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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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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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小宫女一看情势不对,吓得都低下了头,嗫嚅道:“回公公的话,什么……什么也没说。”
  王如海一声冷笑,公鸭似的嗓音引得其余诸人都看了过来,也不知这两个小宫女是犯了什么事儿,能叫他在外头便发起火来。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扬手,一边一掌,赏了那两个小宫女一人一个嘴巴子。
  众人俱是惊愕,那两个宫女身子抖得不能自持,却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开口争辩,眼眶凝泪,就将砸下。
  王如海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二人,“现如今真是没规没矩了,连皇上你们都敢在背后议论起来了!眼下还在禁中便能如此放肆,还当不当这是皇城大内了!”
  他伸手一掀,将那二人手中捧的食盒上面罩着的合衣笼撤了,冷笑道:“现在凝晖殿里,皇上与诸位大人都等着咱们,你二人且先自个儿回去,待我回头见了许尚食,将今日这事说与她听,让她来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番厉言,着实吓傻了这些小宫女们。
  王如海是常年跟在贺喜身边的人,平日里大内宫人们哪个见了他不得让三分,这两个小宫女今日将他惹怒了,那下场定是不会好看的。
  其余的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言语,捧着食盒的手都有些抖,脚下步子愈发快了起来,生怕做错什么事儿,也让他瞧见了。
  王如海走在后面,可这步子却是越来越沉,眉头紧紧锁着,到最后,口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到刚才那两个小宫女说的话,他心中不由一堵。
  贺喜自开宁府回来后,整整一月未诏人侍寝,也不回寝宫,夜夜都宿在崇勤殿内。
  皇上不近女色……
  他于宫内当差十余年,还从未有闻!
  ?
  又行了约莫半百步,凝晖殿便在眼前了。
  殿前禁卫见了他们一行,也不多问,便高声宣唤,让他们入了殿内。
  王如海在前领路,直直进得殿内大厅,做了两个手势,便让那群宫女们挨个入内摆膳。
  今日早朝散后,贺喜独留了几位朝臣于凝晖殿议事,但直过了午时也还未决,因命人去备了膳食,留诸位臣子于殿中进膳。
  等人都退了,贺喜才挑眉看了看与座诸人,开口道:“无须拘束,膳毕再议。”
  三省六部的重臣来了四个,外加古钦与朱雄二人,闻言均入了座,待见上座动箸,才垂首开始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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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四(5)
朱雄一介武将,带兵打仗豪言迈语不拘小节,又因常年伴驾亲征、有功在肩,于殿上不似旁人那般拘束,吃了几口之后便搁了银箸,浓眉微扬,侧头向古钦道:“此次邰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主动要将那八千名百姓送还与我邺齐!”
  此言虽低,可贺喜于銮座上仍是听清了,他握着银筷的手指僵了一瞬,沉眉抿唇,抬眼望下,目光扫至朱雄身上,忽而道:“朕今日才令枢府拟诏,命你去逐州城外迎那八千名百姓。”
  朱雄一咽,喉间微呛,抬头看过去,低声道:“陛下,此事令屯于逐州的禁军将校代为办理即可,为何要臣千里再赴逐州?”
  贺喜斜眉,伸手去握案上白玉酒杯,口中冷声道:“命你去,朕自有因由。你若不去,朕只得亲幸逐州……”
  朱雄一急,忙起身道:“臣并非此意。陛下要臣去,臣便去!”
  古钦在一旁,闻得贺喜言间隐隐怒意,又见朱雄额上冒汗,不由微微一笑,开口岔话道:“陛下,臣思来想去也不知邰涗此次到底何意,臣先前携银去赎邰涗尚且不肯,眼下怎会主动将人遣送回来?”
  贺喜长指扣着那酒杯沿口,越握越紧,低眼去望,玉杯之中琼浆微漾,色泽清透,杯底暗色雕纹清晰可见。
  这酒,不似那奉乐楼的醉花酒……
  那醉花酒,虽浊却醇,品在口中,是说不出的香。
  他眉眼一沉,那酒,怕是再也无机会喝了……
  心中涌起自嘲之意,真的是那醉花酒香么?还是……因为当日眼前那人?
  可是那人,怕也再无机会见了。
  顿时觉得胸口僵硬万分,面前玉杯蓦地烫手。
  不由得便松了手,又将那酒杯推至一旁。
  他手指渐渐握起,心底一角愈发僵硬,自开宁行宫归京至今,日里夜里心非从前。
  先是觉得后宫佳丽无色,眼下竟连邺齐美酒也觉得无味起来。
  贺喜看着案上佳肴,再无胃口,由着那菜慢慢凉了,却再也未碰。
  古钦见他不说话,心中不由生疑,先前风传皇上近日来不对劲,本来在朝堂上未曾发觉,可现在一看,果然是与往日不同。
  朱雄却未察觉贺喜面色有变,又不闻再议逐州之行,便转头又对古钦道:“朝中传闻邰涗皇帝陛下近日来大病,此事当真?”
  古钦点了点头,职方司之报确是如此呈报的,脑中闪过那一日于遂阳九崇殿上之事,不由扯了扯嘴角,对朱雄道:“十年来从未听闻邰涗皇帝陛下龙体有恙,奈何此次急疫突发,以致邰涗朝中上下大慌。依在下看来,此事为天助邺齐也……”
  大殿之上一声沉响,瞬时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众人抬头去看,就见高高御案表面微颤,一条细长玉石龙形镇纸被斜砸于其上。
  贺喜眸子生寒,刀唇如刃,目光利扫殿中数人,一言不发便站起身来,推案下阶,自后出殿。
  徒留一殿文武臣僚面面相觑,不解上意。
  ?
  殿外乌云蔽天,沉压天际,风起雨欲倾。
  他嘴角两侧僵硬如石,自出殿外便紧紧攥着拳,也不唤人,足下步履如飞,一路朝寝宫行去。
  她病了。
  大病。
  他抬头,迎着扑面闷风狠狠吸了口气,胸腔欲裂。
  若是换作往日,闻此消息,他定会是眉飞色舞、心生快意吧!
  为何此时……
  他狠狠握拳,又缓缓松掌,额角隐隐作痛。
  当日在杵州,心中分明是起了杀意的,怎的现如今听闻她大病,自己竟会心梗至此?
  嘉宁殿前,有宫人远远见他过来,忙慌慌张张地过来迎驾,可一触上他那不善之色,便不敢多言,只在后跟着,待见他入了嘉宁殿,才又奔去告诉起居太监,皇上竟然回寝宫了!
卷一 欢喜四(6)
殿廊明亮,无一点轻尘,变也未变,可看在眼里,却徒感陌生。
  自他从开宁府回来,还未来过嘉宁殿。
  他不开口,宫人们便不敢问,谁都不知这是为何。
  为何……
  他脚下一转,入了内寝,呼吸愈重,直直走到御榻边,也未宽衣,就这么躺了上去。
  头顶黑底金花承尘之上,那张曾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笺,正粘在上面,还同从前一样。
  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上面的字。
  十九个字,只这十九个字,就这十九个字!便叫他整整一个月,都不愿踏入这嘉宁殿半步。
  可以命人摘了那笺纸,撕碎,烧了,随便怎样都好,眼不见为净。
  只是他却不曾开过那口。
  是心底里终究不愿亦不舍么……
  他缓缓闭眼,身下软榻,真是太久不曾睡过了。
  沉眉浅展,眼睫轻动,脸色稍霁。
  其实这么多日子以来,夜夜于崇勤殿中留宿,他又何时睡安稳过。
  每每于夜色中合眼,便能看见那双蓝黑色相杂的美目。
  掌心的烫意,胸间的辣意,均是真实万分。
  那一夜,便是穷极他一生,也再求不来的那梦一般的感觉;那一人,便是纵马驰天下,也不可能再遇见一模一样的。
  知道有她,知道她在,可他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
  普天之下,也就只她,是他唯一一个可念却不可求的女人!
  千军万马踏心而过,一样的尘雾一样的烟。
  手下意识地攥起身下锦被,冰凉又柔滑的触感填满掌心,很像她身上的衣裙……
  他双眸陡然睁开,眼里有光忽现,望着那十九个字,沿着那字字之锋,缓缓描绘而过。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上钩下伸,左弯右绕。
  连这字,都那么像她……
  反反复复地看那些字,一个一个拆开来,一笔一画撒出去。
  看到最后,眼中就只拼出一个字。
  手指微绻,指尖在掌心中缓缓划过,慢慢地将那字写了出来。
  如是心中又是大动。
  疯了不成!
  他猛地坐起,两只手使劲互擦了几下,刀趼相触,火燎过般的痛。
  可却忘不了他先前一时情起,写出来的那个字。
  他微一合眸,吐出口浊气,起身下地。
  身上龙袍无印无褶,层层金线处处丝,看在眼里,心生烦躁。
  他扯开衣襟,将外袍甩至地上,快步走去外殿屏风之隔的另一侧。
  若是无那龙袍,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一回,如天下那别的男子一般任性一回……
  可偏偏就是不能。
  纵是袍不沾身,可心却早已被它罩了十年。
  手中江山社稷,哪里容得了他去任性。
  而这天下,又如何能让他纵情于私欲!
  耳边忽然响起十八年前,皇祖母还在世时,对他叹的那句话。
  ……为帝王者,怕的便是专情于一人而置家国于不顾。
  他心里一截截结了冰,当年的父皇……
  他眼睛不由又闭了闭,嘴角一扯,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他不可能如父皇当年一般,亦不可能变成父皇那样!
  只不过……
  如今他竟能体会到,父皇当年该是何种心境。
  他立身于墙边,抬头去看眼前墙上高悬的五国国势图,伸手按上粗糙的淋过蜡的牛皮,长指抚过邺齐之境,一点点向西移去,这些土地,都是他煞费心血才得来的……
  万万不能失,亦万万不可失!
  可是一想到她……
  他陡然扬眉,朝上看去,手指触到邺齐与其他三国的交界处,大掌一覆,便将三国统统纳入邺齐境内。
  倘若他能得这三国……哪怕只得其一其二,邰涗便绝无力与他相抗!
  手指划入邰涗境内,又继续向西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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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四(7)
若能吞了邰涗,那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得了她……
  手指猛地一攥,拳压在图中,再也不动。
  他垂头冷笑,哪里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南岵北戬中天宛,虽小却倔,地依天险,三国同盟,多年来都碰不得,若想得其一,便得同时对付另外两国,以邺齐眼下国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
  若是他举兵攻那三国,邰涗又怎会袖手旁观?!
  那女人,定会于他身后狠放冷箭。
  他喘了口气,收回手,后退两步,又重新抬眼去看。
  假若与其他三国联盟,直接先取邰涗,怕是胜算会大些……
  然邺齐这么多年来与国为恶,那三国又怎会轻易信他?
  哪怕再退万步,便是修盟联手,也难保举兵之时不会有差,邰涗一块肥肉,到最后又有谁会让谁?只怕终会至自相残杀,而使邰涗坐享得利的地步!
  他摇了摇头,心底愈沉,天下之势,几十年来如此,若想朝夕使变,恐怕是比登天还难。
  若想破此局势,除非……
  他低低一声嗤笑逸出唇间,又在白日发梦了!
  那一晚他亲口问她,有没有想过,可与那强敌联手?
  她笑,她开口,声音轻低,说……不信他。
  而他亦是不信她。
  记忆如此鲜明,自己此刻为何还会再生此妄想?
  邺齐若与邰涗缔盟,以他二人过去数年相斗之心机,恐怕日日夜夜都会担心对方突变毁盟,于身后捅自己一刀!
  顿时便灭了这念头。
  他转身欲走,可脚下却是一停。
  她下诏,将逐州一役由狄风掳回邰涗的八千平民百姓,悉数遣送回邺齐境内。
  初闻此事时,他心中不是不震惊的。
  可转念便开始琢磨,她这举动之下,到底藏了何种深意?……就怕她又在玩什么花样。
  可她又能玩什么花样?
  几日来思虑繁复,却终是不得。
  ……偶尔会闪过一念,可那念头又如远天流星一般奢侈华贵,转瞬即消,更不敢念。
  他垂眼,停了一会儿,脚还是朝前迈去,大步出了内寝……不敢作如是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只不过……
  他如此大费周章想方设法,琢磨的不过是如何才能得到她……那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景欢殿中漫着淡淡花香,将平日里略显浓重的药味儿盖住了些。
  这么多日子过去,英欢身子慢慢好了起来,咳嗽声轻,脸色渐润,精神愈转。
  宁墨用药恰如他的人,温温和和,不急不重,见她好了些,便调了方子,以补为上,又命人挑了些花摆进殿来,说是好花亦能怡神。
  他走在这殿中时,步子是极轻的,有时竟让人察觉不到他已进来。
  英欢知道他从不着官靴,太医院里旁人每日穿的公服也不见他常穿,总是随意配一身广袖长衫,便这么出入于大内之间,淡漠之间隐隐杂了份无羁,又时而流露出些许温情。
  骨节端正的手指,修长白皙,捧着盛了药的银碗奉于她眼前。
  “搁着。”她轻道一声,眼不离卷。
  银碗轻轻落案,他也不开口说话,便要退下。
  殿角几个多年从侍英欢的宫人都知道,宁太医在这些男人里,算是极得宠的了,因是见他面上之时少言少语,也不恼他无礼。
  英欢余光瞥见他要走,这才抬眼唤他:“宁墨。”
  他停了步子,回身去望她。
  她放下手中卷册,眼角带了血丝,凝神看了他一阵儿,才道:“送药之事,不必每回都亲自来。”
  他看着她,仍是不开口。
  她眼帘垂了垂,又去看他,“心里面恨朕?”
  宁墨眼中水波漾了一下,“陛下何出此言?”
卷一 欢喜四(8)
英欢去端那银碗,淡笑道:“你以为太医院里的风言风语,朕一点也不知道?”
  他闭嘴,不言语。
  她将那药喝下去,口中甚苦,不由皱眉,身侧有宫女捧了清水来让她漱口,一番折腾后,她才又道:“委屈你了。”
  他眸子一晃,立时低头垂眼,“陛下此言,当真是折煞微臣了。”
  英欢看不见他面上之色,可心里却是明白的。
  御医这个位子是他凭真本事得来的,明明是十成十的功绩,却被旁人用污言秽语糟蹋了九成半,他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她的那一句“委屈你了”,亦是出自真心,知他不会领情,只会当那是帝王抚下之惯用伎俩,可是真的听见他那不痛不痒的为臣子之言,她心里面竟不甚痛快。
  为帝王者,就只这点最让人失落。
  对人说不得真心话,是因很多话不能说。
  纵是对人说了真心话,闻者亦不会轻信她的话。
  这么多年来……
  也就那一夜,她才说出些真心话。
  也就那个人,坦然全信了那些话。
  心底雾气腾绕,她不由微微咬唇,冷眸垂睫……为何又想起那个人?
  为何……这样都能想到那个人?
  宁墨徐徐开口,“陛下若是没别的事,容臣先退下了。”
  英欢不允,自己起身离案,裙摆曳殿,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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