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见聆歌过了许久还没回来,心中的火气直直的往上拱,她就知道那个丫头片子说对公子只有感恩之情是浑说的,他们公子俊逸非凡,有哪个姑娘会不爱?紫衣本是打算到琼芳亭亲自将聆歌提溜儿回来,没成想刚踏进玉兰花林就看见一名身穿蓝色布衣的男子躲在一棵树后,探着头小心翼翼的向琼芳亭偷看。
“紫极?你这是在干嘛?长本事了不成?连公子的墙角你都敢听!”
“嘘!”蓝衣男子一惊,几乎是惊跳起来急忙捂住紫衣的嘴低声道:“你个没眼力价儿的小蹄子!坏了我的好事老子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紫衣不耐烦的甩开紫极的手:“你不近前伺候去,这躲着干嘛!”
被唤作紫极的男子年约二十岁上下,模样清俊,一双桃花眼甚是讨喜。他小的时候因重病被爹娘无情的扔在阳明山脚下,后被容尘所救,待他病好后便也没了去处,对着当时还不满五岁的容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了主子,指天立誓要伺候他一辈子。
如今十多年已过,他倒是对得起当年玩命磕的那三个响头,一直伴在容渊身侧,用他的话说,他家公子绝世奇才,就是脑子里面少了一根弦儿,他得时时刻刻看顾着他方能安心。
“你瞧见没?”紫极指了指湖边亭中的那一对人,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颇为觉得赏心悦目“真是一对璧人!”
紫衣凝目望去,亭中聆歌倚在软榻上闭目小憩,一只手正微微的垂着,那卷翻了一半的书册搭在她身上,被风一吹无意识翻阖着。她身旁的石椅上坐着一名男子,青衣华服,容颜绝世,一双凤目正万分小心的看着熟睡的女子,生怕惊了这一池春水。
“好啊!早上还和我说她对公子只有感恩之情!非要求着我来向公子叩谢!她就是这么叩谢的!我就知道她对咱们公子没安好心!以后非让她半分都靠不得公子身边!璧人?璧你个头!”紫衣一见他们二人同在亭中,气便不打一处来。
这里名唤“琼芳亭”,是容渊最喜欢停留的地方,怎奈他天生喜静,平时若他在这里,其余人一般是无法近前的,这会子倒好,不但让那个丫头同在亭中,还屈尊的生怕吵到人家睡觉!紫衣觉得天要塌了,非将她砸个半死不可。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黑心肝!你没瞧着他们俩人在一起多登对!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老谷主和老夫人,那时他们就是天天坐在这琼芳亭里,朝夕相伴,恩爱两不疑的。一转眼我家容渊都长这么大了。”
紫衣就见不得他这副涕泪横流的老妈子德性,明明他和容渊公子年龄相仿,偏偏天天以长辈自居:“哼,聆歌姑娘不过是咱们公子的病人,公子照料她很正常,谁让咱们公子是拯救苍生的大善人,等她伤一好,看她还怎么赖在谷里,到时候人一走,公子还是原来的公子。”
“谷里来的病人没一万也八千,上到古稀老妪,下到稚龄幼子,这中间也不乏那些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你看咱们公子对哪个有像对聆歌姑娘这般上心?且不说她昏迷时公子耗费真元的为她续命,单说每个晚上偷偷上人家姑娘闺房里守着的这份心,老子就得赞公子一句爷们儿!”
紫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公子那是怕聆歌姑娘夜里发病才去守着的,让你一说公子倒像个采花贼!”
“他要是采花贼,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这守了半个多月,要看一眼聆歌姑娘还得这么偷偷摸摸的,咱们公子的人品……”紫极痛心疾首的摇摇头“忒正了!”
“你哪来这些个花花心思!咱们公子是你这样的狗东西浑说的?”紫衣又看了一眼琼芳亭里的两人“我就奇怪了,你说聆歌姑娘不过刚刚醒了没几日,咱们公子难道真喜欢上她了?就这几日的功夫?”
“这你就不懂了,聆歌姑娘虽醒来短短数日,你挡不住人家半死不活的躺了半月啊,咱们公子尽心的日夜照顾着,花的心思难免多些,再说,聆歌姑娘顶顶一个大美人,是个爷们儿看了都会喜欢!”
“咱们公子才不是以貌取人的男子。”
“那自然是,不过,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兴许咱们公子芳心暗许是这个由头来的。”
紫衣一听果然起了好奇心,不自觉地抻着脖子看向紫极:“怎么个由头?”
“那还是老谷主未仙逝的时候。老谷主深知自己命不久矣,特地把公子叫去说话,开始自然是叮嘱谷里上下的事宜,后来谈到公子自己的事,老谷主很是担忧,公子那时还小,再加上从未走出过阳明山,对情啊爱啊什么的压根不懂,老谷主也不好说的太透彻,只说了句‘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子从天而降,自此以后你便会深爱着她,整颗心都是属于她的,乃至是你的整条性命,都是她的’。”
紫极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咱们公子涉世未深,这话只听懂了一半,那就是‘有一个女子从天而降’,聆歌姑娘当初坠崖,直挺挺的砸进幽冥湖里,咱们公子内地里肯定是惊了一跳,来了!从天而降的姑娘!”
紫衣睁大了眼睛,显然被这个说辞骇的六神无主:“你是说,咱们公子认为聆歌姑娘坠崖落进幽冥湖,就是老谷主指的‘从天而降’?”
“咱们公子心思单纯,他认为这就是命定的了。”
紫衣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这是个什么由头,那要是我一脑袋扎进湖里,那我就成了公子命定之人了?”
“美得你!是从天而降,不是从湖里飘出来的浮尸!你当初要是有这魄力倒是也从崖上往下跳啊!这会子说什么都晚了,咱们公子虽面上清淡,但我知道他是个犟种子,认定了的事估计就出不来了,好在聆歌姑娘倾国倾城,倒是也配得上咱们公子。”
“可、可是……”紫衣犹不死心“这从天而降的姑娘往这一杵……柳姑娘怎么办?”
紫极一怔,咧着嘴呆了呆:“坏了。”
“什么事坏了?我怎么了?从天而降的姑娘?你们俩人说什么么呢?”
温婉的女音自背后响起,紫衣和紫极却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惊跳起来,连忙转身挡住女子的视线:“念卿姑娘好,这会怎么有时间来散步了?您吃了吗?天气寒的要命,紫衣,还不快送念卿姑娘回去!”
紫极一双桃花眼拼命地朝她使眼色,紫衣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上前扶住柳念卿:“柳姑娘,紫衣先陪您回去吧,虽是初冬,幽冥湖这里寒的要命,您要散步紫衣陪您回园子遛弯去。”
“哎……”柳念卿被紫衣和紫极一左一右搀架起来,不由分说的向外面走去“你们俩人这是做什么?我闲着无事,要去找容渊哥哥,他在琼芳亭吧?你们做什么把我架走?”
紫极身上激起一身的冷汗,心道,你容渊哥哥不仅在,而且还有佳人相伴,这会俩人要是碰上了还不知得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这位柳念卿姑娘是老谷主世交的独女,她爹娘死后便把她托付给老谷主。她刚来谷里时年纪不过六七岁,那会容渊却是已经十二岁,家有少年初成长,一举一动都带着数不尽的风流清韵,没有哪个人看着不喜欢的。
那时候开始柳念卿便喜欢天天粘着他,后来随着二人年岁新添,柳念卿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到情窦初开的少女,爱上容渊那就是多早晚的事,再加上老谷主仙去前把她托付给容渊,她便认为自己一定会嫁给他,不仅是她,谷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一定会是公子未来的夫人。
可只有两个人心中不这么想,一个是紫极,他从小和容渊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容渊认为老谷主所谓的托付,不过就是给柳念卿一个安身之所,再供三顿饭,至于娶她,紫极敢打保票,他那缺根弦儿的主子保证想都没想过。第二个人自然就是容渊自己,她柳念卿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算不上老谷主口中的从天而降。
“公子这会正在闭关呢,等稍后公子得闲了,紫衣再去找柳姑娘来陪公子。”紫衣虽然不怎么喜欢聆歌,但却更不喜欢柳念卿,这丫头片子见天儿的以少夫人自居,对容渊执着的没个尽头,若论吃醋争斗,她柳念卿是这里的祖宗。
柳念卿被莫名其妙的架走,仓促之间也只能回头望去,幽冥湖水波光粼粼反射着柔和的金茫,恍惚勾勒出琼芳亭中的两道影子,柳念卿心中一惊,待要细看却已被他们俩人架离得更远。
南辰国——
“十七王爷在想什么?”一双白嫩的藕臂丛身后缓缓围上男子的腰身,女子呵气如兰,声音柔若无骨,七分媚态,三分娇羞。
“自然是想你。”男子慵懒的声音想起,并未转身只是任女子这样的抱着。
“骗人,我来猜猜……嗯……莫不是在想你那个还未过门就下落不明的北曜王妃?”
男子并未答话,女子踮起脚尖轻轻的啄吻他诱人的耳垂:“你猜是谁干的?听说是燕坪国的流寇,我看这事他们查的可做不得准,先不说燕坪国离阳明山十万八千里,单说他们截杀北曜公主做什么?一个北曜公主的生与死与他们有何干系?我猜想,难不成北曜后悔嫁女儿了?自己捣鼓的把戏?不过传闻那云聆歌在北曜后宫并不受宠。”
男子懒懒一笑终于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女子娇媚的脸颊:“她失踪了,兰贵妃不高兴吗?”
兰贵妃娇嗔的垂了男子胸口一拳:“我不高兴的是别的女子同我来分你。她失踪了,对本宫来说可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那你还总提她做什么?”
“哪是我总提她,明明是自她出事后你便开始魂不守舍的。好不容易得了空来我这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般的不专心。”兰贵妃佯装生气背过身去。男子轻轻一笑,突然打横抱起她,引得兰贵妃一阵娇呼。
“美人连吃醋都这般的动人,难怪我父皇为你着魔的不分南北了。”
兰贵妃带着三分得意点了点男子的额头:“竟浑说,让你父皇知道你背后这样编排他,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牡丹花下死,幽兰这一生也不枉费了。”
“呵呵,没个正经。”
!
☆、第三章 家有公子初遇情
自那日起,白日里聆歌经常会去琼芳亭坐坐,容渊也从未阻止过,只是他天生喜静,大多时候他要么就是极用心的看着手中的书册,要么就是对着一盘残棋独自思索,几个时辰下来两人虽然很少说话,却也不觉尴尬,好像千百年来,他们就是这样默默的相守。
不过让聆歌惊讶的是容渊不但医术了得,更是抚得一手好琴,在北曜时她二哥云聆羽独独痴迷抚琴,聆歌从小就耳染目睹,虽谈不上精通,却也能听出个好赖。
容渊的琴音就如他的人一般,清清淡淡,不似在红尘中挣扎过,悬于天地之外,如清风流淌,单单是几个音调也如天籁般悠扬,让闻人莫名的安心舒适。只是容渊很少抚琴,让聆歌微微有些遗憾。
今儿不知是吹的什么风,聆歌走进琼芳亭时,容渊正在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几根琴弦,不是她所熟悉的曲子,却也意外的沉静舒缓。
聆歌坐进软榻时,容渊只是微微的从琴弦上抬眸,狭长的凤目漆黑如墨,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只是须臾便又将视线移开。
聆歌早已习惯了容渊的安静,浑然不在意的看向幽冥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沉静,她又想起了聆风……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聆风自出生便从未和自己分开过,眼下生死不明,想起来简直是要把她的心绞碎。还有聆羽,北曜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不晓得聆羽知道后生出怎样的绝望。
她那二哥自小便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她和聆风养大,几人相依为命的情分自然是那些皇子公主们比不得的。这会子知道俩人被袭击生死无踪,怕是会断了他所有的念想,但愿他那贴身丫鬟可以劝得了他,也不至于他一头从城楼上扎下去。
这边那俩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不远处藏在玉兰树后的俩个人却急得抓耳挠腮。这俩个险些上了树的人自然就是忠心耿耿的紫极和紫衣。
先说紫衣这个姑娘实在不错,她心里虽然爱慕着容渊,但却看得十分通透,她可以随侍在公子身侧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不珍惜生出了别的念头,到时鸡飞蛋打的被罚去灶房生火那才是大大的不妙,这辈子没福气做公子的夫人没关系,她还有下辈子可以等。
她想通的那晚找紫极说了自己的心思,紫极大大的高兴了一番,直夸自己是个体人意的好姑娘。既然已无后顾之忧,紫极便同紫衣把公子、聆歌和柳念卿三人好好抻直了揉碎了的分析一番,得出的结论自然就是,他们公子八成是已经对聆歌姑娘有意思了。这是好事,是值得他们二人操上一大段心思的大事。
在紫极叹了第二十三口气的时候,紫衣总算是忍不住低骂道:“你这是晌午萝卜吃多了,撒气跑嘴上了是吧!”
紫极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知道大人的心思!”
“你什么心思?”紫衣歪了歪头,她还不满十五岁,心思简单,确实比不上紫极这种千年道行。
紫极心里急啊,照着他的想法是下个月选个喜庆日子就让公子和聆歌姑娘把事办了,这样年下就可以怀上,到了明年入秋小公子就落地了。
可紫极抻着脖子看了看亭中俩人,一人倚在软榻上,一人坐在石椅上,中间虽只隔着石桌,但在紫极眼里,这会除了聆歌一屁股坐在容渊腿上,剩下的都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坐法,他肚子里勾画的那些个念头八成是要泡汤了。
他们公子在这方面是个雏儿,束手束脚的看的紫极干着急,作为公子的跟班加老妈子,这个节骨眼显然是到了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他不帮衬着他们公子天都不能饶他。
“有了!”紫极直起身子右手成拳在左手手心上一敲。
“啊?”
紫极一肚子花花肠子,想得法子一般也都比较刁钻,就俩字:“吃醋!”
“吃醋?”紫衣蹙眉翻着眼睛打量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要说咱们公子的医术那是这个!”紫极竖了竖大拇指“可论这情爱,他就得是这个。”紫极大拇指一收,小拇指一立,看的紫衣直皱眉头
“你别看咱们公子像是个齐全似的人,可是脑子里终究是缺了一根弦儿,这会子对人家聆歌姑娘上心,却还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旁的咱们都先别管,找个爷们儿当着公子的面猛劲儿的给聆歌姑娘献殷勤。这记猛药一下,先让咱们公子心里疼上那么一疼,等他脑子通透了,明白自己其实已经稀罕上聆歌姑娘了,后面的事,他紫极奶妈子再慢慢的教他。”
紫极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个法子,刁钻好用“只是可怜了我家容渊,二十岁的年纪,还未曾尝过情爱的妙处,就要先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肝肠寸断。”紫极叹了口气,他对不起他家主子,但绝不能心软!
紫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这个法子好,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俩一起醋!”
紫极眼皮子一跳,甭管多大的女人,在学这些个勾心斗角的法子上,进步都是神速的。
纷乱的情绪令聆歌微微的喘息,当朝公主让她做成了这个样子,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弟弟不知所踪,哥哥也不知如何,她自己困在这回生谷中进退不得。
只要她没死,脑袋上就得挂着公主的衔儿,身上负着和亲的皇命。她虽没那些个大爱,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踪,造成两国原本的结盟破裂,两国征战,苦的都是百姓,到时不知又会有多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