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找孩子的父亲,只怕她不肯认呐。”方云书故作叹息道。
“哦?是谁?”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长时间,梅凌霜从不过问这事,见方云书并不甚放在心上也就顺口一问了。
方云书才要说,想了想又止住了:“算了,怕说出来吓着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梅凌霜冷笑一声。
方云书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连忙凑近压低声音道:“你都知道了?”
“这还要猜,出除了门主还有谁。”梅凌霜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方云书掉出的眼珠子瞬间又弹了回去,操起枕头就砸了过去:“你给我滚。”
梅凌霜见她依旧是以往那般不管不顾的浮躁性子,连忙抬起胳膊护住怀里的婴儿嗔怪道:“有你这么做娘的么,差点打到孩子了。”
“你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我从来把傅叔叔当长辈待,你心思龌龊想的是什么?”方云书甚少动怒,此刻却有些生气。
梅凌霜料得自己说错了话:“是我鲁莽不假思索随口说了,你别见怪,我也是在想你养好了身体终究是要回去的,这个孩子可这么办。”
“什么怎么办,要想留着孩子,借口多了是,捡来的,朋友托付的,什么不能说呀,还真当我要把女儿甩给你了。”方云书本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见梅凌霜肯服软也就释然了笑道:“你看我闺女可怜见的,也没个父亲,你给起个名字吧。”
“我?”梅凌霜诧异了:“非亲非故的我给起名儿?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咱们好歹生死交情一场,你就一个非亲非故地打发了?”
梅凌霜笑笑,抱着小婴儿端详了一番道:“好个俏丫头,依稀倒有你娘的影子,眉目如画,将来必是个美人坯子,若不嫌恶俗便叫‘如画’怎样?”
“如画?眉目如画,梅如画。”方云书将这几个字反复念叨了几遍才满意地点点头:“挺好的,就叫梅如画。”
“为何叫梅如画?她父亲姓什么?”梅凌霜蹙眉道:“再不济也该叫方如画。”
“方如画?拗口又难听,再说了,跟我一个姓氏岂不是昭告天下我是她娘了?”方云书狡黠地笑道:“看我家闺女多可怜,连个姓氏都没有,你好人做到底,名给起了,姓也借她用一下嘛,何苦这般小气。”
梅凌霜哭笑不得:“随你吧,横竖‘梅’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姓氏。”
作者有话要说:
☆、血参
过了些时日,方云书的身体也渐渐利索了,梅凌霜也逐渐恢复了,方云书只字不提如画的身世,只说闲时看书研制了一个新方子才治好了梅凌霜,林文杏出于私心也装聋作哑,她不想梅凌霜知道她与方云书有了一个女儿,正如方云书所说,即便梅凌霜对她本人无动于衷,也不会对那个孩子无动于衷的,有了孩子做纽带,她可不敢保证梅凌霜会对方云书别无二心。
这么做虽然对方云书不公平,可是方云书什么都有,而自己只有梅凌霜,暂且就自私一回吧。
梅凌霜身体稍有起色便不忍叫林文杏操劳,虽筋脉不能续接,但拼着蛮力也比林文杏强些,方云书见有人承担累活更乐得清闲,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看着书。
林文杏拍着小如画哄她入睡,看着方云书优哉游哉的样子就不乐意了,抱怨道:“瞧你是这么当娘的,你的女儿倒是我抱的日子更多。”
方云书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瞥了林文杏一眼笑道:“你当你在帮我抱女儿,实则你是在帮梅凌霜抱女儿吧,你自诩是梅凌霜之妻,那怀抱梅凌霜之女也是应该的,算起来你也是我女儿的后娘了。”
“你……”林文杏被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遂又愤然道:“什么后娘,我是她嫡母才对。”
“嫡母?那我算什么?姨娘?看不出你还这么大度量,这样甚好,我还正愁着这个孩子没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等梅凌霜回来我与她说说,本小姐屈尊纡贵给她做个小的。”方云书毫不在乎信口接道。
林文杏明知她在气自己,却也无可回话,只好拍着如画呢喃道:“如画乖,长大了一定要听话,做个乖乖的小姑娘,千万别跟你娘似的。”
“那是自然,有这么好的嫡母亲自教导,必然不会跟她生母一般,那我先替如画谢你养育之恩了。”方云书从来是打蛇随棍上,岂是林文杏能打压住的:“正好我要去寻一味传说中的药,还不知道怎么安置如画呢,有你照料我就放心了。”
“喂,我几时应你养育如画的。”林文杏急了,虽然她亦喜欢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可一想到这是梅凌霜与方云书的女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别扭的:“你敢把你女儿甩给我,你一走我就把她卖了。”
“好啊。”方云书闻言一口应承了下来,也不急不躁,无所谓地笑笑:“随你吧,你把如画卖了我再告诉梅凌霜那是她的亲生女儿,梅凌霜若肯饶你我也就不追究了。”
林文杏噎了一下,发现自己在方云书面前怎么都讨不到便宜,虽是说笑,方云书也能处处挟制着她,不禁赌气背过身去。
方云书见她生气了才哄道:“罢了罢了,逗你玩呢,我还舍不得将我的女儿丢给后娘呢。”
林文杏明知她是说笑,却因总说不过她而闷闷的,方云书也不逗她了,正色道:“说正经的,帮我照料如画三两个月总可以吧?”
“你又要去哪里?”林文杏问道。
方云书扬了扬手中的书道:“梅凌霜的毒虽解了,可是全身筋络俱断,若是个寻常女子便也罢了,深居闺阁,柔弱点就柔弱点吧,偏偏她又不肯嫁人,还找了你这么个绣花枕头,隐谷门只当她死了,若知道她还活着,必是惹来大祸,只怕她无力自保,我翻了家传绝学,看到有一个方子倒是能接筋续骨,里头的药材虽稀罕,但烟霭山庄里也是常见的,倒是有一味药,江湖里口口相传,但见之甚少,我叔父曾说他见过,却不曾得手。”
林文杏一听是给梅凌霜治伤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什么药材,这般珍贵?”
“是居仙山血参,这居仙山山脉延绵几百里,人迹罕至,世人谓之仙人居住之所,据说山里有一脉护参人,隐居市井,族中三代仅出一名护参人,只有用他的鲜血灌溉血参才能成活,一生也只能培育一棵,所以珍贵又难得,价值不菲,甚少有人能得。”方云书这么说着,心里也没底,虽是想着给梅凌霜治伤,更多是想见见这血参,她长于烟霭山庄,几乎阅尽世间所有的稀世药材,所以越是见不着的越是想见。
“这么稀罕,那得多贵呀?”林文杏傻乎乎地问道。
“再怎么贵也有价呀,我就不信烟霭山庄倒买不起一支血参了。”方云书不屑道。
林文杏想了想似又不信:“你不会一走就不回来了,真的把你女儿扔给我们了?”
“你想的倒美,这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女儿,白白便宜了你们,想要孩子你跟梅凌霜生去。”方云书郁闷道:“我就是不方便带着她,也有多少正经人家托付,哪里会托付给你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后娘,你大可放心。”
“那……那你为什么对凌霜那么好?”林文杏哪里能放心得下。
方云书耐性被消磨完了,“啪”地将书一扔冷笑道:“就凭我是她孩子的娘,我不该对她好么?”
林文杏一听这话几乎要跟她厮打起来,一则抱着如画行动不便,另一则想来也打不过她,遂哭泣道:“我就知道你们天天共处一室,眉来眼去的,肯定会勾三搭四暗度陈仓,连孩子都有了,你更是名正言顺登堂入室了不是。”
林文杏自打从良后就一直本分做人,以往的习惯都改了,这会子一急嘴里就没轻没重,在醉花阁里跟姐妹们斗嘴的词都蹦出来了,方云书从来把林文杏的刻薄当回事,可这番话又似乎戳中了她的心事,眼前一晃而过和梅凌霜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这一瞬的尴尬之后立马又回过神来笑道:“你说对了,不过要闹的话先把女儿还给我,别吓着我的孩子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从林文杏手里强抱回如画,任由林文杏大哭大闹。
院门突然被撞开,梅凌霜背着一捆柴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呵斥道:“方云书,你就不能省点心,三天两头地弄哭杏子你就开心了?我看你身子也恢复地差不多了,赶紧地回去吧,别在这儿两看相厌了。”
梅凌霜长期卧病,脾气也有些急躁起来,方云书每每戏弄杏子她既辩驳不过,也打不过,心中自是窝火。
方云书也不生气,将长剑一背笑道:“不用你撵,你不说我也得走了,这穷乡僻壤,还天天面对你们两个苦瓜脸,多待几日我得少活几年,这就走,别惦记我了。”
看着抽抽搭搭哭个不停地林文杏,又转头道:“哭归哭,答应我的话还是得算数的,好好照顾如画,不然我不找你算账自有人找你算账的。”
说完,不管林文杏应不应又强行将孩子塞到林文杏怀里,洒脱地一转身拍拍梅凌霜的肩:“告辞了,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认贼作妇
大门一开,忽觉四周杀气四起,剑风泠泠,方云书一手拉开梅凌霜,一柄利剑擦着梅凌霜的耳朵扑空了,“嗖嗖”几道人影从天而降,半空中挽出一个剑花阵来,直逼梅凌霜,方云书大惊,连忙拔剑将梅凌霜护在身后,刀剑相接星火迸溅,方云书虽武艺精湛,却从未杀过人,但此时也不敢轻敌,唯恐梅凌霜有什么不测。
来人功夫亦不俗,况且三四人对方云书一人,很快就占了上风,来人并不纠缠方云书,却招招冲着梅凌霜,而梅凌霜此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不愿连累了方云书。
“看莲花针。”方云书渐渐不支,一跃而起,临上半空,双手一翻,撒出细密的飞针来,众剑客立刻撤出一丈开外来,莲花针细如绣花针无毒也不致命,但一旦扎进皮肤就会如莲花开花一般散成一朵莲花状,中针并不十分可怕,可怕的是拔出针来非剜掉一块肉不可。
剑客散落在院墙上不意欲离去,虎视眈眈地看着二人,林文杏吓得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跑来梅凌霜身边:“凌霜你没事吧?”
“他们是冲我来的,你趁乱先离了这里,回头再找方云书。”梅凌霜轻声嘱咐道。
“那你呢?”林文杏急道。
梅凌霜怎不知此番必是在劫难逃了,但依旧安慰她:“等事情过去了我再来找你。”
林文杏哪里肯信,抱着如画靠在梅凌霜身边:“你不用骗我,我也不走,咱们生死一处。”
方云书一手持剑与蓄势待发的剑客们对峙着,额上已是冷汗涔涔,见二人在身后卿卿我我不禁郁闷道:“你们要做同命鸳鸯我就不打扰了,我要好好活着把我女儿养大。”
院门外走进一个人拍手笑道:“好好好,想找的人都在这小破院里。云妹妹,上次一别你就失踪了,找了你一年也不见,霜妹妹,人人都道你死了,只我觉得你还活着,咱们自幼一起长大,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哟,杏花姑娘,别来无恙呀。”
院内的气氛随着傅新翰的到来缓和了许多,林文杏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惊慌道:“你…你是什么人。”
傅新翰拊掌大笑:“原来杏花姑娘不认识我呀。”
“你…你认识我?”林文杏早已猜到眼前的来人必是醉花阁的恩客,心中未免发虚,虽然梅凌霜与方云书皆知她的身世,但亦是羞于启齿。
“林文杏,我不仅认识你,还认识你爹林风啸。”傅新翰得意地笑道。
林文杏听他题名道姓地叫了自己,还说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关于父亲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是这个名字,见他也道了出来,也顾不得害怕,连忙问道:“你怎么认识我爹的?”
“啧啧,你爹就是我隐谷门的人,我能不认识,若不是被你娘魅惑,叛门出走,现在必是门里的顶级剑客了。”傅新翰似是卖弄,又瞧见林文杏怀里抱着孩子紧紧贴在梅凌霜身边,不禁痛心道:“霜妹妹,这是你跟谁生的孩子?我还一直纳闷,绿花散几时有别的法子可解了,原来到底是霜妹妹跟别人生了孩子,霜妹妹呀,你贪生无可厚非,可不该负了我的一片心,就是要生孩子,也该来找我啊。”
“你闭嘴,这不是我的孩子。”梅凌霜呵斥道,心中又隐隐畏惧他抖落出林文杏的身世来。
“霜妹妹,你唬弄别人就罢了,怎么唬弄起我来了,我虽不才,但隐谷门的□□还是知道一二的,你若不愿意承认,我也当不知道了,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在。”傅新翰并不知梅凌霜已是武功全废,见方云书高攀不上,便有些趁人之危了。
林文杏听了这翻调戏之言,又兼傅新翰一口咬定这孩子是梅凌霜的,恐越说越明白,叫梅凌霜只得了真相,遂不顾矜持道:“你少胡说八道,是云书撰了一个新方子解了绿花散之毒,凌霜早已与我定了终身,就算你们青梅竹马,她对你无意,你也不要再死缠烂打了。”
“你们?订终身?两个女子?”傅新翰瞪大了眼睛。
“是,就是,所以你不要再当着我的面剖白你的心意了。”林文杏笃定道。
傅新翰愣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林文杏又是羞又是恼,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紧紧抓着梅凌霜,红着脸道:“我不怕人笑话,凌霜可怨我丢你的人了?”
梅凌霜不答,只是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方云书微微侧头,见梅凌霜抱着林文杏,林文杏抱着如画,如一家人一般温馨,不禁有些泛酸,“哐啷”一声扔下了剑:“喏,你老情人来了,也用不着我保护了吧。”
傅新翰这才喘过气来,依旧大笑不止,指着林文杏道:“见过认贼作父的,却没见过认贼作妇的,真真儿叫我开眼了,我说杏花姑娘,你跟个女子定了终身,我就当你在醉花阁里男人玩腻了换个新鲜口味,可你跟你杀父仇人定终身算个什么事呀,难道是卧薪尝胆,伺机报仇?”
林文杏被这番话震了一下,轻轻挣脱梅凌霜的怀抱,惊恐地问道:“凌霜,他…他在说什么?”
该来的终归要来,纸里还是包不住火,梅凌霜无言以对。
“哦?原来你不知道呀?霜妹妹向来鄙视我不够光明磊落,我还以为像霜妹妹这么敢作敢当的人会对心上人坦诚相见呢。”傅新翰煽风点火道:“杏花姑娘,她不告诉你,那我告诉你吧,当初你爹叛门出逃,门主就是派的霜妹妹清理门户的,算来那时候霜妹妹也才五六岁的模样吧,下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真是天生做剑客的料,不过杏花姑娘也别怨她,身在江湖嘛,她现在对你好,就算是将功抵过了……”
傅新翰一直絮絮叨叨,林文杏眼前就晃过那一幕幕画面,深秋的树林里,一个哭泣的小女孩,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血……算来时间的对的上的,身份也是对的上的,可林文杏还是不愿意相信:“凌霜,他说的可是真的?”
她宁可梅凌霜矢口否认,好让自己有个欺骗自己的理由,可梅凌霜悲戚地看着她竟轻轻地点了点头,林文杏浑身一软瘫坐在地,这些年恨过怨过,却不知道该恨谁怨谁,如今知道了,却是那个她最不能怨恨的人。
“杏子。”梅凌霜见林文杏如此失魂落魄,岂能不心疼,伸手想去搀扶,林文杏一手打开她伸过来的手:“你别碰我。”
“霜妹妹,你如今可是在走林风啸的老路呀,早已有传言说你还活着,若不是我替你遮遮掩掩,你哪里还能活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