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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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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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九疑最会自娱自乐,可……就这么被晾了两天她也觉得心烦,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她耷拉下脑袋,哀嚎了一声,却在抬眼的瞬间瞧见了站在下面的柳陵郁。
  “在上头待得舒服了,都不想下来了是吧?”柳陵郁两手后背,微微仰着头,露出明显的喉结和一段白而刚劲柔韧的脖子。
  “没……”九疑萎靡道。
  “那还不给本公子滚下来!躺在本公子头顶上躺出瘾来了是吧!”柳陵郁瞧见九疑那副精神不振的样子面色愈加的不善。
  九疑从前是吃硬不吃软,现在呢……是吃软不吃硬,柳陵郁没好脸色,她心里那执拗劲儿又上来了,扭过头就是一句:“居于柳公子之上乃是本姑娘日夜所想,如今得偿所愿,幸也!”
  梅妆、兰敞原本是事不关己地躲得远远地,听到九疑的说辞脸都白了,尤其是兰敞,紧张地都有些不知所措,亏得梅妆按住他,要不然他就冲上前去了。
  柳陵郁则是一愣,定定地看了九疑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好好好!九姑娘果然好胆色!”他一连说出三个“好”来,听上去却是一点也不好,反而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梅妆!取鞭子来!”从来淡淡的柳公子如今怒了,抬手的时候竟然在发抖。
  九疑在高处俯视着柳陵郁,男子雪白的面庞因了怒气有些发红,秀丽的眉目上扬了去,竟堪堪生出几分英气和威势。
  只眨眼的功夫梅妆就把鞭子双手呈上了,柳陵郁接过鞭子,抬手举了好一阵子,终究是下不去手,一使劲儿就把那精致非凡的蛇皮鞭扔出老远,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马车。
  梅妆看了兰敞一眼,没说什么,二人相携上了后面的马车。
  九疑趴在马车顶子上,心里扑腾了好些时候才平静下来:吓死她了!柳陵郁要是真的怒了,那这一顿鞭子可不是说笑的!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柳陵郁就待在马车里,也不启程,周遭陷入死寂。
  九疑在上头待久了莫名地生出些许的歉意:柳陵郁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要想他低头……太难了。他方才是想要叫她下去的吧?而她呢……“唉……怎么就那么别扭呢!”又挠了挠头,九疑无奈地跳下车顶,钻进了马车里。
  柳陵郁手里头拿着本《金刚经》,他知道那人进来了,可他现在实在是没那个心情搭理她,而且……他怕自己看见那人遏制不住火气就废了她!
  “柳公子,您书拿倒了!”九疑无奈道。
  柳陵郁下意识地看了看书:没反。
  “呵呵……”九疑笑起来,道:“骗你的!”柳公子怎么可能拿反书呢?
  “你!”柳陵郁搁下书,狠狠地瞪着九疑,却又想不到什么好措辞,尖酸刻薄的话呢……他也不想再说了,省得眼前的小猫儿再炸毛,可如此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九疑又笑了笑,道:“别你啊我的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柳公子?”
  柳陵郁重新垂眸看书,未置一词。
  九疑死皮赖脸凑过去,又是一句:“我错了还不行吗?柳公子?”
  女子温热的鼻息吐在耳侧,湿湿的,柳陵郁的心不自觉地揪了揪:当你得知那一切……你还会如此嬉笑言说吗?他不知道他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么黯淡无光……
  九疑将柳陵郁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生疑:他这副样子……不像是在生气啊!反倒是像在伤心,难道是我伤他的心?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柳陵郁这才松开越捏越紧的手,回首淡淡道:“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打死九疑她也不信啊!“你究竟怎么了啊?是不是伤还没好?”扳过柳陵郁的身子,九疑一脸关切。
  柳陵郁隔开她的手臂,递给她一罐棋子,面无表情道:“你去一边儿叠棋子玩儿吧……让我安生会儿……”
  他那副心力交瘁的模样让九疑难受得不得了,可又不想再惹他不高兴,便只得接过那一罐自己带过来的棋子,坐到角落里叠棋子玩儿了。
  所谓的叠棋子,便是将卵圆的棋子一枚一枚的堆砌起来,这东西需要的是专注、小心、谨慎、准头。一般人叠到四五个就倒了,可九疑是个认真的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吃东西很认真,玩耍很认真,叠棋子更是如此,她叠到第九个的时候那棋子柱子还是稳稳地竖着。
  柳陵郁此时看佛经那根本就是个幌子,看到后来实在是看不进去了,干脆支着下巴看这九疑叠棋子。
  女子深刻的面容柔和了许多,从侧面可以看到那格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她那么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棋子,神情之专注让人羡慕向往。柳陵郁突然就生出一种诡异的希冀:希冀自己能化作一颗黑子,落在她的掌中。
  大概是看得太久了,柳陵郁恍恍惚惚地想起许久以前九疑在五味斋吃东西的样子,一样的认真,一样的全神贯注,看着她吃自己就饱了,原来……极早的时候……这个女子就已经将她的影像留在了他的心里……
  九疑叠到十一个子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终于让棋子一下子散了个七零八落,扁着嘴无奈地收拾起散落的棋子,她不经意看向身后的柳陵郁,一下子被那人恍惚的眼神给迷惑了。
  真是漂亮……九疑感叹,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知道柳公子容色姣好,甚至……倾国倾城,然,这个人太凉薄、太刁钻,你在他跟前无所遁形,故而……他的柔美秀丽是一把带毒的刀,是要取你性命的。
  而此时,他痴痴地看着自己,那样朦胧的目光,柔和地仿佛最好的丝缎,让人的魂魄都跟着飘忽起来。九疑这时候才砰然心动,如果说从前只是一种歉然或是执念,那么现在……她放不开了,这样的柳公子……她心动了,她不会放手了……
  51意渐入佳境
  原本长安到洛阳并不算得十分的远,可柳陵郁一行人因了各种缘由一共用了十多天才到。
  两辆马车趁着暮色驶入洛阳城,又在城中兜兜转转了许久才停下。
  九疑跟着柳陵郁下车,暮色昏暗,好在灯火已然点亮,尽管明明灭灭,但视物还算清晰。九疑抬头,入目的是块乌木牌匾,与长安城内的乱怀楼十分相似,只不过……这上面写了四个字——三凉小院。
  柳陵郁看了九疑一眼,眉目略微低垂了少许,暗自想:这一路……也该够了……之后他推开大门,也不打算与身旁的人解释这院落的事由,只引着她进门,梅兰两公子紧跟其后。
  一个瞎了的老者迎上来,这人白须三尺,颇为仙风道骨,见了柳公子便躬身道:“公子,老朽久候了。”他的声音粗嘎低沉,尽管是弯着腰,却还是露出些许强硬和威势。
  九疑觉得这老者甚是古怪,原因无他,能在柳公子面前不卑不亢……对于一个下人……这等的气度实在是好得有些过头了。
  柳陵郁却是手背身后,淡淡道:“三爷客气。”随后他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宛若三爷可以看见一般,道:“小坐休憩,麻烦三爷了。”
  三爷抚须,笑道:“好说。”然后又如同看得见一般朝前走去。
  五人进屋,柳陵郁与三爷居于上座,梅兰两人立侍柳公子左右,九疑坐在柳公子右手下的首位。
  柳陵郁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这才重新开口,道:“三爷的盐还好吗?”
  三爷点点头,笑道:“销得快了些,其他都好。”
  柳陵郁也点头,又问:“三爷的铁还好吗?”
  三爷转头,好似看着柳陵郁,眼皮竟然掀了掀却没有睁开,“公子想要?”
  “谈不上想要,就是问问。”柳陵郁面容含笑,唇角浅勾,“三爷难道忘了……你这人原本就是我的?”
  三爷摆手,道:“冯三不过是柳公子手下的一条狗罢了,公子又何须在意?”他这话口气颇为讥诮,但又颇为无奈:想他冯三二十年前乃是御林军大统领,只不过因为瞎了才被柳公子收入帐下,柳公子这般提醒倒是掀了他的旧伤疤了。
  柳陵郁向来大度,或者说,当他想要大度的时候他是极其大度的,故而他掀了茶盏盖子,吹了口气,又轻抿了一口水润了嗓子,这才道:“本公子要借三爷的小院二十日,至于三爷的铁……留着吧……”
  三爷的手抖了抖,不过也只是须臾。他站起身,拿起茶壶边的铜铃,晃了晃。不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个红衣的小童,三爷冲他吩咐道:“鹘六,收拾客房去,顺便把账本拿来。”
  鹘六走后不多时,又一个绿衣的丫鬟进得门来,手上捧着的是几叠书册,约摸就是账本。她在堂下站住,似是在等什么吩咐。三爷便朝前招了招手,道:“晴八,把账本呈给柳公子。”
  九疑觉得有趣,红男绿女最是相配,这三爷……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柳陵郁略略翻了几张纸,朝后一扔,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梅妆笑道:“我家的梅公子这次该赏!”
  梅妆那里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账本,抬眼便是柳公子眉眼弯弯的笑脸,当场就傻了。
  柳陵郁笑得越发开心起来,让他站到自己跟前,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你收账的次数多,可谈生意这是头一回,办得不错,本公子要赏你,你想要什么?”
  整个大堂里寂静无声,兰敞是习以为常了,冯三是处变不惊了,九疑则是皱了皱眉头猜想道:莫不是又要罚人了?他这副样子一做出来就是让人汗毛倒立的,究竟是要做什么?
  梅妆痴痴地看着柳公子的笑脸,哆哆嗦嗦地伸出食指,晃晃悠悠地指向了柳陵郁的脸面,恍惚道:“我……我……我想要公子的脸……”
  他这话一出口,兰敞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还以为他会换个说辞,没想到啊!这么多年了,这梅公子的心智还是痴痴只为一物!
  冯三原本不抖的手又抖了几下,心道: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惯常出来收账的公子,也算是相熟的人了,可……这孩子的心智怎么就不见长进呢!
  九疑却是恨不能冲上去捂住梅妆的嘴巴:这漂亮的梅公子聪明劲儿都长在脸上了吗?想要柳公子的脸?这不是说胡话呢嘛!
  柳陵郁却没有与从前一般一脚踹上梅妆胸口,而是斜挑了眼角,问道:“不后悔?”
  柳公子侧首的模样最是好看,轮廓柔美更添秀丽,眉梢上扬更见春情。梅妆对柳公子的脸面嚣想许多年岁,如今更是失了神魂,只自觉应答:“不后悔!”
  柳陵郁微眯了眼角,道:“那就去吧……”去换了我的脸面来,永生永世用我的脸!
  他的嗓音本是冷清悦耳的那种,如今却变得有些沙哑,而且格外的温柔,让人听了好似被催眠了似的。梅妆紧接着就转过了身朝外去,步伐仓促,举步之间欣喜若狂。
  兰敞有些痛心地闭上了眼睛,冯三捏紧了掌中的摇铃,而九疑对此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是藏不住心思的人,立刻就开口问道:“去干什么?你让他去干什么?”
  柳陵郁答道:“阿九不必急,稍后你就知道了。”还是那副格外温柔的嗓音,九疑立时就打了个寒战——这是柳陵郁吗?他在马车上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在乱怀楼、肃杀园的时候都没有这般教人胆寒,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没等九疑深想,梅妆那一袭白袍子又出现在了堂下,只……他的面容变成了柳陵郁。
  九疑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只盯着梅妆脸颊上流下来的那道血痕发呆。
  柳陵郁此刻站起身来,走到九疑身旁,抚着她的肩道:“阿九不必担心,梅公子好着呢!”他只是在自己的脸上动几刀而已,跟从前驯蛇的时候受的苦根本就没法比。
  男子素来冰凉的手指变得温暖,九疑感受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上的温度,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毁了一个人……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太可怕了……
  柳陵郁好像是知道九疑所想,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求了许多年来,如今得偿所愿你该替他高兴才是。”
  九疑噌的一声就站起来了,猛地扭过头来看着柳陵郁,蹙眉道:“你怎么这么心狠?”
  柳陵郁淡淡看过来,问道:“我对你狠?”我都舍不得杀你!
  九疑沉默,而此刻梅妆上前,盯着张柳陵郁的脸笑道:“九姑娘,我很喜欢公子的脸呢!”平日里的梅妆是漂亮的、骄傲的,而此刻他如一个孩童般心满意足地笑着。
  这张脸……真碍眼!九疑说不出那种心情,只觉得恶心极了,柳陵郁才不会笑得如此天真烂漫!这些日子她与柳陵郁共乘一车,有时候的确是玩得勉强和乐,可……柳公子素来淡淡,做得最多的事除了阅读书册卷宗便是若有所思。
  九疑一直知道的:柳公子貌柔心狠,可……她以为他不会太狠,至少对自己人不会……可,她现在不敢肯定了……
  “你且去好好休息,稍后随本公子去见卜凌飞。”柳陵郁朝梅妆挥了挥手,随后便兀自出门去了客房。三凉小院,那是他送给三爷的一份小礼,焉有不熟的道理!
  夜色的确是浓的,小院深处的灯火并不辉煌,映着嶙峋的怪石颇有些可怖阴森。柳陵郁走得并不快,他一直是慢条斯理的,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规矩,这是公子该有的矜贵态度!而此时他这般走着,却不只是因了这一个原因。
  九疑不敢答他的话。柳陵郁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本来是可以杀了她的,在那个雨夜里,只要银针出手,九疑定然顷刻毙命。可是……他没有,当他看到自己手里的雨伞时……他才知道……自己最想做的……其实是给这人送一把伞……
  那天他让兰敞去取伞,取两把伞,他是这样想的:你死了,我给你的尸体撑一把伞,免得你温孤家的大小姐死得太过难看、不堪!但是……其实不是的……他看到那人在滂沱的大雨里掘坟时……他下不了手了。
  他算计得极好,萧公子身死,九疑再无一用,届时他功力大减,要想干净利落地杀了那人……唯有让那人失魂落魄。可……他一笔一划地描绘着那人的容颜身姿,为那人营造出一个旖旎的幻像,然……他自己被迷惑了……
  他想起那人杀人时干净利落的手法,他是赞赏她的,于是他想绣一幅小图,那样精致的针脚,细细密密的,藏得不过是他自己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了,他动心了……
  那人不知道……当她对着他说出“你……让我起了执念……”时,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事实上,他的确逃了,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自己已然被掘的坟墓。
  事后他知道自己坏了事了——那一场金蝉脱壳……失效了……他要的是周御胤戒心全失,而九疑活着、萧家坟墓开着……这一场戏……白唱了。除了再造一个萧御伦……他别无选择……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舍不得那个人。他如此舍不得她,而她竟不肯承认自己对她其实是不狠的……柳陵郁的心凉了……
  小院中吹来一阵凉风。夏夜的天气是闷热的,洛阳多雨,这风是难得的,柳陵郁却习惯性地交握了双手,掌心已然温暖,贪欢已解,可为何还算是觉得冷呢?那种寒彻心肝脾肺的冷,让他有种中毒至深的错觉……
  九疑在堂下站了小会儿,回过神来便飞快追了出去。
  她是一个聪明的人,九姑娘圆滑刁钻,不然乱世之中活不到现在,同样,九姑娘心狠手辣,不然江湖之中混不到一流的境界。她自己杀人如麻,这时候倒埋怨起柳陵郁来了,真是无理取闹了。
  九疑的轻功是极好的,当她以踏云诀身法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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