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便是看靖太子您……您的意思了……”心知既是能在车辇上躺那般久,许昭靖自然不会伤她性命,梁琼诗的面上便不由得浮动着几丝笑意。
“呵呵呵……看本太子的意思,那本太子让他两者俱失可好?”许昭靖看着手下人满脸的笑意,脸上顿时愈发的冷。
“那……便只能是靖太子您乐意了。”梁琼诗伸手握住靖太子掐在她脖子上的双手,“太子殿下,您的手累了。”
“是吗?”许昭靖见身前的女子面上浮出了痛苦的神色,顿时加大了几分力,“你可知你为何会落到本殿手中?”
“为……为何?”被人掐着脖子着实难受,梁琼诗勉勉强强分出几分精力与许昭靖周旋。她能落到这般田地自然是有原因的,但她却并不想从靖太子口中知晓。
见梁琼诗兴致缺缺,许昭靖空余了一肚子怒气,但想到他那薄情寡恩的哥哥就在后面的车辇上,他的心情莫名的舒畅。想着他昔日的妃子还不晓得她攀的高枝已是折了,许昭靖恶意的松开捏在梁琼诗脖子上的手,转而去抚她的脸,“属地十七郡,有九郡以投昭平!余下八郡,三者臣本殿,五者作壁上观,琼诗你向来聪明,你猜猜看为何你会落到本殿手中?”
“嗯?”一个轻音让许昭靖遏制了许久的怒火奔涌出来,“你个该死的女人,你是瞧不起本殿么?是,本殿是被许昭平逼得东躲西藏,是被他搞得求生无门,可那又怎样?谁让你又瞎了呢!呵呵呵呵!谁让你又瞎了呢!”
“又瞎了?”靖太子一股子醋味的话让梁琼诗的心紧了紧,“靖太子何意?”
“就是乾帝为了美人弃了江山呀!我的老太子妃,你还没明白过来么?”许昭靖面上闪过几分癫狂,“可他弃了江山又如何?美人自然也不会是他的!江山美人,本殿都要!”
“嗯?我?美人?江山?靖太子您说笑了。”梁琼诗抑住骂‘疯子’的冲动,柔柔的冲着许昭靖一笑,“圣上胸有沟壑,怎会为了琼诗弃了江山……”
“呵呵呵。不用他弃。他要做的,不过是游玩途中,遭遇悍匪,身负重伤,不治而亡。”许昭靖一字一顿的朝着梁琼诗的耳侧低喃。
“那不知太子至琼诗于何地?琼诗可是……”梁琼诗皱眉,不动声色的朝着一旁挪了几步。
“呵呵呵。”许昭靖低笑着阻住眼前的女子逃遁的动作,“琼诗呀!琼诗!枉你聪明一世,你怕是还不知,本殿那好兄长已经替你发过丧了吧?”
第七十三章
“发过丧?”梁琼诗随即想到君王之前下过的令。君王是早已料到了今时她会落到靖太子手中么?如果是早已料到,那君王的意图又在何处?梁琼诗抬手朝着身前微微一推,便听到耳畔又是一声冷笑,“皇兄怕是从未想过让你的眼睛好起来!”
“何意?”说到视力,梁琼诗心头闪过几番思量,她的眼睛时好时坏已是不争的事实,莫不是眼前人知道什么?他若是知道什么……
“呵呵呵。事到如今,您竟还能问出何意!”许昭靖拽住梁琼诗朝车辇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来皇兄从未与你读过本殿写与他的密折。”
“既是密折,如何会读与琼诗?殿下高看琼诗了。”梁琼诗云淡风轻。
“你不在意?”
“为何要在意?”
“密折上可是有治眼疾的良方呀!”许昭靖见身后人一脸无谓,愈发不甘。
“若是圣上不愿琼诗病好,瞎着便是。这么多年,早已是习惯了。”梁琼诗不为所动。
圣上既是未念与自己听,那必是有她的思量,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呵。也罢。反正皇兄如今也不过是一具尸首。”许昭靖忽地揽过梁琼诗的腰,朝她口中塞入了一颗药丸,“琼诗注定还是要与本殿厮守的。”
“何意?”梁琼诗没有挣扎,只是困惑,她记得君王只是晕了过去,还有余将军在侧。
“余将军是本殿的眼线呀!”许昭靖有几分得意,“待过几日本殿与皇兄发过丧,你便与本殿还朝。本殿可是应过茗执,绝不亏待你们梁家。”
“茗执……”梁琼诗刻意忽略掉‘发丧’这类字眼,有过‘癔症’的经历,她已不再那般轻信君王会败在靖太子手上,“姐姐到底……”
“七年前,茗执大义毒……”
“哦。那琼诗的腕骨?”
“本殿不过是想从茗执手底为琼诗你谋一线生机罢了。”许昭靖握住身侧人的手,翻来覆去的瞧了瞧,见已瞧不出变故,随即笑道,“你看,不过七载,便已是好了。”
“是么?那是不是得再废一次?”梁琼诗瞧着眼前渐渐清晰的车幕,知晓自己的眼睛算了彻底好了。可瞧着车幕上超规的绣制,她瞬时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一旦登基便不会放过自己。
“是呀!或许这双手腕得再次废掉呢!”许昭靖无不惋惜,“可惜了,谁让你知晓了那般多不该知晓的。”
“不该知晓的,是指殿下您弑了君么?”梁琼诗一时想不透眼前这疯子为何要治好她的眼睛。莫不是想让她看着自己再受一次苦?
“哈哈哈。琼诗,祸从口出。圣上是意外身亡,与本殿何干?”许昭靖撩开车幕,带着梁琼诗看了一眼车辇外的殿宇,“本殿直接带你到了祭祀之地,可开心?”
“嗯?”梁琼诗眯着眼,看金灿灿的琉璃瓦与朱墙交映,“殿下这是何意?”
“琼诗七年来第一次见光,想必也是……”
“殿下多虑了!”梁琼诗转头看了眼曾经熟悉无比的男子,虽是下巴已有了胡茬,却无半分颓气,“琼诗自七年前那夜起,便对光没什么兴趣……”
“呵呵呵。”许昭靖对着梁琼诗的眸子,僵了僵,“本殿知道自己早年对不住你……”
“如今依旧对不住。”梁琼诗不欲与许昭靖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落在晨辉中的庙宇。
……
顶撞太子是个什么概念,梁琼诗不懂,但许昭靖突然给予她的礼遇让她芒刺在背。
攥紧手中的佛珠,梁琼诗打量着许昭靖布置的灵堂。从庙宇处归来,她便是被移送到了这么个地方。
“明日你只消跪在一侧恸哭便是。”许昭靖趁着月色与梁琼诗叮嘱道。
“为何?”
“因为皇兄驾崩了。”
“琼诗不也是被发过丧的人么?”
“你这个时候死……”许昭靖的脚步顿了顿,“不是时候。”
“哦?”梁琼诗转了转手中的珠子,不置可否。
“你该在皇兄下葬之后,悲痛而死。这样方可令天下信服。”
“何必?”想透了许昭靖的野心,梁琼诗的眼睛眨了眨,“区区一个琼诗堵不住悠悠众口。”
“总比没有好,不是么?”许昭靖的手紧了紧,“况且本殿还有先帝的遗旨。”
“嗯。”梁琼诗发了个轻音,便转过身,静静的候着天明。
而许昭靖也未退去,跟着在屋内候着。
当着清晨的光散入灵堂,一声太监的提点,一群披麻戴孝的官员便鱼贯而入。
“帝后梁氏于此。诸位贤良可先拜之。”
不明靖太子的意图,梁琼诗皱眉向着朝她见礼的人回礼。
见帝后与他们见了礼,跪了一地的‘贤臣’不知是谁起了头,高呼“圣上已逝,帝后节哀。”
听闻众人皆唤‘节哀’,梁琼诗斜睨了一眼满堂的‘忠良’,抿了抿唇,却也没张口,只是依着许昭靖的意思进屋内换了一身孝服,跪在首位,假惺惺的啼哭。
为未亡人布置灵堂,恐怕也只有靖太子能干得出。……
天子西巡遇险,弃民于乾。
瞧着散落在地上的香灰,梁琼诗对着白烛,不由得也有几分心慌。灵堂已设了七日,过了明日,便该扶棺回乾都了,圣上却还未出现,着实不妙。
可心慌却也不大能解决问题。
听着一旁伺候的丫头唤着她起身,梁琼诗的眉头皱了皱,“何事?”
“回娘娘,太子要奴婢邀您上车辇。”一旁的侍婢恭顺的冲着梁琼诗见礼。
“去何处?”梁琼诗并不打算给予这丫鬟好脸色。
“回娘娘,回乾都。”侍婢懦懦的应了声,按说太子去乾都是好事情,她不懂为何眼前这位娘娘不开心。
“回乾都何干?”梁琼诗朝着面前的火盆中添了几张纸钱。
“自是登基了!”突然插入的声音让梁琼诗的身子一抖,“靖太子此言怕是……”
“过了么?”许昭靖弯腰将梁琼诗从地上扶起来,“想来也是,皇兄毕竟尸骨未寒。你便要更姓了。”
“太子说笑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许’。”梁琼诗躬身朝着许昭靖身后退了退。
“琼诗既是知道写不出,那便走吧。”许昭靖的眉头凝了凝,“毕竟出了封地,诸位守将也只认你的手书。”
“手书?靖太子怕是说笑了,琼诗多年未写过字。”
“是吗?那本殿真想此刻便废了这双手!”许昭靖突然捏住身侧人的手腕,“既是皇兄用琼诗的字来为琼诗保命,本殿自是相信皇兄的,你说,皇兄不会骗我们的,对吧?”
“什么?”梁琼诗不明就里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忽然变脸的靖太子,心道,此人莫不是疯了。
与疯子讲理时愚蠢的。为了自己的手腕,梁琼诗只得上了车辇。
可车辇走了没多久,梁琼诗却惊诧的发现许昭靖并未与她戏言,出了靖太子的封地,几乎每个关卡都要她的手书。
而手书的内容却只是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路向东,梁琼诗静静的听着许昭靖勾勒称帝的蓝图,顺带着,看着秋天默默入侵这个国度。
若是圣上真的去了,那棺椁里的尸体怕是已经朽了。
走了这般久,一直不见人,梁琼诗似乎也不太敢相信君王还活着这件事情了。
一个月,不长也不短,足够一个国家改朝换代。
“明日抵京,你说本殿直接登基如何?”
许昭靖迫不及待的帝王梦让梁琼诗莫名的恐慌,“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皇兄已逝,自当太子监国。”
是吗?见许昭靖一副得意的模样,梁琼诗没有答话,只是把视线挪向车辇外无尽的麦田。
黄灿灿的一片,似乎是又到了收获的季节。
早些月君王修过税种,今年,百姓怕是能过一个好年。
可,这些未收获的恩情,都要归于眼前这个人么?
梁琼诗忽地想到用一根金簪刺杀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君王纵使是个女子,她也可以让这乾国国泰民安。
且,除了学究,也没人在意君王是男是女,甚至君王是谁,君王不过是个符号罢了。
梁琼诗看着车辇外忙碌的老妪,心中暗暗想,若是君王去了,那她也要想法子结果了眼前人。
千万不要担心皇室后继无人。
因为当一个王朝正统血脉尽逝的时候,旁支便会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不过,这般做她似乎也会死?
死?
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此死了,她应该会被埋入皇陵,与君王做个伴。
想着大公公与她言的君王小时候的琐事,梁琼诗不禁莞尔,她从前倒是未想过会得到一个女子的倾心,且最终又倾心于那个女子。
只是她有些不甘。
世上或许没人会知道乾国有个女帝。
世人只会记得乾国有一个贪玩致死的君主。
甚至,可能记得乾国还有一个谋杀小叔的帝后。
但这似乎也没什么。
想名垂青史,无非两种路子,一者劳苦功高,一者惊世骇俗。
既是不能扶大厦之将倾,那便推倒吧。
人活着总该留下些什么。
第七十四章
有了必死的心思,梁琼诗反而觉得无所畏惧,不过一条贱命,有什么可多想的。
可想到孤身的父亲,梁琼诗却有觉得自己着实是不孝。
为了一个君王杀死另一个君王……
梁琼诗的眼睛里又闪烁着迷茫。乾都究竟是怎样的局面,君王是否还活着,都是她想知晓又不敢打听的事。
近乡情怯。
可车辇不解车上人的心思,行的飞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行至了乾都。
行至了乾都本该是梁琼诗忧郁,许昭靖欢愉的时刻。可事实似乎恰好相反。
梁琼诗透过城门,看着满城的百姓如往常般集市,无一人缟素,便知晓君王的死讯定然是假的。
为何是假的?因为依着许昭靖自夸的海口,这乾都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可否与守城手书?”梁琼诗按着这些日子的规矩问了许昭靖一声。
“自是要得。”许昭靖也发觉了乾都不对劲,可他并不怕有变故。
许昭平的尸体就在他身后的棺椁内,他高枕无忧。
“靖太子?”守城人听闻门前人身份后,随即紧闭了城门。
待城门关好了,才慢慢下楼,前去核对过梁琼诗的手书。
确认手书无误,守卫忽得抖了一下,而后猛地朝许昭靖一跪,“恭迎太子回朝!”
“嗯?”许昭靖与梁琼诗不约而同的看了守卒一眼,不明其所做是何意。
“梁太傅压下了圣上的死讯,静候太子还朝。”守卒冲着身后的人一使眼色,“还不速去回报柳大人,李大人,冯大人……”
“这是?”许昭靖被守卒的动作惊得一愣,刚刚点名的几位大人皆是先帝点的顾命。
“圣上有令,若西巡未归,太子至,既令诸臣行封禅礼。”
“那琼诗……嗯,不,那帝后呢?”许昭靖狐疑得看了守卫一眼。
“这……”守卫偷瞧了靖太子身侧的女子一眼,犹豫片刻道,“圣上令,帝后与之情深,若其难,则殉之。”
“哦。”知晓了君王要自己殉葬,梁琼诗的眼睛眨了眨,“何时?”
“太子登基之时!”梁琼诗一开口,忽得便有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上了绳索。
“这是?”横生的变故让许昭靖不禁皱了皱眉。
“靖太子既是要封禅了,便不要在意这些。”动作间,城门已是再次打开,而梁太傅身着祭服正站在城门口。
“太傅此言……”
“太子莫要多言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是醋坛相爷,何弃疗。”
……
眼睁睁瞧着靖太子徒步走进城门,城门内俱是缟素。梁琼诗忽得觉得心里疼。
她无暇去顾及迎接靖太子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心境,她只晓得,自始至终父亲都没有看她一眼。
为何呢?
莫不是父亲以为君王是因她死的?
任着一群侍从伺候她更衣着装入殓。
梁琼诗从未想此时这般觉得棺木恐怖。
那‘叮叮’的钉木板的声响,仿佛是将铁钉钉入了她的骨头。
她会被闭死在棺木中么?
梁琼诗躺在灌木内静静得想着她活得日子。
她该遗憾没去坤殿搞清楚姐姐的坟茔,还是该遗憾没能与君王白头偕老?
她既是能进棺木,那圣上定然是去了。
虽做好了心里建设,可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相信呢?
梁琼诗幻想着有人推开了棺木,幻想着有光照进来。
不过,这许是不可能了。
越来越重的头颅提醒她该休息了。
当着梁琼诗进入了梦乡,沉沉的棺木忽得被去掉了盖子。
“这次的木头选得不错。”许昭平着戎装将梁琼诗从棺椁中抱出来,不再管身后的一干臣仆。
“娘娘该是无大碍吧?”不知那个大臣多了一句嘴,随即斩获了一堆眼刀。
“自然。”许昭平唇角含笑,瞧了今日围剿逆贼的忠良一眼,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