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去。
尤其是源氏公子,他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一样。按捺不住动作几乎是要站起来了。可惜肩膀上一沉,他回过头,看到萤正伸手阻止了自己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光源氏惊出一身冷汗。
中宫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源氏的动作。她有一瞬间的惊慌,几乎成功地动摇了她的决心。然后十分庆幸光源氏没有做出冲动的举动。如果他突然闯进来,自己坚守的一切都会沦为笑柄的吧
果然到了最后,还是只想着自己,中宫在心中嘲笑自己。正是这么自私的自己,才会如此就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借着忍辱负重的名头,只不过是想要逃离眼前的苦楚而已——
藤壶殿下曾多次央求睿山的那位得道高僧来为自己说法,只为了能减轻心中日复一日加重的煎熬。在佛法中寻求平静,已经是这位高贵的人唯一可以找到的门路。但是源氏公子与尚侍的事情让中国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
那物伤其类一般的感觉近乎要将藤壶的心凌迟。夜夜噩梦里,都梦到自己那等不光彩的事情败露。那颗逃离红尘的心越发剧烈,在三条院的府邸呆不下去了。
就在藤壶主动上睿山佛寺礼拜还愿的某一天,她意外遇到了已经从御所离开很久的承香殿女御殿下——当今兵部卿宫的生母。
“……东宫殿下已经是一位独当一面的男儿了。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他的监护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幸了。”
“但是,源氏公子一直是一位磊落的人物,想必就算是为了东宫殿下的前途,他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殿下您也应该知道,有一股鼎力相助的力量,对未来人主来说是多么重要……”
“……但是啊,我想东宫殿下并不需要一位随时有可能让他失去东宫尊位的母亲,正是这样不是么?”
那个似乎永远讥诮地旁观着世事的女人,一双艳丽的眼睛近乎可以把别人的灵魂看穿的女人。她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着骇人听闻的话。
和她相比,忧郁美丽的中宫就像是一株失去了依靠的藤蔓,失去了所有的攀附,近乎哀哀赴死。而承香殿却是永远敢在冰冷的寒冬中傲然盛放的山茶。
按理来说,此时的藤壶应该是感到害怕的。她守护的秘密早就被人知晓,此时成为了威胁的把柄。但不知为何,她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感,一如等这一时刻已经等了太久。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你们,想要怎么样呢……”
承香殿女御的回答有一种微妙的古怪,好像是在自嘲,却又不是——
“既然孩子们已经可以做出选择,那么我们这些人也该去佛祖面前忏悔自己的罪孽了吧。”
啊,是呢。
等待着一个赎罪的机会,却始终不得已解脱。此时不正是最好的时机么。
虽然这样对不起东宫殿下。那个孩子是多么依恋着自己的母亲,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至亲为了这等自私的理由,一定会怨怼并哭泣的吧。
可是,只有中宫之君自己知道,她已经等待很久了。只因为这罪孽实在太过深重,她的前半生纠缠其中,就要用后半生一一偿还忏悔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萤拿泉的前途威胁藤壶出家。这章就这个意思。本来想写得更加惊心动魄一地,但是觉得还是向原著靠拢,只谈感情不谈政治。
被强制加班到九点钟,回来脑子已经糊了,写写写到一半忘记自己要写什么了。一段很好的思路被迫中断,难受的想去死啊!妈哒!
第112章 尘缠
最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便是东宫殿下。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敬爱的兄长和母亲都要离他而去。
在消息传来的一瞬间,已然是忘了身为东宫的仪态。连使者都不要,亲自跑来问询。
此时众人已然退出,留在帘外等候。睿山的座主亲自道出她申请受戒之旨,当其削发时,人人涕泣。哭泣之声震动殿宇。这也难怪,即使是一位普通老人要出家,都会引起无端哀怜。何况如今中宫正值盛年,平时又丝毫未曾有过这样的表示!身为兄长的亲王哭泣尤甚。
东宫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让人晕眩的一幕。
半大的少年悲怒交加,冲上去便将主持受戒的师傅推到了一旁。众人愕然惊呼,原本保持着慈悲面貌的中宫之君也脸色大变。
“母亲殿下!”泉皇子跪在母亲面前,“为什么!为什么您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您也要抛下我了么!”
此时藤壶殿下的长发已经剪去一半,那模样正是半留恋红尘半脱离世俗。那即将脱离罪孽的表情被爱子的到来打破,想到上次离别之际所说诸话,任是她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忍受悲伤,故而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这等场面可叫人肝肠寸断,近乎泣下血泪来——
“为什么呢,母亲殿下,为什么您要做这样的选择。”东宫扯着中宫的袖子哀求,请求着母亲不要抛下她唯一的孩子。
藤壶殿下已经支撑不住了,她的思维已经一派晕眩,眼前冒着白光已然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能听到一阵阵哭声萦绕在自己耳边,还有东宫哀绝的呼唤。
她朝着前方看去,看到东宫美丽的面庞。此时的泉继承了来自父亲的所有的美貌,孩童的娇嫩慢慢退去青涩,绝世的荣华正展露它无双的身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东宫的俊美超越了他的父亲,也像极了他的父亲。
这那呼唤质询的模样幻化出另一个更加高大的声影,稚嫩微哑的声音也与另一种更为成熟的音色重叠。
这些东西曾让中宫殿下陷入无法自拔的迷醉,也给她带来更加深切的痛苦。这个孩子是名为爱的遗留,也正是罪孽最直接的证明。
意识到这一点,中宫之君无法言表得害怕起来,渐渐从那等母子分离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她又一次害怕起自己的孩子来,在无数个夜晚里,她正是这样惧怕着这个孩子。
即使马上能脱离苦海,可这份罪孽依旧长伴吾身。为什么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不放过我呢!中宫在心里嘶喊着。一个抬头刚好对上了源氏公子痛苦悲伤的眼睛。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这样望着自己,中宫颤抖着身子忍不住往后缩去——
“萤宫殿下!”中宫流着泪对另一边喊着,吐露得每一个字都在发抖,“请您将东宫殿下带下去!”
“不!不要过来!”
泉皇子殿下满是惊恐地盯着萤。此时的他正是一只受伤的幼兽,害怕着来自任何一方的伤害,只有母亲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可是母亲却要离开他了,近乎是本能得东宫无力地保护着自己。
萤宫殿下皱着眉看着前方的撕扯,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抓住了东宫的手臂。东宫殿下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怎么也脱不开手臂上的力道。
这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萤宫的眉头几乎都要打结了。他大声地喊了一声:“泉!”
这一声终于让东宫冷静了下来。他惊恐地盯着扯住自己的兄长,心中恐惧淹没了此时所有的神智。
好可怕……
为什么,好可怕……救救我……
如此念头如海啸一般吞噬了泉殿下。少年的身躯在发抖,可怜得让人不敢直视。萤也有些心软,手上的力道轻了一点,决定不要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带走东宫殿下。然而就在松懈的一瞬间,东宫推开兄长,转身又往中宫那边扑去。
萤眼神一暗,往前一伸手要去抓人。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遭到特别激烈的抵抗。此时的东宫忽然就顿住了身形。
这只是因为,东宫看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眼神。
充满了恐惧、害怕,嫌弃,却又是不舍的……名为厌恶的眼神。
那隐藏在黑暗中,幽深的注视让东宫感到如此陌生与不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这不是错觉,他万般确定。没有缘由的抛弃最让人不解,可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让人难堪的秘密,会让一个母亲害怕自己的孩子呢?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公卿只看到东宫殿下挣扎了一会儿就被兵部卿宫殿下不忍地揽着肩膀带下去了。
中宫落发的仪式终于得以继续执行。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声声祈祷与哭泣中,与外面白雪一起,轻轻落在了地上……
·
萤把东宫带出来,屏退众人,来到了一个寂静的角落里。寒风呼呼地吹着,恍惚的泉皇子殿下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他抬头看了萤一眼,瞳孔剧烈地收缩。接着对着萤宫殿下,接着发泄的力度拳打脚踢起来。萤挨了他几招闷拳,然后就握住了泉的双臂。
东宫殿下被锁住了动作,恶狠狠地盯着萤宫。然后死咬紧牙关,开始呜呜地哭。压抑着声音的哭泣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无论怎么样的笔触都都描绘不出一个孩子即将失去母亲的痛苦呀。
泉只管哭着,哭到后面眼泪都流干了,依旧停不住这等悲伤。
原本想等他冷静下来就把他送回朝阳舍的萤深觉无奈,拉过东宫的手决定把他带到陛下那边去。泉皇子殿下也没有挣扎,满脸泪痕地被萤宫牵着走。
到了清凉殿,得到消息的朱雀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看到泉那副样子他甚是疼惜,揽过东宫的肩膀,半搂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一番宣泄,东宫已然精疲力尽。痛苦的画面他不想回忆,朱雀的怀抱正如一个可归的港湾,让他可以放下防御放心地依靠。东宫把自己的脸埋进朱雀的怀抱,留着一个背影给萤宫殿下。
见到泉如此乖顺的模样,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迎上朱雀的眼神,也不知该做如何表情,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朱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决定先把泉皇子带进去。
“你要留下么?”
“不了,法会既然结束,便回府吧,”萤宫的表情有些疲累,拧着眉头,他摇着头说:“估计泉现在也不想看到我。”
朱雀有点为难,最后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便在门口与萤道别。萤目送二人进入殿内,然后收起自己的表情,面容冷淡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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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改新岁,宫中到处举行着内宴,踏歌等,十分热闹。可惜,藤壶殿下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只是愈觉得人世无常,日日勤加诵经祈祷以修来世之福而已。如此,果真觉得心中安慰一些,而从前的诸多烦恼生活似乎也变成很遥远的事情。
她不仅在日常念经的堂中修行。有时更特别到新加盖的佛堂里诵经。即便是到了年初一的时候。这里也丝毫没有新年景象,不过几个平日亲近的下人没精打采地伺候着,显得异常沉闷。
正月七日为白马节会,宫中倒是照例牵来一匹白马。有些侍女便在那观看,回想当年,公卿大人们无不竞相来拜贺,此时却都避开来。世态炎凉,趋炎附势,这也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如何啊。
倒是源氏之君经常独自一人来此处,正所谓同病相怜,有心人一人抵千人。这样的诚意来访,也叫侍女们深深感动,喜极而泣。
虽然春季的任秩时分已经来到,可是三条宫里的这些人却无一人得到应赐的的封赏。按照惯例,中宫之君在受年俸的时候,也应有名义上的晋封才对。可是今年上面却无一表示。这也难怪有人鸣不平了,虽云出家,可不意味着中宫的地位也随之取消,或应当停止封邑。
可是,当权者竟以皈佛入道为借口而对她的待遇多所改变。中宫本身虽已看破尘世,但看到下人们愤慨不平的样子,心中有时也不免有些不愉。
这便是后宫一些难看的小把戏了。不过是一时的打击报复,愤恨迁怒而已。想来一些人的怒火还没全消干净,趁机也要挫磨别人一番。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尚侍之君在家中修养一直都没有见好。竟也传出了想要皈依的念头,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便也辞去了御匣殿尚侍的职位。
尚侍又变成了原本赏罚分明的那位宫侍,中宫这里暗中受辱的窘境也很快被解决了。
这之后,中宫便能一直安心的修行了。出家之后,她反倒能坦然地回忆起东宫的样子了。虽然为了避免伤感,依旧不愿见到孩子。然而她对东宫的未来还是放心的。
她曾经得到过保障,泉皇子殿下必然会按原本顺遂的道途一路走下去。中宫之君已然得到消息,在佛事法会之后,陛下宣布将东宫搬入清凉殿中,一应待遇与自己等同。
于愿足故,她更加勤奋于佛事,为了爱儿祈祷念诵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藤壶呢……我真得觉得她不是一个很果敢的人,总有点黏黏糊糊的。
囧,检查的时候发现把美貌打成了眉毛。。。脑子中浮现出一张毛茸茸的脸,o(╯□╰)o
第113章 难安
没有参加白马节会的,还有兵部卿宫殿下。
年节里忙乱,萤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长辈们待在一起。这一日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难得与承香殿女御在一起说些闲话。
正月里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雪,并不是很大,只能薄薄积成一层白霜的样子。母子二人并不刻意相谈,有时话语安静下来,就坐在一块儿赏雪。
“东宫殿下,他还好么。”
“上一回见到一次,人还有些憔悴,想是真的伤了心。”
承香殿摇头叹息,“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呀。”
萤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若是没有差错,便按原来安排的那样进行。”
“哦呀,可真是铁石心肠的男人,”承香殿嘲了一句,继而问道:“明知这么做一定会惹恼陛下,也要义无反顾么?”
“正是这样,”萤面无表情,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承香殿越发无奈了,“可是陛下是一个十分心软的人啊。”
“所以我在赌……”没等承香殿说完,萤就接上了回答。在母亲有些讶异的眼神中,萤原本坚定的神态露出几不可查的动摇,“我在赌……朱雀到最后会对谁心软。”
“你没打算瞒着他么?”
“从未这样想过,若不将自己也放入这棋局中,做这些便没有任何意义。”萤将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虽然是一场幼稚胡闹的试探,我也想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承香殿移开目光,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就算是再精明的人也不能立马判断出当前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而世间很多东西,也不是非黑即白,能用明确的标准去评判。
承香殿将萤宫殿下教导成人,看着他成为一个独立可靠的优秀男子。这个孩子的人生已经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很多事情她已经帮不了他。即便隐隐不安着,她依旧是选择站在儿子这一边。
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母亲,最让人的感慨的地方。
“不过啊……你让我去做的那件事,现在想来还是后怕呢。”承香殿半开着玩笑半认真说着,“怎么可以让母亲我去威胁当今东宫的生母呢!”她露出抱怨的表情,表达着自己当时并不情愿的心情。
“母亲……受累了。”从容如萤宫,这些年也越发应付不来这位点似嗔似喜的表情了。只能苦笑着道歉。
承香殿对他挥了挥手,“哎呀,若说身为先帝的妃子,我与中宫一样都是身怀罪孽的人呀。谁都好呢,只有我是最没资格去做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