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梁琼诗赞叹了自己的手脚的还算迅速,大太监正准备谢恩,却没想到刚刚封后的娘娘又问了他一个如此敏感的问题。选妃之事,自是有人打点,银子必是收了,可银子收了,他却未必需要做事。
大太监思忖了片刻,还是道了,“回娘娘,没有。”
“真的没有么?”梁琼诗听到大太监答了‘没有’,眉头轻蹙,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朝代竟是与她想的不同。一位君王选妃,竟是没人打点君王身边最得宠的太监。
不对。
怎会没人打点君王身侧最得宠的太监呢?
梁琼诗暗笑自己把大太监想的太简单了,“本后入宫之时欠公公一个人情,请公公坦言告知。”
“这……”听到‘人情’二字,大太监随即懂了梁琼诗的意思,偷偷看了君王一眼,见君王双眼迷蒙,似乎已是走神了良久,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谢娘娘厚遇。”
“公公不必多礼。公公待琼诗有恩,既是有恩,那琼诗理应结草衔环以报。”梁琼诗轻笑着开了口,笑意却没到心底。她既是看不到,便定是不能分别卷轴与名册上的女子,与其让居心叵测之人乘虚而入,还不如让真心待君王的公公先讨个便利。
“谢娘娘,有一人确与老奴打点过。”大太监慢慢的叩了一个头。
“何人?”听大太监言了有人打点,梁琼诗的眉间浮动着一丝喜色,“公公可是知晓她的底细?”
“回娘娘,老奴知晓此女底细。不知娘娘……”大太监偷偷的看了君王一眼,见君王的注意力还是未到此处,便等着榻上之人继续吩咐。
听着大太监欲言又止,梁琼诗便知面前所跪之人怕是在忧心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没有在选妃时,靠着便利,结党营私的打算,“本后只是想问问她是不是真心喜欢圣上?”
听着帝后问了真心,大太监的眉头紧了紧,却发觉身后一凉,君王的视线许是已经落到帝后身上了。
大太监思忖片刻,低声道,“老奴斗胆问娘娘,喜欢与否于选妃有何碍?”
“喜欢与否自是与君王选妃无碍,但与琼诗的选择却是有关。”不知为何,她忽地不喜欢用‘本后’,想着她刚刚成了后却立即要选妃,梁琼诗的声音愈是低了几分,似是在说与大太监,又似在说与自己听,“若是公公所荐之人喜欢圣上,琼诗会选她,却不会给她高位。若是她不喜欢,琼诗亦会选她,却会让她只是位列本后之下。”
以喜欢在定高低?
大太监听清楚梁琼诗的意思,把头叩到了底。
他在后宫待了这般年,见过利欲熏心的,也见过清心寡欲的,却从未见过敢谈‘喜欢’二字的。
深宫大内,哪里会有干干净净,水到渠成的喜欢?又有几个女子能分得出宠溺与捧杀,情长与恨深?
不过是一次次的错托与误信。
大太监抬眼望了端坐在榻上的帝后一眼,低声道,“娘娘远谋,但恕老奴多嘴,人心易变,娘娘如何能掌控?”
梁琼诗听到大太监道了‘人心易变’,愣了愣。是呀!人心易变,没人能确保选妃时候喜欢君王的人,被选中入宫后还喜欢,也没人能确保选妃时不喜欢君王的人,选中后不喜欢……
可除了喜欢,又有什么能确保那女子对君王无害呢?
想着喜欢根本无从掌控,梁琼诗不由得轻叹了声,“本后没动过掌控的心思,本后只是……只是期望日后圣上不要为难罢了……”
闻着梁琼诗道了她是为了君王好,大太监也是愣了半晌,“既是这般,那老奴便说了,打点老奴的人期着娘娘您能被选上。”
第五十九章
“呵呵呵……”梁琼诗见大太监说着打点他的人希望自己被选上,不由得笑出声,“公公您年岁大了,怎得还开起了这般玩笑?”
大太监听到‘玩笑’二字,随即笑道,“若是娘娘觉得不可,那便当无便是了。”
“公公的心意琼诗心领了,但圣上选妃不可儿戏,你我二人都当尽力。”不欲与大太监兜圈子,梁琼诗随即含笑冲着大太监方向低声道,“若是情况许得,琼诗愿为公公大开方便之门。”
“是。”大太监起身朝前挪了一步,从案上的卷轴中挑出唯一一个用粉色套子套着的卷轴,递到梁琼诗手中,“娘娘,这便是打点老奴的人的意思。”
“嗯?”梁琼诗伸手摸着大太监递到手上的物件,似乎还是卷轴。念着既是卷轴,那上面必是有人物,梁琼诗沉了口气,低声问道,“卷轴上所绘是何人?”
“自是娘娘您了。”闻帝后问了卷轴,大太监立刻回头看了君王一眼,等着君王示意。
许昭平见大太监的视线挪了过来,便知大太监是在问她是否要依着计划行事。
既是敢向着琼诗告知要选妃,她许昭平必是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
只是,纵使准备的万无一失,怕也难免会凉了琼诗的心。
方才她已是想过了,之前琼诗之所以不怨,不怒,未必是对自己无情。
甚至,许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也未可知。
念到琼诗许是因身为帝后才未与自己争辩,许昭平的手在袖中紧了紧。
试问一国新后,如何能阻着君王选妃呢?
想着榻上之人此刻许也是万般愁绪于心,许昭平忍住往榻旁挪的冲动,只是微微的把视线挪到大太监身上,点了点头。
待到君王点过了头,大太监随即朝着榻旁近了几步,冲着梁琼诗低声道,“娘娘,恕老奴直言,圣上此时选妃实是不得之举,故此卷轴所绘之人依旧是娘娘。若是娘娘希望后宫安稳,圣上希娘娘只选此轴。”
“何意?”梁琼诗听着大太监道了君王有难言之隐,眉头轻轻的蹙了蹙,一时也管不得选妃之事,只是想知道君王的意思,可又忧心大太监此言只是为了给自己宽心,便道,“圣上为何希望琼诗选此卷轴?”
“原因老奴刚刚已是说过了,圣上选妃是不得之举。”大太监立在原地,没有多言,梁琼诗却被‘不得之举’四字弄得心神不宁,她倒是想不起,除过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君王还有那些日子不太对。
可大太监定是知晓君王何处无可奈何了。
想着面前便站了位知晓内情之人,梁琼诗轻笑着握了握手中的卷轴,“请公公直言圣上倒是何处不妥,不然,仅凭着公公的只言片语,琼诗怕也是不敢信以为真。”
大太监见榻上之人不愿信,转头望了望君王,却见君王摇了摇头,便明了君王不许自己直言,随即往后退了退,“圣上有言,不可告知娘娘。”
“既是不可告知,那公公暂且依着琼诗的意思做吧。”听着大太监搬出君王来搪塞,梁琼诗便打消了从大太监处探听的念头,堪堪的抬手,笑道,“麻烦公公把刚刚分出的绘着貌美女子的卷轴递到本宫手上。”
“是。”大太监随即俯身,按着梁琼诗的意思,递给她想要的,“娘娘,卷轴在此。”
梁琼诗试到怀中的重量,随即将大太监先前递给她的卷轴搁到一侧,而后抱着那堆绘着美人相的卷轴起身,朝着殿门慢慢的挪了几步。
尽管是看不见,梁琼诗一个人却也走的极稳。
待到估摸着快到了殿门,梁琼诗忽地停了下来,冲着殿外高声喝道,“圣上,您终是负了臣妾呀!”
待到喝完这声,梁琼诗又忽地狂笑着道,“选妃!刚刚立了后,随即便选了妃!真是堪堪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呀!”
许昭平看着梁琼诗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她倒是没想过,琼诗竟是在这般时候悲痛欲绝了。
听着从琼诗口中传出的声音,许昭平一时也觉得心如刀绞,坐立难安。
可此刻她也拿不定主意,是站出身安慰好,还是就在一旁站着,仅是做个看客。
大太监见君王立在原地半晌没动,便很快的挪到了梁琼诗的身后,“娘娘,何苦呢?”
“何苦?”梁琼诗依旧把背留给大太监,“公公不是宫妇,自是不知宫妇的苦楚!试想夜夜孤枕,如何不苦?”
“不知娘娘此意为何?”大太监愈发觉得摸不透眼前这位娘娘的心思了,圣上关心则乱,看不出娘娘是在做戏。可他看得出娘娘在做戏了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着实是猜不透娘娘此刻所为是何意。
“自是……”梁琼诗忽地调高了嗓子,又一下沉下去,格外的神秘,“大公公,你且命这殿内除您外的公公通通退下去。”
“是……”大太监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心腹,示意他下去后,随即冲着梁琼诗一躬身,“已是退下了。”
“那……”梁琼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公公你且关上门。”
“是。”大太监顺着梁琼诗的意思,把殿门合上,而后立在君王身侧。
停到了关门的声响,梁琼诗立即对着门讥笑道,“世人皆道着宫廷甚好!帝后甚好!殊不知,这是美人冢,是蛇蝎窝!更不知圣上有疾,罪在子丑。”
“……”
许昭平听着梁琼诗的话,心底先是极悲,后却是大喜。
寻常人或是听不出话中的意思,以为琼诗在辱骂皇家,其实不过是在说着她许昭平作为君王,实不是女子的良配。
说宫中勾心斗角,虽不雅,却还算是实至名归,可最后那‘圣上有疾’着实是让许昭平开了眼界。
那香自是不会让闻者觉得‘圣上有疾’,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琼诗是故意言之。
至于目的,许昭平瞧着梁琼诗淡笑不语。
大太监站在许昭平身侧半晌未敢吭声,待到瞧见君王脸上浮了几分笑意,才微微抬着袖口抹了抹额间的汗,眼前这位主子若不是依仗着圣上喜欢,刚刚那话便是够拉下去千百次了。
“娘娘慎言呀!”大太监沉了口气,慢慢的挪到梁琼诗身后,躬了躬身。
“公公莫慌。”梁琼诗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身把怀中的卷轴随意拉出了两个抛到地上,“这两位便是本后选的妃。”
“这……”大太监盯着滚落在地上的卷轴,半晌未有动作,这般选妃着实是太过于草率。
“公公可知何为天命?”梁琼诗见大太监只给了个单音,便知自己此举过于大胆,却也为畏惧,反是成竹在胸。
“老奴不知。”大太监虽是隐隐约约知晓了梁琼诗的意思却也不敢妄加评论。
“此即是天命。”梁琼诗笑着随意的走了几步,丝毫不介意碰到些物件,“琼诗身为帝后,理应为圣上分忧,奈何身有所累,琼诗心愧之。公公深居后宫数载,定是知晓,选妃之义,除为圣上开枝散叶,重在均党羽之权,安忠良之心,惑奸贼之魄,毁乱臣之谊。”
“是,娘娘所言皆是在理。”大太监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忽得觉得帝后愿这般为君王算计的情谊,在这深宫中也着实难能可贵。
听着大太监道了“在理”,梁琼诗的步子便慢了几分,“公公即是知晓在理,便也知选妃之事亦是烫手山芋。而圣上那卷轴,怕也是不想本后难过,是也不是?”
“娘娘所言极是。”选妃之事确实牵连甚广。
“那劳烦公公待会再从那堆品相不足的女子中选出两位,一同回与圣上。而后再向圣上道出本后越矩之言,求圣上将本后打入冷宫,却存着后位。”梁琼诗浅笑着,盘算的滴水不漏。
“为何要如是?”许昭平看着梁琼诗唇角的笑意,忽得觉得她似乎把一只桀骜的鹰看做了一只柔顺的鸽子。
梁琼诗未听出君王的声音,以是大太监问话,便笑道,“因为只有这般本后才能守住自己的男人,才能坐山观虎斗,才能完成后的使命,做好宫妃间的制衡。”
“呵呵呵!”许昭平听着梁琼诗道了守住自己的男人,不由得笑出了声,“寡人倒是从未想过寡人竟是选了这般厉害的女子做了后!”
“圣上?”梁琼诗听到君王的声音,不由得脸一红,她倒是未想过君王一直立在她身侧。
若是君王一直在她身侧,那刚刚那些胡言乱语,不是一字不漏的全被君王听到了?
想着君王听到了自己所言的有疾,梁琼诗连忙冲着君王的方向躬了躬身,“圣上,臣妾知罪……”
第六十章
“爱妃何罪之有?”许昭平闻梁琼诗道了知罪,随即轻笑着吩咐道,“明权,依着帝后的意思,从另一堆卷轴中取出两卷,跟着寡人走。”
见大太监手中已有四个卷轴后,许昭平朝着梁琼诗歌近了几步,凑近她的耳朵,“琼诗,你可知打点明权的人,便是寡人!”
言罢,轻笑着朝着殿外走,大太监见君王已经移驾了,连忙抱着四个卷轴从殿内跟在许昭平身后。
梁琼诗听着大殿门被缓缓关上,念着君王刚刚于她耳边所言的打点‘明权的人,便是寡人’,不由得也轻笑了出声。
隋朝时,杨坚之后独孤氏选妃,便是自己选了自己,没让后宫多出一个妃嫔。
君王的意思怕也是想着让她梁琼诗将自己选作妃。
至于那卷轴,怕是君王替自己另寻的身份。
君王竟是为她盘算到这般精细,着实也令她吃了一惊。
梁琼诗迎着透过窗棂的阳光,往前走了几步,直至移到殿门口。
伸手摸了摸已被合上的殿门,梁琼诗知晓君王已是弃了先前想的后妃皆为一人的遐想。
接下来,君王应是依着自己的意思纳妃了吧!
因着眼疾,她若是坐在帝后的位置上等着那群新妃来面见,难免失仪。
不若以退为进,自行因出言不逊,闭门思过。
原想着君王不在,大公公也不会以实言一字不漏的告知君王,故放肆的逞逞口舌之快。
谁曾想,君王竟是以还站在殿内呢?
君王站在殿内,应是忧心于她,担心选妃扰了她的心绪吧!
梁琼诗笑着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她的榻,应该就在附近。
大太监跟在许昭平的身后出了殿门,便觉浑身一轻。
选妃一事,帝后未像君王设想那般歇斯底里,反而是进退有度。
看了看怀中的卷轴,大太监对新封的后愈是满意。
这怀中的四份卷轴,恰恰应得是选妃最低的额度。而‘随意扔’这举动,便是把她从选妃的漩涡之中剥离出来。
因是随意,谁家的女儿被选上,皆是天命所归,与皇室无关,与帝后亦无关。而这卷上的女子也便是说不得容貌,说不得出身,更遑论才学。
选妃若是出了岔子,只能说是备名册之时,验册的人有眼无珠,唬弄的皇室。
至于废后,无异是等着坐收渔利罢了。
毕竟,一个废后才能让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给那些居心叵测的臣子一个时机。
想到朝堂中余下的向着靖太子的老臣,大太监试了试君王的口风,“圣上,这卷轴?”
“自是寡人要封的妃。”许昭平坐在偏殿中,想了想何人之女可封。她原是想着要么后妃皆是一人,要么寻些心有所属的,过些年月再假死以嫁之,都无碍她大计。
但若是这般,便是辜负了琼诗的一番心血。如此妙的四份卷轴,如何能让她不好好发挥发挥?
毕竟,依着这四分卷轴选出的妃,无论是谁家的女儿,都由不得她爹爹不应。若是不愿让女儿为妃,何必送来卷轴?
许昭平轻笑着叹言琼诗七窍玲珑,又念及若是早些日子,她未一时心动,迎了琼诗,那这些谋划日后怕是尽落到昭靖身上,不由哑然失笑,或是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
听着君王定了真选妃的念头,大太监微微的躬了躬身,“那帝后娘娘?”
“面壁思过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