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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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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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却觉得危险,仿佛毒舌的信子……舔舐煎熬着人心。
  “你那么喜欢她,怎么就不趁机杀了我替她留条后路呢?”柳陵郁的嗓音里终于露出几许困惑,眉梢也多了几分戏谑。他是那样好奇,好奇自己手下的兰公子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伺候自己的。
  兰敞敛了敛神色,道:“您是她心里的人,杀了您,她会恨我的。”我在她心里不过是您的一条狗,她认得的也只有您柳公子而已。
  “哦?”柳陵郁挑眉,手指夹着胸前雪白的发丝,“我是她心里的人?呵呵……”我怎么不知道?她处心积虑为的……不过是一块足以证明灭族之仇的檀木牌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为讽刺?
  兰敞的脊梁僵硬着,额角渗出一滴汗,凉凉的,贴着面庞流下来,润湿了一道蜿蜒的痕迹。
  柳陵郁伸手一抹,漂亮精致的指尖沾了些许汗液,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他冲兰敞晃了晃那根纤长柔美的食指,道:“你别想着替她求情!你是本公子养着的一条狗,你得记着你的本分!时时刻刻地记着!你伺候本公子,替本公子煎药扎针那是你的命!不是你日后多嘴的倚仗!”
  兰敞不语,那种被一窥到底的感觉让他的心都凉透了。不错的,他这般尽心尽力地救治命悬一线的柳公子,原因只是想要公子看在这一份心意上卖他一份薄面,放九疑一马。
  柳陵郁拿出宝蓝色的锦帕仔仔细细地擦拭了自己的手指,一道真气破袖而出,须臾便将手中之物化为齑粉,“本公子恨不能将那人挫骨扬灰!”他冷冷地瞥视了兰敞一眼,道:“本公子看中的人……你的那份心思还是收好了为妙,免得到时候埋怨本公子无情无义!”
  兰敞垂首,默然地收拾了金针,退了下去。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公子真的恨她,恨到……为了好好收拾她竟不惜火速围困长安城!“倾举国之力遍寻一人……这样的恨难道不是因为爱吗?”兰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微,他拿不出柳陵郁的手腕和魄力,自然也入不得九疑清高而孤傲的眼睛。
  56只身入皇城
  冯三爷的金库已经满了,萧氏大军的粮饷自然倍显充足。
  冯三爷的铁矿空了,萧氏大军的兵器自然更是此消彼长。
  冯三不得不佩服算无遗策的柳公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贵神速,莫过于此。算盘能算到这种地步,用尽天时地利……柳公子果然高妙!
  冯三爷抚着长须端坐帐中,闭着的瞎眼微微转动,似是妄图看到些什么。
  柳陵郁坐在冯三的对面,问道:“依三爷看……这仗还得等多久?”他甚至不问这仗有几分胜算,因为……他知道自己必赢无疑。
  冯三想了想,道:“随便挑个日子吧,要等多久还不是看您高兴?”
  周御胤的国库有多少银子大伙儿都清楚得很,周御胤的人心还剩几分……天下也都明白得厉害。要开这长安城的门,可不是看柳陵郁的心情?
  “本公子等不及了,就今晚吧……”择日不如撞日,他不想等了,毁了一个周御胤……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冯三一惊,柳公子的耐心素来好得很,如今怎么这般急躁?沉吟片刻,冯三道:“不妥,粮草方至,如此行事未免急功近利、毛躁迫切了些……”
  “本公子没有时间了……”多等一刻,那人的踪迹就难寻一分,他不想再拖了。区区一个周御胤,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冯三不明白柳陵郁在说什么:柳公子气息绵长,心跳沉稳有力,比之从前乃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何来“没有时间”这一说?
  柳陵郁也不解释,只是盯住自己圆润而泛着淡淡粉色的指甲若有所思。
  正当这二人之间陷入死寂之时,帐外传出一声禀告:“殿下,宫中有人来营。”
  柳陵郁皱眉:都这种时候了,周御胤难不成还指望着和谈?
  “殿下?”帐外人得不到柳陵郁的回复,又唤了一声。
  “带人进来。”如此隐蔽,想必并非来使。
  营帐帘子一掀,柳陵郁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来的人是权公公——一个好些年前便被打发到司天监去打杂的老太监。如此看来……周御胤也不尽然就是完全的猪脑,至少……他最放心的,不是内廷大总管。
  权公公最先瞧见的自然是坐上容色倾城、满头白发的柳公子,可他的目光却是停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冯统领?”想不到时隔如许年岁,在敌营中还能遇到故人。难怪叛军势如破竹,原来……有贵人相助啊!
  “权总管?”冯三显然也是吃了一惊。
  “老朽如今不过是个区区九品太监,哪里还担得起冯统领这一声总管?”权公公是老人家了,宫里那么多年风风雨雨的也见得太多了,为人自然是恭驯温良的,一点也没有骄横跋扈的架势,反而露出些卑微,显得毫不起眼。
  冯三显然没料到当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权总管会有这般自谦的态度——他瞎了,自然看不见权公公身上昭示着低下地位的衣裳。
  柳陵郁才没工夫看他们故人叙旧呢,打量了权公公两眼,道:“权公公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他是先皇幼子、叛军首领,自然也没必要跟一个九品太监客气。
  权公公立刻记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了,但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高举过头,道:“老朽奉陛下口谕,特来萧公子处送信。”
  柳陵郁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信件呈上来。
  打开那张薄如蝉翼的云母宣,柳陵郁的脸色更不好了。皱了皱眉,再抬头的柳陵郁重又恢复了素来淡淡的表情,“权公公先回去吧……”
  权公公也不多话,行了周全的礼数才躬身退下。
  当帐中又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冯三立刻将头扭向柳公子的方向,“信上写了什么?”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信里的内容,能让柳公子心跳混乱的字句……涵义恐怕是不好得厉害!
  “八月十五午时,皇城朱雀门下,九疑静候。”一句话,两处停顿,柳陵郁字正腔圆,不为所动。
  冯三爷手上一紧,差点就扯下几根长须下来。“那……”公子是去,还是,不去?
  柳陵郁垂眸,菲薄的嘴唇又扬起一个怨毒的弧度。他挑眉道:“怎么可能不去?”
  “那今晚……”冯三一脸的不可置信。
  柳陵郁将那云母宣折成一个漂亮的形状,就着烛火将其点着了。袅袅的白烟盘旋着上升,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再有,便是一点点落在桌面上的苍白灰烬。“有了那人……还要这长安做什么?”
  他歪着脑袋,侧脸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愈加的柔和婉约。他是那样漫不经心,连细细长长的凤眸都没有全然睁开,而那半睁半闭的眼睛却是那样的亮,亮到璀璨,连瞎了的冯三都能察觉到其中的灼热。
  “公子,三思而行啊!”冯三还是不敢相信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柳公子会变得如此草率鲁莽。
  柳陵郁冲那桌上的灰烬吹了一口气,扬起的风尘迷住了他的视线,他轻嗅着这一室的淡香,徐徐道:“怀疑自己听错了?不,三爷,您一个字都没有听错。”他盯着自己肩头的一片霜雪,目光温顺且多情,“这江山……本公子没兴趣,本公子最有兴趣的……除了要周御胤生不如死外,就是令九姑娘悔不该当初!”
  柳公子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人物,古井无波的态度永远昭示着超然物外,就连复仇也是那般不急不缓、不温不火。冯三一直认为眼前这个人是没有感情的,除了仇恨,这个人的人生……连死水微澜都不可能出现。而现在,柳公子温柔的嗓音似是一道警报,预告着即将呼啸而来的暴风。
  “八月十五,明日吗?那本公子还是等一等吧……”柳陵郁弯了弯形状姣好的眉目,眼尾淡淡的飞白染上了一绺绯色,本该是多情而风流的面目,突然就变得肃杀冰冷起来,好似深夜的山林里……饥饿的野兽,充满了嗜血的狠辣。
  九疑被吊在朱雀门上。
  周御胤俯瞰着那个闭目养神的女子,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浓厚——她真能忍,遍体鳞伤也不吭一声,不愧是让暗卫八大高手无空可钻的高手。
  身在围城的昭帝一脸逍遥自在,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抬眼遥望着远方。柳陵郁?萧家的小杂种竟然成了气候,他还真是没有想到呢!不过……你逃得过朕为你设的这一关灭佛阵吗?只要你来……那就受死吧!
  九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真是渴……三日水米未进,装昏趁着人家泼冷水的空儿喝了几口水,为的也不过是保命而已。太失算了,竟然不是柳陵郁的人!九疑尝试着动了动自己被反剪在身后的手腕,灼烧般的痛楚自那处传来,锥心刺骨。她的腰也快断了,那根铁锁困得太不地道,勒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绳索晃荡了两下,周御胤的眉头动了动,“怎么?九姑娘耐不住了?”还有半个时辰而已,你要是现在就废了……那不是白费了朕的一番心意?
  九疑费劲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昭帝,含着笑意用口型说了一句:“不劳陛下挂心。”
  周御胤从未见过那么清澈漆黑的眼睛,微微弯起的时候甚至能够倾泻出一道近乎流丽的风情,潇洒而放肆。他一直看不出这女子有何出众之处,竟能让天下闻名的贪欢公子为之一夜白头。直到方才,他才明白……有一种倜傥,更胜男儿沙场喋血!
  昭帝的后宫美人如云,却未曾有哪一个可令帝王失神恍惚如入梦境,如今,九疑做到了。九疑可不管这些,她的脑中设想了千万种脱身的办法,可一一被她否决了。她不逃,并非是因为完全无计可施,而是……逃了以后呢?怎么出皇城?怎么离开长安?
  她是恨周御胤的,若不是此人,柳陵郁不会中毒,萧降人不必设计温孤氏,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贸然行动必然是无谓送死。九疑也就是偶尔糊涂着要自投柳公子的罗网,至于别人的……那还是算了吧!
  其实,那一晚她不是不心存侥幸的。她心里有一层隐隐的期盼,期盼着柳陵郁会放过她。柳公子对她的情意含蓄而小心,她在赌,赌柳陵郁的一个心软。那时……她便可顺理成章地与其恩怨消弭。
  没有爱,也没有恨,自此诀别……永不相见……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她躲在杜兰香苑那么多天,日日夜夜,想的不过就是那似海深仇。那个人……似乎是没有错的——罪魁祸首害他沉疴五脏、家破人亡,他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他有那样一个决绝狠辣的舅舅,有那样一份坎坷身世……
  九疑的底线便是死,以我之命,解尔之恨,有何不可?
  万幸便是……那人留她一条性命,从此冰释前嫌。
  然,她还是太天真。这世间怎么可能只有好与坏这两个结局呢?还有一种状况叫做意外,恰如此时:她被昏庸无道的昭帝拿捏住了用来要挟那个长安城外虎视眈眈的人。
  九疑忍不住又笑了,他不会来的,一个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置身险境?更何况……他是算无遗策的柳公子,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去做。
  周御胤痴痴地看着九疑唇边的笑,越发地记恨起柳陵郁来:凭什么这世间的绝好人物都被他拢过去了!凭什么!
  莫名的,周遭挂起一阵冷风,冰冷刺骨,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周御胤也打了个激灵,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挑出个好天气,临了还要生什么变故不成?他猜对了,那风呼啸着,越来越冷,须臾便携着彻骨的冷意席卷而过。
  天空开始飘雪,诡异地、毫无预兆地,大片的雪花就那么随风而至,茫茫迷乱人眼。
  不消片刻,长安的地面遍盖上了一层白色。
  九疑冻得直打哆嗦,但她也不明白这大雪算是怎么回事儿。
  午时,茫茫天地间,一骑飞踏而来。
  枣红的汗血马上,白衣的柳公子身披火狐裘披风策风而至,颜色鲜明一点,红若朱砂。
  九疑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夜白发……是真的!
  呼啸的风扬起柳陵郁的发丝,与飞扬的雪花交缠在一道,辨不出你我。
  九疑的眼力太好,她甚至可以瞧见柳陵郁束发金冠上璀璨夺目的东海夜明珠、细致鲜活的五爪金龙尾。那样雪白的头发……白到混淆了光影,让人所有的意识都粘连在那发丝上,再也离不开。
  柳陵郁出现的一瞬间,周御胤的眼睛就亮了,一招手,点燃手中的烟花,一声刺耳的声响响彻云天,原本空无一人的朱雀大道两旁急速涌现出无数人马。
  柳陵郁眯了眯眼,城墙上吊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人形,应该就是九疑了吧?他猛地加紧了马肚,扬手又是一鞭。擒贼先擒王?周御胤,你好不天真!你以为东西北三面就没有本公子埋下的人马了吗?
  骏马扬蹄,四肢近乎腾空,速度虽然飞快可也止不住如潮水般漫上来的士卒。柳陵郁眼中厉光大胜,拔出腰间所挂佩剑,挥臂便是流光万千,三丈之内无人可近。
  周御胤盯住城墙下那个白衣狐裘的男子,下巴的线条又紧了几分,“小杂种,这才刚刚开始!”他舍弃了青龙门、白虎门、玄武门三面的防卫,为的……不过就是布这一个弑神杀鬼的“灭佛阵”。“你也太小看朕了……朕容得你一路纵横,却容不得你来这长安撒野!”
  白雪依旧纷纷,九疑听城门下杀声震天,目光所系不过一人——他来了,他竟然真的来了!九疑拼命地眨眼,却不能令所见之人模糊半分。
  脑袋颓然地垂下,九疑的心,凉了……这是灭佛阵,有去无回……一切都完了……
  一片雪花飘然入眼,九疑闭眼,一行泪,蜿蜒而下……忽而,她睁开眼,嘴角牵出一个笑来——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总好过这般纠纠结结、挣挣扎扎、不得解脱……
  57万事总成空
  隐隐约约中九疑仿佛听到耳边琴声不绝于耳,是《离魂》,她记得的,那样凄凄切切、缠缠绵绵的曲调……除了那首曲子,再也没有别的能够拥有……
  呼啸的寒风似乎不那么凄厉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缓缓地往下落,闭着眼睛的九疑似乎可以瞧见那精致的雪花纠缠交织在一起谱出一曲缱绻多情的离歌。
  耳边震天的杀声好似瞬间消弭了一般,九疑忍不住朝城楼下看去:宽阔的朱雀大道上有绵软的积雪,远处是一片血红,无数的尸首堆叠在一起,那样残酷的画面让她不敢继续向近处看来。
  不敢就不看吗?当然不会,九疑的视线游移着、飘忽着,终是在寻找到那个红若一点朱砂的男子的一瞬间清明如洗。
  三尺青锋,挥洒之间鲜血四溢,艳红的血滴伴着飞扬的白雪红白交映,美不胜收,而身在其中的柳陵郁白发如霜,白衣如练,红麾如火,一举一动中竟显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美丽。
  四周的御林军已是半傻了,这个男子竟然……竟然……以一敌千人!——长安城□剩五万御林军,东、西、北三面各留八千,其余尽在朱雀门。然,这个男子策马挥剑,回眸瞥视之间便已灭杀近万人。
  柳陵郁并非只身而至,他身后也跟着约莫一万精兵,而其他精锐尽在青龙门、白虎门、玄武门。他并不在意眼前如潮的人马,也不在意这天地间猝然狂降的大雪,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夺下城楼上那个人,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
  柳陵郁已是杀红了眼,他感到极端的愤怒,尤其是在他察觉到城墙上那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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