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聆歌在听见他说回生谷时,眸子暗了暗,只是一瞬便要挣扎着起身。
辛夷见此忙上前将她扶起靠在软枕上:“小女子云聆歌见过辛公子,一直听阿真谈起您,总想着登门拜访的,可不成想我这身子忒不争气,这一病就是这样久,现在劳烦您亲自过府为我看病,聆歌实在是诚惶诚恐。我弟弟在您那里拜师学艺,可还用心?”
“侧妃客气了,阿真天资聪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徒儿。”
阿真在一旁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听了他师父表扬那是比皇帝老子表扬他还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非要易容成这样,白白浪费了那样好的样貌,甚至连声音都变了,但师父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让他说,他就不说,反正师父救活了公主姐姐,师父就是他的再生爹娘!
想起早上去求他师父的时候,颜真还是觉得有些虚幻不真实,他从没见过师父那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师父冷冷淡淡一个人,像是瑶台上居住的神仙,举手投足间便是绝世的风华。
可没成想,他哭求着师父去救公主姐姐时,他师父便从天庭直接落入了泥潭,惨白着张脸问自己出了何事。
公主姐姐和楼幽兰的事本不应该对旁人讲,可师父不是外人,他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老人家。师父听后脸色难看的紧,要不是紫极在一旁安慰着,他甚至觉得师父能一怒之下将楼幽兰手刃了,他觉得奇怪,便问了师父曾经是否和公主姐姐相识。
他这话刚说出口,师父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下子消停了,坐在那里望着满院的玉兰花半晌子没说一句话,后来才冷着张脸子回了句‘从来不相识’。
之后师父又向他展示了江湖中相传神乎其神的易容术,那么张俊俏的面孔,在他老人家的巧手下,竟然变成了这么一张平庸无奇的脸。他现在看了还觉得惊奇,可师父要他保证绝对不可泄露此事,他年纪小,实在不明白师父他老人家的用意,可他听话,师父不让说,他便一个字也不向外透露。
容渊微凉的指尖号在聆歌雪白的腕子上,片刻后便将她的手放回锦被里:“侧妃的病症其实并无大碍,只是无非两个字‘静养’。若是无节制的忧思过虑只能让侧妃的病更加严重,到时恐怕就是回生谷主亲自驾临也难保侧妃安然无恙了。”
“谢谢辛公子好意,聆歌记下了。”
他瞧着她,险些就要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拥她入怀,想要问问她为什么将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早上听颜真和自己哭诉时的那份子心情,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想。
他以为自己是恨着她的,他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担惊受怕了,可是自己怎么就这样的天真,一听说她生病了,就立刻被打回了原形。颜真说她要不行了的时候,他被吓得魂不附体,几乎要跟着一起死去了。
他放不下她,就算是要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他也想护在她身边。他希望可以时时刻刻的看顾着她,即便不能相守呢,也别让他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消息,哪怕就这样远远地瞧着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聆歌的身子本就有过大亏,当时若不是容渊用了往生诀,她又怎么可能活过来?本是已经调理得差不多,刚才一诊脉真要将他吓得魂不附体了。他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他一直以为她风风光光的嫁进幽王府,有楼幽兰护着她,必定可以一生顺遂。可是她脉象无力,竟是久病不愈,再加上吃过的汤药并不对症,她又偏偏这般的不爱惜自己,一来二去竟成了这般。
“阿真去为侧妃抓药吧。”
“是,师父。”
颜真领了命,又担心的看了眼聆歌:“公主姐姐,您先好好歇着,阿真去为您抓药,有师父在,保证您没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聆歌笑着点了点头,瞧着颜真转身走出了房间。她许久没有像这般的轻松过,真是奇怪,她明明第一次见到辛夷公子,却总是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侧妃身子可有不适?”
聆歌茫然的抬起头,见辛夷望着自己,一双眸子闪着她不懂得情绪,似怜似悲,半晌才悠悠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拭去自己颊边的泪水,声音如轻羽撩拨着心弦,低声问了句:“怎么哭了?”
聆歌吸了下鼻子,脸上微微羞红:“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辛公子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莫名的就哭了出来,让您瞧见我失态了。”
容渊低了下头,飞快掩去眸子里的情愫,再次抬头时,依然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我陪您去院子里走走?”
楼幽兰当初在建方茶院时着实费尽了心思,这院内虽不大,却像是要浓缩世间一切美景一般,叠山理水、亭台楼阁、构筑精致,每一处都出自名家之手精心雕刻而成。
院内有一泓清水贯穿,波光倒影,将院内的万千景象全部折射在水面上,容渊陪着聆歌站在水边,望着水中的湖光山色也不得不佩服楼幽兰对聆歌花的这些个心思。
“公子名唤辛夷?”
容渊微微回神,轻轻的‘嗯’了声。
“辛夷……”聆歌抬着头,思绪飘了很远“是玉兰花的别称吗?”
容渊一僵,费了半天的气力才能平静的侧过头去看她:“对,是玉兰花的别称。侧妃喜欢玉兰花?”
“以前谈不上喜欢,后来因为一个人喜欢,我也就喜欢了……”
容渊静默不语,一颗心却像是要跳出腔子,他离她这样近,只要一勾手,她便可以跌进自己的怀里。可终归是不成了,他们隔着身份,隔着宇宙洪荒,再也跨不回去了……
“侧妃喜欢那个人?”
聆歌颓然一笑,侧目看了看辛夷,真是奇怪,他明明长相平庸,只能算得上干净清秀而已。况且不说与容渊和楼幽兰相比,就是与颜真相比,都要差上一截。可她瞧着就是觉得顺眼,忍不住想将自己的心事都同他讲,明知说出来便是要砍头的话,她却还是说了出来。
“不瞒辛公子,那个是聆歌心中之人。”
容渊一震,聆歌笑了笑不以为意:“我知道辛公子一定会觉得奇怪,如今我已嫁作人妇,夫君又贵为亲王,按理说这世间女子梦寐的一切我都有了……可能说出来公子不信,聆歌并不贪恋荣华,只愿得一心人……”
“幽亲王对侧妃不好吗?坊间传闻幽亲王视王妃如珍宝。”
“他啊,他待我很好。”聆歌仔细的想了想楼幽兰前后,又加了句“他那样的人,肯为我做这样多,估计此生他也是头一遭吧。如果没有先前的那个人,我恐怕……”
容渊心头一紧,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侧妃何不放弃从前,接纳幽亲王?”
“公子韶华,聆歌不知道您是否遇情。” 她巧笑嫣然,目光放得柔软“若是公子有喜欢的女子,便能知道,要将一个深种在心底之人除去,等同挖心掏肝,聆歌没骨气,实在承受不住……”
容渊的眼眶有些微湿,他懂,他怎么能不懂呢!他的聆歌活得这样不易,先头他误会了她,以为她贪恋权势所以才会同楼幽兰离开,那时他气急脑子混账了,事后冷静下来想想,他的聆歌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她宁愿为了自己去死,又怎么会因贪恋权势弃他而去?
果不其然,她为保护自己和回生谷才不得已同楼幽兰离开,她现在过得并不快乐,宁愿这样生生的折磨自己,也不接受楼幽兰的示好。容渊心里既甜又苦,原来她和自己一样,都这样苦苦的煎熬着……
那日过后,容渊便会顶着辛夷的名义偶尔过府为聆歌诊病,兴许真的是辛夷公子医术高超,也可能是因为有人陪她说话,解去她的寂寞,聆歌的病渐渐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半月下来,不但身子恢复了大半,更是与辛夷公子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两人的称谓也从原先的辛公子、侧妃变为了辛夷与聆歌。
日子过得无风无波,连同着岁月好似都停顿了下来,聆歌慢慢习惯了府里的日子,一颗心仿佛沉到了湖底,再也激不起什么波澜。她和楼幽兰终究不是一路人,偶尔听见颜珠在她耳边抱怨,说他怎样怎样的荣宠赵聘婷,甚至要立她为正妃,或者今日他又去了哪家的青楼,带回来的姑娘又怎样的名动天赐城。
这样多的事情,到了方茶院里便像是过耳清风,带不动一丝痕迹,聆歌静静的听着,突然觉得楼幽兰的名字很陌生,竟有一瞬记不起他的模样来。这样好,山山水水都不曾为任何人停留,人生总是这般的无常变化着,只要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涟漪,哪里都是归处……
庆武三十一年四月初,燕坪国来犯,屡次挑起战事,滋扰南辰国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楼武帝大怒欲派兵前往平叛,太子与三皇子请命,皇帝准,命十日后太子领兵二十万前去平叛。
“可恶!”楼幽篱狠狠地将手中茶杯摔碎,父皇就是偏心,这样好打的战事,偏要给太子,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年轻,没有军功在身,他父皇怕他以后即位不足以服众,所以见着此战没什么危险,便派了太子前去。
“王爷请息怒。”朝华立在楼幽篱身侧,见此又为他倒了一杯暖茶。
“哼!父皇就是偏心!他太子有什么能耐?不就是老子娘厉害吗!他一无战功、二无本事,凭什么就是他做太子!”
“王爷稍安勿躁,此战焉知是不是塞翁失马呢。”
楼幽篱听闻微微一怔:“先生可是有什么妙计?”
朝华腼腆一笑:“此次燕坪倾国力前来,在南辰边境聚集了十万大军,听说满朝的将领全部带兵出征,如此一来……”
楼幽篱越听越心急,忙道:“先生快说,如此一来就怎样了?”
“如此一来,后方必然失守,燕坪国都此刻可正是闹空城计呢。不如王爷向皇帝上书请战,与太子殿下兵分两路,明面上是太子领兵平叛,暗地里由咱们直接杀入燕坪皇城,现在那里空虚,此一战便可轻易取胜,这样既能断了燕坪的后路,又能剿灭了燕坪国,何乐而不为呢?”
朝华见楼幽篱双眼放光,笑得更加腼腆道:“如果咱们成事了,不仅面上看您与太子殿下是兄友弟恭,实则满朝文武也能瞧得出来,燕坪覆灭,篱郡王才是真正的功臣啊。”
“好!这个好!先生不愧是我的军师!以后本王成事了,一定封先生为宰相!本王这就去给父皇上书!”
朝华面上依旧笑得含蓄,像是个害羞的书生,躬身一礼看着楼幽篱离去的背影淡笑不语。
!
☆、第五十一章 幽居空谷恨未休
聆歌想要与世无争,赵聘婷却没意愿要她安生过日子。她本来也没这么多想头,反正聆歌也彻底激怒了楼幽兰,这一连一个多月楼幽兰都未再去过她的院子,反倒是夜夜留宿她的越桃院,按理说赵聘婷应该消停了,可越是这样,她便越加妒恨云聆歌。
楼幽兰哪是因为喜欢她才留在越桃院的,他是疯了,疯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躺在自己的枕边,夜夜的拥着她,可每当他睡熟时,梦里喊得却全是云聆歌的名字!更有一次,在他们云雨之欢时,他竟然忘情的叫了云聆歌的名字。
她装作没听见,心里却恨出了血,楼幽兰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忘记她的工具,可即便这样,那个女子依旧深刻在楼幽兰的心里,挖不去、抽不走!再后来呢?楼幽兰又过起了曾经的荒唐王爷日子,每日里流连那种烟花之地,听说是迷上了一位名唤抚香的青楼女子。
楼幽兰夜夜不归,天天就住在青楼里,赵聘婷气的七窍生烟,命人好说歹说的才将楼幽兰找了回来,楼幽兰倒也没什么脾气,干脆把那名叫抚香的女子一同接回了府里,更是封了一个什么香夫人!
赵娉婷原想着是什么样的狐媚子能迷得她家王爷天天跑到青楼去与她私会?甭管怎么说,至少他现在不再想着方茶院里那个贱人了,也算是好事一桩。可当她见着了抚香时,一颗心就直直的坠到了脚跟子上。这个抚香也没见着哪里特别,唯有一双美目,竟与那个贱人有七分的相似!
楼幽兰是疯了,他忘不掉聆歌,越是想忘记,思念偏要深入骨髓。他满世上的寻找与她相似的影子,眉眼也好、鼻唇也好,哪怕只是一个笑意相仿,他都要去抢来,那么多个‘聆歌’拼凑在一起,却依然不能填满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他想念聆歌,思之如狂,折磨的他已经疯癫了……
“侧妃,赵侧妃来了。”
聆歌从手中的杂记中抬起了头,疑惑的又问了一遍颜珠:“谁?”
“赵侧妃。”颜珠看着聆歌向门外使了一个眼色,“赵聘婷,正在正堂等着呢。”
“她来做什么?”方茶院早就是无人问津,迎来了这么一位稀客,聆歌侧着头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先去沏茶吧,我去看看。”
“侧妃!”颜珠一把拉住聆歌“我要不要去把阿真找来?”
聆歌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又不是干架,找人做什么?你安心,她赵聘婷要做知书达理的好王妃,没道理见面就扇我耳光的。”
“嗯,那您万要小心些。”
“放心,我省得。”
聆歌进到正堂的时候,赵聘婷正坐在帽椅里打着扇子,她奇怪的瞧了外面的太阳一眼,这才是四月里,日头还没大成怎样,拿着扇子跟这摇,倒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赵聘婷穿了件捻金银纹百蝶戏花春罗裙,一个多月未见,人倒是丰腴不少,披金戴银的打扮着,看着俨然有了一副皇家少奶奶的模样,她瞧见了聆歌,放下扇子起身热络的拉着她的手:“姐姐好久不见,我日日担忧姐姐的身子,现在可好些了吗?”
聆歌不着痕迹抽回被她拉住的手,坐在一旁的帽椅里笑道:“多谢妹妹关心,已经没大碍了。”
赵聘婷尴尬的将手拢在广袖中,同她一齐坐了下来,暗自的打量着聆歌。她倒真是消瘦了不少,穿了件烟云锦绣月华裙,由于腰身裁剪的好,更显得她的小腰盈盈一握:“姐姐没事就好,妹妹这么久没来看姐姐,姐姐一定生气了吧?”
“妹妹日理万机,这府里大小的事都要劳妹妹打点,姐姐谢谢妹妹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姐姐不生妹妹的气便好,也都怨王爷。”赵聘婷害羞的绞着扇子垂下来的流苏,那模样透着几分娇羞“天天的缠着聘婷,想抽些功夫到姐姐这来,都没时候。”
聆歌抿唇一笑,那笑意四两拨千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裂痕:“王爷的事在咱们府里才是头等大事,妹妹万事要以王爷为先。”
“妹妹就知道姐姐胸襟恢弘,什么事都不会同妹妹计较的。只是,姐姐也不要生王爷的气,现在王爷还在气头上,所以不肯来探望姐姐,妹妹一定会再劝劝王爷的。”
正说着,颜珠便端了茶水进来,见两个人说的正热闹,急忙用眼神询问聆歌。聆歌不想颜珠在这,免得一会赵聘婷口不择言激怒了颜珠,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茶水放这,你先下去吧。”
“侧妃。”颜珠担忧的看了聆歌一眼,扭扭捏捏的不动地方。
“你去厨房里瞧瞧上次我喜欢吃的那个碗豆酥还有没有,一会午膳想吃些,若是没了,你先备些,也好给妹妹拿回去尝尝。”
“是,那阿珠就在后面的厨子里,您有事就言语一声。”
“嗯,知道了。”
颜珠向赵聘婷福了一礼,便躬身退了出去。赵聘婷眉眼间都是笑意:“姐姐这丫头可是好的紧,对姐姐忠心又灵巧,我那的丫头就不行,看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