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上空的乌鸦 作者:勤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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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上空的乌鸦 作者:勤倦斋-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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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完汇款,两人走出邮局,老王对牛晓东说:
  “兄弟,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了,为这点儿小事儿就吃饭,还不把你吃穷了?”
  “我真心请你,你就不要推辞了。”
  “是真的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们吃什么?”
  “到了池袋,当然吃中餐了,你别瞧不起你哥,哥就不兴改善一下?”
  池袋作为中国人聚集地,中餐馆很多,两人找了一家中餐馆,进去坐好,服务员拿来菜单。一个人的饮食口味,在孩童时期就固定下来了,不同种族、不同民族的人饮食习惯差距很大,食物的取材、烹制方法也有很大不同,这种差距随着人类走出非洲,在各个大陆上定居下来就开始产生了。中国人去欧美,一个礼拜不吃米饭就受不了,欧美人到中国,三天不吃面包就不行。从饮食上说,中国人和日本人的饮食习惯差不太多。
  “随便点。”老王指着菜谱说。
  “真随便点?”
  “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鱼香肉丝、红烧肉、再来一个炸茄盒,你看行不行?”
  “行,再要个汤,服务员,快点儿上菜啊!对了,添饭加不加钱?”
  “加钱。”
  “别的饭店添饭不加钱,你家怎么加钱?”
  “我给您多盛点儿行吗?”服务员说。
  “那行,多盛点儿!我这兄弟饭量大。”
  这种多要主食的行为只能发生在中餐馆。
  “晓东,你书念得怎么样了?能跟得上吗?”老王问。
  “唉,别提了,老师讲什么我也听不懂啊?老上火了,你看,我嘴角都起泡了。”
  “上什么火?谁一开始就能听懂?时间长了就好了。”
  “老王,不瞒你说,有时候我都不想念了。”
  “你小子可别说这种话!爹妈送你出国容易吗?说不念就不念了?再难也要坚持,你看看我,想念还念不了呐!”
  “实在太遭罪了。”
  “男人活着就得遭罪,就得经得住天磨,没有苦哪儿来的甜?晓东,你还年轻,趁着年轻拼一拼,将来才不会后悔。就算不能在日本就职,拿个大学文凭,将来回国也能找个工作不是?”
  “话虽这么说,就是太难了。”
  “难什么?有红军长征难吗?不就是一开始语言不行,基础差一些,这都不算难事儿,不信你一年以后再回头看今天,坚持下去就好了!”
  老王一番话让牛晓东增强了信心。一个人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成就点儿事业,关键靠坚持。
  福建人是中国人中很特殊的一群,当年最早下南洋的就是他们,一个壮劳力,说走就走,修铁路、淘金、炼锡、割橡胶,足迹从北美大陆到婆罗洲密林。相比之下,东北人恋家,舍不得离开老婆、孩子,也吃不了太多苦,仗着地大物博,夏天啃玉米,冬天有一缸酸菜就行。
  吃完饭,两人分手,老王拎着公文包去餐馆打工。往家里汇款是老王最高兴的事,每次汇完款,心情都格外舒畅,所有的苦仿佛都随着汇款单一起寄走了。汇完款吃顿好的是老王一直以来的传统,今天恰好让牛晓东赶上了。老王打工的餐馆在秋叶原,老板是上海人,秋叶原是中国游客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有大大小小的电器店,小泉连续参拜靖国神社丝毫没影响中国游客到秋叶原购物,这一点上,中国人和韩国人不同,韩国人不管你参不参拜,该不买就不买。
  “来晚了啊!”老王迟到了,老板有些不高兴。
  “对不起,老板,我下午见了个老乡,十多年没见面,说说话儿就忘了时间。”老王撒了个谎。
  “赶快上工!”
  “是!老板!”
  老王来到换衣间,小心翼翼地挂好西服,又把裤子上的褶抻直。换上白色工作服,老王精神抖擞地来到后厨房。厨房一共有三个厨师,老王是二炉,头炉师傅姓陈,是个山西人,自称是专业厨师,却拿不出证书,老王瞧不起他,背后没少说他坏话,正应了那句话“同行是冤家”。
  为了挣钱,老王啥活儿都干,厨师有点儿技术含量,不过难不倒老王,老王是自学成才。老王接过菜单,一看是宫保鸡丁、木须肉、鲇鱼炖豆腐。中餐在国外有三道菜最为著名,它们是“宫保鸡丁,北京烤鸭、扬州炒饭”,这三道菜过关斩将,征服了无数外国友人。老王先把鸡腿肉切成丁,用盐、胡椒粉、黄酒、淀粉抓匀,开动油锅,一勺子油下去,“轰”地一声烈焰升腾。鸡丁入锅,连续翻炒几次后取出,接着倒入辣椒、葱段、姜片、蒜片干煸,放入鸡丁,加糖、醋、鸡精、料酒,淀粉勾芡,最后一步放入炒好的花生米、辣椒丝,香油翻炒出锅。后厨原有个切墩儿的,刚被老板撵走,一时找不到人,老板自己切墩儿。
  宫保鸡丁看似很简单,日本家庭主妇要是想学,没有一年半载学不会,日本家庭主妇会问:“鸡丁要几块?酱油要几克?植物油几克?姜片几片?葱段几段?油温控制在多少度?加热需要多少秒?”等等。中餐难就难在没有固定标准,全凭师傅的经验火候。“火候”一词来源于做菜,“治大国如烹小鲜”也来源于做菜,中国文化也来源于做菜。
  华灯初上,月上枝头,店里客人越来越多。老王一边炒菜一边用毛巾擦汗,女服务员端下来一堆杯盘,有一瓶朝日啤酒还剩点儿瓶底儿,女服务员刚想倒掉,老王一把抢过来。
  “别倒!给我,我正好渴了。”老王“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老王,不好了,我刚接到一个电话,一会儿警察要来店里检查证件,你快躲一躲吧!”老王正炒得起劲,老板神色慌张地走进来说。
  “前两天不是刚查完吗?怎么又来查了?”老王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你赶快走吧。”
  “这道菜还没炒完呐?”
  “我替你炒,快走吧!警察一会儿就到了,你赶紧从后门走吧!”
  “好、好,老板,那我先走了。”
  “快走吧。”
  老王转身离开厨房,头炉老陈“嘿嘿”咧嘴笑了笑,老王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这家伙从中捣鬼?老王换好衣服,急匆匆离开餐馆,不敢走大路,顺着小胡同往前走。老王越想越不对劲儿,这个山西佬,一定是他在背后使坏!老王和老陈关系不好,本来二炉工资就比头炉低,因为没有签证,老板又给老王降了薪,降薪就降薪吧,谁叫自己是黑人了?老陈技术不咋地,却处处压制为难老王,老王一忍再忍。
  第二天,老王很早就来到店里,老板出去上货了,山西佬儿还没来,只有一个服务员在后厨摘菜。
  “老王,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服务员问。
  “嗯,我问你个事儿,昨天晚上警察来店里了吗?”
  “来了,穿着便衣。”
  “查你们护照了吗?”
  “查了,小张没带护照,警察开车陪他回家取的。”
  “这么严格?”
  “谁说不是呐?老王,你说咱们老板是不是得罪人啦?”
  “得罪人?外贼易捉家贼难防啊!”
  “你是说——”
  “对,我怀疑店里有人故意向警察告密。”老王肯定地说。
  “能是谁呐?怎么这么缺德?”
  “老陈的可能性最大!”
  “老陈?这事可不能瞎说,你有证据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不地道!”
  “嘘!说曹操、曹操到,你看他来了。”服务员冲老王一努嘴。
  “等的就是他!”
  “老王,你可不能乱来呀!别忘了你是黑人!”
  “你们怕他,我不怕!”
  老陈说老也不老,他比老王还小几岁,身为头炉确实在店里有地位,幸亏店小没有厨师长,否则更是了不得。
  “菜备的怎样啦?”老陈大大咧咧地问。
  “正在准备呐。”服务员回答。
  “这是什么破菜?老板从哪儿进的货?昨天的鱼也不新鲜。”老陈用手扒拉着菠菜说。
  “怎么不新鲜了?你还想干采买吗?”老王没好气儿地说。
  “怎么?老王,你还敢来上班?昨天你前脚儿走,后脚儿警察就进来了。”老陈说。
  “你是什么意思?希望我被警察抓住呗?”
  “我是为你好,牢饭可不是好吃的!”
  “你别装好人了!你说,是不是你举报的?!”老王眼睛里冒火直瞪着老陈说。
  “我举报的?我闲的啊?”
  “我看就是你小子干的,要不,警察怎么三天两头儿来查?”
  “怕查就走啊?别连累大家跟着遭罪!”
  “你这个坏家伙!”老王上前一把扯住老陈的脖领子。
  “你想打架呀?快把手放开!”
  “我打你怎么了?!”
  老王和老陈厮打在一起。别看山西佬儿个子比老王矮,可比老王壮实,可能和从小吃拉面有关系,老王小时候净吃红薯了。几个回合下来,老王渐渐招架不住,被老陈压在身底下,脸上连吃了几记直拳。
  “你们这是干什么?住手!别打了!”老板进来了。
  “别打了。”服务员这时候也冲过来拉架。
  “你俩想干什么?!打架到外面去打!别在我店里打!”
  “老板,不关我的事,我今天刚来,老王就故意找茬儿,是他先动手打人的!不信你问小马。”老陈说。
  “你俩谁先动的手?”老板问。
  “他先动的手!”老陈指着老王说。
  “老板,你别听信他一面之词,就是他举报的,警察才天天来店里。”老王辩解说。
  “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举报的?老板,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明,老王就是个害群之马,就因为他,警察才天天来查,影响店里生意,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老板,您看是留我还是留他?”老陈激动地说。
  “你才是害群之马呐!”老王反驳道。
  “老王,我这店是小本经营,经不起警察天天查,你看——”老板说。
  “老板,你不必说了,我明白。”老王说。
  “老王,你在店里也干很长时间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老板,谢谢你,我没有签证你也用我,真的谢谢你!”
  “老王,我这是没有办法,请你理解我。”
  “我理解。”
  “来,咱俩算算账,我把工资给你。”老板说。
  “跟我斗?”老陈在旁边说。
  “你别说了,快干你的活儿去吧。”老板对老陈说。
  算完工资,老王换衣服走人,别看老王在店里表现挺坚强,一出店门就低头搭脑垂头丧气了。
  “没压住火、没压住火啊!因小失大!王健球啊!王健球!你都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就忍不住火呐?中了山西佬儿的计了。这个可恨的家伙!不行,一定得想办法教训教训他!”老王一边用手摸着火辣辣的脸,一边懊恼地想。
  “对不起,对不起。”老王光顾生气了,不小心撞到一个行人身上。
  “走路看着点儿。”行人生气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老王鞠躬致歉。
  老王边走边想,有了!我不出面,找人教训他,找谁好呐?得找老陈不认识的人,这样怀疑不到我。红权?红权打不过老陈,牛晓东?牛晓东长得又高又壮,应该打得过,刚请他吃过饭,对!就找牛晓东!老王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办法。
  “晓东,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老王赶紧给牛晓东打电话。
  “刚汇完钱,你还想再汇呀?”
  “不是汇钱,我想让你帮我打个人。”
  “打人?打你老板?”
  “不是老板,是和我一起打工的厨师,这个人太可恨了,他举报我,搞得我工作丢了,你说,我一个黑人,找工作多难啊?”
  “打人不犯法吗?”
  “轻轻地打,就是教训他一下。”
  “那你自己教训不就行了?”
  “我打不过他呀?”
  “你打不过,我就能打过?”
  “我想偷袭他一下,晓东,你帮帮忙吧!”
  “帮忙倒是行,我可有好几年没打架了,不会被警察抓住吧?”
  “咱偷袭,打了就跑,我负责接应你。”
  “出事怎么办?”
  “出事我负责,你帮哥出了这口气,哥还请你吃饭!”
  “吃饭就算了,我怕打不过他。”
  “偷袭,趁他不备,打了就跑。”
  “那好吧,出事可你负责呀!”
  “我负责,大不了遣返。”
  夜太黑,告别白昼的灰,夜色轻轻包围,这世界正如你想要的那么黑。霓虹里人影如鬼魅,这城市隐约有种沦落的美,酒精把一切都烧成灰。几天后的一个漆黑夜晚,老王和牛晓东埋伏在中餐馆周围。
  “你背着包干啥?”老王轻声问。
  “装东西。”
  “什么东西?”
  “棒球棒。”
  “你要用球棒打他?”
  “那用什么打?街上这么干净,别说砖头,一个草棍儿都找不到。”
  “别把他打坏了。”
  “我手上有数儿。”
  “你经常打架?”
  “打什么架?在国内打篮球的时候打过架。”
  “用棒球棒?”
  “都是同学,用什么球棒?”
  “你不会用力过猛吧?”
  “不会,你别啰嗦了!又出来一个,是不是他?”
  “我看看,嗯,是,就是他!”老王揉揉眼睛说。
  “好嘞!你给我看着后面,有人你就咳嗽一声。”
  “都下半夜了,不会有人,动手吧!”
  “好。”
  牛晓东悄悄跟在头炉老陈后面,牛晓东穿着旅游鞋,走路无声无息。也该着老陈今天倒霉,他今天走得比较晚,店里只剩老板和他两个人。已经是下半夜了,街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仿佛也睡着了。牛晓东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抡起球棒照老陈头上打下去,只一下就把老陈打倒在地上。
  “晓东,你怎么往脑袋上打?”老王从后面追上来说。
  “不打脑袋能倒吗?”
  “让你教训教训他就行了,这要是打坏了怎么办?”
  “坏不了,我手上有数儿。”
  “别把他打残废了,要不咱们回去看看?”
  “看什么?你不怕他认出你来?”
  “你们东北人就是狠,打一下肩膀不就行了吗?”
  “快走吧!一会儿他起来报警就麻烦了!”
  “好吧,快走!”
  东北人打架下手狠,敢下死手,没看现在北京大款都雇东北保镖吗?有事儿真敢往上冲。牛晓东这一棒还挺有数儿,老陈后脑勺上起个大包,半天都没爬起来,到医院一查轻微脑震荡。
  

☆、直线与曲线

  这一天,林雨豪正在店里忙活,大久保来了。
  “哎呀,大久保,好久不见了,我还想给你挂电话呐,你最近忙啥呐?”
  “没忙啥,我去了一趟泰国。”大久保回答。
  “怪不得晒黑了,去泰国干什么?”
  “帮老板办件事。”
  “坐吧,喝茶还是喝咖啡?”
  “咖啡吧。”
  “佳代,帮忙泡两杯咖啡。大久保,你的胳膊怎么了?”
  “不小心划破了。”大久保左胳膊缠着绷带。
  “在泰国划的?”
  “嗯。浩介,我跟你说,泰国女孩儿真是太好了,绝对正点!”
  “有日本女孩好吗?”
  “不一样,泰国女孩热情,就是皮肤有点儿黑,身子摸上去肉肉的,很感。”大久保一边说一边比划。
  “你的胳膊不是被泰国女孩儿划破的吧?”
  “不是,她们怎么舍得划我?”
  “我看看你的胳膊,筋没事儿吧?”
  “不知道。”
  “没去医院看看?”
  “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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