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笑意渐浓,似乎恍悟的补充:“哦,对了,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您和沐大帅能称兄道弟、肝胆相照这么多年了,因为他可以为了政治扩张,亲手毁了女儿的幸福,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差点将她变成风月场上的交际花也丝毫不为所动,而你可以冲锋陷阵毁灭一切变数,甚至安排人监视自己的女儿,为的只是确保将其变成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
话音未落,他已经几步窜了过来在她脸上留下巴掌印,喝骂着:“你太放肆了,你可以对我怨恨不满,但绝对不可以对大帅出言不逊!你给我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父女之情?”她嬉笑着抚摸火辣的脸颊,冷笑着问:“坦诚的说,您有念过吗?”
看着他的愣神,她心底积压多年的怨愤不平瞬间被点燃,冷哼着继续说:“记得您警告过我,在您面前绝对不可以撒谎,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说既成事实?”笑容灿烂起来,语气欢快起来,她犹如变了一个人般畅所欲言“以门当户对才能幸福这些无谓的托辞来掩饰权欲倾心、自私自利这不就是沐昊婷的可悲吗?而您所谓的忠心下到底又掩盖着什么,值得让你以父女亲情和我的人生做赌注,不会跟你心里的那个女人有关吧?”
她说完就等着他又一个巴掌落下,可是那举着的粗厚掌纹却印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他扑过来挡住她的同时,脸上也显出了五个殷红的手指印,显见这一次凌晟睿是被彻底激怒了才会使出全力,巴掌落下的同时他脸色也变了,歉疚的垂下头唤道:“少帅!”
沐昊然放开揽着凌冰蝶的手,恭敬而不失威严的看着凌晟睿道:“凌叔,您难道忘了我跟你说过,凌冰蝶现在已经是我的部下,您教训女儿无可厚非,但这里是我的帅府,您至少也得知会我一声吧!”
“少帅,这。。。”他看着沐昊然脸上的红肿,虽无惧意但却面露愧色,语气也变得支吾不明:“她脾气执拗,犯了错也不肯认,还出言不逊。。。”
凌冰蝶被他掌恇本属平常,原本并不在意,可见他此时的表情,心里顿生出不平,冷笑激言道:“动心动情何错之有?若真要说我做错了什么,那就是辱骂大帅、以下犯上,这么严重的罪,父亲若真要表忠心就应该枪毙了我才是!”
她话语一出,沐昊然脸色都变了,忙阻止道:“冰蝶,不要再乱说了。。。”
“谁要你假惺惺!”她横手推开沐昊然,正好迎上凌晟睿盛怒之下抽出来的枪,她依旧挑衅着,将手搭上凌晟睿握着的枪,猛的将枪口拉到自己的胸口,平静无波的语气中夹杂着纷飞的弹药:“您不是竭尽心力都想表示忠心吗?这么好的机会您犹豫什么?开枪啊,看看我流的到底是不是人血!”
沐昊然见凌晟睿脸色已经惨白,扣着扳机的手也开始颤抖,他狠心咬牙抡起手背坎了下去,她脸上的凄厉的笑容渐渐沉寂下来,人径直朝后倒在他护过来的手臂上,枪口顿时对准了他的胸口,对峙半晌凌晟睿才骤然回过神来,忙将枪收了回去,哭丧着脸叹息道:“少帅,您何苦救这大逆不道的人!”
沐昊然苦笑道:“凌叔,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也不会忍心下手,只是你们的性格太像了,如此对峙下去又怎能收场?”
凌晟睿苦笑一声,回身坐回沙发上叹道:“她从来不会这样的,从小到大在我面前都只有一个表情,纵使有再多的疑问再多的不满却连红脸话都没说过。”
“或许。。。这次真的触及她的底线了吧!我也没料到单宇枫在她心里会。。。”他忽然顿住了话尾,脸上的笑容有些凄然,凌晟睿并未看出特别,只对自己错手打了他说了抱歉,临出门时又补充了一句:“少帅,她现在就麻烦您了,我马上会回牟平,我们都该冷静一下,免得再起冲突!”
沐昊然含笑应承,命人送凌冰蝶回房休息,自己又跟凌晟睿谈着公务并将他送走才又折返回来。
不接受好意
晌午过后,凌冰蝶渐渐苏醒了过来,短暂的失忆让她茫然不知为何会脖子酸痛难支,她将双手支持在两侧坐了起来,想要下床却忍不住用手去揉了几下酸痛处,片刻的皱眉让她回忆起发生的事,眉头不自觉的越发邹紧了。
双臂换着膝盖呆坐在床上,回忆着自己对父亲说过的一席话,终忍不住拍头自怨着:“真该死,你平日的冷静自持都到哪里去了!”
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忽听外边隐约传来窃窃私语声,她忍不住提高音调问:“门外是谁?”
私语声嘎然而止,静默片刻又传来窸窸窣窣衣衫翻动之声,她正要下床去看,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门口,准确的说是不情愿的出现在门口。
沐昊然被李斌推了出来,想要退回去却又发现不可能了,望着凌冰蝶的表情有些尴尬,李斌却笑嘻嘻的率先开口说:“冰蝶,少帅是来为偷袭你的事道歉的!”
说完就一脸坏笑着逃开了,沐昊然此时犹如站立针毡进退不是,干咳了几声才硬着头皮跨进门来。
他环视了左右,没有见到可以坐的地方,可是床沿似乎又不能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无辜,忍了半晌又咳嗽一声才支吾着说:“那种情况。。。情非得已。。。”
“对不起”三个字似乎很难吐出口,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脸上比逼得露出窘色微红,她似乎也不习惯这种道歉的场面,加之看着他奇特的脸更觉有些荒诞,于是岔开话题问:“我父亲。。。”
“他回牟平了!”他抢着回答,终于化解了些道歉的尴尬,看她愣神的表情他终于忍不住又说:“他说你们都需要冷静”接下来的话变得有些自言自语“没想到单宇枫的事会让你如此失控,看来他在你心里的分量真不一般!”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脱口而出却又忽然顿住,她会如此失控确与单宇枫的事少不了关系,但更多是被凌晟睿的态度所激怒,但当她接触到沐昊然期待探询的眼光却又不想多做解释,愣神片刻她才说:“但是。。。你的脸真伤的那么厉害么?”
对于她的不解释,他似乎有些失望,但她问到脸伤,他才骤然记起,忙将脸上贴着的一块白色药布撕了下来,看着她越加不解的表情,他尴尬的笑着解释:“都是李斌那小子,他们总是出些馊主意,说什么这样弄了你怎么也会心软消气,跟你道歉会容易接受的多,会不容易起冲突!”
他解释着,似乎自己做了很愚蠢的事,又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脸上隐约有着不少的委屈,他原本冷硬俊朗的脸颊因指印的红肿反而多了几分柔和,也让她的心忽生几分柔软,第一眼看到时她故作隐忍,现在再配上他的表情,她终于有些忍俊不禁,忽然的笑容让他萌住了,短暂的愣神之后也跟着笑道:“你真是。。。我是为谁变成这样的,你还好意思笑!”
短暂的凝视之后她才意思到自己的失态,忙别转视线,语气依旧有几分轻柔:“以后别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别在背后替我做什么,没用的!”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失望从心里蔓延到了脸上,失神了很久才问出:“为什么?单宇枫为你做的事就能让你感动心动,而我做的让你只是接受都这么难?”
她回过视线紧紧的盯着他,淡漠而严肃的说:“因为他曾经跟我毫无关系,所以他无条件对我的好,我能接受而且会去信任那是出自内心的真诚,可是你不一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不自觉的去以为那是别有用心,就是这样!”
“因为我姓沐?”他问着,也等着她的回答,她用沉默给了他答案,他苦涩的笑了笑,似乎早已猜到了,静思了片刻他才又问:“你真是。。。非要说得这么清楚吗?”
她看到他脸上的凄然,有些不忍心却又不得不说:“说清楚不好么?不想你再做徒劳的事”也不想让怨恨之心有所动摇,只是这一句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是傻子不可能感觉不到他做的事,只是不想去接受也不愿意承认。
他平缓的语气慢慢变得冷硬,面上也罩上一层冷雾道:“是否徒劳由我说了算,接不接受也由不得你!”
他怒气而走,有一次不欢而散的结束了谈话,只是这一次凌冰蝶心底明显的没有怨气也无怒气,一种由心底升起的悲哀溢满身心,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走走,于是起身下了床,简略的整理一下就走了出去。
立锥之地
夜幕未至,天空却已暗沉下来,几声闷雷过后,细雨轻柔洒落下来,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丝棉的网,网住了整个潍坊的世界,也给山树花草披上蝉翼般的白纱。不多时房屋、树叶上积满的细雨凝聚成水滴滑落,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或水花飞溅或润入泥土,大地也湿滑的闪着丝丝银光。到了夜幕时分,雨从丝丝缕缕变得淅淅沥沥,想着雨渍花落,红散香凋,有些凄迷,有些伤感,又思量能洗涤浮华喧嚣、宠辱得失,又有几分酣畅,几分快意。
淅沥雨声中响起一阵噼啪的踩踏之声,惊的岗哨上的兵卫都警惕起来,手里紧持着枪械警惕的盯着声音渐近的方向。直到那个身影在雨幕中显现出来才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将枪械直立在身侧一边举手敬礼,凌冰蝶冲到门口的台阶上才停了下来,本能的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可衣服早已湿透显得有些徒劳,额前的发丝因湿润而聚成黑色的墨云,在她轻弹之下颓废的散开成缕,她一边沿着走廊绕过重重院落朝自己房间走一边徒劳的抖动着手臂挥洒玉珠,虽然眼下时节就算湿了衣衫也不会见凉,但湿嗒嗒的衣物贴在肌肉上的感觉总是不太好,会有身无一物的恍惚。
紧步行走间一个身影忽现在她的余光里,虽然是背对着不能看清表情,但她却能从那身影里看出凄伤落泪的悲凉,这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的的看了看觉得有几分熟识,在她细细思索的同时那背影已经慢慢消失了,不自觉的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在对方经过转角时她终于看清。
“水怜月?”她惊疑的顿住脚步,瞥见水怜月脸颊闪耀的泪痕,她忍不住想着:“她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沐昊然拒绝了订婚的提议之后,水家似乎突然断绝了与沐军的来往,水怜月也再未出现过,也因此她的突然再现才让凌冰蝶疑惑。
在她静思的空隙中,水怜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而看其方向应该是去了沐昊然所住的院落。她呆呆的想了很久,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自问道:“管这么多,难道怀疑她会对他不利么?”
想着禁不住朝自己的影子嘲笑了一番,转身回到原路朝自己房间走去,在门口正遇到找她未果准备离开的刘晨,见她全身湿淋淋的禁不住皱眉问:“你出去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反问:“找我有事?”
“哦,五姨太和婷小姐来了,少帅安排了晚宴和戏曲,让你也过去凑凑热闹!”他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禁不住皱眉道:“还是先去换衣服吧!”
“水小姐也来了?”
“你怎么知道?”
她见他面有惊疑,忙说:“碰巧看见了,随口问问!”
似乎为了掩饰般忙进了屋,关上房门时刘晨嘀咕的话飘入了耳中:“随口问问?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这些?”
她并不理会他的话,可心里依旧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涌动,借着换衣的间隙平定所有的思绪,再次拉开房门时恢复如旧,见刘晨还站在门口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他怔了怔,忙摇头:“没有,等你一起过去!”
“那就不用等了,我不喜欢看戏,而且太过热闹吃了饭也会不消化!”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要不,你一会让人给我随便送点饭菜过来就是了!”
她说完不去理会刘晨的反应,转身关上房门,却被刘晨快速的挡住了,他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但是你也该去看看婷小姐是不是?虽说这次大帅让她来潍坊是表示对她信任,可是让五姨太跟了来不就是。。。婷小姐表面嘻嘻哈哈,可心里也并不好过,少帅就是因为这点才放专程下军务安排一切,你怎么也。。。”
“不觉得虚假么?”
刘晨愣怔不知意思,惊疑的问:“什么?”
“明明心底难过却要装着很高兴,喧嚣热闹、咿咿呀呀就能化解心结么?”她冷哼一声,笑容越发鄙夷“当哥哥的如果真心为妹妹着想,就应该帮到她的心里去,成全她的感情,而不是安排这样虚假的热闹在她悲凉的心里再添一刀!不是么?”
凌冰蝶习惯了少说话,也很难得听到她长篇大论,可是她每说一句都能拨开皮肉直刺人心,刘晨再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禁不住尴尬的苦笑,沉默了很久才无奈的叹息道:“少帅真的已经努力过了,可是总不能与大帅反目吧,更何况大帅铁了心反对到底,如果让他们两人勉强在一起,不但他们会遭遇无法想象的痛苦,还会连累身边很多人,他们都决定放弃了,少帅能怎么办?”
“所以,就用这些虚假的东西来安慰别人也麻痹自己?”
刘晨辩驳的语气越来越弱,从刚开始的慷慨陈词变成了嘀咕私语:“有些事虽然明知道虚假却不得不做,虽然都说人该为自己活,可是做的事却多数是给别人看的,如果说做违心的事有些自欺欺人,但因为善意无害的,还能让关心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开心放心,违心虚假一次又有何妨?”
气势弱的反倒将气势强的震住了,或许因为亲情淡漠,情感冷凉,她从未去想过这些问题,现在刘晨将它说了出来,犹如重雷般强行灌入她的耳朵,她的思绪为这些看似简单的话翻腾起来,除了严格执行命令,她很少去想太多无关的东西,为了做到无情冷血,她也从不会去考虑别人,她也一直以为别人也不会在乎她,可是现在忽然记起,在失去记忆与过去断绝一切关系之时,在父亲冷漠如仇人时,在孤独无依寂寞恐惧时,沐昊婷是第一个跟她伸出手的人,在她夜夜噩梦纠缠,如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四周的是悬崖,身下只有立锥之地,动辄就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的时候,沐昊婷就如那根悬吊的丝线,让她心里有着丝毫的安慰。
刘晨看她紧促眉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想要道歉,她看着他窘迫的笑容不禁挑眉道:“我又没要怎样,干嘛那么小声,难道怕我会对你动手不成?”见他愣神她却又嫣然一笑,淡淡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走吧!”她说着随手关了房门朝宴会厅走,刘晨越发愣神,过了很久才恍然笑着跟了上去。
宽心的话
宴席间觥筹交错、嬉笑喧哗,彼此脸上挂着笑容、气氛热闹温馨,可凌冰蝶总觉不自在,超负荷吃着沐昊婷夹过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却吃得尤为艰涩。想要起身离开又不忍扫兴,好不容易熬过了宴席,又被沐昊婷拉着去听戏。五姨太跟沐云天之前是出了名的交际花,她应酬的娴熟精炼、八面玲珑从宴席上她代沐云天对军将的一番陈词感言就显露了锋芒。
现在她又借口用实际行动来感谢军将的忠勇过了一把唱戏的瘾,既捞了好名声又过了技瘾,还笼络了沐昊然和沐军将士的心,虽然她被称为五姨太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在众人的心里却比那早已过世的正房太太水月娘更有夫人的威仪。
水月娘是沐昊然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