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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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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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孤明夷……无脸苟活于人世!
  洛阳军营一片混乱,尹荣闯进帅帐的时候见到的是遍地血染的惨样:卜凌飞的头都不见了,白衣的柳公子身上全是溅的血。“你……是柳公子?”尹荣绝对不信这人是那天让他不战自退的柳陵郁。
  梅妆是不敢答这话的,他要是自己敢说自己是柳陵郁……那岂不是反了?
  尹荣见对面人不答话,脸上也看不出神色,心下的狐疑又深一重:你说他不是柳公子吧……他还真有几分那个人的气度,可你若说他是柳公子吧……委实没什么威势。看了地上卜凌飞的尸首一眼,尹荣暗想:头已经不见了,柳公子又在这里,那么必然逃了一个,能出入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应该是个绝顶高手。
  尹荣皱了皱眉,又问:“柳公子深夜探营,难道为的就是取卜元帅的首级吗?”
  梅妆一下子想起菊让曾对自己说过的话,登时越发的放松了身子,原本他是近乎瘫在椅子上,如今一懒就显得是悠闲地倚在那处,别有一番慵懒风致,“不然呢?难道是为了你的首级?”
  尹荣方才愣了一下,感觉柳公子一下子回来了,可一听眼前这人的声音……他心下了然几分,再仔细看去,那人的额角似乎还浮着一层薄汗,身子几不可见地在抖。
  尹荣笑了笑,道:“柳公子要尹某的首级……那可不是唾手可得吗?”帅帐里乱成这样。帅印必然落入此人手里……陛下那边恐怕……尹荣都快要笑出声来了,真是天赐良机啊!他潜伏在卜凌飞身边如许年岁一直都不算得志,周御胤也只不过将他视为皇家的走狗,如今叛军崛起,他还在正反两方踌躇之际……柳公子就安排了这样一出戏,简直是特地来给他升官发财的啊!
  梅妆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柳公子些,然……柳公子的神韵那是有底气的,他那副样子还是怯怯的,总不硬气。
  尹荣也算得一流的高手了,当下瞅准了地方,拔刀就是一刺。
  梅妆早已染红了的白袍子颜色又深了一重,他呆呆地看着那把插在自己胸口的刀,眨了眨眼睛忽的笑了:好吧……天要亡他,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反正他已经有了柳公子的脸,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尹荣觉得眼前这人的表情渗人得很,明明是紧蹙着眉头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可嘴角却是微微地上扬着,笑得心满意足的样子。
  隔日德云殿里周御胤就得知洛阳大营易主的消息了,拿着密报周御胤乐不可支,“得,朕还没打算好怎么收拾你呢,你们就自个儿窝里反了,果然是狗改不了□,就是喜欢咬同一伙儿的啊!哈哈哈……”
  曾越瞥了瞥自己身边儿这位笑得流眼泪的主哭笑不得:您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这意味着萧公子的手臂伸得比您不知道要长上多少呢!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小的是该说您豁达呢……还是该说您蠢得比猪还深入骨髓呢?
  周御胤扭头看到了曾越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立马问道:“怎么?你不觉得好笑?”
  曾越立刻点头开始笑,边笑边道:“陛下英明,果然好笑得很呢!”
  周御胤看着他那般傻傻的模样笑得越发开心了,可也就是一小会儿,他突然收起来笑脸,阴沉问道:“让人跟着那两辆出城的马车之后怎么样了?”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两辆马车……猫腻大着呢!
  曾越一下子缓不过劲儿来,咳嗽了两声,憋笑憋得满脸通红道:“里头好似是真的坐的萧公子,不过后来跟的人跟丢了,只追着一个女子……”要不是那女子按原路返回,恐怕暗卫们谁也别想抓住那一行人的行踪,真是要谢谢老天让他们偶然撞上呢!
  “哦?”周御胤掐了曾越那涨得通红的脸蛋儿一下,兴致一下子高昂了起来:“女子?那杂种难不成好了?那你这个太监岂不是也得生出根来?哈哈哈……”
  曾越的脸一下子白了,惨白的比纸还素净。
  “哟,还知道自己不行啊!看来萧家那小杂种还不如你呢!不自量力!”周御胤丢开手里的下巴,瘫在龙榻上道:“给朕想法子把那女子抓来!”不知道能入得了小杂种眼的女子……能不能比得上朕这深宫中的三千美人?
  曾越缓了一阵子,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道出一句:“陛陛陛陛下……那女子可可可可可是个绝顶高手……”跟在她后头的可是暗卫中出挑的好手,饶是如此也好几次差点儿跟丢了啊!
  周御胤白了他一眼,伸脚就是一踹,“你是猪吗?不会设计吗?请君入瓮这招还要朕来教?”要说这周御胤还是有些脑子的,可就是不用在正经事儿上。
  曾越点了点头,领命退下了,低垂的眼眸里滑过一丝狡黠:猪?还真不知道谁才是猪呢!
  九疑行动十分迅速,纵使心绪不佳她还是尽快赶回了长安。她一心惦记着温孤家和柳陵郁,倒是没有注意到有人在追踪她。
  一入长安城,九疑第一个去的……就是鼎华居。
  钱满今日也算得上是悠闲自在,正坐在堂下摇折扇呢!虽是夏末了,可他是个胖子,别人再怎么舒服,他还是热得浑身是汗。一见九姑娘惊现鼎华居,钱满立时收了扇子凑上前去,笑道:“今儿个吹的什么风啊!竟把九姑娘给吹过来了呢!”
  九疑淡淡地扫了钱满一眼,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塞到他怀里,“有大生意,万两黄金买你一个消息,怎么样?”
  钱满霎时收起了一脸的笑意,绿豆眼也放亮了好些,点了点手上的票子,道:“九姑娘里面请……”那一刻,长安最最见钱眼开的钱老板浑身散去了铜臭味,脸上隐隐地竟透出些许肃杀之意。
  九疑点点头,随他入了黄字一号房。
  天地玄黄,以天为贵黄为贱,只不过……黄字一号房里住的不是人,而是江湖消息。
  钱满在八宝阁前站住了,伸手够上了最顶端的一层,取下一卷书册,翻了翻,他笑了:“让满爷我猜猜……九姑娘这是寻到线头了?”他满爷开的是酒楼,经营的……却是这天下的小道消息。
  九疑从怀里掏出那块檀木牌子,扔过去,道:“满爷给个说法吧。”
  钱满掂量了一下那紫檀木牌,挑眉笑道:“九姑娘不是素来不屑满爷我的消息吗?如今怎么肯过来了?”九姑娘硬气的程度可是非比寻常的。
  九疑迤迤然坐下,兀自倒了杯茶水,道:“满爷何必取笑九疑?您是前辈了,素来照顾着九疑也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如今又何必小气?”
  钱满叹了口气,无奈道:“晋先生不肯你来长安自有他的道理,他拦不住你当然也只能护着你了!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倔呢!”
  “满爷不是多事儿的人。”九疑抬眸看向钱满,眼里全是警告。
  钱满耸了耸肩,道:“世间有毒,名贪欢,中者五脏俱损、不能人道。”
  九疑心神一震:柳公子所言非虚!
  “解贪欢者……非五行切合之人而不可。取有缘人心头血肉三钱,佐以绿萼梅花二两,一连煎服九日,方解。出自——《药王手记》。”钱满一字一句地读着册上词句,不急不缓,却令九疑如置冰窖。
  合上书册,钱满盯住九疑,道:“牌子是萧降人的,风流药王萧降人,姑苏萧门长子,性不羁,心狠毒,此生情系一人……”
  “销魂夫人萧降城。”九疑接口,双目灼灼,“看来……我这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还是拜萧家所赐啊!”
  钱满突然打了个寒战,眉峰一跳,他迅速按住了九疑的左臂,喝道:“阿九!”
  九疑站起身来,唇边挂了丝冷笑,“满爷这是干什么?九疑今日才知道那死在九疑口下的疯人……原来就是名扬天下的萧降人啊!九疑不该高兴一下吗?”幼年日日所受的苦楚……为的不过是那个疯人的私心,而她……还差点儿对柳陵郁真心相托,真是世事难料啊!
  钱满摇了摇头,手上的劲儿松了少许,他也站起身来,搭上九疑的肩头,道:“阿九,若不是柳公子留你于乱怀楼……你也不会得知温孤氏乃是枉死,既然得知真相是偶然,何不放开些?”
  九疑侧首,笑道:“放开?满爷没瞧见柳公子为了萧降城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吗?他死的不过是生母,我呢?温孤一族惨死烈火之中……难道就可以这么简简单单算了?”
  “那你去杀谁?”钱满容色沉静,波澜不惊,“杀柳陵郁?杀周御胤?还是……杀了你自己?”
  九疑不语。
  “杀柳陵郁,他对你做了什么?是他灭了温孤氏吗?萧降人既然已经死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可怨愤的?”钱满淡然相问。
  九疑垂首。
  “杀周御胤,你闯得了九重宫阙?满爷我告诉你:柳公子也算计着他呢!人家动手岂不是比你动手更让那昏君生不如死?”钱满朝前迫近一步,气势陡然大增。
  九疑牙关紧咬。
  “杀了你自己的话……温孤氏也就完了吧?你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你以为你那生辰八字是罪魁祸首……那你是不是要把温孤夫人的坟掘了鞭尸三百啊!啊?”钱满的语气上扬了少许,这一句竟多了三分训斥,七分责备。
  九疑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回杜兰香苑……”
  轰隆隆的雷声突兀地响起,钱满看向关着的窗户,长叹一口气道:“看来……晋先生教你的……你是忘得差不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让你知道是了了你的心愿,你这般逃避……没有放过的也只是自己罢了。
  九疑却是不管他在说什么,提起纵身便是突破了窗棱,跃入骤起的狂风之中,转眼便消失了踪迹。
  54以醉销千仇
  洛阳叛军一路纵横,十日后,直逼皇都长安。
  不要误会,这绝不是尹荣的功劳。区区小将拿到帅印还没捂热便葬身营中,先皇幼子凭空出现,转眼便掌控全局。
  谁能料想那长安城中早已埋入黄土的萧公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叛军之首?
  别说旁人想不到,就连柳陵郁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原先不过是想利用卜凌飞拿下周御胤的江山,敲碎某人的帝王梦,然后折磨折磨自己最最“敬爱”的兄长,在那人最最绝望的时候告诉他——你连死都没有机会,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谁来治理这江山……柳陵郁不在乎,他也不稀罕。当初他受苦受难之时没见着半个援手,如今天下人是生是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痛快,那皇位……谁爱要不要!
  而现在,柳公子改主意了——他最恨的……早已不是德云殿内醉卧美人膝的无道帝王,而是……那个在他最是情浓之际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的九姑娘。
  九姑娘行踪飘忽,乃是隐匿藏身的高手。柳陵郁昏迷一夜,翌日醒来再想寻早九姑娘的踪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这般,斜倚床头的柳公子低垂眼帘,须臾之后浅浅地笑了:“不急,不急,待我取来这江山,我让这天下陪你玩儿一出猫捉老鼠……”他就不信了,倾举国之力挖地三尺,难道还找不出区区一个九疑?
  他的声音那样温和而柔软,旖旎得仿佛是情人耳边甜蜜的呢喃,然而,他自己知道……有种甜蜜入了骨髓……那便是甜得发腻、发苦,教人不敢恭维。
  兰敞看着坐在床上的柳公子,一时间无语相对: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他万万不敢相信那传说中荒诞的一夜白发会发生在凉薄无情、狠毒阴损的柳公子身上!——容色倾城的男子用那般淡淡的眼神看着垂落在自己肩头的白发,强牵起来的嘴角弧度依然柔美,只……涵义怨毒深邃。
  九疑不关心天下苍生,也不敢去挂心那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叛乱之事,故而她对天下大乱一无所知,她只是躲在杜兰香苑的东角小楼里,一如既往地混吃等死。
  原本这杜兰香苑早该是一片荒芜了,毕竟是十多年前被烈火席卷而过的旧宅,若是书香依旧那才奇怪。可晋先生心疼弟子,早在多年前便为这温孤遗宅寻着了一位极其可靠的嬷嬷来打理,这下九疑就更有做猪的条件了。
  此刻的九疑趴在雕花大床上玩儿篆刻,她两个手肘支着身体全部的重量,不久就累了。翻了个身,九疑把手中那刻到一半的印章举过头顶,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个洞来——太难看了!想她九疑刀法出众,怎么就是搞不定一块小小的印章呢?
  笃笃笃,敲门声有节奏地想起,嬷嬷在外头小声道:“小姐,嬷嬷给您送饭来了。”
  九疑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想想还是拿被子盖住了床上的石材、刀具。
  嬷嬷是乡下人,不懂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敲个门只不过是打声招呼告诉里面的人:我要进来了。她推开门把食盒子放在桌子上,刚想出去便瞧见了地上散落的一些小石粒。看向九疑,嬷嬷皱着眉头问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怎么把床边上弄得这么脏?”
  九疑挠头,还没来得及打哈哈掩饰,嬷嬷便走到床边细细观察起来,二话不说就掀开了床上那层盖得乱七八糟的薄被。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手插腰间做茶壶状,数落道:“小姐啊!您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知分寸啊!回来了连家用都没有就知道吃喝拉撒睡也就罢了,现在还总是给嬷嬷我添麻烦!您知不知道打扫是很累人的活儿啊!嬷嬷我年纪大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老人家行不行?这十来天我每天都得帮您洗床被单……”
  九疑被嬷嬷教训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垂着头呆看自己的手指,无限委屈的模样。
  嬷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说道了半天,眼看着九疑那般乖巧顺从也就消了气,长叹了一声便卷了被单薄被就出去了。
  一见嬷嬷离开,九疑立刻褪去了方才的乖顺,取出适合就是风卷残云一般将吃食吞进肚中,然后就是该干嘛干嘛。她把玩了一会儿玉器,终究还是觉得无聊,出了房门便去西厢小院了——那里头藏着的是她这么些年来四处搜寻所得的宝物,不在此时赏玩更待何时?
  西厢小院嬷嬷也是日日打扫的,从前当然用不着,可是……自打九疑从长安将那几只硕大的箱子托运回来,老人家的工作量又增大了许多。
  虽说是被毁过一回,可,收拾收拾干净,那西厢小院还是十分耐看的。庭中假山尚存精巧,而丛生的杂草错落别致,另有一番风致。九疑并不常来此处,一是她也没回来多久,二是……那里面有一样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勇气面对。
  萼绿华无首,美人无头,看上去可怖可怕,然,九疑并非是因此而不敢注视,她只觉得那一株通体翠绿的珊瑚树……枝枝干干如同旁人伸直了想要戳过来的食指,朝向的尽是她一个人。千夫所指的滋味,和死比起来并不算什么,可,着实是不好受的。
  九疑恍恍惚惚地仿佛瞧见那珊瑚树生根发芽,不消片刻竟生出一颗头颅来,而初初看去,那是柳陵郁的脸,极尽秀美精致,美绝人寰。九疑心神大恸,立时别开眼去,但再回首,那萼绿华依旧无首,方才一切,尽是幻象。
  捂住心口,九疑觉得自己好似被旁人刺了一刀似的。不不不,她又摇了摇头,如今的九疑连知觉羞耻都不知道了……还提什么疼痛?“生不如死……难道就是这种感觉吗?”九疑喃喃自问,继而嘲讽地笑了笑——生不如死不如去死……你舍得死吗?
  不错的,她是九疑啊!她怎么会去死?她最是贪恋这繁华锦绣的人间,最是眷念这花花世界的温暖,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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