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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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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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
  如此想着,柳陵郁鼻子出气又笑了笑,朝对面那人招手。九疑见了立时屁颠儿屁颠儿地奔过来,那般狗腿的模样自是不消多说。
  “拿着。”他把手炉放到九疑手里,露出两只纤长秀美的手,抚了抚琴台上的五弦琴,抬手奏了起来。
  九疑才不管他弹得是个什么曲子呢!满脑子都是他伸过来的那双手,素白温柔,修长美丽,而脱手离开手炉的时候,掌心排了五颗朱砂痣,小小的、密密的,圈在一处,映着白皙的掌,似是满山白雪里独放的一朵红梅。
  一双宛若女子的手,一双天生该用来弹琴写字画画的手,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可以飞枯叶割断鸦颈。
  前几次瞧见这人怎么就不觉得这人生得如此之好呢?九疑想着想着就扯远了去,直到“噌”的一声柳陵郁猛拨琴弦,这才回过神来。
  柳陵郁又弹了片刻,想是觉得手冷,便止住了。
  九疑赶紧把那宝贝手炉递给他,心里一边纳闷儿道:这人功夫那般好,怎么还会觉得冷呢?真是个怪人!
  “曲子可好?”柳陵郁明知这人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还是忍不住要为难她。
  九疑退远了一步,畏畏缩缩地小声道:“不好。”
  柳陵郁本以为这人定会不管好不好都赞得天花乱坠,却不想这人说出这两个字,侧首问道:“哪里不好?”
  “听着难过,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琴声虽动听,可感觉清冷,配上这满园子的雪与梅,愈加的令人抑郁,九疑很不喜欢。她就喜欢俗到不能再俗的船工号子,听着畅快,心里也就痛快,故而在她心里那才是好曲子!
  “刚才的……那是《离魂》。”柳陵郁说了这几个字便不再理会九疑,痴痴地看着琴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呆货竟听得出这曲子的难过,而那句“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言语简单,却是大雅若俗。
  九疑最讨厌猜别人心思,尤其是眼前这心思七拐八绕比线团还乱的柳陵郁的,她也受不了冷冷清清,故而没话找话,指着那琴道:“这琴不错,梧桐木制琴最是合适,上头嵌的那几颗南珠也甚是名贵,不过……最值钱的还是那几根琴弦吧?南海冰鲛丝,很是难得啊!”
  柳陵郁被这煞风景的呆货惊到了,站起身来看着九疑的那对黑眼珠,刚想开口,那人又道:“这把琴照我看来,少说也值个三千两,不错不错很不错啊!”
  柳陵郁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白眼儿翻过,恨恨道:“你那脑子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金子。”九疑恬着脸,无耻道。柳公子还是适合这副刻薄的模样啊!
  柳陵郁气结,好容易平复了心境,半眯着眼诱惑道:“你可知这世间最好的琴在哪里?”
  最好的琴?那可不是十分值钱的宝贝?九疑的那对招子又闪光了,口水也有即将流出的趋势,连声音都充满了急切,“在哪里在哪里?”
  “在销魂山庄。”柳陵郁淡淡道,没人去得了那里,让这贱骨头流哈喇子去!
  九疑怔忡了片刻,又问:“可有名字?”
  柳陵郁不明所以,可依旧答道:“璧珑。”
  “好名字!”九疑大赞,“就冲这名字,也该教个雅致的人去伺候它!”而自己这个大俗人恐是养不起那琴的仙气。
  沉吟良久,柳陵郁瞪了她一眼,道:“你这等下贱东西还是离那金贵的仙物远些的好!”
  九疑左右没脸没皮惯了,耸了耸肩,反正也无所谓。
  二人在园子里又转了一会儿,雪越发的大了,柳陵郁觉得有些冷,见着九疑又烦,扔给她一个小木盒子就独自走了,而九疑很是高兴地抱着满盒子的银票蹦蹦哒哒地回去了。
  回到屋里暖和了的柳陵郁后悔至极,好好的赏梅观雪时候,他那点难得的闲情逸致却全教那俗物给败坏了!
  09再忆萼绿华
  太医院提点姜知渔死了,昭帝原该立刻下令大理寺彻查,然,事实却是:夜里京兆尹章敏川、太傅秦昭伯被急召入宫。
  雪已是下了一整日,到晚间依旧是纷纷扬扬,夜色太黑,看不出雪花之白,只几处宫灯幽幽,映着那白雪,为之染上一层似有若无的昏黄。
  德云宫内周御胤一脸恨意,“一定是那个杂种,一定是那个杂种!”
  章敏川、秦昭伯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周御胤却是癫狂起来,叫嚣道:“朕就不信一个瞎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食指指着秦昭伯,周御胤的嗓音越发的尖利起来:“你去给朕安排人手,好生看着那杂种!朕就不信他中了贪欢之毒还能兴风作浪!”
  秦昭伯神色犹疑不定,最后却是大着胆子开了口:“陛下,实不相瞒,您在销魂山庄安排的人手已经太多了,再增加的话江湖上的人就要发觉了!”
  周御胤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当朝太傅,如同一条正在吐信子的毒舌,“天下都是朕的,江湖算什么!你给朕增加人手,立刻!马上!”
  章敏川站在一旁,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昭帝残暴,若是惹急了,恐怕自己也要遭殃。正如此想着,周御胤的食指就指到他这边了:“你给朕去查!好好地查!一定要给朕抓到那杂种的把柄!”
  怎么查?杀人的主都没有露面,还是一只鹰飞出来叼住了姜知渔的头颅,这教他怎么查?再说了谁知道姜知渔有没有别的仇家,要嫁祸给销魂山庄有那么容易吗?章敏川的头一下子有两个大。
  见他不吱声,周御胤竟然从龙椅上跳起来,窜到他们二人之间,恶声恶气道:“若是那杂种真的有本事杀了姜知渔,那你们两个迟早也是死!别忘了,十六年前的事你们也有份!”
  秦昭伯、章敏川登时一震,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那声音在这颇为阴暗的德云宫内甚是明显。周御胤瞪了他们俩一眼,恐吓道:“要死你们两个都逃不掉,还是乖乖地听朕的话!”随后便将这二人打发走了。
  次日整个长安城都不得安宁了,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到。章敏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秦昭伯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下惶惶,整日的坐立不安。
  而朝廷再乱跟商贾又有什么关系?百姓的日子依旧过着,与其他日子并无二致。
  雪已是止住了,天气也晴了,众人心中都有些怪异之感:莫不是昨日那场雪是专为了姜知渔而下的?不过谁知道呢,左右与他们也没多大的关系。
  宝源堂晌午刚过就来了贵客。
  九疑一身绿萝衣端坐在客厅里,悠哉悠哉品着信阳毛尖,顺势打量着这偌大的厅堂。正看到门口,就见金老板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九疑暗自鄙视了这人一番:大冬天的摇折扇,也亏得那一身肥肉足够敦实,竟可以拿来御寒!
  金和凑到九疑跟前,笑道:“九姑娘是宝源堂的老客了,今日来这里特地把金某叫出来也不知是有何缘由啊?”
  搁下茶盏,九疑也是笑道:“我就是来求金老板一件小事。”
  两人都是做惯了生意的人,一个主卖,一个主买,笑起来皆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各自觉得恶心,却又各自笑得越发灿烂。
  “九姑娘这是什么话,一件小事能让九姑娘亲自上门?您就不要拿金某打趣了。”又摇了两下扇子,金和的贼眼又眯了起来,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九疑轻拍了一下桌子,黑眼珠都笑没了,道:“我九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真真是有事要求您呐!”
  “好说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九姑娘向来出手大方。
  九疑见得金和松了口,乘势就问出了来:“我只问一问金老板:宝源堂的至宝是何物?”
  她想干什么?金和一愣,可面上依旧是笑着的,“宝源堂也就是家普普通通的小店,哪里有什么至宝啊,九姑娘肯来这里,那也是九姑娘看得起我金某人。”
  皱了皱眉头,九疑凑上前去,小声说道:“此际只你我二人,我九疑的信誉也不算差,至少嘴巴还是严实的,您若是说与我听,那必然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金和从未对外人说道过什么至宝之类的话,要知道祸从口出啊!他这般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留给别人挖墙角的机会?
  九疑看着对面人扇子都摇不动的样子,心下便了然,于是重新坐回去道:“金老板也莫在我跟前装糊涂,我既然今日来你这里问,那必然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金和对着跟前这绿衣女子似笑非笑的脸面甚感头疼,但自诩为商虽奸却从未谋财害命,便硬着头皮道:“萼绿华,宝源堂至宝乃是萼绿华。”
  萼绿华:一株四尺高的绿珊瑚树,通体翠绿,宛如碧玉,枝干盘旋曲折,形状奇崛复杂,远远看去竟状似仙女,故而得名“萼绿华”。
  九疑撇了撇嘴,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一会儿掀开茶盏盖子,一会儿又把它盖上,弄得金和心里头慌慌的才停下来,喳巴着嘴道:“金老板出个价吧!”
  金和吓了一跳,竟然口吃了!“你你你你说什么?”
  九疑坐正了,笑道:“我教您出个价,我想买它!”
  “萼绿华不在店里。”金和道。
  “我知道啊!它在你家嘛!”九疑笑得贼贱。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绿珊瑚啊!那可是绝世罕有的宝物啊!
  珊瑚者,二尺而稀有,三尺而妙绝,四尺则可遇而不可求。
  昔日石崇与王恺斗富,石崇完胜就是因了最后那几株高约三四尺的红珊瑚树,然那些东西到了“萼绿华”跟前算什么?且不说其他,单那碧绿欲滴的颜色就不是一般俗物可比!
  “九姑娘别是脑子不清楚吧!”金和腹诽道。
  “您就说吧!我就是出不起这价钱也好慢慢攒啊!”九疑压根儿不欲与金和多说,浑然不在意的态度。
  好大的口气!金和被她那模样气着了,伸出一根手指,缓缓道:“一千万两黄金。”
  九疑嗤笑了一声,道:“金老板,您这是坐地起价不成?您当我九疑是傻子?一株绿珊瑚而已,就算四尺之高那也是株珊瑚树,一千万两银子算是便宜,可一千万两黄金——那可就太没有诚意了吧!”
  金和的折扇又摇了起来,凉凉道:“九姑娘最知道物以稀为贵,又怎会不知道绿珊瑚天下只此一株,乃是无价之宝啊!”
  九疑冷哼,笑眯眯地看向金和,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萼绿华无头,仙女无颜,花容月貌不为人所见,这还算是宝吗?”
  金和手里摇着的折扇霎时落地,他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口吃的毛病又犯了,肉嘟嘟的手指都快要戳到九疑的脸上了,“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九疑并不搭理他,反而继续讨价还价,“我出一百万两黄金,明天来取,您可要准备好了!到时候我要看到萼绿华的真身,您说怎么样啊?”
  金和肉嘟嘟的食指还在抖着,睁着那甚是圆溜的眼睛,问道:“你你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是九疑啊!扬名长安的九姑娘啊!您口吃也就罢了,怎么连记性都不好了呢?”九疑点着自己的鼻尖,笑得甚是张扬,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离了宝源堂。
  金和呆坐在楠木交椅上,喃喃地重复着九疑的话:“十六年前,河上人家,不知金老板可有耳闻……”
  九疑走在长安城内积雪深厚的街道上扳手指,心里盘算着自己还差多少钱财。
  这么多年了,算来算去手头上也还算攒了不少银子,折合黄金约摸一百零三万两,买下萼绿华后,还能剩下三万两黄金,也够她跑路了:杀了姜知渔,朝廷迟早要查到她头上的,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乐着乐着就莫名其妙地悲从中来,九疑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扁嘴自嘲:“喜极而泣了嘛!这种事情能发生在你这贱骨头身上也算是不容易了!”
  十六年前,九疑还是温孤家的大小姐,虽只三岁,可因了生得聪慧,却也已经记事。
  那一年,元帝驾崩,昭帝即位,突厥趁着朝中内乱大举进犯。是时,昭帝忙着杀兄轼弟,忙着清除前朝余孽,哪里有空管这等闲事?于是突厥人长驱直入,竟一举攻破锦官城!
  蛮夷外族,茹毛饮血,哪里见过天府之国的富庶繁华?进得城来,烧杀抢夺,□掳掠,屠城在所难免。
  黄河岸上,杜兰香苑,温孤世家乃是百年望族,家有无数珍奇异宝,树大招风,自然不能幸免。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温孤夫人于千钧一发之际当机立断,将温孤家唯一的女儿扔在了枯井之中。
  三岁女童,脑海中一片鲜红,直至十六年后依旧鲜明如昔。
  回到鼎华居,摆弄着屋子里的各色摆设,九疑环顾四周:天字一号房内处处透着风雅尊荣,却不张扬,只在仔细端详间才惊觉其中奢侈。
  众人皆以为这满屋子的格调乃是鼎华居的功劳,哪里知道这屋内的每一处都是在仿照着杜兰香苑曾经的景致?
  “温孤明夷,你苟延残喘至今,总算不负先人所托……”手中琉璃杯光彩夺目,映得九疑那对黑眼珠流光溢彩。
  的确,她便是那温孤家唯一的遗脉:她出生时,温孤中孚亲自问卜,得第三十六卦第二爻。爻辞: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吉。《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则也。”故而取名:明夷。
  可世间祸福若这能预料,那又怎有不测风云?
  温孤中孚忘记了:明夷,凤凰垂翼之象,弃明投暗之意,怎会因了“六二”就真真化作大吉?
  十六年前,温孤家被洗劫一空。萼绿华在那场浩劫中被割去了顶子,变作如今的无头仙女,而温孤一脉险被灭族。
  九疑因了温孤夫人的机智侥幸避过一死,却被一癫狂男子所救,受尽苦楚,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得遇奇人,这才习得一身超凡武功。她颠沛十六年岁月,双手染血,为的……不过是要寻得温孤家流落在外的稀世珍品。奔走四野,她寻寻觅觅,终是只剩一物:萼绿华。
  李商隐有诗云:“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云未移时。”可她知道:九疑山上,有仙女萼绿华,故而化名九疑,誓死迎回她温孤家的传世之宝。
  几经周折辗转,天南海北流离,三年前她终是知晓:萼绿华就在长安!
  于是,长安城内来了个奇怪的江湖女子:名不见经传却腰缠万贯,喜好享乐,四处搜罗奇花异石、珍奇古玩。
  真真是不容易啊!直到今年她才确定:萼绿华现下是宝源堂的至宝,不为外人所道。
  九疑十分高兴地清点着手头的宝物,啊呀呀!每一样都是她的心头肉啊!最后终是轮到了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来……里头全是银票!
  一张一张地数着,九疑的眉眼都笑开了:哈哈!这些都是我的银子啊!轻飘飘的银票啊,白花花的银!
  整整一箱子的银票啊!数完的时候九疑的手都抽筋了,她笑得有些贼兮兮地,很是得意:满爷要是知道天字一号房里有这么多银票,他该气成什么样儿啊?
  肃杀园的小院凉亭里柳陵郁负手而立,红冶在他身后跪着。
  宝蓝色衣襟披着白狐裘披风的男子,一身如血红衣的女子,再配上这满园子白到耀眼的积雪,色彩分明,看久了竟让人觉得有些刺目。
  “她去了宝源堂?”柳陵郁的这一句好生玩味,“这次又买了什么?”
  “什么也没买。”红冶向来木讷,有一句便只答一句。
  柳陵郁笑问:“那她去做什么?揣着银票显摆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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