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会吧。”梁琼诗答得极轻。
“是吗?”听着梁琼诗的声音越来越低,许昭平知自己的话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爱妃可知,前几日便有宫人向寡人如状元那般求娶爱妃,爱妃愿不愿意跟着她走?”
“这……”听到君王主动提了宫人,梁琼诗的脑子顷刻理不清了,“敢问圣上,那宫人何在?”
既然君王能问,说明那宫人是真的存在的。她一直都活动在她梁琼诗的周围,如影随形。
“愿不愿跟她走……咳咳咳……”许昭平没有回答梁琼诗的问题,而是执意想听梁琼诗的答话。
梁琼诗一听宫人被反复提及,心知君王应已是知晓了她与宫人所有的事,随即起身跪到了君王的脚旁,挺直了腰板,“圣上,宫人在何处?求圣上绕她一命……臣妾愿以身代之……”
“爱妃这般快便爱上了那个宫人么?”许昭平伸手抚摸着跪在自己面前爱人的脸,剧烈的咳嗽起来,这算是作茧自缚么?自己要与自己扮作的婢女争夺一个人?
“不……不……臣妾,臣妾爱,爱的是……”梁琼诗心中盘算好了该说爱圣上,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出来,她到底爱圣上还是爱宫人?她自己似乎也有些弄不清了。
“爱妃说不出来了吗?”许昭平自嘲的笑了笑,“枉那宫人愿为爱妃出生入死,爱妃却在她临死前连句实诚话也不愿说。”
“圣上……”梁琼诗听着君王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竟是口不择言道,“是臣妾引诱了她!”
“引诱了?呵呵呵……”许昭平听着梁琼诗道是她引诱了自己不觉轻笑出声,“爱妃说说看,爱妃是凭何引诱了那宫人?爱妃可知那宫人才色俱是一绝?”
“这……这……”梁琼诗想了想如何引诱一个处处优于自己的女子,低声答道,“凭臣妾的情。”
第四十五章
“凭情?”许昭平想过种种理由,都没想过琼诗会给她这么个由头,她扮宫人时候,也不觉琼诗待她有情,“爱妃如何断定用情便能引诱了她?”
“因为……”能因为什么呢?听到君王提到宫人,她的心便是乱了。
为什么会乱呢?
她与那宫人不过只有几面之缘呀。
梁琼诗苦笑了片刻,低声道,“因为她待臣妾有情。”
听着琼诗低声说自己能以情诱之的原因是宫人待她有情,许昭平不由得一愣,心中五味杂陈,她是君王时待琼诗又何时缺过情?
“因为她待爱妃有情,爱妃便能用情引诱吗?”纵使知道跪在眼前的人不过是缓兵之计,想救自己扮的宫人,许昭平的心底还是异常的吃味,“爱妃将寡人之置于何地?”
君王的声音极缓,虽听不出喜怒,但将心比心,还是能猜出他的心里不爽快,梁琼诗缓缓的叩了一个头,“圣上恕罪!臣妾……臣妾情难自抑。”
“轻难自抑?爱妃,为何宫人待你以情,你便还她以情?而寡人……咳咳咳……”许昭平忽地被咳嗽呛着,大太监连忙到她身后帮着她顺气。
听着君王似乎是被自身气得呛着了,梁琼诗一时间不知所措,她瞧不见自是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又叩了个头,“这……圣上恕罪……臣妾……臣妾真的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许昭平稍稍的顺了顺气,“爱妃何曾糊涂过呀!糊涂的是寡人啊……咳咳咳,……寡人何尝待爱妃无情,却从不曾被爱妃以情……咳咳咳……”
许昭平因风寒,言的有气无力,又因咳嗽,故气息异常的不稳。梁琼诗未曾遇过君王伤寒,故君王的话落到梁琼诗耳中便是声声含恨,字字带血,君王确实是待她不薄,可……
“圣上……臣妾知罪……”梁琼诗想着入宫这些日子,虽然君王与她甚少相见,但相见时却甚少让她受委屈,甚至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一时脑子也是乱作一团。
“爱妃何罪之有啊?”许昭平瞧着梁琼诗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个‘臣妾知罪’,心底无奈至极,也许她应该用宫人身份来问她的心事。
“罢罢……咳咳……”瞧着梁琼诗把头叩下去了,许昭平又觉得她是在自找苦吃,寻常人跪在她的眼前,她觉得是理所应当,偏偏眼前这人一跪下去,她便觉得比自己跪着还难受。
“爱妃起了身吧!寡人……寡人不过是与……咳咳……爱妃说了笑话。这乾宫,怎会有宫人敢与寡人争爱妃……咳咳咳咳……这天下敢与寡人争的人还未出世呢……咳咳咳咳……”许昭平一边咳嗽着,一边把梁琼诗慢慢的扶到榻上坐好,又使了使眼色让大公公上了杯茶,四周的宫人早在她来的时候已经被遣下去了,“爱妃,尝尝这是……咳咳……这是今春的春茶。”
“圣上,臣妾……”梁琼诗被君王扶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汗湿了内衫,她本以为今日难逃一罚,却没想过君王竟是赐她给她。
“爱妃曾经不是只求,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不要管过去的……”许昭平打断了梁琼诗的话,“宫人之事原就是假。爱妃莫要太……”
本想着另寻机会再谈情,但梁琼诗接下来的话却让许昭平瞬间改了主意,因为她听到琼诗打断了她。
“臣妾知罪,可圣上……那宫人……”梁琼诗一时情急便扯住了君王的袖口,“那宫人……”
“那宫人如何?”许昭平用手慢慢把自己的袖口从梁琼诗的手中抽出来,转手把大太监斟好的茶递到她的手中,“今天似乎有些凉,先饮杯茶暖暖身子。”
梁琼诗本想说那宫人是真的,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她若说宫人是真的,她与宫人有私情怕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但宫人若是假的,那依着君王的意思不就是让宫人从这世上消失吗?“求圣上……”
“求寡人何?”许昭平慢慢的饮着大太监贡上的茶,脑子也渐渐的清楚起来。
她突然觉得求她的琼诗有些可爱了。
今日琼诗求得情怕是比她进宫以来任何一日都多。
许是自己扮的宫人在她心中是与众不同的吧。
不过,与众不同?
许昭平眯着眼看着端着茶不断在抖的琼诗,唇角慢慢的翘了起来。
她倒是没想过琼诗竟是有这般愚蠢的时候。
话头的开始,她其实装傻便是。
虽然装傻对她许昭平而言依旧是件极其寒心的事的,但她若是那般答了便没什么罪过,顶多是她许昭平心中烦闷几日罢了。
可她那般直直的承认了宫人的存在,无疑是蠢的无药可救。
换个君主定是赐她三丈白绫了,可她却莫名的欢喜。
但那格外的蠢,为什么一想透就像尝了蜜一般,让她甜到了心底,喜上眉梢了呢?
听着求琼诗答了‘求圣上放过那宫人’,许昭平不由得笑出了声,她突然有些懂了那日刘薄熙要死要活时,为何那冯沛透笑了,无论何人,听到有人愿意为你忘记安危去请命的第一反应无疑都应是震撼的。
之后的,自是看情况而定。
许昭平含笑把视线落到梁琼诗身上,“爱妃,寡人若是不放呢?”
“不放?”听着君王笑着回了自己的话,梁琼诗感觉周身一冷,随即又想到了叩头,“臣妾罪在不知好歹……臣妾知圣上待臣妾有情,却仍是……”
想着君王待她的厚意,梁琼诗便起身跪到了许昭平的身前,“臣妾忏愧之至……臣妾该死……”
“爱妃哪里该死,不过是寡人痴念了……”许昭平瞧着梁琼诗又一次跪到地上,心境却与上一次完全不同。她第一次觉得看着梁琼诗跪在她眼前是这般的赏心悦目。
她甚至有些想要寻人把琼诗对她的几跪写到史册里。
许昭平笑着扶了扶手中的茶杯,她现在就想把她之所爱心中也挂念上她的这件事昭告天下。
“不……臣妾,臣妾似乎爱上了两个人……”
许昭平笑着瞥了一眼戏台上那已经要收尾的动作,静静的听着梁琼诗说着她爱上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有一个人是她吗?
许昭平脸上的笑没有半分的减淡,既然琼诗说过喜欢没有先来后到,那她半分也不惧怕,纵使里面有个许昭靖她也不怕。
“告诉寡人他的名字吧!爱妃,寡人保证,寡人不杀他。”许昭平试着已经要走的春风,眸中映着身着宫装的佳人,微醉,或是春风醉人吧。
许昭平眯眼笑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京中的才俊,她可知道她喜欢的妮子眼眶高,寻常的可是入不得她的眼。
听着君王问自己爱上的两个人是谁,梁琼诗一时被问住了。她自己都没想的自己竟是在君王面前说出了她爱上了两个人这般的蠢话。她甚至从来没想过她会爱上两个人。
爱上了两个人?
她怎么会爱上两个人?
她怎么能爱上两个人?
君王与宫人。
男人与女人。
一个如父如兄,待她无微不至,一个如风如影,视她举世无双。
一个待她,百依百顺,一个待她,百媚千娇。
梁琼诗忽地开不了口了,她的心底扎进了一根了一根刺。她莫名的觉得她说出了任何一个名字都是对君王与宫人的辜负。
她或许还需要想想。
她到底是更喜欢君王些,还是喜欢宫人些。
但这个问题或许她是得不出答案了,说不明白为何,她心底是觉得宫人与君王越来越像,越来越像,甚至在她的心中要合成一个人了。
但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人啊!
梁琼诗心道,自己怕是疯了,同时喜欢上了两个人,还妄想把那两个人合成一个,口中却不由自主的抵赖,“圣上……臣妾……臣妾从未喜欢过两个人……刚刚只是……”
“只是口误吗?爱妃?给寡人一个名字,这般难么?”见梁琼诗半晌不开口,许昭平的笑意敛了几分,她倒是不惧琼诗给她说出一个她从未听闻的名字,她害怕琼诗说不出来。
“臣妾……臣妾……”梁琼诗听着君王逼问她那两人的名字,心头一梗,更是说不口,她无颜对着一个待她有情的君王说她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而许昭平却是已经等不及了,她莫名的期待着那两个名字中有一个是她,“爱妃若是说了,寡人便放那宫人出宫。”
“臣……臣妾……我……圣上,臣妾该死……臣妾爱的是是……臣妾,臣妾不知她的名字……”梁琼诗听着君王愿放过那宫人,喜出望外,便一咬牙,打算说出名字,可突然想起,她并不知那宫人的名字。
不知道名字……这,自己若是说不知道宫人的名字,那怎么可能引诱了她……
梁琼诗想了半晌,心一横,“请圣上告知那宫人的名字,让琼诗死个明白。”
“名字?呵呵呵……”听着梁琼诗问自己宫人的名字,许昭平轻笑出声,她倒是才想起来,她扮的宫人竟是没名字。名字,名字,许昭平含笑琢磨了半天,慢慢开口,“那宫人的名字是思平。”
“那臣妾所爱便是思平与许昭平。”
第四十六章
“嗯,爱妃所爱是思平与许昭平……”许昭平咽了一口茶后,一面慢慢的复述着梁琼诗的话,一面高速思考该如何处置那两个人嗯,不错。有一个思平!虽然琼诗并不知那个思平是自己,那既然琼诗喜欢,那便放过吧。
许昭平笑着想两个名字中剩下的那个名字。若不是太出众的男子,她便放他一马。
嗯,还剩一个。
嗯,姓许。
嗯?
姓许?
叫什么来着?
许昭平?
待反应过来琼诗刚刚说得两人都是自己的时候,许昭平突然感觉自己被噎到了,她定是做梦了吧。
“咳咳咳……爱妃刚刚说什么?”许昭平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扶梁琼诗起身。
察觉到君王又来扶自己起身,梁琼诗以为君王只听清楚他的名字,便坚持跪在地上又答了一遍,“回圣上,臣妾说臣妾所爱便是圣上与那宫人。”
“回圣上,臣妾说臣妾所爱便是圣上与那宫人。”
“回圣上,臣妾说臣妾所爱便是圣上与那宫人。”
这句话自己等了多久了!等了多久了!今日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
许昭平忍住心头的狂喜,慢慢的把梁琼诗往起扶,“这……这……这委实是……”
可未等许昭平颤抖着把‘这委实是太好了’说出口,梁琼诗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臣妾知此事委实太荒唐了,可圣上,臣妾唯求圣上放过那宫人……”梁琼诗不知君王的心思,低头欲泣。
“爱妃莫哭……”许昭平扶起梁琼诗,伸出手指沾去梁琼诗慢慢顺着脸颊淌下来的泪,喜悦的颤抖着声音,“寡人,寡人定是……”
听着君王愈发颤抖的声音,梁琼诗心道君王怕是已被她气得站不稳,可宫人……梁琼诗稳了稳思绪,还是决定搏一搏,“求圣上放过那宫人!”
宫人?听着梁琼诗不断的求自己放过那宫人,许昭平不由得一愣,宫人是不是在琼诗心中的分量太重了些?
想着宫人的身份有喧宾夺主的注释,许昭平不由得眯上眼,她不想再扮宫人了,着实太憋屈了。再者,扮宫人只是缓兵之计,琼诗的眼疾就快寻着解药了,不可能扮上一辈子。
“告诉寡人,爱妃更爱寡人还是爱她?咳咳咳……”许昭平把梁琼诗扶到榻上坐稳。
“爱……”宫人与君王的脸庞在梁琼诗的脑中不停的交织,梁琼诗张口想道许昭平,却吐出了两个字,‘思平。’
“既然爱妃更爱思平,那寡人便斩了她好了!”许昭平把手掌贴在梁琼诗的面颊上,“斩了她,爱妃便只需要爱一个人了!”
“可,圣上……若是那般,圣上只会离臣妾更远。爱是成全,不是……”
“成全?寡人若是成全了爱妃与那宫人,谁来成全寡人呢?”许昭平心情极佳逗弄着榻上之人。
“这……”梁琼诗一时语塞,她若是说爱是成全,那君王若是成全了她与那宫人,谁又来成全君王呢?
正巧这时,台上的戏子又唱到了状元求圣上赐婚。
她竟是和君王说了这般久的话?
梁琼诗静静的坐在榻上,不敢动。她怕惹怒了君王,可若是不开口,宫人该怎么办?正当梁琼诗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听到了君王问了一声,“明权,这出戏原就是《蝶梦》么?”
大太监在一旁微微的低了低头,“回圣上,这原卷名是《鸳鸯蝴蝶梦》。后来被梁娘娘划去了三字,只剩下了蝶梦。”
被自己划掉了三个字?梁琼诗一下想起多年前她与姐姐在树下纳凉,姐姐和她说,她要写一个震古烁今的话本。自己便与她说了那么个名字,后来她又觉得太长,便删掉了三字。谁曾想她竟是还是能看到这话本从字,变成了戏。两个女子的话本,确实担得上姐姐震古烁今的构想。
许昭平听到这出戏还与琼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禁喜出望外,虽梁茗执动机不纯,但其中的情谊却是不容置疑的。
许昭平起身走到梁琼诗面前,挡住太阳斜过来的光,“爱妃,你说梁校书期不期望寡人成全了爱妃与那宫人思平?”
“这……”梁琼诗抿了抿下唇,“自是愿意的!”
“好!”听着梁琼诗答了想与思平走,许昭平不由得叫了声好,心头大喜。
因为思平是个女子,琼诗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愿意求自己成全她与一个女子,都意味着琼诗是能接受与一女子举案齐眉的。
可自己真的要成全她与思平吗?当然不!她要与琼诗堂堂正正的活在天下人的视线里,而不是隐姓埋名,畏畏缩缩的活过剩下的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