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帝一起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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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帝一起流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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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茨的故乡渥太华从十月份开始就下雪了,比流亡者社区要早一个月,而且一直下到翌年的四月份。然而,加拿大人已经习惯寒带的生活了,他们对待寒冷的态度非常乐观——他们喜欢寒冷,喜欢雪,喜欢冰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猎人罗伯茨(2)
加拿大人罗伯茨对打猎的爱好与选择,是可以寻寻“根”的。其实,加拿大的犹太男人都酷爱打猎。在17世纪之前,加拿大是印第安人“乌套乌克”部落生息的地方。印第安人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过着狩猎捕捞、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他们就是加拿大人的祖先之一)。那儿还有一条大河,印第安人称它是“乌套乌河”,后来改为“渥太华河”。有趣的是,渥太华河北边的人讲法语,而河南边的人却讲英语。
  罗伯茨的英语和法语都讲得很好。
  河流常被人类比作母亲,也作为国界,亦是两个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界河。
  到了冬季,罗伯茨也像渥太华的爱斯基摩人一样,到犹太流亡者社区的那条冰冻的松花江上凿冰捕鱼。罗伯茨有一套自制的专门工具。
  流亡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欧洲人、混血儿和那座会堂里的拉比,没有人知道罗伯茨为什么到这里来过流亡的生活。
  是啊,罗伯茨在犹太流亡者社区几乎不大与外人接触。与他朝夕相伴的,就是在床边休息的那条下司犬。
  罗伯茨的性格有些孤僻。
  孤僻的性格,常常来源于种族、家庭,是上帝所赋予的,没谁有权利可以横加指责。要知道,个性就像不同形状的、不同颜色的花朵一样,那么就让它们在人世上竞相地开放吧。
  到了暮春或者晚秋时节,罗伯茨常常带着他的那条下司犬,去附近的那片林子里过上一两天。
  在那儿拴一个吊床,用桦木杆和桦树皮搭一个小窝棚,旁边支一个野炊用的铁架子,吊上野味,烤着吃,喝着酒。
  然后,躺到吊床上,一晃一晃地休息。
  这是罗伯茨的一个习惯。
  偶尔到罗伯茨这里来做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后来被人杀害了的英国绅士,一个是敖德萨餐馆里的老板娘娜达莎。
  英国绅士来这里的次数相对少一些。
  在晚秋、在暮春时节到来的时候,他和这个加拿大人搭伴到林子里生活上两三天。
  每次去林子里,那个英国绅士都给这个加拿大人带来一些上好的烟叶。
  罗伯茨像那个英国绅士一样,也喜欢吸烟斗。
  他们在一起打猎、野炊、喝酒。
  那个英国绅士的野外生活能力很强,而且处事不惊,经验丰富,枪法也非常准,一看就是一个老手。他的法语讲得也很地道。这一切,很得罗伯茨的赏识。
  另一点让这个加拿大人赏识的,就是这个英国绅士从不向他询问任何私人问题。
  这个英国绅士用法语对他说:“上帝给我们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我们尽可能地过好每一天。”
  夜里,两个人一边吸着烟斗,一边款款地聊着。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聊了些什么。或许是聊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乡、自己的青年时代,或许是宗教的、政治的、种族的——还是那句话:谁知道呢。
  我们不可能倾听到世上每一个人的谈话,我们只对自己的同类,对命运,对生活,有一个基本的认识就行了。
  冬天来临了,又到了流亡地被厚厚的大雪所覆盖的季节了。那个英国绅士偶尔也踏着大雪来罗伯茨的木屋看望他。
  看来,他们是一对很好的朋友,甚至好到了只有彼此沉默的朋友。
  那个英国绅士被人杀害之后,罗伯茨去参加了他的葬礼。在葬礼上,他嗫嚅地说:“先生,一切都像您预料的那样啊……安息吧,老朋友。”
  从那之后,那个与英国绅士相好的犹太女人的栅栏院上,经常挂上了一对野鸭子或者野兔子之类的猎物了。

猎人罗伯茨(3)
另一个常去罗伯茨的那个小木屋的人,是敖德萨餐馆的女老板娜达莎。
  娜达莎到他那里去,是为了收购猎物。这是开餐馆所必需的。
  这种活儿,从来是娜达莎亲自去。她从不让那个犹太小伙子代劳。
  罗伯茨似乎知道敖德萨餐馆的女老板娜达莎什么时候来。在娜达莎到来之前,他会认真地洗个澡,修修面。
  罗伯茨有一个自制的大木桶,那是一个可以烧热水的大浴桶。水烧热了之后,他就跳进去,狂呼乱喊地洗着、搓着,愉快地跟那条围着浴桶团团转又狂吠不已的猎狗交谈着,开怀地大笑着。
  这时候的罗伯茨又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啦。
  娜达莎的到来,对罗伯茨来说,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木屋里的一角,堆满了给娜达莎拿走的各种猎物,有山鸡、兔子、飞龙等等,都是上好的货。
  除此之外,还有蘑菇、猴头、木耳等等其他一些山野菜。
  这种事总会让人犯糊涂的,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罗伯茨的生活,罗伯茨的追求吗?
  娜达莎来了,一脸的风骚,一身的挑逗。她夸张地扭动着胯骨走,那只下司犬对娜达莎非常熟悉,亲热地往她身上扑。
  娜达莎一走进这幢房子里来,罗伯茨感觉到,木屋里立刻霞光万丈,阳光明媚,一下子变成了人间天堂。
  娜达莎像圣女一样,一边脱着衣裙,一边向罗伯茨走来。
  娜达莎风情万种地说:“亲爱的,您还等什么?要像那个英国绅士那样,朗诵一首长诗吗?”
  罗伯茨像喜剧大师卓别林那样搓着手,害羞地笑了。
  那张用楸子木做的大木床,真是罗伯茨的杰作。它太结实了,不仅可以承受巨大的冲击、巨大的压力,还可以忍受一种发了疯一般的摇晃。
  罗伯茨在同娜达莎亲热的时候,嘴里总是喃喃地、忘情地呼唤着埃莉卡这个女人的名字。
  娜达莎非常清楚埃莉卡并不是自己,自己仅仅是她的化身……
  此时此刻,娜达莎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爱抚之后,罗伯茨又回到了犹太流亡者社区的现实当中,他满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亲爱的。”
  “为什么?”娜达莎调皮地问。
  “您看,我把您当成埃莉卡了……”
  娜达莎快活地笑了,说:“我就是埃莉卡。亲爱的,我和埃莉卡的灵魂是相通的呀。”
  通常,在小木屋里,娜达莎总要给罗伯茨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罗伯茨坐在桌子边,规矩得像个小学生,幸福地等候着。
  然后,他们在一起喝酒、吃饭——酒都是娜达莎自己带来的。
  到了傍晚,喝得醉醺醺的娜达莎真的该走了。
  罗伯茨要把娜达莎一直送到敖德萨餐馆去。
  一路上,他一声不吱,听娜达莎有声有色地讲着敖德萨餐馆里的笑话,讲她的生活、她的苦恼、她的故乡,讲那个让她永远搞不懂的英国绅士……
  罗伯茨冷冷地说:“那个英国人是个狗屎!”
  ……
  他们在敖德萨餐馆门外,匆匆地吻别了。
  “再见,亲爱的,多保重。”娜达莎可怜兮兮地看着罗伯茨说。
  “谢谢你,亲爱的。再见。”
  罗伯茨就走了。
  那条下司犬,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远远地等着他。
  下司犬知道,这种时候,它的主人非常需要自己这个无言的朋友。
  不久,位于涅克拉索夫大街尽头的那幢小木屋空了。没有人住了。
  这是那个英国绅士被人杀害之后的事。
  没有人知道这个加拿大人去了哪里。或许他回加拿大去了,或许去了另外的国家,或许,他仍留在中国,或是在长春,或是在沈阳,或是干脆躲进了原始森林,过着隐居的生活——谁知道呢。
  涅克拉索夫大街上那座会堂的钟声又敲响了……
  犹太流亡者社区的那些流亡者和混血儿,就是在这样的钟声里,演绎着各自不幸的生活和不幸的故事……
  

犹太人的“家园”
《旧约》是一部充满着音乐故事的书。对于离散异乡的犹太人来说,音乐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即便在沙俄统治下的严峻环境里也是如此。由著名的犹太作家肖洛姆…阿莱汉姆的小说改编的音乐剧《屋顶上的小提琴手》,有谁会不记得。在犹太中等家庭里,孩子们都要上音乐课,主要是学习钢琴和小提琴。
  更重要的是,犹太音乐家都是演出者,比如鲁宾斯坦、霍洛维茨……犹太人对美国和前苏联的贡献也很大,最早的音乐文化交流从艾沙吉?斯特恩到前苏联和大卫?奥伊斯特拉赫到美国的行程开始,实际上我们经常开玩笑地说:他们送来了他们的敖德萨犹太人,我们也给了他们我们的敖德萨犹太人。
  ……哈尔滨也是这样,当时很多犹太人到哈尔滨,他们成为音乐观众的一部分……从苏俄来哈尔滨的难民中,有一些是一流音乐家、演员和导演。还有一些是来自俄国的知识分子,其中一些人是犹太人。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哈尔滨就有全满洲或全中国第一所音乐学校——哈尔滨第一音乐学校。
  ——摘自《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初居住在哈尔滨的犹太人在音乐和文
  化方面的贡献》,美国南加州大学国际关系专业名誉教授皮特?博尔顿
  

敖德萨餐馆(1)
刚下过大雪,天气骤变,犹太流亡者社区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在犹太流亡者社区边缘上流过的那条松花江,还没有完全封住,中间的主航道还有滔滔的流水,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欧洲洋人和混血儿正盼着这样的季节呢。冬泳就要开始了,那是别一种刺激,即使是在三九天,侨居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洋人和混血儿,也会在松花江上凿一个冰窟窿,赤身钻进去,用冰水“刷”地一家伙,然后马上上来。这也是一种痛快,表明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一天是男人的节日,展示着男人的力量、男人的美。
  那个英国绅士活着的时候,常参加这种活动。他总是第一个下去。
  他脱掉身上所有的衣裳,在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里,迎着强劲的西北风,做着准备动作的姿势特别带劲儿。围观的流亡者发现,这个英国绅士的身体很棒,肌肉很发达,还发现了他身上那几处刀伤和枪伤。于是,流亡者们对这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英国佬更加尊敬了。
  他钻到冰窟窿里去了。那个犹太女人拿着英国绅士的衣服和鞋,在冰窟窿旁边儿等他上来。尽管她穿着很厚的狼皮大衣,也被冻得浑身发抖……
  现在,这条松花江还没有完全封住,河中央还有滔滔的流水。由于冷气和暖气相互交融的作用,河面上升腾着浓浓的白雾,并且随着西北风,缓缓向东奔去(古人说的“烟波”就是指的这种景观)。待到狼烟一样奔走的冷雾在河面完全消失的时候,河面就彻底封住了。到了这样的时候,蛇河的两岸就是乌鸦的世界了。
  大雪之下,回望犹太流亡者社区,侨居在这里的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砖砌的烟囱口四周积满了厚厚的肮脏的白霜(好像这里是一个黑白两色的泡沫世界)。每年,都得有人上到房顶上去,用一根粗绳子,拴一块砖或者是石头,通一通烟道,不然,烟囱就会被烟灰堵死。这个通烟囱的人,就是尤拉,他是个傻子。
  流亡在犹太流亡者社区里的人,做饭、取暖,还得烧柴禾。煤是用大驳船走松花江的水路从远处运来的。松花江与俄罗斯的阿穆尔河相通,通过尼古拉耶夫斯克城,流入鄂霍次克海。如果要介绍这种漫长的、大驳船上的勾当,至少还得写上十几万字,包括大驳船上的醉鬼,那个喜欢光腚睡觉的船长,走一路赌一路的水手,风流的娘儿们,像傻猪一样喜欢高声唱歌的胖厨师,喜欢在半夜装神弄鬼吓唬随船妓女的大副,以及两岸的风光,从船边飘过去的野尸——那具野尸可能是鄂伦春人或者是赫哲人,也可能是达斡尔人。这种大驳船上的水手,都是来自各国的流浪汉,他们喜欢流浪和冒险的生涯,他们一生一世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固定地居住下来……
  好了,我们还是介绍那个叫彼得的厨师吧。
  犹太人彼得是犹太流亡者社区一家西餐馆的厨师。
  在哈尔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洋人和混血儿那么多,在白雪皑皑的涅克拉索夫大街上出现一家西餐馆是很自然的。居住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中国人,经常看见洋人和混血儿从这家西餐馆出出进进。尤其是到了圣诞节的时候,那儿还举行通宵的舞会呢。他们在那里唱着歌,跳着舞,拉着欢乐的手风琴,大声地欢笑着,许多洋人和混血儿都喝醉了。
  这家西餐馆叫“敖德萨餐馆”。
  老板是娜达莎。
  娜达莎是一个漂亮、风骚、又活泼可爱的俄国娘儿们。她有三十岁。三十岁的俄国娘儿们,就是一瓶陈酿了三十年的好葡萄酒。娜达莎的老家在黑海边上的敖德萨,是战争使她追随着她的情人流亡到中国的犹太流亡者社区的。娜达莎本身并没有任何政治主张,她不过是战争“受害者”的同路人而已。她到犹太流亡者社区来,仅仅是出于对情人的爱,再加上一点好奇和年轻人固有的浪漫,仅此而已。娜达莎是一个襟怀宽阔的女人,她特别原谅自己地说:“那时候,用中国话说,我还是一个小丫头蛋子嘛。”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敖德萨餐馆(2)
金发女郎娜达莎,就在敖德萨餐馆门前,风情万种地那么一站,敖德萨餐馆的生意就蒸蒸日上了。
  那个英国绅士的葬礼,娜达莎也参加了。
  娜达莎跟这个英国绅士拥有过许多个美妙之夜。英国绅士很健谈,而且彬彬有礼。他说他曾去过敖德萨,他很喜欢那个港口城市。他还去过世界上的许多国家和城市,像曼谷、加尔各答、麦加、开罗、华沙、慕尼黑、日内瓦、维也纳、巴黎、斯德哥尔摩、悉尼、纽约等等。在这个英国人的言谈之中,他好像有过辉煌而神秘的过去。而且,这个英国人知识广博,见多识广。最令娜达莎奇怪的是,这个英国人能讲一口纯正的俄语。当然,最令娜达莎难以忘怀的,是这个英国绅士给她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爱。娜达莎觉得这个英国人很懂女人。这个英国绅士被杀害后,娜达莎经常为他默默地流泪。
  娜达莎像许多俄国人一样,喜欢酗酒,每每喝多了,她就会讲当年在敖德萨同那些罗马尼亚人、土耳其人以及意大利水手之间的风流韵事。
  她讲的这些故事非常令人震惊。
  当年,云集在敖德萨的妓女很多,那儿的妓女也很吃香,口红一天要抹一二十遍。娜达莎沉醉地说:“哦,上帝呀,我在那里接的吻太多了,好像跟全欧洲的男人都接过吻了。”
  娜达莎的嘴唇胖乎乎的,的确很有魅力,不会有人拒绝吻这张嘴的。
  娜达莎还是一个出色的厨师,会烧各种菜,调的酒也很棒。她的这些技能都得益于她生活过的海港城市敖德萨。敖德萨是一个讲究冒险,讲究吃,讲究和各种肤色的女人调情,讲究金钱和赌博的城市。那里把金钱、冒险、烈酒、政治、战争、罪犯、音乐和白色的海鸥搅和在一块儿了。从那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
  犹太流亡者社区是一个集欧洲、大洋洲、南北美洲各色流亡者侨居的地方,而敖德萨餐馆的女老板娜达莎,可以驾轻就熟地为他们烹制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
  “娜达莎”是一个叫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流亡者激动的名字。
  娜达莎是一个寡妇。刚刚到犹太流亡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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