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不满道:“这些人将好好的宴席都破坏了。”
他们确实坏了宴席氛围,陈子敬再不走,平春县的富户只怕会挨个拜见,宴席就无法再进行下去。
又走了片刻,绕过巷弄,转进衙前街。陈子敬喊停了轿子。
轿夫稳稳落轿。
陈子敬从轿窗探出脸来,在黑暗里,眼里映着星光:“褚书吏,劳烦你了。”
我回道:“无碍的,大人。”
陈子敬问:“风寒好了么?”
我说:“好全了。”多亏了半个公务员身份,免费看诊,才不至于让我无盘缠去郡试。
陈子敬颔首:“那便好。余下几日你安心复习,祝你此去一切顺利。”
我微笑:“谢谢大人!”
陈子敬微微一笑,放下帷幔。
轿子重又抬起,过了衙前广场,阿九与我挥手道别,轿子从东大街的侧门进去,没入高墙木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呼唤的情节,慢慢展开中。。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俺会努力提速~╭(╯3╰)╮
这几天迷上了古代食谱,
惊叹于古人吃食的精细与讲究
不知道按古方做出来的菜滋味怎样,有空试一试O(∩_∩)O
☆、返县
河水翻腾着浪花,拍击在船身上,船随之摇晃,桅杆上是摇摆的星空。
六天前,乘船沿着这条航道进曲水郡。郡里稍好的客栈都住满了,好在周文质早令人定了客房。郡试科目不同于县试,考的是经义、策论与诗赋。策论涉及实务,范围很广泛。郡试时的天气比之县试要寒冷许多,考场上咳嗽声不断。我将自己几乎包成了粽子才熬过郡试的两天。郡试结束后,有不少考生仍停留在曲水郡,等待一个多月后的放榜。
我与周文质二人都没预备在郡里等,今日便启程回县。又等周文质处理了曲水郡中分铺的事务,为家人选购礼物,我们下午才开船返航,逆流而行,直到夜半。
夜风很大,船颠得有些厉害,我眩晕着从船头走回船舱。
周文质抱着黄铜手炉坐在榻上,我跌跌撞撞的走到塌前,坐下。
周文质把手炉递过来:“已是说话都哈白气的天了,你竟然还去船舱外吹风。”
我将手炉塞入袖中,冻成冰似地手紧紧贴着手炉:“古人曾说,天下学问,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我们虽乘的是夜航船,可惜无处可闻。”
周文质提壶斟了杯茶:“为何说惟有夜航船中最难对付?”
我喝了口热茶,说道:“有故事为证。曾有一位尼僧与一读书人同宿在夜航船上,读书人高谈阔论,听得尼僧敬畏又害怕,睡觉时缩着脚睡了。之后尼僧听闻他的话中有疏漏,便问道,‘请问,澹台扶风是一人还是二人?’读书人答:‘自然是两人。’尼僧又问 ,穆媵是一人还是二人?读书人答:‘当然是一人。’尼僧笑道:‘如此说来,还是让贫尼伸伸脚吧。’”这是夜航船序篇里的故事,我将故事原本的人物改成了与这里相应的人物。澹台扶风是女尊版澹台灭明,穆媵是女尊版尧舜。
周文质莞尔一笑:“颇有趣味,夜航船中亦有大学问。”
我握着手炉:“小故事总有大学问在里头。”
周文质道:“阿良你总有稀奇的言论。”
我笑:“都是听人说的。”
周文质道:“处处皆学问。”
她不追根究底,让我觉得自在。
周文质说:“阿良,你曾说考取秀才后做诉讼的中间人。”
我点头:“原本计划是如此,进刑房后才知,衙门中将此定为讼棍,调解纠纷多由一地里正参与主持,其他人不得轻易介入,所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周文质问:“那你之后如何计划?”
“刑房书吏一职也不错,我应会在衙门中待几年。”我说道。
周文质说:“阿良你是陈大人在本县亲自招揽的第一个下属,跟随陈大人应是不错的。”
我有些无奈:“我是自荐,并非大人招揽去的。”
周文质说:“宴席后,有人说你或有机会成为大人心腹。”
我茫然:“荒谬。”又想起那天宴席上的事情了,说道:“流言不是真相。”
周文质不置可否:“不无可能。”
我说:“宴席那日县中多数富户蠢蠢欲动。孰料宴席后还有这多是非。”转头对周文质说:“还是你家明智,没有白费气力。”
周文质吹开茶水中的浮沫,细饮了一口,说道:“她们被蒙了眼睛,习惯用以往的那套去笼络人。陈大人上任后,与县中名流富户往来事宜都是交由陈门上掌管,从未涉身其中。她们的蠢动确实是‘蠢’动。”
我失笑:“文质你是以不变应万变。平日不见你多留意,心里却透亮,算盘拨的灵光,不愧是要开商道的奇女子!”
周文质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开。好在本朝不似前朝般轻商。但开商道,阻力甚大。”
前朝的商户的子女不得参加科举,入仕为官。虞国虽未抑制商业发展,却也未见有何支持商业发展的政策。如周家手握财富的商户,社会地位仍是不高的,因此商户总想尽方法与官员交好,以求庇佑。
我说:“在郡里走一遭,虽比平春县繁荣,却不及平春县热闹。路边无什商铺,若有日常所需,还得专程去市里走一遭。若过了闭市时辰,还得等到第二日。”虞国实行郡县制,郡县中设市坊,市是古代的商业购物中心。如曲水郡中作为商业购物中心的市与作为居民区的坊是分开设立的。逢年过节才偶开夜市。如今的平春县不过是个中县,因占了交通的便利,县中不少从了商的,每日码头船只来往不断。平春县在市坊管理上不若曲水郡般严格。
周文质说:“曲水郡商户更多,不过商户都集中在东西两市中,每日闭市时辰到了便不得再经营。不若本县中自由。”
不仅是不自由,虞国市坊制是以维护统治为目的的,虽然对市的管理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贸易秩序,但实质上也是对商业发展的一种限制。如果周文质要改革,坊市制服也是她需要面对的一道壁垒。
我说:“若是无此市禁,出了家门即可得所需,夜里了无睡意,去人群聚集处溜达一圈多么惬意。”
周文质摇头轻笑:“阿良你真是奇思妙想。”她轻吹茶水,又饮了一口。
我未再多说,靠在塌上养神。
不多时,有一仆从掀开帘子进来:“小姐,快靠岸了。”
周文质说:“准备下船事宜吧。”
仆从应了声“是”,进了里室收拾行李。
靠了岸,周家仆举着火把先行照明,我背起包袱与周文质一前一后下了船。
四周黑暗且安静,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冷冽的空气里喷薄成白雾。我快走了几步,感受厚实的土地在脚底的平稳感。
周家仆从燃起了灯笼,照亮前方的路。
我回身,正欲说话。周文质忽然一把拉住我,将我拉倒她身旁。周家仆从快速的从两侧拦在我们身前。
我愕然看去,只见远处一从火光快速的向我们方向移动,奔跑的脚步声与喘气声在寂静的夜里荡漾开来。
我们的心被无形的手攫住,跳跃着不安。紧张的氛围四溢。
那光亮在几米开外停下,来人一声大喝,“何人夜半在此徘徊?”
声音有些熟悉。风从河面吹来,火把忽明忽暗,映着那脸在黑夜里有些可怖。我努力辨认:“可是黄玉黄捕快?”
“褚书吏?”她往前进了几步,面容终变清晰。
来人正是黄玉。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又抽了,把亲们评论抽没了。。
我上一秒还在回复S的评论,下一秒评论就莫名消失了。。
抽抽的晋江,你能不能把这些评论还给我 T^T
致亲爱哒S,你的评被吞前,我还是有幸看到了╭(╯3╰)╮
S对滴血认亲的戏码永不死心呢,还儿案里你就在期待着~囧~
继续期待吧,或许某天会成真~摸头~
今天突发奇想看文在哪里,没在任何一个频道里找到。。
逆风行,像是凭空消失了。。
呼~怕了抽抽的晋江~
愿你们一切都好O(∩_∩)O
☆、命案(一)
沿着河畔疾走,风声在耳边掠过,河水在脚旁呜咽翻腾。视线越过萧瑟的芦苇丛,不远处有几座亮着灯光的屋子。
黄玉步速越来越快,我喘着气勉力跟上她矫健的步伐。黄玉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拖着仵作沈桑原,速度丝毫不减。瘦弱的沈桑原几乎是磕磕绊绊的被黄玉拉扯着往前走。
码头上的来人,是黄玉。深夜有人击鼓报案,平春县出了一桩命案,一人惨死家中。值夜的衙役迅速通报了内衙,黄玉领命去带仵作沈桑原赶往命案现场验尸。途中经过码头,见码头灯火影绰,起了疑心前来探看。由此才有了码头上的虚惊一场。问明了情况后,我将包袱交予周文质,随着黄玉一同赶往现场。
沈桑原脚下绊得一趔趄,她忍不住喊道:“哎哟,黄捕快,还请慢些!”
黄玉口中直说:“就到了。”脚下步子不停。
又是一阵沉默疾走,走到屋宇光亮范围内,就有穿着公服的捕快前来接应,引我们去了离得稍远,靠近河边的一户人家。
屋内有人哭泣,哭声揪人心肺。篱笆外围了不少邻人,看着屋内指指点点小声的交谈议论。一顶轿子停在屋侧,那是陈子敬的轿子。他,竟然来了。
引路的捕快扬声通报:“仵作到了。”
围观人群把门口让了出来,我们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灯火通明,陈子敬坐在一侧,他的手指轻敲扶手,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轻轻晃动,他正在问话。另一侧坐着一对头发斑白的夫妇,两人相依大哭。堂内散落站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大人。”我们齐施礼。
陈子敬颔首,继续说:“可有搬动过亡者?或动过屋内陈设?”
老妇人哭泣着说:“未曾。”
陈子敬说:“还请节哀。”
陈子敬对沈桑原道:“进屋检验吧。”又对一名衙役说,“去打盆温水来。”
沈桑原领命去进了左边房间。我立于可看见房间内情形的角落。
一名身着艳色轻衫的年轻男子仰面躺在血泊里,衣衫被血浸染,衬着惨白的面庞凄艳。他的头微倾于一侧,头发散乱,两眼微睁,嘴微张,脖子上一道深重的伤口,伤口处皮肉翻卷,有血污,上肢弯曲,双手半握,下肢伸直,足尖向外翻。
除一圆凳横倒在地,地面一小摊油,其余陈设整齐。
主簿在里屋,手中拿着笔墨,对沈桑原道:“屋内情形已登记好,你可开始了。”
沈桑原依次翻看了后脑、头顶、发丛、眼睛、口腔等部位,陈子敬一直看着房内。
沈桑原一边检查说:“喉部一道刀痕,一寸六分深,两寸一分长,割断食管气管,应是立即毙命。伤口深阔,肌肉蜷缩交错,有血斑。衣衫完整无破洞,血污沾与衣外。”
衙役备好温水端进屋,衙役合力将尸体抬出血泊处,放置在屋内干净的角落。陈子敬令除沈桑原及主簿外其余人等从里面退了出来,把陈游之派了进去。
沈桑原打开随身的小木箱,准备好一应工具。她解开死者的衣衫,用温水擦洗尸体,边擦拭边说:“四肢完好无缺折,无驼背、纹身、肉瘤、瘢痕,左脸有青色斑点一颗,右手指甲斑秃。”她拿出纸蘸过酒醋,贴与死者的头面、胸肋等要害之处,把尸体盖好,浇上酒醋,盖上草席。
我默默的看着,没有转过眼。沈桑原做的应是洗尸,我曾看过记载,如此处理之后,静待一个时辰,再开席检验,尸体上的伤痕会显现出来。
陈子敬开口:“你们夫妇是如何发现的?”
傅辰之母傅兰饮泣:“我在后屋睡不安稳,隐约听见有声响。我以为是辰儿半夜会起身,也没在意。之后又听到前屋凳子倒地,怕辰儿摸黑摔了,点灯来看。辰儿就这么去了……”
陈子敬问:“地上那摊油可是油灯掉落所致?”
傅兰哀泣着点头。
陈子敬问:“你可曾注意到屋子大门是开是闭?”
傅兰说:“我端着油灯出来时,屋门是大开的。”
傅兰的夫君哽咽着说:“我出去保长时,也发现院门是开着的。”
陈子敬问:“傅辰可与人结过怨?”
傅兰说:“辰儿素来讲究礼节,极少与人结怨。”她忽然想起似地说,“今日午后辰儿出门洗衣,回家不高兴,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再追问才知,他与田菁起了争执。”
陈子敬转过轮椅,说道:“保长,请将田菁带来。”
一穿着中年女子站出来:“是。”恭敬的退了出去。须臾,便带了个女子进屋,“大人,田菁带到。”
陈子敬问:“你可是田菁?”
田菁茫然的说:“回大人,草民是田菁。”
陈子敬又问那对夫妇:“说的田菁可是此人?”
傅兰说:“正是。”
陈子敬问道:“田菁,你今日与亡者傅辰有过口角,为何?”
田菁惊恐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草民是方才才知傅辰遇害了,不关我事啊。”
陈子敬抬手制止,说:“你且回答。”
田菁说:“我就是一时多嘴,说了他两句。”
陈子敬看着她,田菁的头慢慢埋下去:“他今早与那邻县的富商女眉来眼去,被我撞见。午后我又碰到他,我一时没忍住说他不守夫道。他说我是嘴里生痔,我气不过,便说,便说他水性杨花。”
傅辰之母忽然尖利起来:“是不是你害了我家傅辰?辰儿今日与你一起争执,晚上就送了命。当初你多次求娶我家辰儿,辰儿不中意你,你今日还这样污蔑他。就是你一直怀恨在心,害了他!”
田菁辩驳道:“我没有污蔑他!今早那商人之女泊船河岸,傅辰去打水时也不避讳。她调戏说晚上到你家里来见美人,傅辰也不呵斥,反含情看去。他当初看不上我是因我家贫,我当真是迷了心窍!”
傅辰的母亲气得发抖:“满口喷粪!”
陈子敬微肃了声音:“莫做无谓的争执。”
田菁说;“大人,草民不敢作伪,此事与草民无关啊大人!”
陈子敬淡淡说:“你说的女子如今在何处?”
田菁忙指着码头方向:“从此处往码头方向走百余步,她的船就停在那处。”
那里?来时沿河岸走,没有看到船只停泊。我前行一步:“大人,方才卑职与黄捕快、沈仵作从河岸插小路过来,没见停有船只。”
田菁忙说:“大人,是真的停在那里的,许多人都见到了!”
保长也说:“傍晚做工回来时草民还看到船只泊在那处。”
屋里聚集的邻人都证明确实如此。
陈子敬说:“黄玉,你带两人去走一趟。她若在,你便把她一并带来。若不在,你速去将县尉寻回。”
黄玉领命而去。
陈子敬问:“你们谁知那女子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保长说:“那女子常泊船于此,我曾问过,她自称邻县商贾之女孙娉。”
过了片刻,黄玉与县尉一道疾奔回。
县尉说:“大人,屋前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
黄玉道:“大人,沿河无船无人。”
陈子敬道:“商船上的女子有疑。县尉,你问得那女子容貌,河道上下流各派一队人马去追寻,再派人带着公文去邻县,找商贾孙家查孙娉此人。”
“是,大人!”县尉领了命,下去布置相关事宜。
我与捕快在院子里挨个查问邻里夜里可有听闻声响异状,无一人有发现。
陈子敬对保长说:“你让邻里都回家去,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