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上空的乌鸦 作者:勤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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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上空的乌鸦 作者:勤倦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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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第四道菜是甜品,意式芝士饼和松脆奶油蛋糕。
  “这顿饭真吃得太饱了。”李梦华说。
  “好吃吗?”
  “挺好吃的,在国内吃必胜客就觉得好吃,必胜客跟这可没法比。”
  “梦华,哪天请你到我家,让你嫂子给你做点儿吃的,你嫂子挺会做饭的。”
  “我早就想去了,嫂子不忙吗?”
  “不忙,她现在不上班。”
  “嫂子不上班呀?”
  “上啥班?两个孩子够她照顾的了。”
  “两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老大是男孩。”
  “一男一女,那可真好。”
  “好是好,你嫂子也是博士毕业,现在都成家庭妇女了,这不,她还想要老三呐!”王哥笑着说。
  “还想要一个?”
  “是啊!说是异国他乡,怕两个孩子孤单,我可不想要了,经济上倒没太大问题,就是太操心了。”
  吃完饭,王哥要送李梦华回去,李梦华说她想逛逛街,没让王哥送。李梦华漫无目地地往前走,前面是一个街心广场,广场上种着高大的银杏树和枫树,几个小孩在塑胶场地上嬉戏玩耍。金黄色的银杏叶随风摇动,火红的枫树就像一团火焰,十月份的东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坐在木质长椅上,李梦华呆呆地望着远方,从小到大,每一步都由父母安排好,对于入学的事,她既不担心,也没有太多的喜悦,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她,并且父母也解决不了,那就是孤独和寂寞。
  “现在几点了?”
  李梦华没注意什么时候身边多出一个老头儿来。
  “嗯,现在五点了。”
  李梦华说完站起身走开了。日本老头儿和李梦华一样没事可干,李梦华只是坐在那里,老头儿却乱搭讪,当然也不排除老头儿确实没戴手表。
  落日的余晖洒向大地,建筑物和行人都披上了一层金纱,沿着铺满灰色方砖的人行道,李梦华向东京塔的方向走去,夜色中,闪着橘红色灯光的东京塔格外醒目。李梦华正走着,电话铃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梦华,你在哪儿呐?”妈妈问。
  “妈,我没在宿舍,我在外面呐。”
  “都几点了?还在外面?”
  “现在才七点,也不算晚呐?”
  “怎么不晚?我这边儿天都黑了,你快回宿舍吧,别在外面瞎逛了。”
  “好,妈,我马上回去。”
  看来东京塔只能下次再去了,李梦华招手打了辆出租车,身穿制服、手戴白手套的出租车司机载着李梦华向宿舍方向驶去。日本出租车很贵,起步价就650日元。
  

☆、小春引越

  这天早晨,牛晓东骑自行车上学,来到电车道口,红灯亮了,“铛铛”的铃声中涂着红白警示标志的栏杆放了下来,一列电车疾驰而过,警报解除,栏杆徐徐升起,两边的机动车在行人和自行车通过以后才走。过道口没骑出多远,牛晓东的电话响了。
  “晓东,你现在在哪儿?临时有个活儿。”老王打来电话。
  “我正要上学,有活儿了?在哪儿?”
  “好,我马上就到。”
  牛晓东搬家这个活儿是不固定的,人家活儿多忙不过来才找他。坐电车在平井车站下车,牛晓东到车站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等老王,约莫过了半小时,来了一辆双层卡车,蓝白相间的车身上写着“小春引越”四个字,这个搬家公司是中国人开的。跳上车,老王让牛晓东换上工作服,车上一共四个人,司机和另外一名工人是日本人,老王和他们挺熟悉,一路上连说带笑,有些话牛晓东听不太懂。
  到了顾客家门口,四个人下车前后站成两排,一起向女主人鞠躬致敬。几天前,公司派人估算过,今天随车带来三十多个纸箱、五捆胶带和五百张白纸。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女主人出门喝咖啡,家里就交给这几个人了。四个人脱鞋进屋,开始工作,司机拿来一摞表格,上面分日用品、生活用品、家用电器、家具等几类,按工作分工交代给每个人。
  第一项工作是打包,打包前先将墙角、门边用塑料板保护好,牛晓东负责厨房,厨房有很多易碎品,易碎品要放在带隔板的专用塑料盒子里,牛晓东蹲在地上,用白纸把盘子包好,一个个放进塑料盒子,生怕打碎了。其他人也都在有条不紊地工作,卧室大床已经拆卸下来,床垫子用专用布套封好,不能拆卸的家具,也用塑料布五花大绑地缠好。衣服一件件挂在专用纸质衣柜箱里,整整装了十二箱。牛晓东到底是没有完全长成,老王一次背三个箱子,牛晓东只能背两个,两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日本搬运工,更是背着小山一样的箱子,楼上楼下一溜儿小跑,边跑边对背上的家具嘟囔说:“对不起,打扰了!”
  双层大卡车,东西放哪儿都有固定位置,并且根据客户家的特点提前设计好,日本人对工作的认真和一丝不苟就体现在这辆卡车里。老王爱笑,没事儿总笑嘻嘻的,很少看到他有发愁的时候,他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一看就是体力劳动者。
  “老王,今天的活儿,半天能完吗?”牛晓东和老王两人抬一个大书柜下楼。
  “我看够呛!怎么,你还想上课呀?”老王说。
  “是啊!”牛晓东说。
  “上课也没人给你钱,快干活吧,注意墙角,慢点儿!”
  十月份天气已经开始凉快了,两人却都干得大汗淋漓。大书柜要靠边儿放在卡车下层,用两端拴在箱壁把手上的皮带固定住,固定好书柜,两人又小跑着上楼,老王的跑姿十分特别,后脚跟不离地,拖拉拖拉地有点儿像竞走,一直小跑到大门口。
  “脱鞋,牛晓东。”老王说。
  “不用脱了吧?主人也不在家。”
  “不行!公司有规定,让那两个日本人看见可不行。”
  “好,我脱,我脱。”
  房子搬空后,他们又开始清扫工作,把空荡荡的主人家打扫得干干净净,主人不要的东西要搬到垃圾站扔掉,老王有很多东西就是这么得来的。中午休息,搬家车开到路边一个便利店门前停下,四个人进去买午饭,两个日本人买的便当,在便利店的微波炉里热了一下,老王和牛晓东每人买了两个饭团。日本人进车里吃,老王和牛晓东坐在便利店门前的塑料椅上吃,包裹着一层紫菜的饭团,中间夹着少许鱼肉,比盒饭要便宜。
  “老王,你签证不是快到期了吗?到期怎么办?”牛晓东问。
  “到期也不延了。”
  “不延?黑下来呀?”
  “黑就黑呗!我都延了一次,再延不可能了。”
  “喝一口吗?这东西解乏。”老王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塑料瓶。
  “你自己喝吧,黑下来怎么办?”
  “怕什么?我上过山下过乡,什么苦没吃过?就是黑下来不好打工。”
  “上山下乡?老王,你到底多大呀?”
  “我嘛!三十郎当岁儿,四十刚出头儿。”
  “我看你像五十。”
  “我有那么老吗?唉,都是这两年打工累的。”
  “老王,你说你在国内当过老师?我看怎么不像呐?”
  “不像吗?遥想当年,我也是站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你不知道,我抗上,跟领导关系不好,领导也看不上我,干了一仗就跑日本来了,这儿多好,没人管着我。”老王伸手比划一下,一仰脖又喝了一口酒。
  “那嫂子同意你来啊?”
  “同意,再说我也不是来玩儿的,我得赚钱养家。”
  “这胳膊上是什么啊?怎么白花花的?”牛晓东一边搓胳膊一边说。
  “是什么?那是你身上的盐!搓下来炒盘菜都够了。”老王笑着说。
  “真的吗?”
  “要是六、七月份,那盐更多,现在天气都凉快了呐!”
  老王看牛晓东就像看自己的弟弟,甚至像看自己的孩子。牛晓东还没上大学,倒先念社会劳动大学了。
  车开到新家,女主人已经等在那儿了。在中国,搬家公司把东西送到地方,大箱小箱往屋里一堆就算完事儿,日本不行,还要一件件归位,家具要放到指定位置,床重新安装好,衣服一件件挂好,盘子也几乎原封不动原来放哪儿现在还放哪儿。这次搬家,总费用在八万日元左右,对于月收入四、五十万日元的男主人来说不算太贵,如果是因为工作关系搬家,男主人的公司要负担全部费用。
  晚上,牛晓东疲惫不堪地走下电车,骑上自行车,像夜游神一样迷迷糊糊往家走,拐入一条僻静小巷,路边有一小片萝卜地,牛晓东停下自行车,前后瞅瞅,伸手拔出一根大白萝卜,“咔咔”在地上磕了磕泥,随手扔进车筐里。日本电视经常有介绍各地应季物产的节目,通常是主持人来到农家地,现场拔下一根萝卜,或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洗都不洗张嘴就吃,吃完还表情夸张地大叫:“欧以细!欧以细!”就是好吃的意思。这要是在中国,主持人拔了就吃,第二天还不得因公殉职?
  

☆、约会

  佳代发现店长这几天一到下午就有些心神不宁,干活儿也心不在焉,对顾客也不那么热情,难道店长家里出什么事了?看这会儿没有顾客,佳代走了过来:
  “店长,这是我在家烤的蛋糕,请您尝尝?”
  “你还会烤蛋糕?嗯,不错不错。”林雨豪尝了一块已经切好的蛋糕。
  “还行吗?店长。”佳代有些害羞地看着林雨豪。
  “挺好吃,就是有点儿甜了。”
  “是吗?”佳代连忙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尝。
  “那,下次少放糖,张桑,请你也尝尝?”佳代对张桑说。
  “嗯!好吃,我吃着不甜,跟蛋糕店里做的差不多,佳代,我看你开个蛋糕店得了,我们都去买。”张桑笑着说。
  “我可开不了蛋糕店,谢谢你张桑,大家都尝尝。”佳代微笑着说。
  张桑来日本也好多年了,日语相当流利。
  日本人有一个特点,吃饭也好娱乐也好,喜欢去熟悉的地方,你不要小看那些地处偏僻、门脸也不起眼的小餐馆,没准儿生意更红火,相反,装修越是阔绰豪华的餐馆,日本人反倒不敢进。 
  还不到二点,林雨豪就说有事先走了。上了电车,林雨豪拿出手机,翻看上次去牛晓东家玩照的照片,照片不多,一共才三张,每张都有李梦华。距上次见面已经一、二个月了,林雨豪几次想打电话,又都放弃了,他有些自卑,虽然是按摩店店长,可和大公司职员相比,店长的社会地位还是比较低。今天,林雨豪鼓足勇气要到李梦华回宿舍必经的茗荷谷车站等她。
  日本的无家可归者经常在电车站和公园附近活动,年龄多在四、五十岁左右,别小看了这些流浪汉,当中很多人原来是社长,在日本泡沫经济崩溃后破了产,为躲避债务,隐姓埋名流落街头,这些人从不乞讨,只捡拾些废品卖。中国的大款和富豪应该多到日本电车站看看,今天的流浪汉,昨天曾经是风光无限的老板。
  快到五点,李梦华终于出现了,她身穿米色系带短风衣,背着背包,低头快步走来。
  “李梦华。”
  “啊!豪哥,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办点儿事正好路过这里。”林雨豪的表情有点儿不太自然。
  “这么巧啊?”李梦华看了林雨豪一眼,低下头。
  “啊,是挺巧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那儿,足足有三、四秒,林雨豪打破沉默:
  “既然这么巧,你晚上没事吧?我正好有点儿饿了,我请你在附近吃晚饭?”林雨豪说。
  “豪哥,你没事吗?”
  “我没事。”
  “那好吧。”李梦华轻咬嘴唇,略微思索了一下说。
  听到这个回答,林雨豪如释重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车站。
  “你怎么放学这么晚?”林雨豪问。
  “两点就放学了,我又学了一会儿。”
  “牛晓东今天上课了吗?”
  “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又跑出去打工了吧?”
  “可能吧。”
  “梦华,茗荷谷你熟悉吧?你想去哪里吃饭?”
  “豪哥,还是我请你吧,也别往远处走了,前面那趟街就有一家中华料理,吃中餐怎么样?”
  “好啊,就吃中华料理,我请你!”
  “豪哥,这里就算是我的地盘吧?你就别争了,还是我请你吧。”
  “你的地盘不小啊!行,你请我。”
  李梦华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知道林雨豪特意来等她。
  

☆、中华料理

  中华料理店长方形的灯箱就放在人行道边儿上,一进门,红色的宫灯,红色的中国结,倒挂的红福字,不知道为什么,海外的中餐馆总有一种热烈喜庆的氛围。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服务员拿来中文菜单。
  “豪哥,你来点菜吧?”
  “客随主便,还是你点吧。”
  “那好吧,嗯,尖椒豆腐皮、酱脊骨、小鸡炖蘑菇,再来一个松鼠鲤鱼。”李梦华指着菜单一口气说。
  “别点多了,两个人能吃了这么多菜吗?”
  “不多,才四个菜,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这些菜怎么像我家乡菜呐?”
  “餐馆老板是东北人,我点的菜大部分是吉林菜。”
  “还别说,真是吉林菜,尤其是这个尖椒豆腐皮儿,吉林人最爱吃了。”
  “你看我,请客忘了点酒,豪哥,你想喝什么酒?”
  “不喝酒,我平时很少喝酒,你想喝就点。”
  “我不会喝酒,那就不点酒了?”
  “行。”
  林雨豪今天穿得比较正式,雪白的白衬衫,灰色休闲西裤,头发好像也剪短了。日本如今流行中性化男星,裴勇俊在日本就很火,是无数日本女孩尤其老大妈们的梦中情人,时代变了,高仓健已经不吃香了。
  “豪哥,你干按摩店很长时间了吗?”
  “时间不短了,大学三年级就开始干了。”
  “三年级?”
  “嗯,我一开始在店里打工,老板要往外兑,我就买下来了,大学也不念了。”
  “大学不念了?”
  “嗯,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在公司工作,所以就退学了。”
  “你家里同意退学?”
  “不同意,为此闹了好长时间,最后他们也没有办法。”
  “不上大学也没什么。”
  “我主要是想尽早经济独立,不再要家里的钱,现在想想这个决定也许不对。”
  “没有什么对与错,上大学也不是唯一的,豪哥,你父亲是日本遗孤?”
  “是,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我这也是后来听说的,我爷爷奶奶是日本人,当时在东北,日本战败后,爷爷被苏联红军抓走了,奶奶带着爸爸随着难民往南跑,队伍跑散了,他们差点儿没冻死,被中国爷爷在高粱地里捡到,就留下了。”
  “你家的历史可以写一本书了。”
  “可不是吗?八十年代,日本政府同意接收这批人,陆陆续续往回返,这不又成日本人了。”
  “你奶奶也回来了?”
  “没有,她不愿意回来。”
  “为什么?”
  “奶奶和中国爷爷感情很好,我还有叔叔、姑姑,一大家子人,奶奶舍不得。”
  “你中国爷爷不愿意来吧?”
  “不愿意来。我家亲戚比较多,日本这边儿还有好几个呐,都是我爸爸的同父异母兄弟。”
  “你家挺不容易啊!”
  “我奶奶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日本人了。”
  “那又怎么样?在中国是日本人,在日本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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