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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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妃-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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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缩回背后去了。
  “你今天给我带的什么花,”他没等我回话,先出手令我别说,“让我猜猜……杏花?”
  我抿嘴,表示他已经失去了第一次机会。
  “桃花?”他说道,病眸里闪出一道光芒,“诶,对了,你还记得去年秋天说过要同我品饮‘笑春风’吗?”
  “别打岔,猜准了我才同你说话。猜不出来,你就乖乖吃药!”我把药碗往他跟前挪动一小寸。
  作为导致他风寒的始作俑者,我承认我得对他生病要负很大部分的责任。不过谁叫他言语轻薄来着。都是他自己活该,总爱戏弄我。
  那晚我们在筒子河边,他老逼问我是不是中意他,我不知怎样回答,又羞又恼,一着急、一上火就推了他一把,于是……
  “今天好点儿了吗?”
  我坐了下来,不过花篮依旧藏在身后。
  “你不是说不同我说话了吗?”他贼笑,端起青瓷碗,皱了皱眉头还是一口气闷了下去。
  “你那么听话地喝药,我怎么可以食言呢?对不对?”我掏出绢子,沾去他唇边的棕色药汁,语气好笑中带了一点儿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是王爷,怎么吃个药也要人哄,跟个孩子似的。要说你还上过战场我真不相信……”
  “王爷怎么了,王爷不是人了?王爷不是孩子过来的?也就只在你跟前这样,换了别人我早拖出去拍了板子,还轮到你在这儿教训我?”
  我脸通红,佯装生气:“那你拖我去拍了吧。就不小心推了你,小心眼儿!”
  “本王可是金枝玉叶!论理说你这样待我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不过看在你知错能改,这几日还来送花给本王的份上,就饶了你。”他挪捏了一下背后的软枕,换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面朝我,“诶,今天带的什么?”
  “你这家伙,又来套话了!是让我猜的么?”我警惕心依然,没有上他的大头当。
  隆禧“嘿嘿”笑了两声,扬起因病消瘦的下巴贼兮兮地凑到我面前:“我猜对了,你可有什么奖赏?”
  “奖赏?”我转念一思,啐了他,笑道,“日日来探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还得寸进尺了!你不猜就不猜吧,反正大不了我日后再来探你两手空空便是了。”
  “猜猜!”隆禧苦脸,“谁让我败在你手上。那我猜对了你绣一方手绢儿给我,花嘛……就绣你手里的雏菊!”
  “凭什……你早知道了!你偷看了!”我回过神,嗔怒着将竹篮丢在他枕边。
  “谁偷看了!你离我这样近,瞧你都不够了,花儿难道比你更美?”
  话儿虽狎昵不庄重,可却禁不住这戏弄中半真半假、半虚半实的情意,惹得我心绪不宁、乍惊还喜,竟不知如何回他。
  他的笑容渐渐浅了,目光变得认真。
  一朵小雏菊在他指尖绕了绕便被他轻巧地折下来。他伸手将小巧的雏菊□□我的发髻,端详了半晌,“噗嗤”一笑:“下次带些鲜艳点的花儿来……怎么跟奔丧似的?”
  呃……这小子!
  “奔你的丧嘛!”我没好气儿地抬杠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我连续几日带了时令的花朵去瞧他,无非也是坐着说说话,彼此打趣一番。就在隆禧能够下床的前一日,我爹出事了。
  胡同里一排鞭子官兵举着火把,将往常漆黑静谧的胡同照得通明,黑夜里唯有林家的宅子上空的天穹是青蓝青蓝的,伴着火把晃动的夜空夹杂着吵杂的动荡。
  一名军官模样的男人挡住我的去路,他的左手握在腰侧的军刀刀柄上,像是要随时作战:“你找谁?”
  我打量他,目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官兵拦截住的人群里——易伯伯和兰珠正站在那里。
  兰珠对我摆手,神情紧张。
  “爹!”
  爹被人从身后用麻绳绑住,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形式向前伸去,像岣嵝的老汉,垂暮等死般的凄惨。紧随他身后的是我娘、姨娘、含阡还有府里的下人们。
  是不常见的朝廷捉拿罪犯的阵势。
  我懵在原地,一切感知都远去了。直到背后有人猛地将我推进那条队列的最后,这才发觉自己也被人捆了起来。
  我回头看见兰珠气恼地直跺脚,原地来回踱了几圈后冲出了人群。
  下到天牢,才知在叛党里面我爹算是罪行最轻的一个官员了。因此士卒对我们倒也不怎么为难,只是我入了监牢才知我爹之所以会成为叛党都是因为一个字——钱!
  “吴三桂兵变,凡是有来往的都脱不了干系,你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卖马给额驸府!你也不想想,为何那么多养马卖马的人都不卖给额驸,偏就你一个小小的盐官就运气好让额驸看中了?倒腾几匹马,赚了点银子就把命给搭上了,值吗?!若是朝廷有明,查清楚了、从轻发落还好;若是让人诹垢了,安个“勾结叛党”的罪名那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呀!”
  被我这私底下一点,我爹这才惊醒,脸色立刻苍白。
  “我、我也不知那人是额驸府上的,只是听人说起大价钱买马,我见有钱可赚,就……”爹慌了神,愁眉苦脸地瞥向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姨娘。
  她拎耸肩膀,脑袋龟缩在双肩中,完全丧失了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含阡紧紧挨着她娘,只顾安抚她娘的情绪,默不吭声。
  新扯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就是不同,连刺绣都不是一般坊间绣庄的工夫,穿在身上即便是黑夜也泛着绸缎的流彩,荷叶上的水珠都是用的细小的珍珠,玲珑欲滴、栩栩如生。
  见含阡母女俩这样贵重的衣裳,我顿时明白了,热血沸腾、怨入骨髓。
  “常言道‘红颜祸水’,我总是不信。今儿个出了事算是明白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是你们娘俩儿撺掇出来的!若是明儿个拖去菜市口问斩,倒叫你们再如何去作孽!自个儿找死也就罢了,拖累了府中上下二十几口人命,也不怕入了地狱不得超生!”
  “你也是!”我转头恨得咬牙切齿,对爹吼道,“受了点儿枕头风就不分东西南北、青红皂白。跟我娘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成么?!偏招惹了不三不四的人,心神儿又不通透的,这种掉脑袋的钱能赚吗?也不同我商量,稀里糊涂地连命都搭上了!”
  “含陌……”我娘见我气得没了分寸,连爹也一并骂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引我坐下平气儿。
  我爹这才敢正眼瞧了我,战战兢兢地坐到我跟前来:“陌儿,爹知道爹犯了错,爹不对。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你可有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我静了气儿,埋头思索了片刻。
  这事儿毕竟还是爹做的,若是让二十口下人跟着受累,不是造孽是什么?做了便做了,真要问责也逃不掉,大不了就是我们一家五口死在一块儿。只不过……
  我注视蜷缩在墙角的姨娘和冷静异常的含阡,叹口气:“爹,明日里上了堂,你只照实说是谁做的引荐、卖马是为了给谁钱花,至于那个接头的人你一概不认,要追究起来……”
  “你是让我娘一人全担?!”阴脸的含阡终于打破了沉默,“你竟这般狠毒,除了我娘同我的籍还不够,还非得致我们于死地!”
  此刻,一向隐忍纤弱的含阡以为我落井下石,激动地向我扑来。我还未回神,她已扑到我身上,两人当着我爹的面扭打起来。
  “陌儿,陌儿别打了!”
  “阡儿!”姨娘醒神连滚带爬扑过来,眼泪纵横道,“别打了,都是娘的错,是娘错了!不要再打了!”
  越劝越闹。
  “你还有脸说话!你们害得我和我娘吃苦受罪不够,连我们的命都要拿了去!现在好了,大家都逃不了了,你们安心了吧?!你们高兴了吧?!”气儿蒙了眼,双手只在含阡脸上乱抓,右脚还顶在她胸口防止她靠近抓住我。斗了一会儿,含阡见没占着便宜,也学我开始乱踢。
  两人倒地上只胡蹬腿看谁踢中谁。踹着踹着反而把人给踹远了,我被娘抱住肩膀,气呼呼地看着对面躺姨娘怀里歇气儿的含阡。
  “你只欺负我!从我进了林家你便欺负我!”含阡没喘上气,嘤嘤哭了起来。或许是觉着求生无望,倒把这几年闷在心底的委屈抖落出来,“说是我姐姐,根本待我一点儿都不好!从来不带我玩儿,偏跟别人家的人姐姐长妹妹短的!我叫你从来不答应,动不动就白眼儿。我娘出身不好,可也不见得能让你这样作践的!家里的下人们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把我娘同我嚼烂了。说是林二小姐,其实连个寻常家的庶女都抵不上;说是你妹妹,可在你心底连个丫头都不如!”
  含阡泣不成声,句句都是抱怨。可我却听得心里直慌。
  就像不共戴天的仇人突然告诉你她的恨皆因爱而起,而你早就做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准备。
  我丧了气,紧扣的双手从胸口滑下来落在稻草上,指尖的冰冷使我侧目扫去。精致、华贵如旧的“万锦迎春”杂在枯草之间。
  “我瞧别人家的姐姐都牵着妹妹去买糖吃,心里不知多羡慕。你是我姐姐,咱俩是滴过血、认过亲的,可你当我是妹妹了吗?”
  “以前爹每次来扬州探望我们,我都央着他多说说你的事儿,我都能想象你长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我多想见见你,叫你一声‘姐姐’。”
  “爹会捎给我你的旧衣裳、旧首饰,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因为上面有你的味道,有我姐姐的味道啊!”
  “我巴巴盼望着的就是能见上你一面,所以才央求爹带我们进京。可你呢……”
  “我以为你见到我也会开心,可你却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我娘的出身还有我。从不正眼儿瞧过我,还时不时刁难我……”
  “够了!不要说了!”我低吼,语气夹怒,打断了含阡的委屈和苦怨。手里紧握的金簪扎进肉里,懵了心、感觉不到疼痛的我任额头上如梦初醒的汗珠若雨瀑下。
  我定了定神,扭过头目睹爹哀伤的神情,热泪涌上眼眶。
  “爹,明日还是照我方才跟你交代的那样说,至于……姨娘也是一样,照实说。”我侧目注意到姨娘震惊的表情——我从来没当她面这样称呼过她。
  “倘若有人套话、把话头往额驸身上拉,不管真假一改否认。只说是为了赚些银子补贴家用,出了大价钱就卖了。咱们就只往钱上认!”
  “若能全身而退是最好的,若不能……”转身望向娘,犹豫了一会儿,又瞧向姨娘和含阡,“若不能保住性命,爹就只说已将姨娘和含阡除了籍,横竖是能保住你们二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我躺在娘怀里,衣角被含阡拽住。她也被姨娘拥在怀里,睡得很熟。不知是否好梦,嘴角含笑,笑容清甜。
  含阡说的对。我从未正眼瞧过她,从她进府的那一天我一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去对待她。如若做好不能让我注意她,那便是往坏人去规则自己也要让我记得她这样一个妹妹。
  何苦?
  都只为一个肯定。
  我轻叹,转头去看她。仔细打量才发觉她长得确实同我有几分挂像。
  柳叶新眉轻描一双同我一样继承了爹的双睑杏眼,她的鼻梁比我挺拔,应是从姨娘那儿遗传来的。只是嘴唇薄而大,倒不似我的嘴。
  月光穿过牢里的小窗,静静流淌在她的面上。
  我小心地翻过身,将衣角从她手里拉出来。
  牢房外的墙壁上的火把微晃,荡出一道影子。
  “隆禧!”我奔上去,惊喜的瞬间又担忧起来,“你怎地来了?风寒好了吗?你这个节骨眼上来不是把自己给牵连了吗?”
  “我担心你。”剑眉紧蹙,却拧不断星眸中的紧张和忧虑。
  我心头一暖,泪水滑落,凝在了脸廓。
  “明日问起来,一概否认,剩下的我会打点的。”修长的手指穿过被无数人磨光了的笼栏,抚上我的面庞,四指托住脸颊、拇指轻拭泪水。
  我却越发地悲伤起来。
  “‘勾结叛党’事关重大,就因你是王爷才要更加注意,不能让人抓了把柄,令皇上认为你存有二心;何况我爹贩卖马匹给额驸府是事实,你若硬去周旋,定会将你自己都折了进来。”
  我捂住他的手,泪如雨下,渗进他的指间,连带我的手心都是湿润的。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贪恋他的温暖。
  “今日遭受牢狱之灾,求生若是无望,还劳烦你日后多加照顾我妹妹。”
  左手覆住他的手指,无力地将他的右手拖下。
  左脸渐渐笼上一层凉意。
  凉得,如同我袖筒里“万锦迎春”。右手蜷缩在体侧,一握,手心里促地一疼,顺着经脉疼到了心底。
  握住他、不愿松开的左手已经被泪和汗浸湿了,终是不舍也摊开了他的手掌。
  “好生照顾含阡。”
  簪子没有雕合昏花的楠木红漆四方小椟装着、没有黑色绒缎衬着,此刻只空溜溜地躺在他手心也没能阻挡精细的光华。
  我对隆禧的宽宏大量感到愧疚,也对拾到了他送给含阡的“万锦迎春”、而我却采取沉默的态度感到愧疚。如今物归原主,也算成就了一件功德。
  托住他手背的左手依依不舍离开了他。指尖颤抖时触碰到的、他手背上若有若无的肌温,如利刀般割在我的心口。
  我想,这仅是我能为含阡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泪珠,蓄在眼眶,在仔细瞧过他最后这遭便绝望地跌了下来。
  目光聚在那滴泪上,落在他猛刺过来的黎色流云暗纹的袖口上。那片流云沾了泪,深了一个色调,像盛了许多雨的云朵即将倾盆而下。
  他的左手扣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心掰向他。
  “你拿着。”
  簪子又回到了我手里。
  “若是你能平安无事,就带着簪子来找我;若是你……”他别过头,咳嗽了两下,嘶哑中带了一丝哽咽,“若是你没命见我,那就戴着。凭了这根簪子还望上天能叫我从一干尸首里认出你,也……也给我留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念想。
  我咀嚼二字,泪水潸然。簪子回到我手中,我亦从腰际扯下一方淡竹青色的纨帕,勉强扯出一缕笑:“这张绢子你问我要了好几次了,其实我早就绣好了,可我忆你讨求的模样我就不想那么早给你,如今……”我抽口气,忍了忍泪,咧嘴笑道:“你可别嫌弃我手艺不好,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我捻住帕心塞进他手里,帕角上的白瓣黄蕊的雏菊随褶皱微微翘起,挑在他左手虎口处。
  “王爷,该走了。”从暗处走来的方管家匆匆扫视过我,站在隆禧身后低声提醒他。我这才意识到危险。
  “走吧,呆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我将纨帕按进他的手心,突地手指一合,被他隔着丝绢紧握在手心里。
  “你等我。”
  隆禧赌咒般的将他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许了我一个约定便匆匆离开。
  见过他,便觉已无可恋。只等走完审判便问斩。
  因是谋反叛逆的大罪,故此次审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死前能再见隆禧已经满足,我倒平静,从容地回了各部官员的问话。至于他们的弦外之音,譬如有无同党之类的话一概否定。
  审案是拨乱返正的方法,也是借机排除异己的手段。
  我装作不知其所谓,也就蒙混过去了。只是爹被问完话之后却没有再同我们关在一处。我们提心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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