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自己想的倒是好,可惜家里的大人却不能这样做。现在随知之吸引了太多外面的话题,说什么的都有,比较难听的就是虐待儿童了,做人尖酸刻薄了,四大家最无情的一家人了之类的。
这人啊,就是活给别人看的,以前的随知之即使大家忽略他,也没饿着、冷着他半分,现在倒好,伴随着谣言越来越多,家里的人就如自己真的亲手拿了刀子割掉随知之的耳朵一般,仓惶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尤其是面对随知之,那是未语先带三分笑,不言肠内绕三圈,生怕一不小心落人口实。这上上下下的千八百口子人呢,谁知道会有什么谣言呢。
随知之胳膊下夹着油画,慢悠悠地向哥哥的前院走去,其实这家的孩子大部门都在启蒙院附近的院子住,正房的直系孩子都是有独立院子的。随家很大,光占地就有九千多亩,这里大到一些年龄相等的孩子互相都不认识。随家的外围住着的是外系子孙,每年三月,孩子们考试完毕后,只有最优秀的子孙才能进入闻音阁。随知之并不知道这些,他的世界只有他和哥哥的那个小圈子,比九千亩小了太多,长这么大,他连爷爷的卧室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十四少要坐车吗?”侍从对着随知之比口型,从这里到前院有段距离呢,尤其是中间还有三个跨院。随知之想了下,点点头,侍从没多久开来一辆微型车子,车子异常小,只能坐两个人。随知之坐了上去,小心的把油画护到面前。
启蒙院很大,齐刷刷的排列着犹如一个模子雕刻的数十个院落,住在这里的是随家的需要启蒙的孩子们。十五岁之前随家所有的孩子都必须在这里统一就寝、上学、学习音乐。这些孩子处境差一点的就十来个人住一个院子,只有直系子孙才会出生就有独立的院子。以前随知之很向往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的同龄人是最多的,后来知意不许他去,他也就再也没来过。今天不同,今天是哥哥生日呢。
随知之在启蒙院的大门廊那边下了车子,怀里依旧很珍惜的抱着那副画。他的记忆很好,记得哥哥房间的方向。他快步走着,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向他弯腰示意,他也习惯的点点头回礼,哥哥就是这么做的。正房的孩子地位向来不同,随家有排位的少爷小姐一共有二十一个,其他的都统一称呼为少爷、小姐,没有排位。
随知之慢慢地走了一段,迎面却看到奶奶带着一群家里的老太太溜达过来。是啊,今天是知意哥哥的生日呢。
“这不是知之吗?过来给奶奶瞧瞧,大冷天的怎么衣领都不扣好。”随家老太太亲切的抱住了知之,帮他把领子拉了几下,接着很是难过的对周围的人说:“我家知之,最是命苦,正是可怜见的孩子。我和他爷爷不知道背后掉了多少眼泪。”
周围那些老太太也跟着象征性的抹了几把不存在的泪表示同情。
知之从奶奶那里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没走几步,迎面的却又看到三婶婶带着知沅姐姐和知晨姐姐溜达出来。哦,启蒙院从来都是母亲们喜欢来的地。
“哎呀,这不是知之吗?过来给三婶子看看,大冷天的,衣领都不扣好。”三婶子上下的帮知之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妥帖,接着回头把知之可怜的随从一顿数落:“大冷天的,就这么伺候十四呢,别以为我们看不到。十四不会说,你们就没长眼睛吗?。。。。。。”
知之无奈的撇过头望着一边,知晨和知沅小心的过来:“知之抱的是什么,姐姐看下可以吗?”知之扭头看着另一边表示没看到。
三婶子无奈的看下自己家的女儿叹息:“你爷爷都说了,这个家早晚是知意的,乐医仲裁所那边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以前闯的祸事就不必说了。赶快把这个小祖宗给我整好了,你们弟弟明年就入学了,别叫你爸爸失望。”
知晨和知沅无奈的撇嘴,知意不再答理她们都快五年了。那件事情出了后,即使家里人不说,她们也内疚的不行,但是这份内疚并不是建立在大人期盼的基础上,她们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该做那件事情。
这是春天要到来的季节,其实天气没那么寒冷,但是知之一路走来,只是觉得渗的慌。那些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无意有意的都对自己的领子发生了兴趣,身后的人跟着自己受了无数的气。此刻没有剪刀,若是有的话,知之想直接剪掉这该死的领子去。
待他穿过一些小碎花石头小道后,知之终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身后的那些随从也毫不顾忌的放松叹息。
知之快步迈过小道,站在哥哥的院子门口,正要推门,却听到哥哥的院子里非常的热闹,少年的欢笑嬉闹声肆无忌惮的放射出院子。知之收回手抱着怀里的油画,他迟疑了。
哥哥的朋友们
年少、健康、家里宠溺、世人敬重,随知意的院子里,有着这样奢侈的一群少年人。随知之抱着油画,小心地看着哥哥的小院子。哥哥住的小院子外面看和周围没有区别,一进院子就能发现差别了。
院子左边是精巧的水池,蓝汪汪的水池上有座玉带桥。桥边是一尊白玉古琴雕像,雕像边全是一些珍贵的坠着蓝色花骨朵的花朵儿。这个季节,也不知道谁侍弄的小院子,竟能养出花儿来。院子的中间是水滴的图形路,图形非常讲究,一些高科技的模拟鱼儿竟然在路中间游来游去,有趣可爱。院子的另外一边,头顶是斜面的水晶顶子,整整的一面天然水晶。挡风又遮雨。
水晶顶子下,一桌小小的家宴正在举行,客人不过四位,随知意是个骄傲的人,能得到他的邀请那绝对是必须能叫他看入眼的人。
“吱吱?哎呀,哎呀。。。。。你怎么来了。我还说晚上去呢!”随知之的到来,对随知意来说,是个大大的惊喜。他几乎是很失态的连跑带蹦的扑了过来,先给了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后,随知意搂着弟弟的肩膀咧着嘴巴对同伴笑道:“这个是我的吱吱,怎么样,我们长的像吧!”
院子里的四位少年站了起来,打量着随知之。今天知之穿了一套绣了金丝花瓣的短上衣,下面是同套的裤子、短靴,外面套着的是银灰色的半身小细呢子斗篷,一路寒风吹来,小脸多少有些苍白,猛地一看,眉毛中间的胎痣就犹如宝石一般透亮。这是少年们第一次见到知之,觉得这个孩子是和知意完全不同的人。这个孩子就如一股看不到的微风一般,一不小心就擦身而过了。
知意带着知之,向里面走,知之隐约的能闻到知意身上陌生的酒味。哥哥竟然喝酒了?知之觉得很是诧异。
“吱吱,哥哥给你介绍,这个是奉游儿,我的学长,你要喊哥哥的。游儿,这个是我弟弟,我家吱吱。”知意今天没顾及弟弟的耳朵,他大声给朋友介绍着,心情很是爽利。
知之抬头看这位哥哥,他穿着一双没有任何雕饰的长靴,大冷天的就穿着一件衬衣,上衣的扣子扣了没几个,整个雪白的胸脯都露出来了,黑色的头发很长,但是没有梳理。虽然他努力把自己打扮的很是轻狂,但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无法掩饰他的精明。这位英俊的少年是奉家这一代的宝贝孙,奉家游儿。
“早就听知意唠叨。吱吱,吱吱的。我们原来都以为你是老鼠呢,呵呵,幸会,吱吱弟弟,我是奉游儿。”少年很有礼貌的伸出手。
知之看着他,没有动,没有说话。奉游儿觉得有些尴尬。随知意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一般:“看我这个脑袋,抱歉抱歉,游儿,我家吱吱,他听不到。”
知之的瞳孔收缩了下,哥哥的朋友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个“聋子”是个“哑巴”?哥哥从来没提过吗?
几位少年都站了起来,他们是真正的一心学习的好孩子,这些闲言碎语的东西,很少出现在他们的世界,他们每个孩子都是家中的天之娇子,被家里保护的过分好的一群。对于知之的事情,他们确实不清楚。
少年们善意的,学着知意的样子跟知之介绍着自己。
穿的非常整齐古板这位叫帝堂秋,是帝家的这一代金孙。他的话和他古板的外表完全呈现了两极分化;他是如此介绍自己的:“吱吱,刚才我们正谈论,“幸运”这个字眼,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来了。今天真的是个幸运日,美丽灿烂的天气,和可爱的知意聊天,聆听季节的转换。。。。。。”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他那对大酒窝,啰嗦无比全无重点,直到他身后的那位腰身修长的漂亮人把他扯到一边才算完。
“我叫华莱西亚,允许你喊我姐姐。”这位头发带着微黄亚麻色一身男装打扮的人,竟然是个少女。
知意对着知之慢慢变换口型:“吱吱,华莱西亚是海外隐族,是人鱼的后代哦。”
吱吱的瞳孔再次收缩,人鱼吗?他打量着这位爽气利落的漂亮姐姐,他从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出任何人鱼的味道。
华莱西亚笑着拍拍知意的肩膀:“哎呀,哎呀,别提了,我们到了这一代,那些所谓的血统,早就淡化的乱七八糟了。”
一头橙色头发的钬溪节走过来,对吱吱点点头:“我们见过。”
吱吱见过他,那是吱吱最后关闭心门的那一天,他见过这个人。
知意一脸好奇:“哎,钬溪节,你见过吱吱,我怎么不知道?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钬溪节点点头:“你妹妹,知暖满周那天,我记得那天他会说话,也能听到的。”
伙伴们惊讶的看着吱吱。知意眼神暗淡了下:“都怪我,那一天我早早就回学校了,老师找我有事情。后来吱吱出了一些事故,那之后他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那天,他在哭,我看到了。”钬溪节盯着吱吱的眼睛说。
吱吱没有变表情,他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不明白是怎么了。大家都略微有些尴尬,尤其是知意,心里犹如小猫抓一般,他当然知道知之为什么会哭泣。
知之没让知意尴尬多久,他拉拉哥哥的胳膊,笑嘻嘻的把那副油画递给他。几位少年坐回椅子,知意很是高兴地打开包装,很夸张的高兴着,笑着,宝贝一般展览给他的朋友们看。
吱吱一个人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哥哥和朋友们推杯换盏,说着他不懂得的那个世界的话。
他们有理想,互相理解,热爱生活,懂得生活,他们的世界充满了色彩。吱吱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哥哥能一辈子这样开心,真的很好,他替他高兴。
“我要和你哥哥决斗了。都说你哥哥是这一代的天才,我想我打败你哥哥后,我爷爷一定会高兴的。”钬溪节坐在知之身边小声说。他觉得知之听不到,然后又加入了敬酒的行列。
吱吱笑嘻嘻地看着哥哥,没有对钬溪节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少年们大笑着,互相捉弄、揭短。知之在他的世界打量着他们。这些属于他们的鲜活,属于他们喜悦的涌动,真的,叫人无比羡慕。
他们笑的多好听啊,那种毫无牵绊的放纵。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呢。
知之悄悄看下周围,慢慢站起来,擦着院子的角落离开了这个地方。
知之裹着斗篷,觉得今天真的是很冷,侍从们小心的看着随家十四少。他的脚步有些逃命一般的急促步调。他的身后,随知意的院子里,一些歌声远远的传来。
“
我们站在生命的起跑线。
世界的精彩在眼前浮现。
来自年轻勇往直前的尽头。
我们向前冲,
唱着青春激荡昂扬的歌声。
快乐在召唤。
音乐是我们的船桨,
友谊是罗盘东的方向。
向前冲,
向前冲。。。。。。。”
又是一年春来早(上)
吴岚。暨历六七二七年三月。初春
随知之坐在小院子里的长凳上,他的面前是一个昂贵的画架,他画的很投入,神情很认真,没有人打搅他。
随知之也不知道自己在画着什么,他不懂得画画,他觉得这样打发时间很好。对于知之来说,拿着画笔,把整版的画布图染成整版的绿色,蓝色也很好玩。他现在空闲了就在院子里染这些画布。开始四叔觉得知之做个画家还不错,但是看知之连续几个月的涂抹单调的画布,四叔再次无奈的放弃了。
早春的院落很安静,池子里的鱼儿愉快的冒尖,知之和它们的关系很好,不去九音湾的时候,他也喜欢趴在这里呆呆的看鱼儿。微风淡淡的吹拂着,一股春天的气息在院子里弥漫着。很舒服,很安静。。。。。。
倾童很少这么失态,她狼狈的向知之的院子奔跑着,她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沉重,急促。。。。。。
随知之依然在悠然的作画,倾童跑进院子的声音很大,他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吱吱,跟妈妈来。。。。。。!”倾童一把抓起小儿子的手,不管他是否同意,拉着他快速的奔跑起来。
有多少年了,妈妈没有拉过随知之的手。随知之呆呆看着妈妈的背影,任由她拉着跑。他看到一些汗珠从妈妈的脖颈流下,缓缓地没入衣衫,她的发丝凌乱,她的手指冰凉,一些冷汗湿湿潮潮的。
思过堂,旁边的屋子,奶奶,几个婶婶,甚至很少见面的两位姑姑都在这里,这些女眷们一起为知之换着衣服。倾童一边换,一边嘱咐自己的小儿子:“知之,他们不管问你什么,你都要承认,点头就好,记得,你是随知意,记得,你是随知意。。。。。。对不起,知之,妈妈也是没办法,原谅妈妈!原谅妈妈!”
知之迷惑的看着身上那套,亮蓝色袍子,这不是知意的校服吗?
小屋的一边,突然传来:“呜。。。。。。呜。呜!”的急切的呜咽声,知之抬头看向角落,他看到了随知意,他的哥哥,最爱的哥哥。
随知意的身上被结实的捆扎了绳子,他的嘴巴被塞了东西,他瞪着弟弟剧烈的摇头,激烈地挣扎,他的眼睛里全是渴求,泪珠子一直在掉,眼球几乎崩出血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倾童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剪刀,抓住小儿子额头的长发一剪子剪了下去。随知之呆呆的看着那些头发,伴随着碎发掉落在地面,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剪断了。倾童抚弄几下儿子额头的新刘海,直到完美的遮挡住那个胎痣。
“知之,记得,你是知意,知道吗?”她再次嘱咐,嘴巴夸张的做着口型。
思过堂,四大家的族长都坐在两边,思过堂的中间三把椅子上,一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安静的坐在那里,他很随意的坐着,屋子里很安静。他穿着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一套古老的衣衫,雪白雪白的一件,一条淡蓝色的丝带在腰上盘着。这套衣衫和打扮,对于吴岚人和乐医世界的人来说,犹如神一般的存在,乐灵谷。乐医最高权力机构。
中年人身边的两人都穿了乐医仲裁所的制服,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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