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惊喜?”
女孩儿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好像是……迎来了笨蛋斯金。
“对啊,惊喜!惊喜!Surprise!”
笨重的身体却跳着轻盈的步伐,他嘿嘿笑着,虽然从那张奇异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千年伯爵的确是在高兴。
罗德眯细了眼,猫似的细声说道:“那,我可以去玩么?”
“当然可以,斯金就在那儿,你去找他吧~”
“为了我等——”
魁梧的男人正在餐厅里吃着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甜品。甜味很浓郁,于是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发怒,就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
“斯金,你又在吃甜点了。”
他对面的座位凭空出现了一个短发女孩儿,小洋裙精致又可爱。
男人吧唧吧唧地吃着,含含混混地开口:“怎么,罗德,你来干什么?”
“唔,我来监工的!”她笑眯眯地说,“发现不务正业的斯金一只!”
斯金·波里克显然不买账,“等我吃完就去。”
“切,无聊~斯金没有缇奇好玩呢~”
罗德兴致索然地挥挥手,又手支下颔,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千年公的口信哦。”
“——‘为了我等……新的同伴’。”
作者有话要说: 做好吃刀片的准备吧宝贝儿们(……)
抓个虫,顺便其实一直在犹豫是用“我等(われら)”好还是用“我们”好(无聊的抠字眼),有点拗口,不过看在伯爵这人本来就很中二的份上就懒得改了(。
字数9w2才开始突入第一个主线,前路漫漫啊……(
☆、错觉
人生总是会有很多错觉的。譬如上船前,提艾多尔随口问了一句:“立花,你晕船不?”
“……啊?”橘立花想了想,实在是不记得自己坐没坐过船,便拍拍胸脯道,“虽然我不记得了,不过大概是不晕的。”
神田优极不信任地瞥她一眼。
——于是,开船五分钟后,少女趴在甲板上吐得拧都拧不过来。
“我……我错了……元帅,我再也不敢乱说话……呕——”
此时的橘立花直想把五分钟前的自己揪起来打脸。
“晕船”这种症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船上度过了头晕脑胀的第三天后,她终于开始适应船上的环境了。
对此,船老大“砰砰砰”地拍着她的肩,哈哈大笑道:“小姑娘你可真有趣!一般人晕船都是从上船开始晕到下船为止,你居然自己就好了!”
橘立花被拍得尴尬不已:“……可、可能我只是不适应吧。”
好容易逃了出来,她立刻躲在了甲板上一处偏僻的地方,本以为会清静下来,结果甫一抬头,便不由咋舌出声:“……你怎么在这儿啊!”
青年淡淡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她撇撇嘴,背过身去,看海不看他。神田也没什么反应,于是两人陷入了沉默。
海浪冲刷着耳际。吆喝声不时传来荡去。少女偏过头,瞄瞄他,恰好撞上了他的眼眸,又赶忙收回视线。
“你……心情烦躁的时候会怎么办?”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像是随时可能被海潮一口吞掉似的。
“啊?”他不懂她想问什么。
“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比划着,“不是生气的时候哦!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神田优一怔,望着她,想了想,生硬答道:“……坐禅吧。”
“啊,就是你每天早上就会做的那个?我好几天都碰见你坐在甲板上,唔,没敢上去打扰你。”
“……无所谓。”
“什么?”
“…………我说你过不过来都无所谓!”他呲着牙错开了目光。
少女愣了愣,慢吞吞地消化了青年话中的意思,遂傻傻地笑起来,复又眼神古怪地看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最近我总有种‘神田你变温柔了’的错觉。”
“……你是不是晕船晕傻了,”他眼神鄙夷,顿了顿,恍然大悟道,“不对,你本来就傻。”
“果然是错觉!!”明明还是那个不损人会死的神田优!
两人正互瞪时,从不远处传来了马里的呼唤。立花伸手指了指马里的方向:“叫你呢,快去吧。”
神田转身欲走,突兀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她。少女很少看见他这样的眼神,深得让人捉摸不透,她挠挠脸,不知他想说什么。
“你,”他字斟句酌,停顿了片刻,“脸色差得可以进棺材了。”
“再不走我可咬你了!”
有这么关心人的么?!有这么说人“脸色差”的么!!她虽然早就知道他不会说话了,可到这份上还是太过分了吧?!——咦,等等这个炮仗,该不会是在……关心她?
橘立花的思维绕了一大圈终于绕在了点子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已经差到能被神田看出来了么……”
她的噩梦从未停止过。而且更糟的是,她现在能记住自己梦见什么了。
不管是洪水,还是火灾,无论是疮痍满目,还是茫茫空白,那个少女,那个“她”,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从未离去。
“她”总是重复着问话,不知疲倦。
——你恨么?
我该恨什么?我恨的从来就只有那个杀了狄夏的诺亚,恨的从来就只是他而已。
可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为什么还要确认?为什么还要出现?
我该怎么办才好?究竟应该怎么办,才能从噩梦中脱身?
* * *
世界终于有了色彩。天青云白,绿树蔚然。高耸的大楼与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从未见过的平整路面上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们穿着她并不熟悉的服饰,奇怪的路灯红绿交替。
——真的没见过么?真的不熟悉么?真的没印象么?
少女茫然地走着,人们的目光直直穿过了她,她好像本就不存在于此。
她不知自己应当去向何处,即便无数行人同她擦肩而过,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却近乎执拗地倍增,停在了心里。
我忘了什么?
这个问题曾一度困扰着她,从来到英国起,到最近为止,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忘怀。和科穆伊一起做的“冥想训练”,也是为了变相恢复那些失去的记忆和时间。
只是想得少了……因为新的生活强硬地闯了进来,她的注意力便被暂时转移了。
那么,现在呢?现在的她,是否有资格,探寻更深处的……回忆了呢?
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声音黏腻。她疑惑地低头,只看见一片猩红。
血的……颜色。在脚边勾出了几道交汇的痕迹,缓缓地流淌,扩散,蔓延。
浓重的铁锈味扑鼻而来。她不知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来,发现一“只”庞然大物蛰伏在眼前,“前额”的灯光闪烁不断。而它的“嘴”里正不断地吞吐着什么,一摊肉色的……不知是谁的……手脚。业已无法辨认是谁了,血红色里还夹杂着奇异的黄色,她睁大眼,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胃液登时冲了上来。
那是什么?那是谁的?发生什么了?
大脑空白。手脚发抖。声音发颤。阳光并不炽热,她不知自己脸上流淌的,是汗,是泪,还是血。
可话语冲出口的那一秒,思维便不再受她控制了。
“……妈妈……爸爸……”
世界刹那收束。梦境戛然而止。
零散的碎片逐渐拼出了完整的图案。只待谁人拾起最后一片,归于原位。
* * *
橘立花是被活活疼醒的。来自前额的灼痛让她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她疼得蜷缩在床上,不敢惊动船上的人。余下不多的理智提醒着她现在可能还是半夜,她不应该打扰大家。随即,疼痛像是一把刀,活生生地剜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肆意地拆食骨血。
少女无法自抑地哭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这疼痛真实得可怕。
救救我……救救我啊……
须臾,似是谁人吹灭了烛火,灼痛陡然消失了。
漆黑而寂静的房间里,橘立花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哭腔,掺着隆隆的心跳声,刻意地提醒着她:我还活着。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口腔里弥漫着隐约的腥味,干涩得不行。她慢慢直起身来,抬手虚虚地擦掉脸上的泪迹和汗液,摸索着点上了灯。
尔后,借着光,立花看清了手背上的赤红。
……血?她木木地盯着手背,突然发了疯似的爬下床,由于无法使力而摔在了地板上,“嗵”的一声。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她对疼痛已经暂时麻木了,便挣扎着站起身来,提着灯走到了桌前,拿起了圆镜。
原来,血迹来自她的额头。
橘立花试探性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被血与汗黏在额上的刘海,还是会作痛,但轻了很多。她随手捞过洗漱盆上的毛巾,沾了些许剩余的水,一点点拭去了尚未干涸的血。
最后,在她额上显露出的,是一个细长四芒星的伤口。不浅也不深,但早已止了血,还未开始翻出新肉。
她见过这个形状……是那个诺亚的!那一晚,他的帽子掉在了地上,裸|露的前额上便是相连的细长四芒星!
“……不会吧。”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她也是被innocence(神明)选中的驱魔师(使徒)。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真是想多了。
橘立花将一瞬涌上脑海的念头揉成团,扔进了废纸篓里。且不管这个伤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会感染的吧?但大半夜的去哪儿借绷带呢?
她烦恼地提着灯,慢慢开了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唯有幽光兀自驱赶黑暗。她边走边拨弄着刘海,心说早知道就弄个齐刘海了,伤疤恰好留在了露额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残了呢。
就这样一路上了甲板,踏进夜色的瞬间,带着水雾的海风拥抱了她。
橘立花愣了愣,将灯提至眼前,张了张嘴,随即叹了口气。
“……是你啊。”
青年没答话,透过她的提灯打量着她。立花被他盯得有些尴尬:“那什么,你有绷带么?”
他蹙眉:“你要绷带干什么?”
“啊,额头被磕了一下,出血了。”她含混道。
“严重么?”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两人皆是一怔。继而,青年咳了咳,凶神恶煞地瞪她一眼:“……等着,白痴!”
等他走后,她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见他大步返回,她便连忙收了笑,向他伸出手:“谢啦。”
神田优不屑地瞥她一眼:“要笑就笑,憋着更丑。还有,把灯拿高点。”
“咳咳……这样?”
“啧,”他咋舌,捉过她手腕,固定在合适的高度,“别动。”
立花眨眨眼,看他开始摆弄起了手中的绷带,连忙说道:
“……呃,我……没想麻烦你。”
“闭嘴,已经麻烦了,再麻烦我就砍你。”
好吧,她乖乖闭了嘴,看他动作利落地在她脑门上缠着绷带,灯光染进了他狭长的黑眸里,落下了一迹豆粒大小的光。她悄悄地观察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道:“神田你,好像一直都是皱着眉的呀。”
“嗯?”
他没认真听,敷衍地应着,直到完成了最后一步,才重新看向她,旋即轻笑了笑。
“你这样更像白痴了。”
“切!”她哼哼着,索性伸出另一只手,微微踮脚,触上了他的眉心。
青年怔住了。橘立花嘿嘿笑着,再用指腹点了点。
“笑起来才帅嘛。别一个劲儿皱眉头,会老得更快哦。”
“……”
那一瞬,冲上心头的是什么呢?
——海远天高,夜色苍茫,少女的脚边生出了莲花。
“……!”
青年忽然强硬地扳过了少女的肩。橘立花没拿稳,提灯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船边。
“……神、神田?!你怎么了?好疼啊!”
立花诧异地望着他,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神田,你又在赏花么?】
【你可不能被困住哦。】
【那是幻觉。】
【那花是幻觉。】
仅仅一瞬,老人的声音在耳际回响开来。接着,神田优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他定了定心神,莲花早已消失,倒是橘立花惊讶的面容离他很近。
他一愣,连忙放开她的肩,烦躁地别过头去:“……没事。我先回去了。”
“嗯,好……”他刚才怎么了?
她云里雾里地揉着肩窝,还未想明白,脸上忽然被罩上了什么,一团黑。她哇哇叫着扒下来,怔了怔,无奈地笑笑。
“又是外套啊……算了,原谅他好了。”
橘立花偷偷乐着披上了宽大的外套,走到船边,俯身拾起了提灯。
下一秒,陌生女孩儿的清澈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啊,你就是——橘立花?”
* * *
变故只在一瞬间。橘立花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接近。
“……谁?!”
少女迅速转过身,本应近在咫尺的气息眨眼间消失了影踪,她抬起头,女孩儿正笑眼回望她。
从未见过的模样,短短的刺猬头,精致的小礼服,俏皮的圆头鞋和阳伞。像是为了迎接谁人的到来而特意打扮。女孩儿的四周悬浮着烛光,都是小孩子喜欢的款式,将她的肤色和额上的印记照亮。
橘立花倒吸一口凉气,在意识到她的身份之后,不可抑制的恐惧再度冲上心头。
“诺……亚。”
“Bingo!”她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缓缓落至甲板上,朝橘立花走近了一些,“啊,但是立花你好像还没‘醒过来’呢?唔,是千年公算错时间了?”
“什么?”
“不过你这样的例子还真是罕见呀,身为‘诺亚’还能成为‘驱魔师’,innocence是不是也老得分不清是非黑白了呢?”
“……”
她在……说什么?
“啊,不如这样好了,我来——取走你的innocence!”
“你休想!!”
橘立花下意识地护住了颈项,干脆一把扯下坠子,攥在手心里。
女孩儿不满地噘嘴:“Innocence对你来说可是大忌哦?我这是在帮你呢。”
“……帮我?擅自毁掉别人重要的东西能叫‘帮忙’么!?你们诺亚的观念怎么这么扭曲!!”
面对立花的抗议,女孩儿无辜地眨眨眼,叹了口气。
“唉,不是‘你们’啦——”
紧接着,身体感受到了“人类”的温度。
“——是‘我们’才对哦。”
小女孩轻轻抱住了立花,笑着如此说道。
世界重堕黑暗。
持续了七千年的、暗无天日的战争与苦痛,以及七千年前的是非过往,活生生地霸占了她的记忆。
藏匿于血液里的、蛰伏于心底的、与黑暗同化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是只疯狂的巨兽,只顾疯狂地啃噬,疯狂得让人崩溃。
火光,血海,洪水,苦痛,挣扎,痴念,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
额头好疼,脑袋好疼,全身好疼。
谁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痛苦尖叫的少女的眼角,一痕血红挣脱而落。
* * *
神田优听见了她的尖叫声,凄厉得贯穿了耳际,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青年几乎是立刻旋踵,重新返回甲板上。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小女孩,正温柔地抱着跪坐在地的少女,见他来了,也只是俏皮一笑。
“你来晚了哦,驱魔师。”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