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风看着贺喜,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可目光已不似先前那般冒火。
贺喜收了剑,手指从那剑鞘上端一路抚至底下,看着狄风道:“剑断,而杀气未断。此等好剑,当配勇绝二字。”
狄风神色略有一丝动容,“你……”
贺喜将那剑扔还给他,挑眉道:“我这里也有把剑,不知你愿不愿意看看?”
狄风将剑重新佩好,看着贺喜,“什么剑?”
贺喜侧身,对谢明远道:“拿来。”
谢明远默然片刻,眉间略陷,脸色可辨,不太情愿,却也无言,抬手慢慢将身上佩剑解下来,恭敬地呈了过来。
贺喜接了剑,一转手便朝狄风挥过去,而后负手于后,眸中深邃一片,恰似那漆黑剑鞘。
狄风接稳,觉出那力道硬戾,不由一抿唇,低头看剑。
剑鞘极其普通,无丝毫花纹装饰。
狄风一眯眸,腕上用力,将那长剑一把抽出,目光触及剑身刹那,浑身一僵。
长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湛湛然使人望而生畏。
狄风将剑举高了些,又仔细看了半晌,却眉头锁得更紧,抬眼去看贺喜,“这剑……并未砥砺开刃。”
贺喜已然坐回英欢对面,眼睛不看狄风,只是望着英欢,口中道:“是没有。”
狄风收剑回鞘,又低眼看了看它,口中一叹,“可确是剑中*。”
他大掌在剑鞘上摩挲了一阵,才走过去,将那剑还给了谢明远。
贺喜看着他这神态,扬起下巴道:“这剑送你,如何?”
狄风猛地一惊,看向贺喜,半天才道:“怎能夺何公子所爱?”
贺喜撇过目光,转而看向英欢,眼中有火花点点射出,他将薄唇勾了勾,忽而笑道:“就当是,谢夫人先前那茶了。”
英欢看着他那笑,竟觉好似冰凌在艳阳下映出的刺人光芒一般,眼睛一花,瞬时怔恍。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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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二(7)
狄风眉头微动,神色有变,未多言语便退了回去,只是眼睛却仍盯着那剑,半晌才侧过脸。
英欢将他脸色尽收眼底,不由一拢袖口,笑道:“何公子好意我心领了,然公子虽是慷慨大方,我却不能就这么收了那剑。不如何公子说个价钱,我将那剑买了,怎样?”
贺喜闻得她此言,不禁哑然失笑。
让他开个价,将那剑卖给她?
他此生,还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一向只知两个字,夺与赏。看上的,便去夺;想给的,便赏了。
可这个女人,竟然对着他,说要买他的剑。
更何况,这剑……
贺喜盯着她,眼中光芒烁烁,道:“若是让我开价,只怕夫人不一定肯买。”
英欢眼里笑意渐消,她不一定肯买?
这话当真有趣,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买不起的?
莫说这一把剑,便是这姓何的全部家业,她若真是想买,又有何难!
她心中这么一想,出口之言便冷了三分,“何公子只管开价,我既是说要买,那便不管何价,一定买了!”
贺喜嘴角一弯,身子靠上椅背,对谢明远道:“把剑给他。”
谢明远脸色黑冷,看了看狄风,动作迟缓,一扬手,将那剑又扔了过去。
狄风一把将剑握住,也望向谢明远,觉出那男子出手时隐带杀气,不由皱眉。
英欢看着贺喜,见他未开价便将此剑付与狄风,不禁眯眸,这男子一身贵气凛凛迫人,绝非一般行商之人所有,不知到底是何来历……
她心中暗自思忖,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眼帘一落,轻声道:“何公子,开价吧。”
贺喜微微弯唇,并未开口,只是静静望着她,目光从她的额角开始,一路向下,慢慢瞄过她的眉眼鼻尖,最后落在她的红唇上。
软,当真是奇软不已。
虽是未碰,但心已奇痒。
他想要的……
不过是比那醇酒还要香美万分的她。
英欢听不见他开口,只得抬眼看过去,又唤了一声,“何公子?”
贺喜抬手,扣住桌上小巧白玉酒杯,下巴微抬,“不急。夫人还会在这杵州城内留几天?”
英欢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挑眉,朝身后沈无尘看过去。
沈无尘何等聪明之人,那何姓男子一来二去的行径,这其中深意,他在一旁看得自是明白。
又见英欢从始至终都未对这男子有丝毫愠怒之色,由是可断她心中也应对这何公子有些意思吧。
更何况这何姓男子气度不凡,虽自称一介行商之人,然其家世背景却绝非普通人那般简单。
再加他身后黑衣男子出手利落,一眼便知不是等闲之辈,可却处处对他礼敬有加,有这等随从在侧,这人又怎会是寻常商人?
脑中须臾间闪过这些念头,沈无尘心下顿时起了敬慕之意。
他见英欢自己不开口,心中把握又加了五分,不由对贺喜笑道:“还会在这城中再留一夜,何公子可是要走?”
贺喜这才慢慢松开了那酒杯,低笑道:“本没打算在杵州多留的,可今日却忽而觉得有些舍不得走,还想再多待一两日。”
沈无尘心中一喜,“既是如此有缘,不如请公子今夜宿在我们宅中,也免去在这城中找地歇脚的麻烦了。”
谢明远脸色登时黑了去,在后急急低声道:“公子……”
贺喜眉梢冷冷,斜眸瞥他,目光如剑,斩断他其后之言,而后又偏过头来看了眼英欢,唇角勾起,“夫人的意思?”
英欢心中知沈无尘何意,想他这么多年从未看错过人,也未料错过事,便微一颔首,道:“何公子不介意,我又怎会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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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二(8)
贺喜脸上线条渐渐化开,一双褐眸颜色也愈加发黑,望着英欢道:“叨扰夫人了。”
谢明远皱眉,看向英欢,想到贺喜多年来从未对一个女人动过如此心思,怎么今日……
这边,沈无尘已去叫店堂小二来,自去付了银子。
英欢起身,看向贺喜,“府上本是京城那边的,因在杵州常有些买卖,所以这边也有宅子。宅子不算大,何公子不要觉得委屈就好。”
说罢,扬唇轻笑,眼角艳色浓烈,眸中蓝雾轻旋。
贺喜慢慢起身,望着她,半晌挪不开目光。
一个女子,能生得如此之色,但无一点俗脂粉气,何其难也!
她说,她也是行商的。
若果真是这样,那这一身清傲之气,又是从何而来?
他指节微僵,缓缓迈步上前,终是一扬眉,嘴角滚过一抹自讽之笑。
看不透她。
想他一世阅人无数,竟会有一日,看不透一个女子。
?
城南青街石板宽阔,一座朱墙碧瓦宅前苍树环丛,自外打量,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幽幽隐在内城闹市边缘,毫不起眼 。
马车于门前停稳,狄风翻身下马,待要大步而入之时又停下,回头看沈无尘一眼,低声道:“我先进去着府中众人打点一番,你……”
沈无尘不等他说完便点头,“我明白。”看着狄风进得院内,眼底一沉,才转身去迎马车中的英欢。
贺喜于后亦甩鞭下马,动作快而稳利,落地展袍,一身从容雍华姿,竟令人不敢直觑。
英欢足履顺阶而下,出得车外,侧眸望他一眼,正触上他微闪灼人的目光,脸不禁一热,僵了僵才道:“何公子请。”
?
宅内,狄风早已将上下一干人等交代好了,见了英欢只叫“夫人”,又命人去偏院备了两间客寝,留给贺喜与谢明远。
院中无花,只有一片草皮,上面嫩嫩地生了绿草,虽不比奇珍异花,可被夕阳斜着一照,长草嫩叶油光翠绿,甚是清新别致。
这宅子不算大,外面瞧着也不觉有多华贵,可一进来,院里厅角廊间,处处都透着股精贵之气。
贺喜眼睛望向英欢,见她眼睫微翘,脸色比先前在奉乐楼时还红了二分,娇人模样愈盛,正微微在笑,低声对狄风吩咐着什么。
她那笑容,乍然将他的心境染了一片喜,令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扬起了嘴角。
英欢悠悠提裙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腰身一转,回头看向贺喜,仍是笑着道:“何公子,那剑,你还未开价。”
贺喜不语,抬头打量了一番这五彩琉璃厅顶,又四下看了看这府中院落,才对她道:“想在府中转转,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英欢垂睫,不由一抿唇,唇间还残存着淡淡酒香,那奉乐楼的醉花酒,当真名不虚传。
她复又抬眼看向贺喜……那清俊的面庞,挺拔的身姿,眸中目光柔转千回的,看来看去,看得她胸口一烧,手不禁松了襦裙一侧,任那裙摆扫至地上,轻尘沾了裙上牡丹,花蕊心间均留了印子。
她向贺喜那边靠了一步,并未看他,只轻声道:“何公子,同我来吧。”而后转身,小步朝后院走去。
贺喜薄唇轻弯,也未多语,一撩锦袍,跟在她身后往前行去。
这是头一回,他走在一个女人后面。
可竟不觉得厌恶。
傍晚的风扬得大了些,擦着她脸颊而过,将她耳后黑发从发髻中刮了出来,零碎碎地落了几根在肩上。
贺喜眼睛望着她,看得仔仔细细,她的嫩白耳珠,似墨黑发,丹色面庞,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一种特殊香气,正伴着那风,悄悄地传入他鼻间,沁了他的心神。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卷一 欢喜二(9)
他未说话,她亦不主动开口。
走了许久,她才侧过头,逆着映目斜阳,看了他一眼。
没了先前几人在侧,他此时的眼光愈发滚烫,愈发肆无忌惮,愈发似那山边火红日头光晕。
真是灼人万分。
她心底浅浅吸了口气,淡然一笑,“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他仍是不语,却不挪开目光。
这女人,他想带回邺齐去。
不论她身家若何,他想要她。
他这目光,英欢是懂的。
她迎着他的目光,见他眼中亮了又黯,其间深意她隐隐明了……景欢殿中御榻之上,也曾卧过那许多男子,这般神色,她不陌生。
只是……
她轻笑,心口怦然一动,手指轻敲掌心。
这男子竟不似她往日所见之人,端的是勾得她心神俱动,让她想将他带回京去。
不论他是何身份,她想要他。
美人在侧,心绻思迷。
前面十步,有凉亭一方,亭前两株紫薇树,挺拔苍健,叶茂花繁,玲珑石点缀其间,亭下有水缓缓流过,沿着窄细的小渠,往苑内而去了。
贺喜不曾想到,这小小一间宅子毫不起眼,可那后院深处,竟还有这等良景。
风顺着英欢敞袖开口处钻了进来,贴着她的小臂摩挲了一阵,将她先前残存的酒意消了七八分。
英欢停了步子,又抬眼去看贺喜,这男子的来历,她还未得机会开口问个详细明白。
她张嘴,却不知从何处问起,半天才吐了一个字,“你……”
这低低的一声唤,才一出口,便叫那风给吹散了。
夜色渐起,他立在她身边,由着那个“你”字随风绕了又绕,却是不答。
如是,平白起了暧昧之意,夜幕更苍。
英欢瞧着他那双褐色眸子,一时神恍,遂抿了唇,轻轻一笑,不再开口。
凉亭檐下悬着一把碎玉片子,随风相触,有音扬起,似乐且妙。
心思淡飘时,他已然几步上前,大掌一把握住那串叮咚作响的碎玉,灭了那悠扬之声。
刹那间便只剩身旁周冷风猎猎。
英欢脸上笑意敛了些,不解其意,看他一眼,道:“怎的?”上前一步,抬头去看那碎玉。
在他大掌中,翡翠之色于鸦青夜幕下略微泛光。
英欢心口紧了一瞬,伸手想去拨开他的掌。
未及她动,贺喜手指已然松开,顺着那碎玉间的艳红垂绳慢慢滑下,探过来,牵住了她才抬起的手。
指尖微凉,掌心火热。
英欢怔愣之间,整只手都被他握住,压在掌中。
干燥暖厚的掌,指间的趼摩擦着她的手背,微微作疼。
贺喜头稍垂了些,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沙哑,“此物声音虽美,却不及你的笑声万一……”
仿佛有水,冰冰凉地涌入她心底。
她望着他,手动了动,感到他慢慢放开她,收回了手。
那般微糙的触感,仿若还留在她手中,一点点让她烫了起来。
不是没有被男人碰过,亦不是没被人如此这般撩拨过心神。
只是……
她弯了弯手指,指甲轻触掌心。
从未有过男人,似这般主动来碰她,不经意间便勾得她心底波澜狂起。
再抬眼时,他已错开身子,往边上迈了一步,手也背至身后,而后抬头,仔细看了看那吊垂的碎玉石片,微一低头,薄唇渐弯而笑,开口道:“府上,是你当家?”
掌心火辣滚烫的感觉蓦地回来了。
他那笑,在夜里也一样明亮,可那眼角眉梢,却含着丝丝冷意。
英欢侧目,仍是伸手上去解了那把碎玉,拿下来搁进手心,轻轻握起,然后才道:“府上家业甚多,家父在世时过于劳累,以致早逝。家中只我一个女儿,这千斤重的担子便落在了我身上……”
卷一 欢喜二(10)
贺喜闻言,不由挑了一侧眉毛,没有开口,等着她说下去。
英欢看他一眼,手中之玉握得更紧,“府上能人虽多,然十年来,我一介女流操持这偌大家业亦是不易,处处如履薄冰,生怕家父一生心血终毁我手。但天下强者何其多也,你争我夺,多少年来都没个消停。”
贺喜心中一动,虽知她口中所言家业与他掌中江山所差甚大,可仍是心有戚戚之感。
英欢径自走入那亭间,随意拣了一处,坐了下来,回身抬手折了枝垂柳,在地上轻轻划了几道。
贺喜也跟着她走进去,却没有坐下,只是低头看着她。
英欢手持柳枝,于地上轻划,口中轻声又道:“诸多强敌中,偏有一家与我为敌,相争相斗近十年,其间交手数十次,却无一次分得出胜负来。”她停了一下,抬眸看他,“何公子既是行商之人,可曾遇到过类似之事?”
贺喜身子微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褐眸之色乍然蹿黑,星点骤现,定定望着她。
她见他不语,不由翘唇,摇头道:“今日因见何公子,心感戚落,先前胡言乱语之辞,望公子莫要见怪。”
他瞳中浅光微荡,一掀袍子,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从她手中抽过那柳枝,攥在手中,慢慢开口道:“夫人是否多年来辗转反侧,总在琢磨那人的心思与行径?是否会时常夜半梦醒,一想到那人,便恨不能将其家业尽数纳入掌中?是否每每听闻那人的动静,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下意识地去揣测他……”
英欢略怔,耳边之言恰触她心底深处长时之苦,不禁抬眼,看着他,颤唇道:“你……”
贺喜转过头,看见她这神色,一勾嘴角,笑中带了一丝自讽之意,“我同夫人一样,也有这么一位强敌。十年来事事相争不休,却总分不出高下。夫人心中何意,我再明白不过。”
夜色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