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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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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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一副隐忍压抑的模样,周御胤越发的恼火起来,一把掀翻了九龙玉案。“没用的东西,太医院提点死的时候你们吓得屁滚尿流,京兆尹死的时候你们快活风凉看笑话,太傅大人死了,你们知道急了,就等着上位替了他的位子是吧?还嫌朕不够焦头烂额吗?”
  折子铺天盖地地洒下来,伴随着一声声叫骂弄得大理寺卿头昏眼花,他嗓子里压抑着冷笑:好一个焦头烂额,好一个焦头烂额!您焦头烂额到夜夜笙歌,当真是焦头烂额啊!
  “不是要办案吗?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滚!”昭帝在殿上咆哮,那疯癫的丑态不堪入目,刺得大理寺卿眼睛生疼。
  “微臣告退。”有此君主,臣子不幸!
  小郑子看着大理寺卿失魂落魄地出了德云殿,眼神瞥到殿内,心下笑道:“真真是一片狼藉,太难看了,实在是难看极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伤忠臣的心呢?恐怕没有了吧……周御胤你口中没用的东西终有一日会变成你心头的一根刺,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时辰也差不多了,该传午膳了,小郑子收敛了唇角的一抹笑意,忙活去了。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朝廷命官相继离奇死去的命案依旧是毫无进展,刑部左右也是没有头绪,大理寺更是打不起精神。而此际,街头巷尾却开始有谣言四起:圣上无德,天降责罚,祸及臣子,殃及百姓。
  于此同时,春雨开始落下,朝朝暮暮皆不停息,原本是润物细无声、金贵胜酥油的东西如今却变成了祸害。潮涨潮落,河水暴涨,假以时日黄河改道已成必然。
  菊让越来越佩服自家公子了:春汛还没开始就这般雨水泛滥,若是到了夏季……那岂不是要水淹千里?
  “公子叫你去肃杀园金麟池。”红冶在门外说话。
  菊让立时跳起来去开门,本以为只能瞧见一道大红的背影,谁知红冶竟站在门外,板着脸道:“不用走地道,急。”说完才闪身而去。
  菊让心里头甜滋滋的,红冶果然开始搭理自己了。自打九姑娘有救那日起,红冶就不再对他避之不及了,果然还是要公子心情好啊!
  想到此处他赶紧动身,误了公子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这才二月头上,长安的春日一向颇有大家闺秀的风采,总是姗姗来迟,故而如今的景致依旧肃杀,就算是细雨霏霏也是春寒料峭。
  柳陵郁坐在金鳞池旁的八角亭内,怀里的手炉温暖窝心。
  菊让撑着油纸伞急急忙忙地小跑而来,淡黄色的锦缎衣衫璀璨夺目,那在风中扬起的衣角上金菊怒放,辉煌灿烂。
  “急什么?本公子教的那些规矩都忘了吗?”柳陵郁站起身来,悉心地整理着自己衣衫的前襟。
  “这不是怕公子等急了嘛!”菊让笑笑,善良的眼睛里神采飞扬。
  柳陵郁淡淡笑了笑,冲他招了招手。
  菊让收了伞站到亭子里,欢喜道:“红冶今日多看了我一眼呢!”
  柳陵郁扯了扯嘴角,戏谑道:“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不和她直说?”明明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可咱们的菊公子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菊让扁了扁嘴,长叹一口气,道:“她这人跟呆兔子似的,别说了就一跳跑了才好!打草惊蛇不是上策啊!”
  “呵呵……”柳陵郁又笑了,他侧过身子指着东边的天际:“打草惊蛇不好……那你说如今这天气适不适合引蛇出洞啊?
  天幕低垂,阴霾遍布,水汽氤氲,烟雨迷蒙,这样的天气跟引蛇出洞又有什么关系?菊让看向柳陵郁,他知道公子必有下文。
  “黄河改道必要修筑水坝,沉铁筑堤是不是恰好可以从中扣下生铁呢?”柳陵郁勾起的唇角显示出的温柔一如既往,然那笑意不及眼底,以致漆黑凤眸里依然凉薄如同往昔。
  “公子是想要让工部的人偷工减料?”菊让觉得公子不至于为了那点儿银子去残害百姓吧?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柳陵郁含笑摇头,“你这点儿长进可不够啊!要知道看不透内里今后可是要吃亏的。”他背过身去,迎着时不时吹来的杨柳风,那风里浓郁的湿气里似乎有一点稀薄的泥土芬芳,“治水之法在疏导不在堵截,那些手段不过是为藏铁找个由头罢了,至于地方上的人怎么整治,那还不是看他们自己有没有脑子?”
  菊让这才了然:让朝中有分量的人提出那沉铁筑堤的法子,再让工部督造的人从里头把生铁私扣下来,这样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这跟引蛇出洞好像没什么牵连啊?想到此处,菊让开口,“公子,咱们要那么多铁做什么?不是已经屯了盐吗?今年的入账貌似有些过了啊!”
  “有些东西弄来可不一定是要卖给旁人的……”柳陵郁转头,“再说了,银子多……难道不好吗?”他虽是这般说着,神色却只是淡淡,毫无欢喜。银子多了好像也没什么好的,他又不在乎这点儿东西。
  菊让被弄懵了:既然好,那为何公子不高兴?他还想再问,却听得柳陵郁道:“知道得太多……不好,你怎么又不记得了呢?”
  温柔如故的嗓音,清冷悦耳却让菊让一惊:是他逾越了。
  沉默了一阵子,柳陵郁忽然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那个舞姬怎么样了?”
  菊让这才记起今日已是第十日了,忙答道:“一直都很好,兰敞照顾得很好。”
  “是吗?”柳陵郁的语调立刻冷了,“本公子倒是担心他照顾得太好了!”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重了,挥了挥手,道:“你下去把藏铁的事情办了吧。让兰敞在关春院等着,本公子马上就来。”
  菊让乖顺地退下了,心里却是止不住替兰敞担心起来。
  九疑许多日不见柳公子了,她可是有好多话要跟柳公子商量的,可是再怎么有话要商量也没用,人家柳公子不见你,你跟谁说都没用。
  她这是被圈养了,好像一只羊被圈在一块地里,只不过她待的这块地太金贵,连上边铺着的都是千年沉香木。
  每日来喂食送药的是兰敞,这小子近日是越发的乖巧了,待她好得没话说,比之从前那爱理不理的模样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你若问他怎么转性了,他铁定白你一眼,然后絮絮叨叨道:“九姑娘的左臂怎么说也是兰敞处理不当所致,公子也吩咐了,九姑娘的伤要紧……”如此种种,愧疚之情溢于言表,说得九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现在还不是吃药的时候,兰敞却已经来了关春院。九疑瞧着他这副面色凝重的模样很不自在,“喂!服药的时候可还早,你现在来干什么?”
  兰敞沉默,只低头兀自摆弄着各色金针、银针。
  九疑这下奇了,掀了被子就来到他身边坐下。她是被迫躺在床上的,其实内里衣裳皆是完备,所以动作十分迅速。她盯着兰敞,疑惑道:“别告诉本姑娘你是知道本姑娘无聊特地跑来替本姑娘解闷儿的。”
  “九姑娘闷了吗?”一道清冷的嗓音悠悠传来,里头满是戏谑。
  九疑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柳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来啊!
  柳陵郁一入关春院瞧见的是九疑瘫痪的脸,心下不禁冷哼道:“本公子是碍着你俩说笑了不成?摆出这等脸色来?”
  九疑心头却是在想:“把本姑娘丢在此处十天不闻不问,眼下突然现身肯定没什么好事!”
  他二人对视僵持,兰敞夹在中间十分尴尬,只得咳嗽一声,冲九疑道:“公子给你治伤来了,你愣着做什么?”
  九疑这才想起自己左臂还废着,醒悟过来的九姑娘慌忙扯出一个笑脸,谄媚道:“柳公子百忙之中抽空来医治小人,小人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兰敞前些日子就将要剖肌续脉治伤的事情跟九疑说了,而他近日为九疑所做的一切也皆是给今天提前做好准备,只盼望高才的柳公子能够妙手回春。
  柳陵郁见着九疑那副硬扯出来的笑容就不自在,瞥视了兰敞一眼便坐下来,也不啰嗦,径直就开始准备动手。
  他面上冷冷淡淡,其实心下十分的不高兴:兰公子是糊涂了不成,他对九疑再怎么照料得当,顶多也就是个喂食的。而九疑那是本公子养的一条狗,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般殷勤备至了?还有这呆货,明明是本公子养的一条狗,怎么能随随便便跟旁人如此亲近却对本公子疏远?当真是连谁是主子谁是外人都分不清了!
  他那冷淡的神色弄得旁人心下惶惶。磨磨蹭蹭了半天,九疑终是挪到了柳陵郁跟前。
  柳陵郁看着她那副忐忑的模样就止不住心头的火气,指着一旁的椅子,生硬道:“坐下!”
  九疑依言坐下。
  “袖子。”柳陵郁也不多话,只拿眼神示意她自己动手。
  九疑犹犹豫豫许久,脸上那硬扯出来的笑终是垮了。哭丧着脸,九疑哀求道:“柳公子,咱能不治吗?”
  30不战屈人兵
  轰隆隆,细雨已下了许久,这是第一声春雷,而窗外的雨势顷刻间就莫名地大了,沾衣欲湿的杏花雨终是于瞬间变成了瓢泼之势,哗啦啦的声响衬得屋内死寂一片。
  柳陵郁连动作都不见半分停滞,专心致志地在选用合适的金针,眉宇之间依旧是淡淡的,长胜鸦羽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其中意味。
  九疑以为他没听清楚,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了一步,低声央求道:“柳公子,咱别治了吧……”
  柳陵郁这才抬头,面颊稍稍侧过少许,露出下巴和脖颈柔和的线条,“缘由。”
  九疑低头拿手指头在衣摆处拧绞了半天,最后还是嗫嚅着开了口:“小人怕疼得厉害……”
  “哦?”柳陵郁斜挑长眉,这一个字吐得意味深长。
  兰敞知道坏事儿了,看着一脸对此浑然未觉的某人,他在一旁都快站不住了:九疑来得晚,不曾与公子长久相处过,不懂公子的性情,他还能不清楚?这等言语神态说明不了别的,但有一点却是极其肯定的,那就是:公子怒极。
  柳陵郁这人体弱,从来都是爱惜自己的身子的。他平日里修身养性,滴酒不沾,手炉不离怀抱,说话轻声细语,看似颜面温和,实则内心寡情。
  在兰敞的印象里,除夕大年那会儿是公子唯一面露愠色的时候。
  如此是不是就能说明柳陵郁品性温良、脾气和美了呢?若是有人认为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柳陵郁不能动怒并不意味着不会动怒,怒上脸面那还好些,说明这事情还有的商量,可若是怒在心里那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此刻的情状恰好是后者。
  九疑听他除了那一个“哦”字便再也无话,本不以为然,可时间久了心头也渐渐揪成了一团,十分小心地察言观色却又并未发现异常,于是斗胆继续道:“您吩咐的事情小人一定给您办妥了,只求您放过小人吧,剖肌续脉这等的举措就算是没疼死小人,也必然能要了小人半条命啊!”
  “本公子会让你疼死?”柳陵郁蹙眉,面色依旧淡淡。
  这下九姑娘没词儿了,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啊!
  “你不治怎么去杀萧御伦?”柳陵郁将那微微侧过来的面庞调正了,一双眼眸直视九疑,眼角淡淡的飞白好似深了少许。
  兰敞听了他的话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连腿脚都控制不住似的后退了一步。
  九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你看……你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柳陵郁站起身,低头俯视站着的九疑,十分轻柔地把她按坐下来,“说不出道理就别讨价还价,本公子的耐心也不太好。”
  九疑木头似的僵坐着。柳陵郁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本公子知道你是故意的,不过本公子不欲与你计较,你可别蹬鼻子上脸玩儿花样,到时候本公子没耐心了……别说是左臂,你的右臂、两腿、眼睛、鼻子通通都别想完全!”
  不用回头九疑也知道他此刻唇角含笑,方才他看着她的时候眉目含情,特别是那眼角的飞白,因了颜色的加深越发的给人一种缱绻纠缠、旷世情深的感觉。这样的容色本该教女子心肝乱颤,红霞上脸,可她只觉得冷,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
  兰敞看着自家公子迤迤然重新坐下,那双素白温柔的手正抚过身前额衣襟,不急不缓,而他这个看着的人却是心如擂鼓,连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本公子给你个机会,你是治……还是不治?”柳陵郁坐定了,他的手就搭在椅子上,纤长柔美,宛若无骨。而他的语气却是突然冷了,最后那两个字的尾音竟上扬了去,铿锵有力,震慑人心。
  九疑垂头,也不应声,就那般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柳陵郁也不催她,手一伸抄回八宝掐丝手炉,双臂环绕,靠着椅背看她,半眯着眼睛,也是一动不动。
  女子的面容因了低垂的头颅而看不到了,脊梁却是挺直的。柳陵郁想:连这般坐着低垂着脑袋脊梁都是笔直的人是怎么做到对旁人点头哈腰、溜须拍马的呢?
  长长的黑发也是笔直的,因为卧床的关系未梳发髻,那三千青丝就随意垂着,好似流泻而下的飞瀑。连头发都这般直,性子又为何这般忸怩?
  柳陵郁想不通了。
  九疑却是吱声了。
  两个字。
  不治。
  “什么?”柳陵郁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里头精光慑人。不过九疑依旧垂着头,什么也没看见。
  “不治。”九疑又重复了一遍。
  “九姑娘不想要萼绿华了?”柳陵郁蹙眉相问。
  “想。”九疑抬头。
  “想就治!”坐直了身子,柳陵郁双目灼灼锁住九疑。
  九疑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道:“柳公子答应过的,杀了萧公子这第二笔生意就结束了,您一言九鼎一定会将萼绿华给我,九疑不怕死,但求死前别受什么折磨,这疼……还是免了吧……”
  柳陵郁刚想开口,九疑就接着说道:“九疑知道柳公子担心九疑坏了您的事儿,其实您多虑了,九疑宁愿废了自己的左臂也不愿将柳公子吩咐的事情办砸了,届时轮到萧公子定然亦是这般,九疑就是以命换命也绝不会乱了柳公子的棋局。只求您别再拿九疑开涮,九疑命薄,担不起柳公子的青眼有加。”
  她不是傻子,她就算是看不透柳陵郁心头所想,却也能猜出其中的两三分意思。谁敢买姜知渔、章敏川、秦昭伯的命?就算是有旁人来买,柳公子愿意承下这生意也不会只是为了那区区几个小钱。可……若是这三人都是柳陵郁的眼中钉,那柳公子的计谋就不简单了。
  销魂山庄的那位萧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先帝幼子,这些事由可是会扯到宫中去的。若是想要活命,那就趁早抽身。眼下的情状九疑也看得分明,柳陵郁绝不会放自己走的,至少萧御伦活着一天,自己就得在乱怀楼待一天。
  然……萧御伦死了呢?
  九疑的软肋有两个,其一是自己的小命,其二是传家之宝萼绿华。这两样皆是死死地捏在柳陵郁的手里,她想走那是不太可能的。只有先了了柳公子的心愿,她才有机会走出这乱怀楼。而这心愿就是杀掉销魂山庄的妖毒公子。
  九疑想得极清楚:不治左臂的情况下她极有可能死在销魂山庄,这样一来一了百了,省的她再为自己那两根软肋忧心忡忡。可若是她侥幸得以杀死萧御伦,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柳陵郁迫于承诺定会将萼绿华双手奉上,而自己这个废人从此再无用武之地,定然也就可以逃脱魔掌。她哪里知道柳陵郁留着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她若是知道也就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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