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淮对南齐那般的温柔,虽是夙意之子,却与夙意的性子大不相同。怕是这一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夙淮伸了伸懒腰,道:“方才睡醒便出来瞧一瞧你在做什么。”
“看到了?”卿笛的余光瞄了瞄桌案上的折子。折子放成两摞,左边那一大摞子便是卿笛已经审阅完毕的,右边的则是尚未翻阅。
夙淮随便地翻了翻。折子里的每一处都有卿笛详细的批注,可见卿笛的认真。夙淮道:“你这几日彻夜未眠可就是为了这些折子?”
卿笛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秦唯不可能每一日都将东程的事情都叫人誊抄下来然后送过来。这些都是已经能够押后,秦唯才找人尽快誊抄,命人日夜兼程地送来。卿笛便只有一夜的时间将这些全部看完,然后交与那人带回宫中。只是,近日东程的事情多的有些过了头。
卿笛唇角扬起一抹笑,看来那丫头将整个东程给折腾的够呛。
夙淮眼中的笑意渐渐地沉了下去,道:“你倒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个铁人怎么着?即便你是不老不死之身也由不得你这样折腾。”
卿笛浅笑,道:“本座的身子,自己自然是知晓的。不过是几夜未眠而已。以前,本座可是一月未眠都无事。”
是啊,那个时候着实是一月未眠。不过那都已经是卿笛初初被软禁在凤笛轩的事情了。若是后来没有安雅的倾心照料,只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柳卿笛。算来,自打与安雅相识以来,她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夙淮被卿笛这一句话气的牙根痒痒。他心中暗啐道,真是不知道该说这倔丫头什么才好。他也索性将她丢在这里,到里屋去照看南齐去了。
卿笛好似没有察觉夙淮的心愫,尾随他进了屋内。她蹲在南齐的床边,喃喃自语:“韧儿,你莫要怪姨母。姨母也是逼不得已。来日,姨母定会将这南烈的天下赠与你作为你大婚的贺礼。”
夙淮被卿笛挤到一边,默默地看着卿笛。她说着说着就伏在南齐的床边睡着了。夙淮看着卿笛的睡颜无奈地笑了笑,找来一件衣裳给她盖上。又看了看那一张床,似乎也容不下第三个人,索性搬来一张椅子将就着在上面歇息一晚。
翌日,卿笛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看着睡姿乖巧的南齐,又看了一眼睡得辛苦的夙淮。温柔的笑意爬上眼角。染了朝露的气息,她额角的花羽花都有了些许生气。卿笛拾掇好自己,又对着这屋子里有些破烂的镜子整了整衣衫容颜。
“你这又是要去哪里?”显然是方才卿笛起身的动静有些大了,弄醒了夙淮。
卿笛旋身,道:“去办些事情罢了。”桌案上的折子都已经被人拿走,她的眉头轻皱,看来是昨晚上自己睡的有些沉了,竟然连有人进了屋子都没有察觉。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夙淮道:“昨个儿有人来将那些折子都拿走了。许是秦唯派来的人。”
桌子上空空如也。
不对,若是秦唯派来的人是知道卿笛的规矩的。若是她没有批完的奏章,那些人是断然不会拿走的。卿笛走近桌子,木头上海残留着什么气息。探清那股气息的来源,她的眉头舒展。转头,用眼将夙淮盯得浑身不大自在。卿笛道:“夙淮,你这藏东西的功夫怕还是要多练一练。既然施了法,以你的妖术完完全全可以将那些气息完全去除掉。”
卿笛微微一挥袖,桌子上堆放的东西还是如昨夜。
这时,南齐从屋内跑出来,撞进卿笛的怀里,道:“姨母,夙淮叔叔是为了让你好生歇息歇息,莫要太过劳累。夙淮叔叔这是喜欢你。”
许多事情其实早已心知肚明,说出来还是免不去尴尬。
夙淮的眼不敢再落在卿笛的身上,他尴尬地将南齐从卿笛的怀中拉出来。南齐贼兮兮地冲夙淮笑了笑,拽着夙淮的手出了门。
这南齐?
卿笛无奈的摇了摇头。兴许连她都未发觉,今日第二次笑意爬上眉梢。
忽然,有人破窗而入,卿笛倏地敛去笑意,冷言道:“谁?”
【作者有话要说:酱们好。最近卿笛快要考试啦,所以可能以后每天只有一更。但是我元气满满,很快会存好稿子杀回来的。咩哈哈。】
☆、第贰拾捌章 顺水情之离别(1)
第贰拾捌章顺水情
“义和二年,夏。太后宁氏与镇国将军林茨之子林彦大败叛军。捉林茨之妻徐氏归。两军于废城僵持三日不下。五日后,林茨挟持南初出城。宁氏下令将其乱箭射死。忽,一女子现,救林茨于生死间。女子旋身落地,宛若天人现。肤若凝脂,明眸皓齿,蹁跹若仙。众女子为之不及。”
——《南烈。国史》
01
“谁?”卿笛停住手中的动作,她看着窗子那边逐渐显现身形的男子。唇角的笑意也停住。看着他憔悴的容颜,程意那一日的话又毫无预兆地闯进卿笛的心中。她看着蒲涯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的味道,“是你?”
听着她的话自然是听不出多少情绪的。蒲涯看着卿笛又想起那一日义彦的话。突然之间,他觉着自己保护了许久少女,他看不懂,摸不透。
蒲涯道:“阁主。”
卿笛冷然道:“不是让你留在那里保护程馨和南初,你怎有空到本座这里来?”
蒲涯垂首,道:“近几日接到阁主的密令,这才前往靖缘城,助阁主一臂之力。”
“密令?”卿笛唇角扯出一抹笑,“本座何时有发过密令?”
蒲涯闻言,硬着头皮说道:“便是前几日,是天帝陛下亲自前来告知于属下。”
“是吗?”那一声,轻若不可闻。忽闻卿笛浅笑声,蒲涯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你连本座的眼睛都不敢看。”
“属下不敢以下犯上。”
卿笛绕过桌案,她走到里蒲涯几步之遥停下,“早就有人劝本座杀了你。但是本座念在你跟了本座几千年的份上,想要留你一命。可惜,你怎是这般的不知道珍惜机会。”
蒲涯惊愕,他猛然抬头。
在卿笛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的波澜。自打认识第一日起,他便是知道卿笛的心是冰,眼是被冰冷冻住的湖。可是今日听到这样的话,却未看见一丝波澜的眼,心中未免还是有些失落了。难道自己跟了她那样多年,终是抵不过别人的一句话?
卿笛看着蒲涯,后者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垂下眼睑,便是知道蒲涯真的是叛变了麒麟仙阁,却是不知道是何人有这样的能力让蒲涯投靠。这些日子不想去想,即便是动用了秦唯都未将蒲涯调回。卿笛看着日光,没有想到会是蒲涯亲自出现让她去面对这样的一切。
蒲涯跪下,道:“请阁主责罚。蒲涯,毫无怨言。”
早在与义彦做交易的那一日,他便是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是,这样一天来的有些过早了,让今天来看看卿笛是否安好的他措手不及。他抬眼看着这个自己爱了数千年,却始终将他当做兄长的少女。心像是在被什么撕扯一般,疼痛难忍。
“可是,本座有怨言。”
这一句话,出乎了蒲涯的意料。他的眼中多少参杂了些不可置信。
卿笛继续道:“蒲涯,你跟了本座多久?”
蒲涯低首,道:“已逾万年矣。”
“你既然已跟随本座这样久,那边是应当清楚本座的性子。本座从不留二心之人的性命。”话毕,蒲涯就感觉头顶是伴随着盛怒的剑气。闭上眼之前,他将卿笛素衣冷然的模样刻入自己的心中,只愿来世不忘。
许久,都不见卿笛有动作。蒲涯睁眼疑惑地看着卿笛,道:“为何不动手?”
剑气撤去,卿笛道:“本座不杀你。本座要你,与本座对弈。若是赢了,天地之大,要去哪里随你,只是不得再踏入麒麟仙阁一步;若是你输了,你的命任由本座处置。这样的交易,在蒲涯将军的眼中,可还划算?”
容不得他回到。卿笛手指轻动,完整的棋盘就已出现。她坐在椅子上,给蒲涯比了个邀请的手势,蒲涯便也不再有什么托词。
恍惚间,蒲涯似是回到了万年之前。那时卿笛初来云雾山,白衣素颜,他初见她惊为天人。义彦说,那是他新收的小弟子,名唤作柳卿笛。在面对义彦那般残酷的训练下,她是那样的淡然,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造就了那样沉寂的性子。似乎是什么都不足以对她的心造成任何的波澜。
而她,却总是喜欢跟着他,寸步不离。
那时的义彦自然是瞧出了他的心思,便将卿笛交与她,又派人照顾卿笛的饮食起居。二人常做之事便是在静园中摆上一个桌子,在那里对弈。卿笛的棋艺蒲涯是领教过的,就连义彦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胜过卿笛,更是蒲涯这些年苦练棋艺的目的。
而今日,最后一颗子落下。
蒲涯如梦初醒。
蒲涯道:“这是为何?”
她,这是故意要放他一条生路。
卿笛面色宁静地收着白棋。许久,她才说道:“今日,是我棋艺不如人。来时,若是还有机会,本座还会找师兄切磋技艺。”
“这是为何?”蒲涯压住卿笛收棋子的那一只手,疑惑满满地看着卿笛。
“是我输了。”卿笛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将棋子丢进棋盒里。她看着棋盘上残留的白子,瞬间没了心情去收。她转身过去,看不到她的眼。
“卿儿,请你对我说实话,可好?”
卿笛道:“今日饶你,一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二是因为安雅。她倾心与你数千年,本座不想她为你而落泪。你,不值得。走吧,不要再让本座看到你。”
听见破窗而出的声音,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
当她睁开眼时,看着桌案上是蒲涯留下的令牌,还有她未处理完的折子,眼神愈沉。她伏案,又开始去瞧那些恼人的事。最后一笔还未落下,夙淮就急急地闯了进来,神色凝重,道:“两军交战。”
卿笛的手一松,红色的墨落在素白的纸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呐呐,十一月来了,卿笛本月是每日一更,每天下午六点。我们不见不散。】
☆、第贰拾捌章 顺水情之离别(2)
“来人。”果然,秦唯为了事事有人传信留了人在这周围。
一个暗卫装扮的人跪在卿笛的面前,恭敬万分。卿笛将那折子最后一点批注写完交与他,道:“将这些折子务必亲自交到秦将军的手上。否则即便是你死了,也不可将这折子落在他人的手上。”
“属下明白。”眨眼之间,暗卫便已经没有了身影。
夙淮这才开口,道:“昨日,传来消息,宁氏已经率领大军压境。她挟持了林茨的夫人徐氏。而这一次跟随宁氏一起讨伐叛军的,是林将军之子,林彦。”
卿笛仿佛无动于衷。
夙淮继续道:“又从安雅处得来消息。程馨,病入膏肓。”
“什么?”夙淮猛然一下无法承受卿笛突如其来的目光,“夙淮,你可有将南齐安置好?”
夙淮点了点头。他在听见安雅传来的消息之时便将南齐送去了洞宫,交与蛇青照料。又吩咐了蛇青许多事情,他才返回来同卿笛共商对策。而他似乎是瞧见有什么人破窗而出,看着卿笛有些不大好的表情,却也不知是当讲还是不当讲。
卿笛道:“那我们现在便出发。”
说罢,卿笛脚尖轻点,纵身几跃便已经在数百米之外。夙淮不敢有半刻耽误,即刻追了上去。二人匆匆赶路,更是一刻都不敢停歇。他们到程馨二人暂居的破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安雅见了卿笛匆匆施礼,端着一盆水连夙淮看都未看就进去了。
夙淮打量着这里,不似大半年前那般破败。在旁边还盖了几间茅草屋,破庙看上去也是被重新修葺过的。他和卿笛走进去,看见里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可见这半年,他们呆在这里是怎样的温馨,是怎样的舒适。
“皇妹。”柳玄见卿笛,双眼直放光。他连忙拉着卿笛到床边,示意她瞧一瞧程馨的病。一面,他还拉着程馨一只手。
卿笛直叹,这柳玄当真是有些让人受不了了。当眼光瞄到程馨微微隆起的小腹时,卿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毫无预兆地给了柳玄一个巴掌,冷声呵斥道:“皇兄,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柳玄,就连安雅都急忙跪下身来,虽然不知为何。
柳玄也是怒了,碍于还要卿笛救治程馨,他道:“皇妹,你疯了?”
“程馨虽被本座弄出了皇宫,可好还还是南初的妃子。你居然这般大胆让她有了身孕。皇兄,我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卿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的话,让柳玄如梦初醒。兴许是这大半年的日子过得太过滋润了些,险些都让他忘记了两人的身份。鱼水之欢,芙蓉帐暖度春宵,当真是失了理智。得知程馨有身孕的那一刻,柳玄不是没有想过将来。可是,安雅在这里看着,他曾数次想要将程馨带走。奈何武艺不如人。
柳玄道:“皇妹,求你救救馨儿。万事皇兄一人承担。若是来时,还请皇妹保住馨儿母子。皇兄感激不尽。”
男儿膝下有黄金,柳玄跪下来那一瞬间,卿笛也着实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亦是耐不住柳玄这样的哀求,她坐在床沿为程馨把脉。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卿笛的眉头才略有舒展,她将程馨的手放回被褥中,又替她掖好被角。随后,她拉着柳玄出了屋子。
屋外的太阳有些毒人。
卿笛跪在烈日之下暴晒许久。脸颊通红,额角滴汗,她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柳玄看不下去了,道:“卿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只是再向父皇母后忏悔。”
这一句话让柳玄沉默。柳卿笛是柳氏一脉唯一的嫡女,虽然先皇择了皇长子柳渊继位,可是却将玉玺交给了卿笛。这目的可想而知。这些年,卿笛扶持幼帝又在前朝颇得好评。这又让许多朝臣的心依附于她。柳玄被送往封地时也不是没有怨恨过父亲的偏心。这些年,他看到卿笛执政为百姓谋福,这颗心也渐渐的平了下来。可是在看见程馨那一刻起,野心在胸腔复苏。
半晌,卿笛又道:“皇兄,你以为你在南烈的事,本座都不知道吗?”
柳玄的心一惊。只听卿笛继续说道:“只是本座不想管罢了。一十九年,八位皇姐的命运如何,你我有目共睹。待我有能力之后,皇长姐欲置我于死地。八皇姐负气下嫁。可是,你知道吗?她们我一个都留不得,说的好听些,是为了东程的江山。说的难听些,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罢了。我想要墨儿坐稳皇位。可是,本座想要留你们,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让本座安些心呢?”
剑指柳玄,卿笛眼中尽是戾气。
柳玄道:“皇妹。”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卿笛语无伦次地讲话,亦是第一次听到帝王位的苦。
“你知不知道,宁氏这一次若是借题发挥,你和程馨都逃不了。若是来时,我交不出人,东程理亏,天知道宁氏又会提怎样的条件。你们真是极好的,都将本座往死路上逼。真真是极好的。”卿笛猛然收回剑,伏在一棵树上猛咳。她眼时而变得赤红,时而复了常色。
二人沉默了许久。
安雅扶着程馨出来。程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拽着卿笛的裙裾道:“公主殿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莫要怪罪王爷……”气若游丝,话未说完便昏倒在地。
程馨的身下,是骇人的嫣红。
卿笛花容失色,道:“还不快将程馨抱进去。”
☆、第贰拾捌章 顺水情之托付(1)
02
柳玄焦急地看着将他推出来的卿笛。他几次都想要进去,可惜都被卿笛给拦了下来。柳玄双目充血,险些要将拳头挥到卿笛的脸上。
卿笛放弃继续阻止,冷声道:“若是你再向前一步。我保证程馨母子立刻归西。”
这一句话,无疑是让柳玄冷静了些。七尺男儿,宛若一个无助的孩童那般看着卿笛。
卿笛又道:“你放心,我定会医好程馨。皇兄,你可是放心卿儿的?”
卿笛的声音放柔,无疑这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