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玲若曾经是份位最低的，和歆染一样是位答应，住在明月宫的沉音居，几乎从来都不出门，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因此歆染死了，她却安然的活着。
如今虽然升了份位，她也还是最低的一个，仅仅是个从六品的才人罢了，住进了离琉璃阁很近的幽兰轩中。
后宫女人的份位，经常是与出身相关的，从她现在的身份来看，她的家世定然是不如其他人，否则也不会一直处在最低的位置。
她入宫已经两年了，是从秦天佑唯一的一次选秀中选拔出来的，和沐纤尘同一天入的宫。
虽她的然父亲是府尹，但因为没有巴结后宫的权势，在身份上却一直不如出身县令之女的沐纤尘。
搬到幽兰轩的第一天，蓝玲若忙着和奴才们一起收拾屋子，便没有出门去，第二天上午就带了一条自己亲手绣的锦帕，以及一些小点心去了琉璃阁。
以前主动上门来找莫筱雅女人，都是些不怀好意的，比如安紫嫣和沐纤尘，甚至是歆染，但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其实她是认识蓝玲若的，上辈子做黄婉茹的时候，彼此有见过几次，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似乎想看清楚这人是否表里如一。
目光停留的太久，蓝玲若就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平日里都不会去别人院里走动，怕被人嫌弃她身份低微。
她读书虽然不多，却向来礼仪周到，想着大家住在同一座宫殿里，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自己的身份不如别人，这才主动上门来了。
正好莫筱雅与秦天佑之间有了嫌隙，两人见面已经没有之前那样自在与频繁了，如今有个人来与她作伴也好，至少偶尔还能讲讲话，便表现的挺热情。
蓝玲若在琉璃阁坐了没多久便走了，第一次见面，纵使对方再热情好客，她也不好意思久留。
回幽兰轩的路上，跟了她两年的宫女巧云小声道，“主子，之前一直听说莫昭仪为人心狠手辣，奴婢跟您去的路上还想着打退堂鼓劝您别去呢，可真正见了人之后，却发现跟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蓝玲若声音很柔，说起话来入涓涓溪水般柔和，“世人皆爱以讹传讹，凡事都不可轻易相信。”
巧云笑了笑，“以前奴婢还不怎么信，如今亲眼所见，却是不信也得信了，那莫昭仪为人其实挺好的，既热情又率直，光是听她说话都觉得好玩儿。”
第102章 要成亲了
蓝玲若略显慌张的往四周瞧了瞧，将原本就柔软的声音压低的几乎听不到，“巧云，以后有什么话还是等到了咱自己屋里再说吧，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说你背后乱嚼舌根。”
巧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低声应道，“是，主子，奴婢以后一定加倍小心。”
主仆两的身影渐行渐远，莫筱雅倚着琉璃阁的院门，直到她们拐个弯儿彻底消失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这宫里的女人，皇帝的嫔妃也好，伺候人的奴婢也罢，想要得一颗真心当真不容易，但愿蓝玲若与别人不同吧，。
各宫各院的嫔妃不消几天也就各自安定下来了，由于外面隔三差五的下雪，倒也没什么人出门，大家都在屋里围着火炉取暖，只偶尔会有奴婢出去折几枝梅花回来，插在花瓶里图个美丽。
不过，这也只是伺候着嫔妃的奴才们有的待遇，其他的奴才，诸如御膳房等地的，如今却是忙的不可开交，有赶制新春衣裳的，有准备年夜宫宴的，还有为了助兴节目而拼命排练的。
身体里住了一只鬼，莫筱雅的身子骨是大不如以前了，天一冷就不愿出门，即便青萱再怎么夸张的向她描述外面的雪景有多美，梅花开的有多艳，她都围着火炉不肯走。
可她偏偏又喜欢着梅花，因而每天都让青萱出去给她折几枝回来换着插，只是不肯自己出门罢了。
蓝玲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却还没莫筱雅这般惧怕寒冷，见莫筱雅挺好相处的，便时常带了巧云过来一起说说话儿，在她与莫筱雅关系日渐要好的同时，巧云也跟青萱相熟。
林红也想跟新来的邻居好好相处，奈何莫筱雅至今都没有把她与青萱一视同仁，外人一眼也看得出，莫筱雅没把她当成自己人，也就不怎么待见她了。
看着莫筱雅与蓝玲若有说有笑，青萱与巧云欢声笑语，她只能在一旁暗自羡慕，不知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主子的认可。
每到大年夜，宫里就会大开筵席，届时皇亲国戚，位高权重的王爷大人之类的便带着家眷一起到宫里来，与皇帝一起用膳，有身份的嫔妃也会出席。
眼见着就快到大年夜了，莫筱雅心里有些焦急了起来，以楚王府和齐王府的地位，宫宴上是绝对能见到他们的，可是她如今到底算是什么人呢？
莫家人的身体，黄家人的灵魂，两家都是她的至亲，见了面她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对黄学海青睐有加，反而对莫明宪没有多少感情，毕竟与前者相处的时间多，感情深。
可是，真正等到这一天的时候，心中的担忧却根本没有发生，她目光亲切的瞧着黄学海，他却压根没正眼瞧自己。
楚王妃正笑意盎然的跟旁边一位命妇说着什么，黄晚阳则连影子都没见到，难道他今晚没有来么？
她心里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他们的目光都不在自己身上不是情理之中的么？如今她披着莫筱雅的皮囊，连秦天佑都认不出来，她凭什么要求他们看出来呢？
微微叹息一声，她释然的转眸，便看到莫明宪夫妻正殷切的看着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尤其是齐王妃，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她激动的抓住了莫明宪的手。
入宫这么久了，她肯定是想自己的吧，前世的母亲去得早，继母又不怎么待见自己，根本没有享受到多少母爱，倒是齐王妃给了她温暖的母爱。
她朝齐王妃使了个眼色，见后者会意的点点头，她便在不久后借口说喝了酒，头有些疼要，带了青萱出去，齐王妃尾随而去。
两人在离宫宴不远的地方碰面，齐王妃拉着她的手就不肯放，上下将她瞧了个仔细，眼圈微微泛红，“筱雅，你清瘦了许多。”
看着热泪盈眶的齐王妃，莫筱雅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复仇之路如此艰辛，她怎能不瘦？可是面对肉体的母亲，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控制好情绪，她强颜欢笑，“宫里的东西没有娘亲做的好吃，而且我还认床，突然换了个陌生的地方，我不习惯，过些时候就好。”
齐王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直接滑落了下来，“真是苦了你了，本想进宫来看你，可求了王爷好几次，他都不答应向皇上奏请，我也没有办法。”
莫筱雅努力的维持笑容，“没事，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而且这不还有青萱陪着么？我只是担心娘亲会太过想念我，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那就是女儿的罪过了。”
站在一旁的青萱早已泪眼婆娑，转过头不忍相看，却在侧目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孤独的人影，连忙扯了扯莫筱雅，“主子你看，那不是世子爷么？”
莫筱雅往那边瞧了瞧，还真是黄晚阳，原以为他没来，不料他却是早来了，只是不在大殿里，难道是不想见到她么？
想起进宫那天他说要跟自己私奔的事，她就觉得心里有点疼，这个男人也许是真心喜欢莫筱雅，可惜她却是披着那人皮囊的长姐，身负血海深仇。
齐王府看了看黄晚阳，叹着气放开了莫筱雅的手，柔声道，“你去吧，跟他说说话儿，我在这边给你们看着点，有人来了就咳嗽一声，你马上过来。”
莫筱雅心里是不太想见黄晚阳的，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可齐王妃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拒绝，便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青萱很识趣的没有跟去，站在齐王妃身边远远看着，时不时的往四周悄悄，看有没什么可疑的人靠近。
莫筱雅一走近，黄晚阳就迫不及待的抓了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唤了一声，“筱雅，我等的你好苦，还以为你不会出来。”
“你等我做什么？”莫筱雅抽回自己的手，“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还请你注意点。”
黄晚阳讪讪的收回手，眼里的热情瞬间消弭了下去，连语气都淡漠了不少，轻声吐出几个字，“我要成亲了。”
“那恭喜了，祝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莫筱雅冷漠的到了喜，接下来便是诡异的沉默。
黄晚阳扯起嘴角，苦笑着看着她，“你真的就不想知道我娶得是谁么？”
“不想。”莫筱雅回答的很干脆，“你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在外面站着也挺冷的，小心冻坏了。”
黄晚阳眼里有极盛的光芒一闪而过，欣喜的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你想多了，我说的是我自己。”莫筱雅冷笑一声，没有再理黄晚阳，转身往齐王妃那边走去，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大殿。
黄晚阳看着莫筱雅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绝情的人，我算是看错你了。”
背后倏地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那你恨她么？”
第103章 雪夜温情
黄晚阳蓦然转身，便看到一个衣着鲜艳，雍容华贵，被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着的女人。
排场这么大，除了安紫嫣又还会有谁？
可惜黄晚阳极少入宫，根本不认识她，直到翠竹好心提醒了一句，他才行了个大礼，“见过德妃娘娘。”
安紫嫣脸色铁青，呵斥道，“你私自与后宫嫔妃幽会，若是被旁的人看了去，可知是什么罪？”
黄晚阳诚惶诚恐，“娘娘明鉴，我只是与她说几句话而已，并没有私会。”
安紫嫣摆足了架子，“莫昭仪可是宠冠后宫的嫔妃，你与她又曾经有过婚约，你以为皇上会相信你的话么？”
黄晚阳抿了抿唇，不说话了，皇上是个什么人，他自莫筱雅入宫那天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就知道了，不是他能惹的。
安紫嫣顿了顿，又道，“好在刚刚也没有旁的人看见，本宫自是不会说什么。这莫昭仪年纪尚小，入宫的时间又不长，有些规矩不懂也是情有可原，你以后注意点。”
“谢娘娘。”黄晚阳如蒙大赦，不知后宫真正情况的他立时对安紫嫣好感倍增，甚至还感恩戴德的道，“筱……不，是莫昭仪年少不懂事，还望娘娘多护着点，黄晚阳感激不尽。”
“这个自然。”安紫嫣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冷哼，让她护着莫筱雅，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被知情人听了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黄晚阳又给安紫嫣行了个大礼，“有娘娘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永感娘娘大德。”
安紫嫣声音极其温柔，笑道，“你刚刚不还说看错她了么？怎么才这么会儿又开始护着她了？”
黄晚阳红了红脸，“刚刚那只是气话，其实我也知道，我跟她是没有未来的，她这样做也只为了我好。”
安紫嫣嫉妒了，宫里有个皇上宠着莫筱雅，宫外还有世子念着，怎么这世上就没人这般真心的待她呢？
她微微叹息一声，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黯然道，“本宫与莫昭仪也算是有缘，只是她实在太爱玩，坐不了一会儿就跑了，本宫想和她好好聊聊都不成，到如今对她也是一知半解，有心护着她都不知道具体该注意哪些。”
黄晚阳立刻拍了拍胸脯，“娘娘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紫嫣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如此甚好，你且随本宫来吧，我们边走边聊。”
莫筱雅跟黄晚阳见面就是与嫔妃私会，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跟他走在一起却什么事都没有，只因他们之间曾经没有过感情么？
黄晚阳跟着安紫嫣走了，被一大堆宫女太监簇拥着，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谈话的时候翠竹和香菱等人都分外警觉，睁大眼睛时不时的往四周瞧。
原来安紫嫣也是怕人瞧见她跟除了皇帝之外的其他男人在一起的。
莫筱雅跟齐王妃进入大殿之后不久又再次出来了，殿里人多嘈杂，一片阿谀奉承之声听得她心里很不舒服。
这次她连青萱都没有带出来，准备随便走走，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出门了。
她入宫是为了报仇，下场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她既不能给别人出卖她的机会，也不能连累别人，所以也只能踽踽独行，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习惯么？
外面夜色尚好，她从一个宫女的手里提过一个灯笼便越战越远，最后来到了一处园子，还未进去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是她的目的地，名叫梅园，乃是黄婉茹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如今因为她怕冷，倒是不怎么来了，只让青萱每日来这里折梅花回去给她看。
她其实挺怀念做黄婉茹的日子，有秦天佑的爱着护着，有父亲想着念着，还有一份对子嗣的期待。
夜里梅园的人本就不多，加上今夜又是大年夜，主子奴才都齐聚在大殿，这里的人就更少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决定来这里走走。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青睐安静之所。
昨天下了很大的雪，虽然停了许久，但地上的积雪很深，在梅园这种少有人来的地方，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在月色的照耀下映射出淡淡的光芒。
她拢紧了斗篷，提着灯笼漫无目的的走在梅园中，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沙沙沙的声响，听起来应该是人的脚步声。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在梅园，难道是看管院子的奴才？
她犹豫的转身，便看见一人正在往他走来，待近了一瞧，却是秦天佑。
他出门竟然连一个随行的人都不带，不知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过于相信这宫里的侍卫。
“皇上，你怎么来了？”上次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莫筱雅虽然一直没有主动去找秦天佑，但心里的气却是早就消了。
“见你一个人出来，朕不放心。”秦天佑伸手牵过莫筱雅的手，“为何不带着人在身边，这万一有个闪失，你叫朕如何是好？”
莫筱雅感觉手上传来一股暖流，秦天佑的手温暖有力，让她有些贪恋，莫名的竟然还想起了他身体的温存，不禁红了脸，但在雪夜里看不真切。
她难得温柔的道，“如果有闪失，那就算带了人在身边又能怎样？再者说，指不定让我有闪失的就是我身边的人呢。”
秦天佑知道她说的是歆染的事，也就没有接话，牵着她去了梅林中的亭子里坐下，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挂在一旁，然后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哈气。
他的动作很温柔，哈几口气又用手搓一会儿，反复了好几次才让莫筱雅那只裸露在外，一直提着灯笼的手暖和起来。
莫筱雅看着他，也没有再开口，此时的他这般体贴美好，她不忍心打破，虽然心里很好奇，为何他突然献殷勤。
秦天佑弄暖了莫筱雅的手之后才清清浅浅的道，“她也喜欢在雪夜出门，来此看这梅花。”
莫筱雅先是一喜，再是一惊，心情复杂的问道，“那皇上这是把我当成她了么？”
秦天佑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遗憾，表情落寞，“也许是，但也不全是，有时候感觉你是她，但更多的时候朕很明白，你们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莫筱雅在心里叹息，“对，我不是她，她已经死了。”
秦天佑别过脸，看向亭子外面的梅树，语气悲凉，“花开花落终有时，人死一去何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