天下有识之士揭竿而起,夷靡乱世,大秦陨落。
漠北匈奴狼子野心,欲趁乱瓜分中原领地,危机之刻,羌族首领派兵支援,中原、匈奴、羌族成鼎立之势,互相钳制。
国危乱世,刘恒率兵逐马征尘,一匡天下,所到之处,仁心抚众,民心所向。
第二年三月,刘恒称帝,立国号为“汉”,年号“孝文”,追封先父为“汉高祖”,兄长刘盈为“汉惠帝”,后与前朝宫女锦绣患难真情,故赐“窦”姓,封“窦皇后”。
汉文帝登基后,立即息兵止戈,励精图治,因起兵于地方,深知百姓疾苦,他在位之时极力削减宫廷用度,衣着简朴,兴修水利,减徭役,削赋税,纳贤才,以安民为本。
而刘如意,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人们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刑场的瞭望台上,寂寥绝望的身影,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只有对他,刘恒只字未提,只在能望见漠北的地方,为他立了一座石亭,题字“如意”,这般遥遥相望,他应能含笑罢。
……
西域,楼兰。
月宛街的集市热闹非凡,大汉开放通商政策,楼兰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定居的中原人也不在少数。
“夜明,你今晚想吃什么?本姑娘给你做。”身着异域罗裙的女子翻着肉摊上切割好的羊肉,撇着嘴砍价,“老板,这个给我便宜点儿。”
“小姐,这是今早刚宰的肥羊,血还没干呢。”老板一脸为难地解释道。
女子掐着两根手指,捏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眯着眼道:“就这块吧,我看今天的还算新鲜,你可不要短我分量。”
“好嘞!”老板兴高采烈地接过那块肉。
只听身后男子无奈叹息,“小姐,已经吃了三天葱爆羊肉了……”
女子凤眸晶亮,忽然想起什么,拳掌相交,大叫道:“你不说我就忘了,家里没葱了!”
男子摇头捂住半边脸,轻声劝告:“小姐,澧儿还在长身体,不能天天只吃肉……”
“不是还有葱呢嘛!”女子不假思索地说道,然后眼眸一转,灵机一动道:“要不……我们今天吃火锅?”
正在男子不知如何再开口劝时,一个青年模样的中原人疾跑过来,在他们身边顿住脚步,呼哧呼哧地喘着。
女子凤眸轻瞥一眼,挑着眉摇头道:“小多,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个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着急忙慌的。”
“小姐……呼……呼……”青年大口倒着气,弯腰撑着膝盖,“小公子……小公子他……”
女子凤眸微凛,敛起不正经的嬉笑,一旁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也是一脸凝重,问道:“小多,你慢点说,小公子怎么了?”
“赵哥与蒙老爷正在教小公子武功,结果小公子没学两下就浑身抽搐,然后就晕过去了!”青年一口气将话说完,再抬头时,身前的两人已奔远。
楼兰韦家的府邸。
女子回来,便急切地推门而入,入目是一个身材威武的强壮汉子在给一个孩子输送真气,那孩子看样子只有四五岁,却是一张苍白的小脸,惹人心疼。
身旁一个长须老者神色凝重,伸手拦住女子,轻声道:“小姐稍安勿躁,赵奕正运功到关键时刻,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女子急得坐立难安,手心冒汗,“怎么回事?我出门前不还好好的吗?”
“小公子气血逆行,浑身抽搐,老夫也不知这是何故。”老者眉目深锁,抚须叹道:“也只能等赵奕给小公子输完真气,再观后效。”
这一运功便过了三个多时辰,女子如坐针毡,在屋中踱来踱去,却又怕扰到赵奕运功,强压着心中的仓皇,才能一直安静地等下去。
直到赵奕悠悠醒转,孩子头上的白雾渐渐消失,真气运行结束,女子才冲过去抱住那小脸煞白的孩子,是个眉眼清秀的男孩,长长的睫毛垂下,光影打在脸上,怡然地睡着,像个安静的精灵。
“小姐,让沅澧小公子好好休息吧,你也一直水米未进,厨房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出去吃一些吧。”小多轻声劝道。
“你们都出去,我陪陪他。”
众人知道自己这位小姐性子执拗,恐怕多劝无用,便纷纷退下了。
这女子便是当年消匿于乱世的战神,韩文殊,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就连她自己都以为那一睡便是永恒,却没想到能大难不死。
当日她替嬴珩挡下的一箭正中她左心,本是必死无疑,然那胸前挂着的玉珏却救了她一命,因有硬物阻隔,羽箭射来的力道被削弱三分,入体却未入心,她捡回了两条命,一条她自己,一条她怀中孩子。
在她晕死过去后,便被木吉卡暗中送出了城。
在此之前,刘恒拼死逃出沛国公府,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木吉卡,韩文殊让他捎去的玉珏虽被刘如意中间截下,然当他将她的嘱托原封不动地告诉木吉卡时,这位羌族的首领一下便明白了:他曾许诺,可为韩文殊完成一个心愿。她在此时兑现,她想要的便只有一个,那就是自由。
木吉卡一直停留在长安未离去,也是在等韩文殊的一句话,当他将她擒回长安时,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开口相求。
然而他还是去晚了,当他从长安堆砌的尸骨中将她挖出来时,她已面色死灰,血迹混着玉粉凝结在胸前。后来,她来到西域,曾有药师告诉她,当时若没那被击而粉碎的玉珏,就算心脉未损,她恐怕仍是难逃一死,那玉珏是极品的和田玉,这世上也没有几块,其粉末涂在伤口上有镇定止血的奇效。
他心中闪过无数悲伤与遗憾,却意外地发现她还有微弱的气息,木吉卡抱她上马出城时,便遇到了快马加鞭赶来长安的夜明。
原来,嬴珩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蒙嘉与赵奕前往西域,只是前去打点好一切,待万事俱备,嬴珩便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到西域定居,可是……他们两人阴差阳错,谁都没等到对方,就彼此错过了……
她虽然活下来了。
却如同死去……
据说,嬴珩在以为她死去后,杀到双眼通红,形同厉鬼,最终被万箭穿身。
她醒来后,用了五年的时间仍然没有从黑暗中走出,她现在活着,只是为了孩子。
沅澧,她给他的孩子起名叫沅澧。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沅水有白芷,澧水有息兰,而我的身边却再也没有你。
可是如今,一直听话乖巧,逗她笑的开心果,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她怀里。
无数次的梦魇,他的父亲也是这样静静地睡着,韩文殊好怕,她好怕……
其实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在怀这个孩子时,她先是在地牢被迷药抑制着武功,后又受刑几乎小产,最后那支箭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是这个孩子一直坚强的活着,兴许是他舍不得离她而去,更有可能是嬴珩在天之灵保佑他们母子,他能活下来,韩文殊真的已是奢望。
韩文殊就这样抱着他的孩子一整天,一言不发,谁也不敢劝。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小多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小姐,小多当年蒙小姐救了两次,知道自己不该再做偷鸡摸狗的事,可是……可是我刚刚偷听了赵大哥和蒙老爷的谈话,觉得应该来和小姐说……”
韩文殊微微侧头,眸光模糊,“他们说什么了?”
“赵大哥说,刚刚输真气时,发现小公子几处大穴都堵了,之前没练武所以也没发现,现在这内功心法与那些穴道一激,时间久了会大穴移位,平日里看起来无恙,但是时不时就会发病晕过去,还会……还会……”
“还会怎样?”韩文殊急切地问。
小多咬了咬牙,艰难道:“还会比寻常人短命……”
听到这话,韩文殊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无力地撑着床板,脸色煞白,声色沙哑地问:“可说有治愈之法吗?”
小多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房门打开,蒙嘉从外面走进,“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很难。”
韩文殊目光坚定,她有无数决心,就算是以命抵命,她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治好澧儿。”
……
长安八月,正是桂花满枝头的季节,家家户户酿的桂花酒香气四溢,满街满巷的酒香扑鼻,临水熏风,安逸快活,这景象与当年大秦盛世似曾相识。
韩文殊一个人坐在茶楼歇脚,正是应季,连清茶都是桂花所酿。
她从西域回到长安已经半个月了,她很久没回来了,这次是为了救她的澧儿。
当日澧儿的隐疾突显,蒙嘉告诉她,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就是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输给他半数内力,以此打通澧儿身上堵塞的五处的大穴,而这武功还需得是纯阳的内力,当今这世上,只有一位高人符合这个条件,这位高人久居长安,偶尔会遇到不平之事会出手相助,却无人知晓他的住处,这么久以来,大家只知道他姓赵。半个月过去,韩文殊连他的影子都没碰着。
韩文殊远来长安,便是为了寻到这位公子,若他肯给澧儿运功治病,韩文殊愿意将命抵给他。
而蒙嘉口中所说的最难之事却并非于此。长安她心碎之处,每走近这里一步,她都要忍受锥心之痛,当年的场景就像噩梦,时时纠缠着她,长安啊,就像一个深渊,她始终无法释怀。
可是要救她的澧儿,她必须回来。
而这里,一如往昔,繁华昌盛。
韩文殊从思绪中飘回时,发觉澧儿去买糖葫芦已经过去很久了,以往他也会自己一个人出去买零食,但从来不会去这么久,韩文殊心中一沉,付了些银两,便疾步走出了茶楼,而放眼望去,对面的糖葫芦摊却没有澧儿的身影。
“老板,你看没看见一个小男孩,有这么高,刚刚在你这买过糖葫芦?”韩文殊跑过去,着急地问。
“姑娘你说那个长得俊俏的小男孩啊?他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付了钱,都没拿糖葫芦,就往那边跑了。”老板挠了挠头,朝大街的一头指去。
韩文殊道了声谢,便追了过去,直到跑到这条路的尽头,她才看到澧儿一个人在柳树下发呆,柳枝扫过他的脸,都似没发觉。
“澧儿!”
韩文殊唤了一声,他才悠悠回头,奶声奶气,神神秘秘地道:“娘亲,澧儿刚刚看到一个人。”
韩文殊正一心忙着检查他是否受伤,因此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人?”
澧儿转着那如宝石般的眼珠,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总之是娘亲喜欢的类型,澧儿追过来,就想给娘亲参谋参谋,看看能不能抓回西域。”
韩文殊停下手中动作,呆呆地瞪着他,“抓回西域干嘛?”
“给澧儿当爹啊!”这小鬼理所当然地道。
韩文殊听罢,呆愣了许久,方才捂住半边脸,无奈地摇头,看来她对这个孩子的教育真是走上岔路了,竟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清风扫动,曼垂于地的蒲柳随风盈盈摆动,满天清风如碎玉,惹得一片熏染熟络。
“这孩子追了我一路,竟是为了这个理由。”
清澈如冰凌坠地的声色,淡然如古井不波的情绪,陌生到宛如初见的气息,韩文殊猛地回头,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无穷无尽的酸楚,和仿佛天荒地老的欣喜。
这一眼,倾尽今生所有思念。
这一眼,海誓山盟犹在耳边。
这一眼,天荒地老一世相许。
那顷刻间,便是永恒,便是曾经许诺过的“一生一世”。
卓然而立的男子,一袭黑袍迎风舞动,手上的一串碧玉珠子格外耀目。似凤似花的眼眸,高挺的鼻子,刀刻般坚毅的面容,还有那鬓角斑白的长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刻在她心里的人。
他没死,他还活着!
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手指颤抖地抚过他的眉眼、鼻子,最后停在他有些斑白的鬓发上,心酸而又心痛,怔怔地问:“是你吗?我是不是又做梦了?这真的是你吗?”
不必回答再多,当手指被他紧紧扣住,他唇角轻扬,韩文殊就懂了一切,她不是在做梦,眼前黑衣玉立的男子,正清澈地冲着她笑,“在下姓赵,单名一个珩字,与姑娘结识,不胜荣幸,敢问姑娘芳名?”
韩文殊掩住朦胧的泪眼,轻轻地回答他:“子卿,我叫子卿,姓韦,就是韩字去掉一半的那个韦。”
“子卿。”
与子相识,宛若初见。
☆、番外一
韩文殊回到长安,是给澧儿治病的,嬴珩也不负所望,给澧儿传了五成的内力,现在澧儿活蹦乱跳,小小年纪还平白多了一身修为,当真是羡煞旁人的好福气。
只是,就苦了韩文殊。
武功修为这个东西,练成时不可一世,但要是丧失个一星半点儿,那可就要了人的命。嬴珩如今失了半数功力,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少说也要卧床静修一月,身旁便免不了有人伺候。
这样的大任,自然是非韩文殊莫属。
这些天来,她不光要照顾闭目练功的嬴珩,还要伺候撒欢捣蛋的沅澧,可是体验了一把当贤妻良母的感受,每到夜深人静,两个活宝都睡下时,她都不禁苦恼,若是将来都是这样的生活,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他,免得他从小当皇帝当惯了,天生被人伺候的命。
可是,这显然不是她现在应该操心的事。
嬴珩身体刚刚恢复,便每晚缠着她,给她抚琴,陪她看星星,总之是从澧儿睡着,他就开始陪着她,与她聊分开后遇到的人、发生的事。每每都会聊到子夜,直到韩文殊乏了,他才送她回她的房间,他嘴上没说,眼中神色却是满满的依依不舍。
韩文殊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她如今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怎么能在两人还未成婚的时候就同房,虽然澧儿聪颖,已经猜到嬴珩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可这未成婚便睡在一起,将来澧儿夜里醒了找娘亲,却在嬴珩的房间找到她,让她怎么和孩子解释。
如此这般,她也只能假装不懂嬴珩的心意。况且,他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的朋友亲人都在西域,若要办场喜事,怎么着也得先回了楼兰再说。如今只是碍于他身体状况无法上路,他也承诺了,一旦他痊愈,就会带她和澧儿离开长安。
只是这一日,她等得甚是漫长。一连过了两个月,眼看就要入冬,嬴珩这边仍没有要走的动静。
他身子已经大好,端茶倒水的事再不让韩文殊动手,因知道她入秋以后便腰疾难忍,嬴珩对她更是体贴入微,连管教孩子这种他从来没做过的事,都全权接手过去,就怕韩文殊不小心扭到腰。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韩文殊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可是结婚的事,总不能由她说出口,万般煎熬之中,冬至就到了。
这日,嬴珩在窗边吹着洞箫,炭火噼啪的轻响中,正在火炉前暖手的韩文殊昏昏欲睡。
正打着瞌睡,箫声缓缓停下,一只手掌轻轻箍住她的肩,似有若无的一声轻笑,韩文殊却无力睁开双眼。
忽然,一个兜转,韩文殊被人温柔抱起,半梦半醒中,她依偎着他的肩,往他胸前靠了靠,头顶上的鼻息似乎轻柔地笑了一下,韩文殊很依恋这个温度,只想这样一直睡下去,最好一觉醒来,窗外漫天大雪,而她拥被围炉,不胜幸福。
只是,这个贪恋幸福的念头却被他不老实的手给破坏了。嬴珩将她抱上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韩文殊感觉自己旁边的床上突然塌了一下,是有人随她一起躺下了,她懒得睁眼,没想到过了一会,他的手开始得寸进尺。她能感觉到有人在脱她的衣裳,这时,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