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这样说,便是答应要帮着穆清出府去了,感激的话无需多说,穆清同老先生一拜便出来了,她原想着最多是老先生想个由头派府里的马车避开侍卫将她送出去,谁成想管家竟是嘱她直接从偏门出去。
穆清还若往常一样从偏门出府,黑漆漆的夜里,她一个灯笼也没提只那么将门推开,门外一个侍卫都没有,她扑了一怀的冷风。穆清意外,就算太傅德高望重,宫里的侍卫该是只听皇帝的才是,今夜盯着她不要出府才是,怎的这会门外竟是一个侍卫都没有。心下奇怪,而且总觉得门外没有侍卫不是皇帝的性子,然时间紧张,怀里东西重要,手里早前收的剑叫人紧张,宫里两月对于宫外的事情一无所知,穆清分不出许多精力去想侍卫的事,只将所有都推到太傅身上,太傅既然答应她出府,便是能叫她出府,遂放下心里的疑惑,紧走几步将身影融进黑夜里。
此时高处依旧只见御天和野夫的身影,二人紧紧跟着穆清移动,躲在暗处的皇帝不知去了何处,御天同野夫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皇帝。
是时已近子时,倘若这时候有月亮,该是月上中空时候,可天上并无月亮,街上暗的顷刻就要滴下墨来,寻常女子在这样的夜里该是连闺房都不敢出,穆清却是裹紧大氅沉默往前走,夜风劲急,她的身体还单薄异常,如果不是她还站着,跟着她的人都以为下一刻她就要随风飘到半空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胡同转胡同,穆清终于停下来,这时当铺门早就关了,福伯该是已经入睡才是。
穆清敲门,不多时门从里面被打开,福伯站在门里是个一脸的不敢相信。
“大先生,你怎么来了,怎么从宫里出来的?”福伯侧身将穆清让进来然后将门关好。
“此事说来话长,福伯这画是谁送来的,什么时候送来的?”穆清将怀里带着的纸张掏出来给福伯。
福伯拿起纸看了好半天,“大先生,这画没送到这里过。”
穆清蓦地转身,屋里只亮着一盏灯,油灯照了这面照不了那面,穆清僵着身体半身投在暗里,额上瞬间就出了一层汗,也不知怎的头顶都要发凉,仿佛屋顶都是破的,穆清无意识抬头看看,屋顶好端端的横在上方,她站好,只觉得屋内横穿了几道凉风。
第49章 混战
屋内瞬间安静的让人喉咙发紧,穆清声音发梗“福伯,你仔细再看看,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确实没有,这几日都没有人送过要交易的信儿来。”福伯看穆清神情,也知道事情严重性,凝神再看了半天方说。
“昨日晚间有人取走了我们上回交易的假物。”福伯接着说。
穆清睁大眼睛身形一晃,瞬时觉得自己被罩进一团看不清的迷雾里,这迷雾满是沼泽,稍有不慎便要尸骨无存。
“昨日什么时辰,你记着那人模样么?”穆清勉力吸几口气支撑自己站好问福伯。
“昨日子时刚过便有人敲门,我将门打开,下一瞬便被打昏了去,醒来之后店里如常,找了找才发现上回那假物已经不见了。”
到底是谁盯上了这当铺,到底谁拿走了东西,又是谁送来了这画,送画的人同拿走东西的是不是一个人,野夫去了哪里?拿走东西的人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知道萧家的秘密,是不是又知道她同萧家的关系?
一瞬所有问题都浮上心头,穆清扶着桌子想要站定,却是觉得腿发软,终是顺着椅子坐下,此时油灯晃得厉害,穆清脸色也发白。
“将那把剑给我。”心下不定,但是总觉着这当铺被人知道是因为她收了那把剑缘故,遂穆清开口。
“那剑前日里叫野夫拿走了。”福伯道。
“野夫?野夫人呢?”穆清疑惑,那东西在当铺里放了很长时间,这个节骨眼野夫拿走剑干什么,莫非是他也发现这当铺被人盯上是因为那剑,他自己将那剑处理了“野夫已经好几天没来过了……”福伯说话,看着穆清表情是个欲言又止的样子。
穆清精神恍惚没发觉福伯的异常,犹自沉寂在自己思绪里,一时简直觉得自己要成为萧家的罪人,一时又觉得事情恁的诡异竟然一点头绪都理不出,瞬间都手脚发凉。
“野夫兴许再也不回当铺了。”福伯过去将胡乱晃动的油灯拨稳,边动作边说。
“什么意思。”穆清脑里反应不来,下意识一问。
“野夫要回他族里去了,他拿剑的时候同我作了别。”福伯道,他拨了油灯,摇晃的灯芯子暂时定下来,不多时又开始摇晃。
“族里,族里?他要回哪里?为什么?是了,他是有去处的。”穆清颠三倒四反反复复自问自答,她早知道野夫的身世,只是野夫同她说过,他此生都不愿意回族里去,萧家便是他的家,他怎的突然要回去。
这当口,屋外却是又响起一阵敲门声,两长一短,同穆清刚过敲门声音一样,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下一瞬穆清便去开口,门打开,野夫站在暗里。
“野夫。”穆清唤一声将野夫让进来,这时候正是一头乱麻不知如何是好,野夫出现仿佛一团乱麻出现了线头,穆清顾不上旁的,只觉得野夫是个希望。然因为福伯的话,她上下打量野夫一眼,不等她将野夫看清楚,将将要合上的门从外面插进来一只手,穆清瞬间惊骇,不及反应,门已经送外面被打开。
门外站着她不认识的一个人,这人只是站着就同玄铁一样,厚重漆黑,站在夜里与夜融为一体。
“我无意与你为难,你也别让我为难。”那站着的人开口说话,显见着不是对穆清说的,穆清被骇的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野夫惹上了什么人,怎的突然半夜里出现在这里。
“野夫那剑你怎的拿走了?你知道拿着那剑就惹上了大麻烦,你这两日还好吧,谁给你这画的。”穆清语无伦次想起什么问什么,一忽儿想起那剑被野夫拿走该是他自己要惹上麻烦了,一忽儿又想起她手里的拿的纸,直到这时穆清仍然以为她手里的纸是野夫送的。
不怪她作如是想法,那偏院不是等闲地方,太傅府里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如果不是野夫放的,还能是谁。
“我没事,那剑我拿走了,那是太子的剑无疑。”野夫低声道,从一进来他便看着穆清,眼睛亮的惊人。
“你拿着那剑多危险啊,看来有人要将那剑交易出去,这回无论他拿来的是什么,一概换出去,那剑留着简直就是祸害。”穆清一叠声说道。
她问了那画,野夫没回答,不是野夫不回答,而是秋风飒飒大开的门还有门口站着的人抽走了他大半心神,穆清说的画他不知缘由,遂就没有回答。
野夫没回答,穆清也没有注意,犹自说着交易的事。
“今日我来,不为别的,只是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穆清蓦地住嘴,然后看野夫,方才的一团乱麻因为这人的一句话交缠的更错杂,到底要不要跟野夫走,看野夫的样子,仿佛只要她开口,他今日就能带走她。
可是她要如何走,宫里那人她要如何撇下,他为了她做出这许多她要如何撇下,就算撇下了他们要如何走,如果不走,宫墙高深,一进去便仿佛同外面与世隔绝了,父母兄弟当真要放着不管,一时间心绪错杂,穆清不知如何回答,便是一个长久的沉默。
在这样长久的沉默里,忽然油灯一闪险些就要灭掉,福伯连忙去将油灯重新拢起来,因了油灯闪烁和福伯脚步声,穆清便以为屋顶上一点响声是她的错觉,然门口站着的那人却是忽然原地一个纵起,这当口穆清的手腕被野夫一把攥住就是要出屋去。
然下一瞬那原地跃起的人却是重新又落在地上,只是看起来面色比之前沉了好几分,野夫脚步一停,只攥着穆清的手更紧。
“穆清。”野夫道。“你要跟我一起走么,如果要走,我们这便走。”
“我……不能走。”穆清低声说,她怎么能走,走了之后皇帝该是怎么办,皇帝伏在床前状若发疯只因为她疼的呻吟,她走不了。
不能走,而不是不想走,野夫顷刻便拉着她要从门里出去。
“野夫,我不能走,有人送了这画来,就算要走也要将剑换出去拿到这东西。”穆清仿佛终于有了借口,同野夫大声说道,两年时间比想象的还要长,她也比想象的更舍不得让野夫难过,他本来同萧家非亲非故,在京里两年,走了别人没走的路,吃了那许多苦,她怎么能让他难受。
野夫终于看清穆清手里拿着一张纸,他站定原打算仔细看,却是忽然御天一个动作,野夫同时动如闪电抓着穆清要出门,黑暗里御天与两人缠斗在一起,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看见缠斗在一起的人手里的长枪闪数道光将暗夜称的更加惊心。
穆清半个身子已经到了外面,她一把拉住门框,暗夜里缠斗的人,还有那人对野夫说的话再再让穆清惊骇,即便只看一眼,她也能看清拿长枪的人与将将门外站着的人是两伙人,野夫,门外站着的人,还有眼下拿刀的人,穆清不知怎的今夜这许多不认识的人都聚在了这里,只是眼下她真的还不能出去,送画的人不知是谁,然总之画上的东西不管真假她都要看上一看。
她拉门框的同时野夫攥她腕子的手也同时松开了,野夫亦是原地起跳打斜里从门槛上飞出去,瞬间便与暗里一团乱斗的人战在一起,野夫看见了沈宗正。
沈宗正在这里,定然是皇帝授意,沈宗正的出现,御天意外,野夫也意外。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御天边战边问话,额上被来人逼的汗沁了一层,今夜他没想着动手,只是来看看传说中的静妃,两年时间里他从来没有亲自管过她的事,只是宝和回京里偶尔看看她,他着人压着皇帝的信儿让她所有行踪都避过皇上耳目,今夜头一回来这里,不想竟然在这里开打。
“闭嘴。”沈宗正边战边同御天说话,眼下御天说多错多,不出今晚,御天怕是要遭殃。
两人背对背战的辛苦,沈宗正对着野夫,御天对着另两人,一时间便是个只闻拳脚相撞声与刀剑挥舞声,穆清瞠大眼睛站在门口,全然不知眼下的情形。
同御天战在一起的人显然和野夫是一起的,御天只一交手就知道这二人底细,这是江湖上为数不多可以和宝和一战的铜铁双煞,此双煞为双生子,久未在江湖出现,怎的跟随了野夫,御天战的吃力,只恨不能手里多一把凌云刀挥舞,看来这野夫今夜是存心要将静妃带走。
野夫极目四眺搜寻皇帝身影,今夜即便知道皇帝定然是着人看着穆清,却是没想他调了沈宗正过来,沈宗正向来只负责皇帝安危,他竟然将沈宗正调出宫,这时候皇帝应该也在四周,就算极目四看,夜里漆黑哪里能看见。
却是正陷入一团混乱时候,忽然街头火光大起,不多时一条火龙出现在胡同口,御天大吃一惊,那是宫里侍卫,皇帝近卫,有几个还是熟面孔,那是他给皇帝调进宫的。
穆清正不知所措,却是“啪嗒”一声,有东西从天而降落在当铺门口,定睛细瞧,穆清眼前一黑耳朵都要出现杂音。
只见门槛底下一方汉白玉尊摔了个四分五裂溅起来一团白汽,尊上环周衬的跌浪断了个彻底,原本似凌波而起的鱼虾这时候破碎的看不出形状,,龙狮月牙也碎成一地碎渣,穆清跌跌撞撞跑过去,简直就要掉出眼泪。
第50章 实情
整整两年,她都在找寻这物,这会蓦地以这样方式出现,简直就要呕出一口血来。穆清跌跌撞撞跑到门槛处,一时只觉胸脯里气血在翻腾,勉力跟自己说也不知这东西真假先镇定下来,然外面那样个混乱的场面,哪里是个让人镇定的地方,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将能清醒一些。
穆清细看这碎掉的白玉尊,看了半天,终于发现这白玉尊仿佛是自己上次交易所得那假物,慢慢往后退一步,这么说今夜拿走白玉尊的人也在这里。是时街那头的火龙已经到当铺跟前,还在一团混战的几人瞬间被火龙包围,原本即将要沉下墨的天空都被火把照了个透亮,穆清透过这钻天的火光看见沈宗正。
心下一紧两步走出了当铺,野夫,野夫该怎么办,皇帝竟然派了这许多人,沈宗正何时出现的,皇帝是不是知道今夜她要来这里,他怎么知道这当铺的,太傅府是故意没设侍卫么,这许多疑问瞬间浮上心头,穆清隐隐有大祸临头的感觉,气也要出不顺,只直直盯着被侍卫们包围的野夫。
“野夫,你快走罢。”穆清站在檐下朝人群中喊一句,下一瞬野夫、御天、沈宗正都同她看来,穆清不明所以,然因为她一句话,原本团团围着的侍卫终于有了动作开始拔剑加入最中心的几人。
穆清提着一口气站着,眼看野夫同那拿斩马刀的两人渐渐处于颓势,恨不能自己上前帮他们将侍卫们拨开。
“野夫,小心!”穆清一个惊呼,就见野夫后背已经被划了一刀,随即看他周身慢慢填了更多伤口,当即不顾一切要冲进混战里。
“不要进来。”野夫看穆清一眼大声道,穆清执意要冲进侍卫堆里,却是突然听那铜铁双煞两人连刀爆喝一声,便见野夫站着二人连刀直直往当空窜去,御天沈宗正随即紧跟也往屋顶飞去。
穆清还被侍卫架着只眼睛跟着三人方向升到半空,却是蓦地身体一僵,当铺屋顶上站着一人,那人在劲风里站的稳如泰山,正面无表情看着底下。
此时身前那铜铁双煞还在同侍卫们激战,没了御天与沈宗正这两大高手,他们二人看起来游刃有余许多,不时有侍卫往后倒去,穆清两臂被外围的侍卫架着,身体被往后倒的侍卫冲的不时移晃,然通身僵硬是个侧头看天的姿势。
屋顶那人一身玄衣,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长眉长眼高鼻薄唇,从下往上看仿佛他头顶顶着天,穆清将将与他在皇宫偏门口告别不出三个时辰。
火光将穆清脸蛋映的煞白,穆清嘴唇蠕动想要说出一句什么,想要叫一声皇上,蠕动半天终于还是没叫出来,转念便知她苦心孤诣瞒着的所有事情皇帝不定早就知道了,便就脖颈僵硬的想要将脸转回来。
“大先生。”这时福伯从当铺里跑出来想要拉开穆清,先前穆清叮嘱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呆在屋里面,看穆清仿佛受了极大打击,福伯忍耐不住从里面扑出来。
穆清转转眼珠子,无意识扯扯嘴角看福伯,露出个似笑不笑的表情安抚福伯,直将福伯骇的话都要说不出。
这当口不知何故野夫又窜到了当铺上空,百米外御天与沈宗正先后跟着,两人轻功应该及不上野夫,野夫该是能逃掉的,怎的又跑回来,穆清眼睛还跟着野夫转,下一瞬却是腰间一紧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被掠进了当铺里面。
“啪嗒”一声,当铺门从里面被关住,穆清站在地上神情恍惚。
此时外面的喧闹声仿佛是另个世界的,当铺里只有一盏油灯摇摇晃晃照的室内不甚亮堂,皇帝影子照在墙上因为灯无故摇晃他的影子也张牙舞爪的同个恶鬼一样,穆清看着墙壁不禁打了个哆嗦。
关了门的人还脸冲门背身站着,穆清脸冲墙侧身站着,两人谁都没说话,好半晌之后穆清终于开口,“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皇帝也开口,语调平稳无比。
穆清抬眼一直盯着墙上他的影子,他的影子无端大,仿佛顷刻间就要将她吞掉将这当铺吞掉,深吸一口气,穆清挺直脊背转过身。
“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