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东篱招了招手。
素刃又不动了。
“把汤圆吃了吧。”东篱说完,就望向了窗外。
素刃发觉教主是真有心让他吃,便用勺子一个一个的吃着。东篱看雪看得累了,也随意那勺子戳了几个,喝了几口汤,又觉得太甜了。吃了几个就受不了了。
素刃从未想过他此生竟然能同教主一桌吃放。
心中也不知是忐忑还是苦恼。
只是一丝丝的喜悦从心底不由自主的漫上来,管也管不住似的,让他又怕又惊。他连忙将汤圆又塞了一个进嘴里,好抑制住自己纷乱的思绪。
一盏残灯,别院荒冢。
一身灰袍、锈迹铁剑,宋雨仙呆坐在坟前,挥手扒了两把坟头上的草。他将馒头摆在坟前,又拿了一壶酒往地上倒。
“祈荼,你喝不喝酒啊。”宋雨仙问。
没有人回答他。偶尔有鹧鸪在屋顶上窜过,“扑棱棱”挥着翅膀的声音很大。
“冬至又到了。”
宋雨仙又说。
宋雨仙从来不喜欢喝酒的,今天又却额外吃了几杯。等到他喝得多了,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走过来。那人青衫长袍,如一支青竹,温文尔雅的笑着。宋雨仙挥手往虚空一抓,却只有风从指缝间穿过。
他忽然明白了,何为一醉解千愁。
第89章 百转
过了冬至,管家就宣布说主子要回来,叫仆从们忙活起来。依秋小风看,这回可是真的了。
若是那主子回来,不定又会惹上怎样的麻烦。
秋小风找到了那个管家,说,“方管家,我本该是流落此处,我该回家去了。”
方管家便挽留他几句,“如今这外头乱得很,小兄弟你身带病症,怎能独自奔波,不如在这里多留几日,等到伤好再说?”
秋小风谢过他的好意,却执意要走。那管家留他不住,于是拿了些散碎银子给他,叫他好谋求生路。
秋小风同柳条到了别就要出府。柳条也没太大表情,这里干活的人终不会长久的,相处几日便是几日的缘分,只是叮嘱秋小风出门在外小心谨慎罢了。
秋小风出了方府,走了一天也未出镇子,索性便在边上找到了一家客栈住宿。等到第二日再做打算。
只是第二日起来,这周围的气氛却不太对头。秋小风下了楼梯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叫了几个小菜还没上来,就听见边上那桌子谈话,说,“方府出大事了。”
又有人压低声音接话,说,“昨日方府被人放了一把火,到今日早上才灭了。”
“怎么会这样?”
“听说还烧死了几个小厮,那方管家正到处抓人呢。”
说话间,一队带刀的人就拦在了客栈外头。领头的人走了进来,四处张望着。一瞬发现了秋小风的身影,便走过去,挥剑架在秋小风的脖子上,对着后头的人道,“带走。”
秋小风自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带走,捏断了筷子,喝问,“光天化日,你们还要抢人不成?”
那领头的又些做派,冷笑,“我乃五皇子府上侍卫总领,你涉嫌纵火伤人,自当由我逮捕审问。”
什么?
那人不带秋小风挣扎,立即差人将秋小风拘捕起来。这小镇子上没见过那么大阵仗,因而只有看稀奇的。
秋小风被捆上了绳索就拉上了马。马不停蹄,又在方府前停了下来。秋小风被人拖下马,就往方府里塞。
方府里冷冷清清,丫头小厮也少了很多,远远看见西屋烧毁了一片,风卷着薄灰飘散着。
那领头冷笑,抓着秋小风就往牢房里推。秋小风远远看见方管家站在那里,想要喊两声,却见方管家只是蹙着眉头,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又移开视线,去查看其它小厮的伤势去了。
秋小风从不知道方府的后院竟然还藏着地牢,秋小风便被一推关进了牢中。这变故来得太突然,秋小风直到被关进了牢里,也还反应不过来。
“若说我纵火,你们可有证据。”
那领头的正打算走,听到这话却又停住,说,“若是不是你,为何单单你在纵火前一天请辞?”
“我伤势未愈,怎样瞒过侍卫纵火?”
“我方才逮你时,看出你身带武功,纵使负伤,也能纵火伤人。况且你将负伤作为掩护,好叫人放弃对你的怀疑。我说得可对?”
“一派胡言!”
“你心知这是五皇子私宅,又探听得知五皇子将要归来,便潜伏到府上好伺机而动。为你的主子效力。”
“什么五皇子!我不知道!”
“哼!等打掉你的牙,我看你拿什么嘴硬!”那领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就回来了,他在正前方一根椅子上坐下,一身青黄束袖短袍,铁剑放在桌子上。
“说与不说,你可想好了。”
秋小风什么也不知道,自然是说不出口的,直到被人从牢里拉出来,按到地上。
秋小风想起了一个人,说,“我往日同柳条住在一个屋子里,我做了什么事他都知道,我没有丝毫冒犯的意图,你一问便知。”
“且不说你同他可能合伙纵火,如今那柳条已经葬身火中,连尸骨也成了灰,死无对证,便有什么也说不出来,你自当推个一清二楚。”
柳条死了?
秋小风脑子里一晕,才一日不见,竟然就死了?
这是什么天理、什么青天。
领头看他不说,便想着上刑看看。
秋小风被绑在木头桩子上,先被抽了几十鞭,等到他要死不活的时候,领头又继续盘问。他全身上下的衣裳都被抽烂,一条一条的染着血黏在了身上。秋小风全身上下都泛着疼,只断断续续的说,“我要见方管家。”
“方管家已经将见到你时的情形告诉我了。你一个乞丐竟然去管别人的死活,还忍痛挨打,而你本身又是身怀武功的。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我怀疑你演了一出戏,故意扮可怜博得方管家同情,借机混进府中。”
“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无凭无据便可伤人?”
“我誓死护卫五皇子的安危,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你若是尽早说出你的主子是谁,便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没有主子。”秋小风说。
领头的被惹怒,“想不到你还挺嘴硬。”
那边的炉子烧得红彤彤的,烙铁烧得滚烫,领头的将烙铁烧红了拿在手里,问,“你主子到底是谁?是太子还是皇帝?还是苏寿倾苏大人?”
“我不知道。”
“你抓错人了。”
领头冷笑,向来审讯犯人是审问惯了的,何谈什么怜悯,将秋小风的衣领子拉开一半,火红滚烫的烙铁便印了上去。
随着“滋”的一声,肉被烧坏了。秋小风强忍住惨叫出声,愤恨的盯着那个人的容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猛烈的咳嗽起来,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沾染在额头上。
你看,你不杀别人,别人也是会杀你的。
你想想看,他胁迫奚梅在先,伤了你在后,如此毫无品行之人,难道不该杀?
我看这分明是秋小风自作孽,方才还见着他同魔教教主卿卿我我,此刻魔头翻脸不认人,也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你要是有本事,又怎会处处受制于人?
……
秋小风心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秋小风看着那个人,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过了一会儿,他又止不住的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什么愉快的事情,眼中泛起了死意。
秋小风微笑,看着那个侍卫领头,“你若是杀了我定会后悔的。”
那领头也不是被吓大的,将烙铁一丢,重又坐在了椅子上。秋小风还有点庆幸,幸好他烫的那个地方不是东篱刻字的地方。不然等他看到“桓离”两个字,便又知道他和魔教脱不了干系,他又是皇城的人,自己更脱不了身。
那领头盯着他,觉得这个人好像与方才不同。
这时,又听到外面有人传话,说抓到了人,要他去看。他便放下手里的事,跟着那人出了牢房。秋小风便被放下来,重又拖回了牢里关着。
那些人笨,倒是没想起来封了他的武功。秋小风便趁着人不注意运功调息。虽然伤势严重,但运功之后便能稍微缓过一股劲儿来。
一连四日,秋小风未进一粒米。
恍恍惚惚间,听见外头有人谈话,说,“让我进去看看。”
那个领头的声音,“主子,牢房湿寒,怎能让您屈尊。”
“放肆,你竟然拦我?”
“不敢。只是主子你万金之躯,自然得小心护着。牢房里关着的都是些穷凶恶极之徒,怕伤了您。”
“私设牢狱,是谁允许的?”
“主子,您还是请回吧。”
“你——”
“还不送主子回去休息。”
“是。”
秋小风听出那个主子的声音有点儿耳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谁。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近了,秋小风抬眼便看到了那个领头站在他面前。他的黑布靴上沾染着泥渍,只怕是院子里带过来的。
那领头的说,“你还是不肯说?”
秋小风缄口不言。
那领头又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秋小风,点头让人把饭菜端给他。秋小风知道没毒,在这里杀了人,就算是官府也查不到。何必要浪费那一袋□□。
秋小风把饭吃了个精光。
擦了擦嘴,坐在地上看着那个总领。
“既然吃完了,那就接着上刑。”领头便叫人把秋小风拖出来。秋小风坐在地上,身上已经皮开肉绽,不碰都疼。那烙铁烫坏的那块已经化脓,恶心得很。
秋小风吃不准那人会不会真的弄死他,于是便道,“我说。”
原本领头便知道秋小风有猫腻,此刻见到他开了口,便生出一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感慨来。
“说。”
“我以往在府上,看见有个人偷偷摸摸对着外面放鸽子,我当时只看到一个背影,猜想是他往外通风报信,因而对他多留意了几分……”
秋小风胡编乱造,放鸽子这种事,向来刺客都有的。
见秋小风说中,便道,“我下属同样看见有人半夜里放鸽子,你说你碰巧看见,你可认得他?”
“我经常同他一起做工,名字倒是记不得太清楚,那个人姓李……”秋小风观察着那个里头的脸色,见他变色,又说,“不、不对,姓陈。”
“对,是姓陈。”
秋小风又给蒙对了,只要扩大了范围,总会说得中。
“你带我去见他,我能认出来。你若是不信我……”秋小风说到了一半,忽然昏死过去。总领也有点怀疑,拿不准是他看到了刺客,眼见他昏迷过去,为了不放过一丝一点的机会,便叫上大夫,稍微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把他给弄醒。
总领拉着秋小风往院子外头走,许久没见到过太阳,眼睛又不适应了,秋小风只得将眼睛眯起来。那总领边走边说,“那人是姓陈,只可惜放火之事后就不知所踪,我断定他还在府上,只是杀了人易容。可是易容容易,但缩骨难,你若是见过他,一定能认出那个人的身形。”
“总领为何不叫您的手下来确认。”
“他死了。”
过了一会儿,方管家就将这府上的所有小厮丫头都召集到了院子里来,好让秋小风一个一个的辨认。秋小风并没有见过什么细作,因而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一段时间,盯着脸看许久。
小厮各个毛骨悚然,生怕秋小风指认。
尤其是那个劈柴小哥,从前的罪过秋小风,害怕秋小风拉他下水。当秋小风走过他边上,那小哥被吓得尿了一裤子。
秋小风没有见到柳条,总领说他在火中丧生,心里有些惋惜。
其实秋小风此刻的模样颇有杀鸡儆猴的效果,劈柴小哥的承受能力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只是看了秋小风一身伤,血淋淋的,只怕自己被指认出来,也是这种结果。
秋小风转了一圈,却谁都没有指认,说,“那个人不在这里。”
领头有些怒,问,“果真?”
“那个人只怕已经死了。”秋小风眯眼睛,冷道。
秋小风的嗓子很哑,说出的话也有些嘶声力竭。
“一派胡言。你耍的什么把戏?”领头的将剑架在秋小风的脖子上,那把剑要是再推进去半分,秋小风就没命了。
“总领难道从不怀疑到死人身上?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再者说,他的死,也不一定是真死,金蝉脱壳之计您应该有所耳闻,他有心逃了,哪能站在这里让您挨个选呢?”
“他潜伏进来自不容易,日后当做他主子的眼线,哪能这么就逃了?你若是指认不出,我就当你是同伙处置!”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是高人,能来一回自然能来第二位,不知您可曾见到过魔教的易容术,当真出神入化,精妙绝伦。”
听他突然提到魔教,总领便觉得这个人不好应付。
“你是说,是魔教的细作?”
秋小风又说,“魔教同皇城作对,若是皇子受伤,魔教自然乐意。魔教杀手见缝插针,无恶不作,二十八舍星主也是隐匿世间无人知晓其真正的身份。就算不是魔教的意愿,也难保有人要借魔教之手行动。”
总领沉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古怪的打量了秋小风几眼。
此时一女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姑娘冷道,“笑话,胡乱便将罪孽赖到了魔教头上,世人都知道这个主意,你无凭无据就是想推得一干二净,我看你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将万总领也骗得头晕眼花啊。”
秋小风听出了那个姑娘的声音。
一个许久不曾念出口的名字到了嘴边。
令他惊讶至极。
小九?
“冯姑娘,我万某人断案,还轮不到你插手。留步。”总领把剑往人面前一横,道。
秋小风便想要相认,整个身躯僵硬着,甚至发着抖,就要转过身去。
他又听见小九说,“此人必是细作无疑,还是早早杀了干净。”
秋小风又生生止住了相认的念头。许久不见,小九的变化太大。以往小九虽然有些调皮捣蛋,爱捉弄人,却没有像今天这样要致人于死地过。那个“杀”字在她嘴里也是轻轻松松,毫不迟疑。
眼下局势紧张,还是先按下再说。
第90章 活局
“杀与不杀,当由我万某人决断,冯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还是不要沾染血腥为好。”
万迎从来都与这位冯九冯姑娘过不去,这位姑娘心思险恶总是蛊惑主子听她之言,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她的身份也没有那么简单。
“你若是将刺客交给我,一日之内必出成效。”小九又说。
“就不劳烦冯姑娘了。”
两个人针锋相对、分毫不让,见面就撕。
万迎也不想跟个小姑娘置气,只奈何这位冯姑娘偏生有惹人生气的本事。
秋小风手足无措间,又听见背后有人说话,是一个男声,虽然变了很多但秋小风认出来是小五。小五的声音不像是以往那样脆嫩嫩的了,变得有些粗,显出男子气概来。果然也长大了。
“万总领,你还不快将这细作带走。”
“是。”
万总领便押着秋小风往牢房里走。走着,秋小风听到两个人争吵。
小五怒气冲冲,责问,“外面如此危险,你为何不乖乖呆在府中?”
小九也没好气,“府当个缩头乌龟有什么好?到头来该来的还是来了,谁也挡不住!”
小五定了一定,语调中有了些妥协,“我、我自然会想办法的……”
小九冷笑,“想法子?连冯大哥你都救不了,又有何用?现在阮二哥也不见了,你难道要我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