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片刻,一杯茶饮尽,卿笛唤来独孤紫嫣,看着紧跟在后的独孤无崖,眼神一凛。独孤无崖神色一暗,退到暗处待命。独孤紫嫣对于独孤无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事仿佛毫不知情。她笑着作揖,道:“阁主。”
“紫嫣,今日阳光倒是好极了。本座身子不便,便叫妖皇陪你去一趟绝谷可好?帮本座瞧一瞧绯儿现在可好。”
一听可以出去,独孤紫嫣委实是高兴至极。她捧着卿笛递给她的锦盒,转身就去找夙淮,连礼数都忘了去。待她一出去,卿笛的脸色便暗了下来。她道:“无崖,等一下陪本座去一趟鬼族王宫。夜,琉璃宫,就拜托你了。”
慕容夜玄含着温柔的笑应承了下来。
卿笛笑意妖娆而绝美,拉紧了衣衫腾空跃起。独孤无崖紧随身后。
慕容夜玄总觉着心中的不安愈加的浓烈起来。
☆、第叁拾捌章 若者之王位(1)
05
鬼族,王城。
王宫要比上一次来时要萧瑟许多。阴风阵阵,总是叫人觉着身后有一双含着仇恨的双眼,脊背发冷。时不时路过一两位宫人,皆是面如土色,眼中含着惊恐,像是随时都会叫人将她的性命夺走。
卿笛和独孤无崖面面相觑,心中都生了几分不祥的预感。不约而同地朝糜音宫的方向跑去。
靡靡之音,奢华之宫。
宫人匆匆忙忙地进出,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金银器皿。卿笛和独孤无崖对视一眼,隐了身形进了里屋。
屋内的陈设正如宫的名字那般。奢华无可比拟,四处皆是弥漫着糜烂的气息。
罗妃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一旁还有三四名宫人在为她捏肩捶腿。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柄玉如意。另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端着一个玉碗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罗妃喂着不知名的果子。动作稍有不适,罗妃柔声唤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独孤无崖有些忍不住了,就要上前将那女子保下来。卿笛按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面对独孤无崖不解的目光,卿笛唯有冰冷相视。独孤无崖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卿笛身子在他身前微侧。声音情不可探,道:“你可是还记得风夕?”
“可是,这是无辜的性命。”独孤无崖焦急地反驳。
似是轻笑声在耳边响起,卿笛又道:“若是怕错杀了人。你我又怎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这一次,独孤无崖沉默。一双眼,忽明忽暗。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宫人引着衣衫褴褛的男子进了屋子。那男子怯怯地看着四周,一张脸委实是黑的厉害,叫人难辨模样。那男子见了罗妃并没有要跪下的意思。罗妃眉头微皱,那宫人一脚提在男子的小腿上,男子狼狈地跪在地上。罗妃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草草地吩咐了几句。那宫人扔给男子一个扫帚,揪着男子的耳朵就将他拉着去了院子。临出去前,那男子看着卿笛的方向,颇为开心的笑了笑。那一双眼睛,卿笛觉着似曾相识。
卿笛眉头微蹙,片刻后,道:“无崖,你认得这一双眼睛么?”
独孤无崖想了想,摇了摇头。
“可是本座,认得。”卿笛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落在罗妃的身上,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煞是碍眼,道:“她腹中的孩子可不是穆晔的。”又将同样的目光落在独孤无崖身上。
独孤无崖颔首,道:“是。”
庭院深深深几许,落叶凋零难掩萧瑟。
那男子拿着笤帚,动作笨拙地扫着地。好不容易将落叶枯花扫做一团,偏偏是一笤帚下去又将前面的努力白费。男子懊恼地看着一地的枯枝残花,将笤帚丢下就要伸手去捡。旁边传来嗤笑,男子看着那宫人,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若不是那宫人厉声呵斥,他大抵是连作揖都不会的。他冲着宫人行礼,动作很是生疏。
卿笛旋身化作小宫女的模样,对那宫人说是罗妃娘娘找。那宫人并未再继续刁难男子,昂着头阔步走开。口中嘀咕:“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样子的装扮,不觉得委屈了你自己吗?”卿笛复了常态,冷冷地看了一眼男子。
男子脸上那般胆怯地模样消失殆尽,看着卿笛,自嘲一笑,道:“柳卿笛,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怎会?罗盛已经查到绯儿的藏身之处,本座今日来不过是探一探那老狐狸的老底。却未想过,高高在上的鬼王今日竟给自己的宠妃做了扫地的奴仆。委实是……”卿笛眼中嘲讽蔓延,“丢尽了你们穆家的脸。”
穆晔想要反驳,却是无从说起。
那一日,穆晔同罗盛回到鬼族后,罗盛一改往日模样,竟是盛情邀请他到府中小坐。却是在喝了他的茶后头昏昏沉沉。往后的事他便是不记得了。直到那一日,花绯前来,恰好错过了罗盛送药来的时辰。花绯暗中将药换了,这才叫他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却是一身的鬼术废了个干净。哪里敢同罗盛再做什么抗争,只期盼着旁人能收拾了罗盛去。
静静地听完穆晔的叙述,卿笛脸上并未有丝毫惊诧。
风吹落了树叶,翩然落在两人之间。穆晔漆黑的脸庞上是清晰可见的无奈。
“本座不会帮你。若是昔年你不出现在绯儿的面前,兴许便不会有今日的果。”卿笛环抱着手臂,已是将自己置身于事外。
穆晔看着卿笛,忽然跪下身来,道:“你要怎样才肯复兴鬼族。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卿笛含笑着问:“你有什么?”
穆晔被噎住。他有什么?呵,现在的他怕是连拿出一身华服都是万分的难,莫要再说其他的什么。
“本座要的,是你的王位。若是你肯给本座,本座不日便将鬼族完整的交到你的手上。可好?”卿笛循循善诱。
王位,宛若一场华丽的梦。一场风,吹过,什么都没有留下。穆晔环视着这偌大的院子,心中情感莫辩。柳卿笛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冰冷而凌厉。终究,他明白,为何世人都这般怕这位年轻的阁主。在你最为落魄之时,她帮你的条件是拿走你最为宝贵的东西。而后再一刀一刀地剜去你身上仅存的希望。
缓缓起身,数千年来,他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般郑重,道:“好。我给你。”
“鬼王果然是爽快之人。王上好生享受这几日,不日,这鬼族便是要易主。”卿笛莞尔一笑。拉紧了披风,隐了身形进了屋子。
穆晔看着卿笛离去的方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终究,鬼族还是毁在他的手上。
☆、第叁拾捌章 若者之王位(2)
罗妃的嚣张跋扈,叫卿笛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二人在那里,隐身站着约莫一个时辰才见着罗盛的身影。罗盛身后跟着三个贴身侍卫,且都穿着御前侍卫的衣裳。再看罗盛那般得意,大抵是离登上王位不远。
独孤无崖方才离开片刻。回来时,卿笛看着他的稳操胜券眼中多了少许赞赏的目光。独孤无崖比了一个手势,卿笛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念了个诀,离开。独孤无崖则是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罗妃和罗盛,亦是念诀离开。
之于各族的士兵,天族向来是控制得当。而宫中巡逻的守卫,亦是不可过千人。再看这王宫之中,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增加了估摸着比原先多了半数。看来这事,并非只涉及了鬼族。
“笛儿,你看这?”在无人之时,独孤无崖才唤卿笛昔日乳名。
卿笛目光沉着,道:“大抵这次还会牵扯妖族和天族。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要按兵不动。”
便有侍卫来报。侧耳细听,罗盛的脸色几经变换。罗妃似是察觉父亲的不对,扬手叫那些宫人退下。她道:“父亲,怎么了?”
罗盛脸色铁青,道:“柳卿笛和独孤氏族的无崖公子来访。”
“什么?”罗妃惊呼,“她不是已经?”
捂着嘴,不敢再说下去。他们二人的话中人已经含着笑进来。卿笛看着面色由青转黑的罗盛,甚是疑惑地说道:“罗长老这是怎的了?”
罗盛笑的牵强,道:“无事。”
“听闻罗长老这些日子往绝谷跑的很是勤,倒是不知这隐湖居者哪里惹着了长老。这不,今儿特地同无崖前来给您陪个不是。”说罢,还像模像样地给罗盛作揖。
罗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去绝谷向来是不为人所知晓。倒是那隐湖居者每句话皆是话中有话。且又派了许多亲信在那一边守着。从未有人来报那隐湖居者出谷。不知这柳卿笛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若是这一次花绯落在柳卿笛手中。他罗盛便是再无翻身之日。
转眼间,罗盛笑意明媚,道:“阁主此言甚重,折煞了老臣。前些日子小女怀了王上的子嗣。这宫中的鬼医医术平平,倒是听闻居者同昔年神医琉璃的医术不相上下,老臣这才派了人想要前去将居者请来为小女安胎。哪知道这居者脾气怪的狠,不论老臣出怎样的条件都不肯走出绝谷半步。”
卿笛似笑非笑,眉梢轻佻,道:“据我所知,知晓隐湖居者会医术之人,不过十人余。不知这,罗长老可是知晓?”
罗盛被卿笛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隐湖居者会医术之事不过是他道听途说罢了。随意扯来做了借口,却是弄巧成拙。
罗妃冷嗤一声,搬出了鬼王侧妃的架子,道:“柳卿笛,这里乃是鬼族王宫。轮不到你来撒野。”
一个掌声,扇过罗妃的脸,响声清脆。卿笛敛起笑意,双眸中隐隐的怒火,道:“本座怎样还轮不到你这一个小小的侧妃来说道。”
罗妃捂着带有五指印的脸颊,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哭泣。
罗盛不着痕迹地拂开罗妃的手。他定定地看着卿笛,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现在委实不是得罪柳卿笛之时。他只得赔了笑脸又唤来宫人,将罗妃带下去。
柳卿笛的脸色依旧冰冷,道:“倒是不知,这王宫何时是罗妃娘娘做了主。罗长老可是要好生同本座说道说道。”
夕阳西斜,金色的光落在金色的砖上,是说不出的滑稽。罗盛负手而立,两手皆是攒成拳头,紧紧地握住仿佛攥住恨意,力道之大随时都可将卿笛的脖子给拧下来。眼中隐忍住的波澜叫卿笛微微展颜,道:“罗长老,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卿笛再来拜访。”
罗盛的拳头缓缓松开,勉强扯出一个还算是笑的微笑,道:“阁主,不送。”
“今日到王宫中转了许久,倒是都未见着王上。下次,还劳烦长老同王上说一声,王储,可是还在本座手上。”卿笛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却是在罗盛的心中泛起了不小的涟漪。他双目微圆。
罗盛这样一幅模样落在卿笛的余光中,卿笛微微一笑,旋即同独孤无崖离开。
一路上,卿笛的脸色冷如冰霜。估摸着快到琉璃宫时,瞧见独孤紫嫣归来的身影,卿笛很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回到琉璃宫,卿笛更是片刻不敢耽误,将独孤紫嫣诏入书房中。二人在屋内说了许久。估摸着有了两个时辰,独孤紫嫣才带着一脸的疲惫从屋子里出来。
独孤无崖见着小丫头的身影,又是心疼她的疲惫。抓着她的手臂狠狠地问了一通。
独孤紫嫣只是淡淡地看了眼独孤无崖,拂开他的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独孤无崖愣在那里。何时,独孤紫嫣对他开始这般冷淡。正欲去同卿笛问个清楚,慕容夜玄端着一杯茶从隔壁的屋子走出来。方才那一幕倒是瞧在眼中,只是感叹,这独孤无崖在面对独孤紫嫣时未免太过小心了些。
慕容夜玄道:“无崖,关心则乱。紫嫣今日委实是有些累了。方才又叫卿儿盘问了那样久,自然是没有力气同你说话的。明日再去看她便好。”
独孤无崖同慕容夜玄道了谢,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自己的屋子。
慕容夜玄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推开门,暮色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显得愈发的单薄。他将茶放在桌案上,上前轻轻地拥住卿笛的肩,道:“在想什么呢?”
“穆晔已经沦为罗盛的阶下囚。如今罗盛又是知晓绯儿所在之处。我是怕,若是罗盛动了绯儿,鬼族便是真的没有了继承之人。那时,鬼族非是一团乱不可。”方才独孤紫嫣的一席话叫卿笛是愈加的担忧,轻揉眉心,却是揉不去心中的烦恼。
慕容夜玄放柔了声音,道:“莫要想太多才好。罗盛即便是再怎样的厉害,终是不可能再次进入绝谷。若是一切快些结束,不是就好了吗?”
“你的意思是?”
“催生。绝杀。”
☆、第叁拾玖章 绝杀之王储(1)
第叁拾玖章绝杀
01
半年后。
又是夏日,独孤无崖匆匆从外回来,问了卿笛的去处便径自去了。
西亭中,少女美艳无双,手指在琴弦上跳动,曲子自指尖流出,宛若泉水叮咚。一旁兰花圃中的兰花似是受了感染,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醉了人的心脾。夕阳西斜,用金色渲染了满室的奢华。卿笛听闻脚步声,骤然止了抚琴的动作。琴音忽止,委实是吓了独孤无崖一跳。
“来了?”卿笛示意独孤紫嫣将琴撤去。
独孤紫嫣站在卿笛的身侧,默然上前将琴报下出了亭子。自始至终,她都未看独孤无崖一眼。这委实是叫独孤无崖有些心寒。
独孤无崖久久未言,卿笛道:“怎的,这都七八个月了,倒是还未适应不成?”
“不敢。”独孤无崖垂首默立。
卿笛道:“罗盛近来可是有什么动作?”
半年前,卿笛那一趟王宫之行倒是叫罗盛收敛了不少。却是在暗中派了不少死士前去,看着花绯母子的性命,他是志在必得。幸得隐湖居者得了卿笛的令早有防备才免去了不少的麻烦。为保花绯母子周全,除去卿笛,也再未有人得到过任何有关花绯和连晟的消息。
独孤无崖将这几日在外得来的消息整理做公文呈交给卿笛。卿笛只是瞄了几眼,便用灵术将公文撕成了碎片,道:“罗盛委实是一只老狐狸。这一次,本座都险些叫他骗了过去。”
一月前,罗盛以罗妃分娩诞下王储为由,百般盛情邀请卿笛前去鬼族赴宴。卿笛倒也是做足了准备前去。却还是险些遭了罗盛的毒手。在琉璃宫修养了许久才将身子调养过来。之后,对于罗盛,卿笛委实是小心了又小心。
“阁主,王储无辜。”委实是有些不大忍心看着那在襁褓中的孩子成了朝政的牺牲品,独孤无崖忍不住求了情。看着卿笛冷如寒霜的脸,心瞬间凉了一半。
“王储?本座倒是要看一看,这王储可是有命长大。”卿笛冷嗤一声,“无崖,本座若是告诉你,这王储本就不存在。你会怎样想?”
独孤无崖惊诧,道:“怎会?”那一日,明明看着罗妃抱着孩子笑颜如花。
“穆晔从未碰过罗妃,罗妃怎会有身孕?委实是一个笑话。”
“什么?”委实是一个足够震撼的消息,叫独孤无崖甚是惊讶。看卿笛这般悠闲的模样似是早已知晓。自己却是叫她瞒得这般辛苦。
卿笛起身,拿起水壶,侍弄着兰花。许久,她的目光只落在兰花上,未分给他分毫。少时,独孤紫嫣提着裙裾从屋内匆匆跑出,在卿笛耳边低喃几句。卿笛的唇角扬起一抹绝冷的笑意,放下水壶,道:“是时候了。紫嫣,剩下的事情,本座便是交给你了。”
“是。”全然不知少女何时归来。独孤紫嫣垂首。全然不复往昔那般单纯。她抬头看了眼独孤无崖,眼中情愫复杂。路过他的身旁,却是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倔强地将头偏过去,好似在赌气。
“那一日,你同嫣儿说了什么?”委实是忍不住了。独孤无崖攒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卿笛。
卿笛笑颜愉悦,道:“婚事罢了。无崖,本座早就同你说过,关心则乱。你看,你现在不是乱了心神?”
说罢,恰好慕容夜玄从里屋出来。他温柔的目光落在卿笛身上,少女恰好回神,嫣然一笑,却是情愫莫辩。卿笛简单同独孤无崖交代几句,那二人相伴离开琉璃宫。
绝谷。
四季如春,鸟儿低吟,花香四溢。
大抵是依傍着麒麟仙山,灵气浓厚,并未有他族前来侵犯。一片祥和安宁,却是在琉璃去后,成了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