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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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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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凉如水。
  可她心底却遽然燃起熊熊大火,久久不熄。
  这么多年来冷面御下,纵是欢榻之上亦未对人袒露过心中之言,更遑论男子能说出她心底之话……
  不由垂睫,耳边淌过静夜之雾,丝丝凉沁心怀,冰透心火,只留淡淡缠情,甚为陌生。
  何曾想过,这一世,竟能遇上这么一人。
  两人都没再说话,夜色渐笼,亭下水声汩汩,亭外紫薇树香飘百步,风吹落花,亭中静且安宁。
  这夜,不似京城的夜。
  京城的夜,有宫女在一旁候着,耳边有殿外的更漏声,案前是无止境的待批奏章,朱笔磨指,灯影绰绰。
  往往在未抬眼时,一夜便这么没了。
  那宫外街巷中的早市桥子,高呼低唤的小贩店家叫卖声,透过那重重宫门,仍是能传入她耳中。
  便知是五更了。
  十年间,纵是偶尔在天未亮时入榻而眠,却也时常不能安生就寝。
  如同他所言,辗转反侧,夜半梦醒,每每念及千里之外的那个人,便心尖发麻,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
  榻下江山,岂容他人窥觑,岂能败在他手?
  英欢眼睫抬起,望向亭顶五彩斑斓的细碎花纹,夜色映着,暗了大半。
  恰似她此时的心境。
  难得有这么个夜晚,在这远离京城之地,在这僻静后院的凉亭中,身旁,有这么一个男人。
  多少年来她都不知如何才能对人说出心底之言,只是今夜,却有他,替她说出了她本是永不可能,也不会对别的男子说出的话。
  心中忽地豁然一开,再看向他,胸口那簇火苗便灭了些,却又有些别的情愫缓缓漫上来,悠悠地淹了她的半颗心。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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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二(11)
可那是什么,她却辨不明,也不得知。
  百转千回,暗自思量,任是哪个女子,都逃不过的吧。
  纵是她,亦无法例外。
  为帝王者,欲觅知己何其难也,相知二字,向来可闻不可求。
  夜色寂寥,可她却头一回不觉孤单,不似往日,仿若这天下只有她一人,要面对那苍茫之夜。
  贺喜默然不语,隔了良久,手中柳枝发出“啪”的一声,扰了这漠漠静夜。
  英欢看过去,就见那柳枝已被他折成两段,断口处齐齐整整。
  她眸子不由微眯,若是没有厚重指力,怕是做不到这样吧?
  便是狄风在此,也难说是否能轻轻一折,便将树枝断得这般干脆齐整。
  忽然想到先前,他握住她的手时,那指间糙糙的趼。
  英欢目光凝住,他若果真是行商之人,怎会……
  还未及细想,就听见他开口问道:“夫人可曾想过,或许能与那强敌联手?”
  突如其来的这句问话,倒叫她一时间怔住了。
  他不等她答,随手将那断柳朝地上一扔,嘴角轻扯,笑声低沉,自顾自又道:“这话,倒是问得多余了。”
  与那强敌联手?
  除非他是想邺齐脉断他掌!
  他一合眸,心底不由自嘲,他竟会在此时有这念头?竟会想也不想地问出这话来?
  十年来,那女人的种种手段,他已领教够了。
  与她缔盟联手,他做不到,只因他不信她,更何况,她也一定不屑与他联手!
  正想着,忽听英欢在他身旁轻声道:“何公子这话问得并不多余。与他联手,我并非未曾想过。只不过……那人,我信不过。若是信了他,只怕将来他会扭头反噬,教我措手不及!倒不如眼下这般,处处思虑防备着,还能安心一些。”
  他蓦然睁眼,心底陡然烫了一下,竟未料到身侧女子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一时间莫名之情刹然涌冒,溢满胸腔。
  她长睫微颤,抬眼看他,红唇一侧噙笑,再无多话。
  他浅吸一口气,搭手于膝间,转头看了看她,“夫人所言,与我所想,竟是一模一样。”
  双眸缁黑慑人,盯着她,再也不放。
  月上树梢,银光素洒,他看见她唇侧漾起笑涡,面色愈加柔白。
  此笑潋潋初弄月。
  端的是打乱了他的心神,令他心头一阵微颤。
  英欢看他嘴角渐垂,脸色微变,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说,她与他所想的竟是一样……她又何尝不是。
  月色渐浓,他脸庞上的棱棱角角松了几分,薄唇似刀,眼神如雾。
  她心中情丝一翻,轻轻抬手,袖口展垂,手腕*,下巴微仰,轻声唤他道:“何公子。”
  这夜色,这月光,这男子……这偏远之郡,难得一次抛却帝责在后,漫漫长夜幸遇此人,便是放纵一回又何妨?
  贺喜闻得她如波之音,掌心一阵燥热,挑眉望向她。
  她目光柔柔,伸过手,缓缓滑过他的袖口,沿着他长臂一路而上,最后按在他颈侧。
  他看着她,未及有所反应,便见她眸子轻合,身子朝他这边贴过三寸,脸一偏,又笑着唤了他一声,“何公子……”
  然后他的下唇便被她含住,温润暖湿的触感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的心他的掌他的身子,统统全烧着了。
  她在咬他。
  一点一点,缓缓地,用牙齿轻轻磕碰他的唇。
  有些疼,有些痒,可更令他神震的,是她那*心魄的行径。
  他没想到她竟如此勾人,竟如此大胆,竟如此……不顾礼数。
  可他又何时君子过?
  大掌一把箍住她的腰,狠狠揉了两把,将她按入怀中。
  掌心之火不灭反盛,烫得他禁耐不住,猛地将她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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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二(12)
她的腰,比他所想的还要细软百倍,她的舌,比他所想的还要柔滑万分。
  英欢于他怀中,身子被烫了个透。
  腰间硬掌箍得她痛,勾着他脖子的手不禁也用力了些,指甲浅浅陷入他颈侧肌肤。
  这一个吻,似一场无声的战。
  她热,他也热。
  她痛,他也痛。
  丹唇列素齿,似金戟刀枪,无往不利,锋刃不已。
  他没被女人这般咬过,她亦没被男人这般搂过。
  可眼前之人,却比过去十年间所见诸人都要诱人;所予之吻,却比往年往日中所享之乐都要憾人。
  心底里,那先前辨不明的感觉,仿若一瞬间清楚了些。
  可仍是不敢肯定。
  她蓦地挪开唇,他亦同时松了手。
  月光绞着茫茫夜色,将两人罩住,任心底如何思量,都似梦一场。
  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冒出昏黄晕光,细看之下可辨是渐移渐近的两盏灯笼,叫她瞬时回过神来。
  怕是狄风久久不见她归,遣人来寻她了。
  那灯笼的光,在这夜里,就似人的一双眼睛一般,让两人心中均忐忑了一瞬。
  陌生之情不可辨,却仍知自己要什么。
  贺喜嘴角一勾,忽地握紧她的手,直直起身,将她一把拉起。
  “你……”她诧异,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不开口,将她的手罩在宽宽的衣袖下,牵着她,朝亭子后面退去,大掌又厚又烫,又紧又硬,脚下步子虽快却稳,纵是在这夜色中,在这碎石铺就的小径上,也能不偏不倚地往院中深处走去。
  英欢心头一动,抬眼去看他的背,那般宽厚结实,一身墨袍仿佛要同夜色融在一起了。
  手被他握着,虽是不知他要做什么,可心里竟无一点恐慌,仿佛他这霸道之举,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仿佛她本来就该被他这么拉着,听任他带她去任何一个地方。
  英欢嘴角忽地扬起,这男子,竟能让她如此心甘。
  而这心境,又是那般美好,心中好似浸了蜜一般的甜。
  他长腿一迈,便是她小跑两步的距离,她几乎要提裙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英欢手心微微渗出些汗,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那宫门重掩的深宫后院,在那莺语燕笑却无人声的大内藏书楼的阁楼上,她背着人,偷偷翻过的那些市井小册。
  那一年她刚满十岁,机缘巧合间发现有这么一处地方,便总背着太傅,跑去那儿偷偷看许多她平常看不到、也不能看的书。
  书中那些才子佳人,佳人才子,一见面便往桌下钻,看得叫她红了脸。
  却又让她欲罢不能。
  十岁的她,头一回懵懵懂懂地明白了,在这世上,男人与女人间,竟还有这样一种关系。
  虽不甚清楚是何处不同,可仍知晓,那是与宫闱之中帝妃之情全然不同的新奇之事。
  记忆中,十四岁前的那段日子里,天是纯澈的蓝,朱色宫墙虽高高重重,却挡不住她的思绪,更挡不住她的心。
  不是没有希冀过,或许将来能遇上一个如同书中一般的男子,或许也能有那么一场令人脸红心跳的纠结之情。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么陌生的八个字,却让她心生向往。
  现在想来,所有那些单纯的、懵懂的、不知所谓何物的日子,虽是幼稚得紧,可却最为美好。
  然十四岁那年,九天阊阖,十重宫殿,一夜之间俱是缟素。
  往日蓝天一去不返,只留乌云在上,沉沉地将她的心压了又压。
  就那般僵然无措地走上了九崇殿,坐上了那个令千万人敬仰又垂涎的高高銮座。
  在大殿上,看着下面的臣子们三叩九拜行大礼,听他们高呼三声万岁,她的心于一刹那间轰然而亡。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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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二(13)
从此再无他想,再无绮念。
  身边所有男子,只有忠奸之别,只有能庸之分,那一张张皮面表相之下,究竟藏着何物,还得她去分辨,还得她去断定。
  而她,在他们眼中,又当如何?
  女人之上,有帝号之称。
  便就此绝了那男女之间的沟沟壑壑。
  任是哪个男子在她面前,均不能信其真心。
  江山在握,可心底却空似无一物,这日子最初难熬,可慢慢也就习惯了。
  本以为习惯了便是习惯了,却不曾想,还能遇见他。
  这一遇,便将十年间深藏于心的那番念想,哗啦啦地全部勾了出来。
  在街角遇见他,在奉乐楼与他对饮,在这宅院中同他相语。
  还有此时,被他这样拉着,头顶是藏青苍穹,脚下是野草碎石,竟将往那深黑之处行去,却如此坦然。
  心在胸腔中,空空荡荡地,一下接一下地跳。
  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兀自思虑之时,忽觉他在前面停了步子,下一瞬便感到他的大掌移上她的细腕,将她飞快往身侧一拉。
  她这才回神,抬眼对上眼前深黑的双眸,见他薄唇弯弯,正对着她笑。
  他微微一松她的手,将她头顶树杈拨开来,低声道:“走路竟也不看看前面,一张俏脸,险些就给划伤了。”
  英欢抬眼,才发现她先前差点就撞上那老树斜伸出来的碎硬枝丫,不禁回身去望,只见远处灯笼影儿早已没了,估计是往别处寻去了。
  贺喜向前两步,借着月色,看清前面是间厢院,房前一间小厅,门前并无杂草,干干净净,想必这地方,平常也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她亦看清眼前诸景,没料到他不识宅中之路,却能将她领至这儿,手轻轻一合,掌心温热的气息还在,是他留下的。
  她不禁心下微动,此夜莫非天意如此……
  便也上前两步,伸手将门板轻轻推开,然后转身看着他,“这屋子……其实并不常来,里面都是些旧物罢了。”
  贺喜神色稍动,跟着她进了厅间,里面漆黑,辨不出屋内何样。
  英欢抬手从窗边摸过火折子,掀盖轻吹,火苗簇地亮起。
  她走过去,将这屋中几处烛台点明,黄晕晕的光悠悠晃了一片,他眸子一眯,只消片刻,便适应了这光。
  简单的几样摆设,墙角书格间排排书卷,倒也无甚特别。
  他简单打量了一番,目光又移至她脸上,却见她正看着他,唇角眼中都带笑。
  他不禁勾唇,想他一生后宫佳丽数众,却从未同女人做过这种事情。
  只是今夜却控制不了心底冲动,不愿就这么放开她,才拉着她一路行了这么远,来了这里。
  他微喘一口,望着她,心口雾气弥漫,恨不能此时就将她带回邺齐去,从此深藏内宫,只有他一人能碰。
  若是能日日见她,想必定是令人心醉之事。
  只不过,他的身份,又该何时同她说明……
  英欢合了火折子,随手搁在一旁,脸庞潮红,看他道:“何公子在想什么?”
  贺喜朝她走过去,低眸淡语道:“在想你。”
  英欢脸色愈发红了,这无礼露骨之言从他口中而出,却无丝毫低亵之感,反倒让她心头脉脉一动。
  转念间,她的手又被他牵住,慢慢被他握紧。
  他宽长的袖口垂下来,冰凉的帛锦扫至她腕间,一动,便痒痒的。
  她低头轻笑,另一只手伸过来,将他袖边卷起来……这一卷,蓦地让她僵在了那里。
  墨色外袍之下,竟是明黄内里,那黄色,不似赤金,不似缃色。
  ……却是那般熟悉。
  英欢心底一阵冷硬,抬头再看他,就见他先前笑意已收,正牢牢盯着她。
  贺喜大掌猛地一收,将她的手攥入掌心中,开口欲言之时,忽然看见她身后墙壁上悬着一帖字。
  烛光昏光之下,那帖字笔锋飞扬,字字似刀,张扬跋扈。
  明明是副好字,却让他的呼吸一瞬间紧窒,脑中映出的是那一日,古钦自邰涗归来,于殿上呈给他的那笺纸。
  荒为何荒,淫为何淫,荒淫之人道荒淫,可悲可笑。
  那十九个字,与眼前这帖字,笔锋竟是一模一样!
  贺喜掌上力道更重,低头看英欢,就见她眼中似凝了块冰,也正望着他。
  
卷一 欢喜三(1)
欢喜三  长夜之谋
  他说他姓何,不是这杵州人。
  他说他是行商的,可指间却有刀趼,掌力厚重。
  身上那凛凛之气,出口那傲然之言,举止间那隐隐贵气。
  还有他身上这袍子的明黄内里……
  英欢只觉指尖冰凉,胸口先前的雾气已变成了冰碴子,碎得有棱有角,扎在她心上。
  那色泽,分明是帝王之色。
  普天之下,何人有此胆,敢随随便便用明黄之色做衣?
  想开口问,却发不出一个音,只觉心底越沉越重,或许本就不必问,还有比这更明白的事么?
  蒙顶茶叶,邺齐天家贡品。
  那一把湛然之剑,此时想来,俱是帝道之气。
  她的唇骤然痛起来,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如何能想得到,这男人竟然如此张狂胆大放肆,竟以天子之身,入得她邰涗境内!
  是自大?是自负?还是果真天地不惧,唯他独尊,便是这人的性子了?
  她的手越来越疼,眼前男子的脸亦是僵硬万分,眸间俱是噬骨寒气。
  贺喜掐住她的手,下巴一扬,看向她身后的墙,声音低沉沉的,似出瓷重璺之音,“那是你的字?”
  感到手腕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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