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拒,道:“不打紧的,这几日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玉娘言之无心,可听者有意。
伯祯是内疚满心。
忘川是心疼不已。
而忘念呢,暴跳如雷。道:“几日?你真个把自己比作天上神仙了不成?你是有金刚不坏之身,还是有不治而愈的法术,就这么糟蹋自己。”
语毕,见伯祯、忘川二人皆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方知自己失态失言,道:“是我越矩了。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看了眼忘念离去背影,玉娘道:“吃罢,他就爱耍些小性子。”
忘川、伯祯二人听此言,心头皆不是滋味,也愈发觉这各式各样的膳食叫人食之无味。
☆、爱恨交织情难诉
膳毕。
玉娘对忘川道:“你此次带领入京的人马有多少?”
“并不多,三十余人。”
玉娘点头,若正面交锋,定是寡不敌众。问伯祯,“你觉赵稚会叛否?”
伯祯摇头,道:“不知。赵稚虽是娇奢风。流,但实乃大智大谋之辈。不容小觑。”
玉娘原以为赵稚不过是一酒囊饭袋,不想他竟得伯祯如此评价,想必也是韬光养晦,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你眼下可有掌兵权?”
伯祯又摇头。苦笑道:“朕不过是个手无实权的傀儡罢了。兵权都掌握在王将军与永定候的手中,原朕以为可以与之抗衡,现如今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了。”
王将军、永定候可都是太后党羽,虽说太后、贤王二人已故,但也不排除有异心之人对皇位虎视眈眈。玉娘问:“可有可信之人。”
伯祯现在可谓是草木皆兵,吃蛰长智,哪还敢轻信他人,再摇头。
玉娘锁眉。他无半分兵力,眼下若二方交战,全依赖于白宫,就这随行几十人,无疑是以卵击石,白白牺牲宫人之性命。道:“眼下有三种选择,一,与赵稚握手言和;二,与赵稚刀剑相向;三,你弃位归农。与其化干戈为玉帛,恐需封地升官作平王;与其针锋相对,实力悬殊太甚,胜算无几;归隐山林算作穷途末路之举罢。你怎么选?”
伯祯知其言之有理,可心有不甘,如何能选?问:“若赵稚无心谋反呢?”
“无心便是最好。”
伯祯沉默。
玉娘道:“你今日出宫已久,且先回宫罢。若王将军已知太后、贤王二人皆是黄土人,你之性命暂且无忧。若有端倪,可找无雨,她的确聪慧过人。”
伯祯问:“你不回宫?”
玉娘答:“赵稚那边还需探探,如此方好行事。”
伯祯不悦,垂眸看杯不语。
“我还有一事要询问你,你可知二十多年前的新科状元是何人?”
“并不知,不过可回宫看史记。”
“嗯。”玉娘对忘川道:“你派几个身手利索,头脑灵光的护送他一道入宫罢。”
忘川点头,退。
大堂中除玉娘、伯祯二人外,只余几个使唤丫头与万全了。
一室寂静无言。
万全觉着气氛诡异,双目流转于玉娘、伯祯身上。道:“娘娘出得匆忙,也不知有甚东西落至宫中没有?”
玉娘道:“万全倒是个忠心之人,实为可造之材啊!”
万全闻言噤若寒蝉。
伯祯心有愤慨,暗恨玉娘见异思迁。道:“亦可见玉娘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玉娘神色冷淡,道:“我无愧于心,于你亦算作仁至义尽了。”
“好,好,好!好个仁至义尽。原是朕自作多情,想岔了,言语多有冒犯,请多见谅。”言毕,起身离去。
万全见之,与玉娘道别,而后亦随之。
伯祯听闻后头脚步声,嘴角不禁轻扬,又作怒状,却放缓步伐。
万全喊道:“皇上!您身上有伤,莫走急了。”
伯祯回头,只见万全一人,霎时气急败坏,瞪了万全一眼,拂袖而离。
万全只觉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也倒是明了了,咧嘴一笑,紧而随之。
忘川领人至大堂,独剩玉娘一人。
玉娘见之,道:“他们主仆二人刚走,你且去护送一番罢。”
忘川应,出。
几人翻身上马,才几步,便见万全搀扶着伯祯行走着。
忘川下马,道:“赵公子,若不介意,可与我同骑。”
伯祯知不是意气用事时,便道:“有劳汪公子了。”
“奉命行事,受之有愧。”
忘川原处事圆滑,今却不复往态,与玉娘为其受伤有关,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伯祯握拳咬牙,最后选择默不作声。
宫中,已是重重重兵把守。
有些侍卫不识伯祯、万全,更不消说忘川等人了,皆是一一盘问。
见万全拿了宫中通行令牌才放行。
回乾清殿时,甚觉疲乏,只想痛快休息一番,却是不能的。洗漱换衫,卯足精神,去坤宁宫。
入内室,皇后近身丫头采儿道皇后闻太后被贼人所杀,前去探看,被惊骇住了,一时晕了。
伯祯点头,轻手轻脚行至床榻前,见皇后时,病势更重,脸面已无完好之处。
伯祯心力交瘁感颇烈,真对玉娘痛恨欲绝,将其千刀万剐之心都有了,亦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之入骨。
叹气一声,便走了。
并未回乾清殿,而是去了长春宫。
见湘贵妃时,竟生恍若隔世之感。
已无往日情潮,平静至极。
他知自己情已陷他人,愧对曾经的海誓山盟。可若情能自控,他又何尝甘愿如此。
湘贵妃道福,未见伯祯出声,抬眸一看,却见其目不转睛的看在自己这边,顿时低首娇笑,道:“臣妾面上可有沾蜜,竟叫皇上移不开眼了。”
伯祯如梦初醒,道:“几日未见,爱妃倒是愈发胆大了。”
“不如此,哪能叫皇上想着念着。”
伯祯忽忆起玉娘,满心神皆是她的音容面貌,只觉湘贵妃这般作态一如东施效颦。道:“可不想着念着。”
湘贵妃笑,道:“皇上可莫要哄臣妾。”
伯祯笑,“近来可好?”
“嗯。一切安好。”
伯祯看了眼湘贵妃,道:“嗯,朕见着也是好的,圆润了些子更添风韵了。”
湘贵妃提帕掩口而笑,一双美目看着伯祯,道:“果真?”
伯祯点头,见其手背上有血疤,问:“手可是受伤了?”
湘贵妃将手掩入袖中,道:“前些日子不慎被刮伤了,无碍。”
想皇后今日这般,亦是掉以轻心所致。他不可不多问,“果真是刮伤?若不是,你可莫要藏着掖着。”
湘贵妃点头,“知道了。”
伯祯怕湘贵妃瞒着,又道:“玉昭仪那猴儿可是个毒物,碰不得的,有些人不信邪,偏生要去招惹,而今可是后果凄惨。”
湘贵妃怔,片刻失神,而后道:“众所周知,那猴儿可是玉昭仪的宝贝,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
伯祯欲答,伤处忽然疼痛至极,只觉浑身无力,便强作常态,道:“朕还有事,便先走了。你可要好生照料自己。”
“臣妾知晓了。”
伯祯出宫门后,立马扶着万全而行,乘上御撵,叫宫人抬去了养心殿。
入内,已无那人身姿。往日种种,好似一场梦。
问万全玉娘平日里都以甚么度日。
万全答:“娘娘平日里就爱独处,奴才也不知娘娘志趣为何。不过听几位宫人说过娘娘问了他们会不会唱曲。”
“噢。”伯祯又问:“平日里对你们可还好?”
“娘娘为人是极好的,从未发过怒,亦从未处罚过何人。即便是有些子躲事偷懒的,娘娘亦只是笑笑。”
伯祯笑,道:“朕乏了,你也退下休息片刻罢。”
万全道:“奴才精神着呢!就守着皇上,您就安心的睡罢。”
伯祯点头。
醒时,已是戌时。仍觉头昏脑涨,身子沉重如溺水般。
唤了声万全。
无人应。
强撑起身,只见贵妃椅上有一人影,脱口而出喊了声玉娘。
那人许是被惊醒,抬头,“皇上,你可醒了。”
听那清丽女声并非玉娘之音,大失所望。问道:“万全呢?”
“刚出去会子。”
伯祯见那人熟稔的点上烛灯,以为是位宫女。问:“以前可是近身侍候昭仪娘娘的?”
那人身姿微顿,后道:“是的。”
“噢。可知娘娘有甚爱好?”
那人沉默了会子,道:“独爱听曲,泛舟。”
伯祯察觉有异,问:“可是无雨?”
“是臣妾。”
“噢,你怎来了。”
“忘川公子说需臣妾护您安全。”
“倒是为难你了,一弱女子娇人儿还要这般劳累。”
“这便是臣妾的福分了。”
想其同为白宫人,兴许能知医术一二。问:“可会医术?”
无雨答:“臣妾不才,不如娘娘本事,并不会。”
心微有失望,好在落差不大。又问:“是了,你可知黄泉身上所携带的是何毒?”
无雨答:“平日里黄泉的起居照料都未经他人之手,皆是娘娘一人照看。黄泉也不亲近生人,也不知到底有毒与否。”
“无雨,你可是真心实意的随了朕的?”
无雨道:“万事皆有因由,臣妾为您的妾,这是因亦是果。臣妾斗胆一言,真心或假意您看重吗?”
“若你真心,朕之情意恐不能与之相论,但亦会诚恳待之;若你假意,也无妨,毕竟高处不胜寒,朕见得多了也便司空见惯了。”
“情真情假,日后便知。何不让年华作证人,以鉴妾心。”
“倒叫你受委屈了,那日是朕粗鲁了。”
“昨日种种已逝,皇上又何须耿耿于怀?皇上怎不会想,这便是臣妾日夜祈祷的?”
伯祯笑,“你倒是个可人儿,能与朕说说你的事么?”
无雨哪能不知伯祯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探玉娘的事,于是也就顺水推舟,道:“儿时家贫,双亲怕养不过活,便忍痛将我卖了,主子们并不难侍候,是故这些年日子倒也过得舒坦。记得第一次见娘娘时,娘娘一袭红衣,惊为天人,便想着这般人儿可不就是瑶池里的天仙,敬着,看着,也好沾染些出尘之气。直到有一日,才发现原来娘娘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凡人。那日娘娘外出,被街头耍艺的迷了神,不肯回,可忘川公子急坏了,气不过,便要罚臣妾,说是臣妾贪玩,坏心唆使的,臣妾原以为定是逃不过一顿打,不料娘娘却说‘冤有头债有主,罚一丫头有何用,要撒气罚我便是’,如此臣妾才逃过一劫,后来未再近侍了。”
伯祯闻言,道:“汪川与昭仪娘娘很是熟稔?”
无雨笑,道:“听说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感情自是与旁人不同,哪能是一般的。”
伯祯旁敲侧击,问:“这汪川是何人物?”
无雨心中警铃大作,笑道:“这臣妾就不知了。”
此时,万全进,道:“皇上,可是要用膳?”
“嗯。爱妃想必也没用膳罢,一块罢。”
“谢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心力交瘁神自伤
伯祯好奇未见金福安,便差万全去寻。
膳毕后,无雨对伯祯道:“风波未平息,怕生事端,这几日便由臣妾守着您了。”
伯祯点头,道谢。
无雨以笑应之。
伯祯许是白日里睡得香了,晚间却毫无睡意。美人在侧,却无半分绮丽心思。
不禁想,若换作玉娘,自己可还会这般安生。因懊恼自己又想起了她,狠狠将自己捏了一把。往日无她相伴,亦不是安稳静好,这会子没了,难不成还如缺了心骨失了血液活不长久了?
又是将自己暗讽一番,凝神闭目。
可一闭眼,心思便愈发的向那个毒妇飘去,想她眼下在作甚,是已入眠,抑或是。。。颠鸾倒凤,还是也如他这般难以入眠?
为何今日,这般难熬?只因她的一颦一笑如烟花般盛开在他心中,震得他久久不能平息,是那般夺目绚烂之美,亦是那般的转瞬即逝。
为何?为何啊!为何。
玉娘这厢呢?已入酣眠状,哪如伯祯这般想入非非的。
这一夜俱是无波无澜。
翌日,伯祯无精打采的上朝。
太后、贤王已故一事,已是满朝文武皆知,不消言语亦可知掀起了轩然大波。
伯祯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太后、贤王二人暗中勾结许久,欲夺位而上,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失了性命。这般结果皆是咎由自取,无可同情。太后得其位而不自重自矜,将不入皇陵。贤王未作贤臣表率,有辱贤名,亦不追封。若有借此造势生波者,朕绝不姑息,必严惩不贷。”
有那太后一派惶恐自危,不料战方鸣鼓,却痛失军帅,他们这些走卒坚持再战还有何用?皆是沉默对之。
王将军出列,道:“太后贤王二人生时,美名在外,众人皆知。惨遭杀戮后而未得追封,实在叫人心寒?”
“噢?依王将军所言,当如何?”
有些不明所以的臣子,暗道,这二人一唱一和的玩弄些什么把戏呢!
连方尚书也以为是二人商量好的说辞。
“还请皇上就事论事。”
伯祯笑,道:“单论赵稚为太后贤王二人□□而出这一罪,便可废其位,灭九族。但朕念在往日情分,并未如此,已是大善。不知王爱卿可有异议?”
群臣震惊,议论纷纷。
可惜,赵稚伤了腿,尚未上朝。
永定候出列,道:“皇上可莫要听信谗言,行了错事。”
因其手握兵权,自是底气十足,颇有威吓之意。
“此事侯爷想必亦是心知肚明的,莫需朕再提醒。若叫天下人皆知此秘事,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唯有灭九族了。”他无权无势可依仗,唯独只有这一命尚精贵,不如放手一搏。是故,言语也不再模棱两可。
永定候闻言怒目相视,道:“未有铁证,何人敢造谣!”
“放肆!朕敬你为长辈,言语客气,以礼而待,竟叫侯爷失了理智口出狂言了!莫不是以为朕仁慈,不敢将侯爷如何?”
永定候被伯祯言语惊愣,如此强硬之态还是初见。他虽鲁莽,但非愚蠢,知朝堂之上,与其争论并无益处,于是道:“是臣沉浸在失亲之痛中,胡言乱语,恳请皇上宽恕。”
伯祯道:“朕知侯爷痛楚,朕又何尝不是呢?”叹气一声,又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罢。”
众臣皆被伯祯所骇,皆无事可奏。
伯祯回御书房已是汗流浃背,伤处疼痛难耐。
万全见伯祯难受,道:“皇上可需传太医?”
伯祯摇头,现下他哪能敢叫外人知晓他有伤在身,况恐有人勾结御医,叫他雪上加霜。
万全道:“就这般任着疼常人也是受不住的啊!何况您呢!”
“欲得权势,从古至今皆是不易,较之魂归西去的,朕亦算作上天宠儿了。”
万全心酸鼻痒泪泛滥,道:“皇上乃祥瑞之人,虽现处困境,但来日必有后福。”
伯祯笑,问:“金福安还未曾寻到?”
万全点头。“宫里头仔细寻了个遍也未见其踪影。”
怎么能寻到?这金福安见宫中有乱,携着金银珠宝已是逃之夭夭了。
“那便算了罢,往后就由你当总管了罢。”
“谢皇上隆恩,但奴才恐不能胜。”
“何须妄自菲薄,朕身边便唯有你一人知心可信了。莫在言语叫朕不爽快了,退下罢。”
万全不再推迟,应声退。
暗自揣测这皇上对玉昭仪以非往日情,恐怕心已属她了。
于是出宫,去往百草堂,寻玉娘。
万全到时,玉娘与忘川正欲去赵稚府上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