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甄晓蔷知道，就这样了，只能这样了，她曾经做过努力，巨大的努力，在上大学的时候。
如今，她早该死心了。
可是，她的眼前还是闪现出温毅微笑的稚嫩的脸。
那时候，高一即将结束，大家正在报志愿，确定自己上文科班还是上理科班。在一个早自习，甄晓蔷正在读书，坐在她前面的温毅忽然回头，低声问她：
“甄晓蔷，你报文科还是报理科？”
甄晓蔷抬起头看着他。早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使他微黑的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连长长的眼睫毛也仿佛变成了金色的，细长的微翘的眼睛也似乎是精雕细刻的一般，看上去是那样的精致。她有些看呆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答：
“自然是文科，物理化学我一点都学不会。”
温毅只是“哦”了一声就把头扭了回去。
甄晓蔷的心却没有平静下来。
她发现自己刚才看到温毅时心居然在剧烈地跳。
从这天早上开始，她才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上了温毅。
在温毅问她语文题的时候，在温毅和她一起做物理实验的时候，在运动会上温毅在陪着报1500米的她一起跑的时候，在期中考试数学老师算错她的分数温毅悄悄去找数学老师的时候，在温毅不声不响拎着她的暖水瓶帮她提来热水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觉察了自己的心，却要文理文科了。
温毅是一定会报理科的，他的理科成绩那样优秀！
后来，温毅报了理科，甄晓蔷报了文科。
温毅的教室在二楼，甄晓蔷的教室在一楼。
甄晓蔷一下课就拉上王璐出去，有时候是为了上厕所，有时候则什么也不做，就是出去走走。
她知道温毅一定是和一群男生趴在栏杆上眺望聊天。
温毅一定是什么都不做，只是趴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下课的时候甄晓蔷没有出去，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王璐聊天。每次调换位置，甄晓蔷总是拉着王璐坐靠窗的位置。
只要她没出去，往往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看到温毅修长的身影。他和几个理科班的男生走在一起，经过甄晓蔷教室的窗口去厕所或者操场。
甄晓蔷往往一边和王璐聊天，一边偷偷往外看。
她看到温毅一点点地变化着。
高一军训的时候，温毅又瘦又小，站在甄晓蔷身边，个子只到甄晓蔷耳朵处；高一分班的时候，温毅帮甄晓蔷把书拿到新的教室去，那时他的个子已经超过了甄晓蔷；高三第二次模拟考试的时候，他们在学校的操场上相遇，甄晓蔷发现自己需要仰着脸看温毅。
看到温毅一点点地变化着，甄晓蔷心里充满了无名的欢喜。她常常告诉自己，等自己高考结束就向温毅表白，看温毅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可是，高三还没结束，温毅就转学离开了。
他的户口在S省J城，必须回去参加高考。
第五章 如烟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漠漠爱写有人物原型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男主人公的职业被全国人民鄙视，可是，是俺熟悉的，就想写写他们的故事。 甄晓蔷高考考得并不好，她没有选择，最后去K城医专学了护理，毕业后就进了110中学，一直到现在。
她又想起上医专时自己打给温毅的一个电话，脸又红了。
专一快上完，甄晓蔷才得到温毅的消息，同学说温毅根本没有参加高考。她辗转得到温毅的地址和手机号码，可是一直没有打电话。
她想：温毅找到自己并不难，可是他一直没有找过自己，自己又何必主动给他打电话？
专二的时候，甄晓蔷实在忍不住了，她给温毅写了一封信，按照先前打听到的地址寄了过去，信写得很简单：
“温毅，你还好吗？我是甄晓蔷。我在K城医专。K城是一个小城，但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生活节奏也很慢……”
信寄出之后，甄晓蔷就开始患得患失，每天都要到护理系的办公室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
半个月过去了，甄晓蔷没有收到温毅的回信。
她就又开始幻想：是不是因为现在很少有人写信，邮差也不太认真，信还躺在邮箱里没有被取出来？
或者是：温毅收到了信，是不是他看到还有人用这种老土的方式联系，于是很不屑地把信给扔在了一边？
还有就是：S省J城人流行早婚，温毅既然没上大学，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
信寄出一个月后的一天，甄晓蔷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在经过系办公室的时候惯性地问了一句：
“有没有我的信？”
谁知竟真的有她的一封信！
一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秀丽工整的字体，甄晓蔷的心就开始狂跳。
温毅在信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自己家里出了点事，他现在在帮爸爸打理家里的生意，还告诉甄晓蔷，他家的地址甄晓蔷写错了，他家早就搬家了，这封信还是老邻居带给他的，要甄晓蔷下次写信要写信纸上注明的地址。
最后，他只有一句：晓蔷，你好吗？
甄晓蔷站在系办公室外的小花园里看完信，手指犹在颤抖，她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这才确定真的是温毅的回信！
她开心得不知道怎么表达，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把信纸揣在怀里，脸上不由自主地微笑。
是的，她和温毅联系上了。
终于联系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温毅和甄晓蔷基本上一周一封信，两人就这样联系着。
在信中，两人从来没有谈到过情啊爱的，只是说说自己的生活，谈谈自己周围的环境，问问对方的生活。
甄晓蔷在信里谈自己的生活，谈学医的男生和护理系的女生，谈自己第一次打针的感觉，谈医专的小花园和操场，谈自己寝室的女生……
那么多当面不敢说的话，打电话也不敢说的话，她都在信中告诉他，把他当做最亲的人。
温毅在信中告诉她自己为了生意他怎样喝酒，怎样送礼，告诉她自己喝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泽城公园……
他是一个那样沉默的少年，却把自己的生活琐事向她合盘托出。
医专护理系是两年制的。
快毕业的时候，甄晓蔷到K城市医院实习。有一次她在信中告诉温毅，医院有一个个子还没她高的医生好像在追她。
这封信寄出之后，过了半个月甄晓蔷还没收到温毅的回信。甄晓蔷后悔极了，她原来是想激温毅一下的，没想到弄巧成拙。
毕业聚餐的时候，甄晓蔷借酒浇愁，喝了不少宝丰大曲，最后喝得身子虚软，可是大脑却兴奋极了。
已经是晚上11点了，酒壮人胆，她摇摇晃晃走到了寝室楼后面的公用电话那里，掏出IC卡，拨出了早已背熟的温毅的手机号码。
那边过了很久才有人接到电话。
“喂？”
“温毅，是我！”
“晓蔷？”
“我喝酒了！喝了好多！我酒量，呃，真好！”
那边温毅似乎有点着急：
“晓蔷，我正忙着，你赶紧回寝室睡觉！”
甄晓蔷的大脑兴奋极了，她呵呵笑了几声，接着说：
“温毅，你好好听着，我，我想和你上床！”
温毅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甄晓蔷清醒了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再用力想了想，等了又等，可是那边还没有声音。
甄晓蔷这才挂了电话，落荒而逃。
她的心跳得极快，好像要跳出来一样。
她的脸发烧，烧得直烫手。
甄晓蔷逃回了寝室，没有梳洗就睡了。
幸亏寝室已经熄灯了，没有人看到她的窘状。
第二天甄晓蔷就离开了K城医专回了Z城。
第六章 再次相亲
医专毕业之后，甄晓蔷不但和高中的同学断了联系，和医专的同学也不愿意联系。只和高中的老同学王璐和陆离这对情侣保持着联系，这还是因为半年前王璐到她家里找她，这才重新联系上。
她只是觉得丢脸。
有人说自己喝醉时说的话做的事自己清醒之后都不记得，可是甄晓蔷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记得自己打电话时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包括那句丢人的“温毅，你好好听着，我，我想和你上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大概是觉得一直这样拖着，温毅从来不表白，觉得自己没希望了，破釜沉舟了吧！
离开K城很久以后，甄晓蔷还是不敢想那句话。每次即将想到，她就会想起《阿Q正传》中阿Q对吴妈说的话：
“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
她觉得自己和阿Q一样，贱到了极点。
甄晓蔷自卑极了。
她不愿意和高中的同学再联系，就是因为不想再和温毅有一点重新联系上的可能，不愿意再想起自己曾经干过的丢脸的事情。
甄晓蔷心里烦乱的时候就打扫卫生。
她在家里扫地、擦地、洗衣服，慢慢的，她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她又想起了王璐的留言。
温毅既然已经有了女朋友，甄晓蔷觉得也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她想起了妈妈的电话。
看了看表，还不到11点，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没开机，忙到卧室拿出手机开了机。
刚开机，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甄妈妈。
甄妈妈这一回很反常，很和气地问甄晓蔷：
“晓蔷，你手机怎么到现在才开机呀？”
又说：“晓蔷，我已经和你马姨约好了，今天中午十二点在紫荆山的那个麦当劳，等一下我把对方的电话号码发给你，我和你马姨就不去了，你俩自己联系。”
甄晓蔷“嗯”了一声。
甄妈妈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道：
“晓蔷，你别怪妈妈，这次是你马阿姨的儿子，他家和咱家差不多，条件也不好，家里也没给他买房子，学计算机的，现在在科技城上班。你就当是闲着也是闲着，见见也好。”
甄晓蔷安慰母亲：“妈，我觉得这样挺好。相亲这种事情，干嘛都弄得像是配种？其实房子工作什么的都不是最重要的，两个人谈得来最重要！”
虽然甄晓蔷想尽办法安慰妈妈，可是甄妈妈还是觉得亏了，有赔本贱卖的嫌疑，一直唉声叹气的。
最后，甄妈妈只好交代了几句，悻悻挂断了电话，临挂断前还嘀咕了一句：
“便宜马家这小子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甄晓蔷收起手机，心想：如果这个男的再看不上自己，估计妈妈真得去给自己挂跳楼大甩卖的牌子了。
看时间不多了，她到卫生间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化了个淡妆，穿上一件黑色的V领连衣裙，配上同色的丝巾，穿上长筒靴，拿着一件风衣就拎着包出了门。
星期六的紫荆山，人特别多。
站在紫荆山麦当劳的门口，甄晓蔷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玻璃门。
刚在出租车上已经联系过了，对方说自己坐在二楼靠窗位置，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蓝色的牛仔裤。
上了二楼之后，甄晓蔷就往靠窗位置看去，发现靠窗的那几个位置，只有一个桌子坐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年轻男子，其他都是带着孩子的爸爸妈妈。
她就向那个桌子走去。
走到桌子旁边，她斟酌了一下，正待开口，那个男子已经抬起头来，望着她微微一笑。
甄晓蔷忽然觉得有些眩晕。
这根本是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
是不是不是这个桌子，而是自己搞错了？
甄晓蔷看了看四周，貌似只有这一个桌子符合条件。
这时这个男孩子已经占了起来，微笑着道：
“我是马非凡。你是甄晓蔷吧？请坐！”
甄晓蔷梦游一样点了点头，这才坐了下来。
按说她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男孩子，110中学是个完中，高中部每年都会有几个特别漂亮的男孩子。
可是，这个马非凡不是漂亮的男孩子，而是漂亮的男人！
甄晓蔷想了想，觉得还是用漂亮形容贴切。
马非凡大概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因此一笑：
“晓蔷，坐吧！”见甄晓蔷还没有稳住，就道，“叫你晓蔷你不见怪吧？我们俩的老妈可是好朋友！”
甄晓蔷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马非凡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垂下眼帘的时候，浓黑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
甄晓蔷坐在他对面，已经平静了下来。
马非凡抬眼看着甄晓蔷，乌黑莹润的眼睛似乎带着笑：
“晓蔷，隔壁就是家牛排店，我请你吃牛排好不好？”
甄晓蔷看看四周，中午时分的麦当劳确实是嘈杂不堪，就说：“好吧！”
两人一起起身。
马非凡很有风度，让甄晓蔷走在前边。到了楼下门口，又上前帮甄晓蔷开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麦当劳，进了麦当劳隔壁。
在桌子边坐下的时候，甄晓蔷目测了一下，马非凡身材纤细修长，应该有一米七七左右。
午餐吃的很开心。两人边吃边说。
马非凡很会引导，引着甄晓蔷说起了工作中的趣事。他也谈起了自己的工作，原来他所在的公司专门负责Z城地区某品牌电脑的维修工作。
甄晓蔷一听就笑了，说：
“真巧，我们学校配发的笔记本就是这个品牌的！”
马非凡笑眯眯地问：
“换了几次主板了？”
“两次！”
马非凡笑了起来，两颊两个可爱的酒窝时隐时现。
甄晓蔷嘟着嘴说：“我换两次主板还是好的呢，我们有的同事还换了四次呢！你们这个牌子不是以质量好出名么？怎么这么不给力？”
马非凡摇了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也！”
甄晓蔷好奇心被勾上来了，非要问他到底为什么。
马非凡被她问得急了，才说：“四个字，‘政府采购’。”
甄晓蔷这才明白了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马非凡问：“晓蔷，等一下我们去哪里玩？”
甄晓蔷也很开心，她基本没有这样开心地约过会，就说：“我哪里都行，你说吧！”
马非凡做出思考的样子，道：
“妈妈们想让咱们去紫荆山公园，要不咱俩进去逛逛？”
甄晓蔷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甄晓蔷和马非凡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很小，像细丝一样密密斜织着。
甄晓蔷微一踌躇，马非凡就道：“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过来！”
他往左去了紫荆山百货。
甄晓蔷站在牛排店门口，望着雨中来来往往的人。
雨下得很小，很多人都没有打伞，在雨中从容地走着。远处公园的林木在雨中显出青翠的色彩，假山上一片绯红，甄晓蔷知道是盛开的桃花。雨中的桃花美得像是一幅画。
甄晓蔷忽然觉得人生真的是无常，今天早上的甄晓蔷还哭湿了枕头，可是，中午的甄晓蔷似乎有了新生活的希望。
马非凡拿着一把伞过来了。
第七章 “J煤集团驻Z城办事处”
马非凡打着伞，甄晓蔷走在他身旁，两人一起漫步在公园假山南边的小路上。
因为下着小雨，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小路的一边是假山的山坡，上面种着些几株桃花。
桃花花事正好。
小路的另一边是荷塘，荷塘边种着柳树。
柳条上面长出了嫩黄的小芽，长长地垂了下来，在细雨中静默着。
甄晓蔷的心里平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