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听着都感觉秦雁回不像是在帮我们,更像是在欺负太子,可他是唯一能指点我们取回人界之力的人,何况九华山金龛中的地藏金身的的确确是在太子颂扬的经文中碎裂的,想到这里我慢慢收回手,看见秦雁回指了指旁边的岩石示意我坐下。
太子片言未语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应该是说他自己能应付,我无奈的坐到秦雁回身边,看着太子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清理洞口草木。
秦雁回还在一边闲暇无事的叮嘱,既然是佛圣之地,太子又是佛家弟子,见神佛不能妄用佛力,是提醒太子一切必须亲力亲为而且不能用他的佛法。
洞口草木多荆棘,太子徒手清除每拔起一把草木,上面的木刺便会身陷在手掌之中划出长长的伤口,等到洞口被清理出来,太子双手早已血肉模糊,上面密密麻麻的木刺陷入手心,掉落在地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我实在看的都替太子痛心,想帮他把手掌上的木刺清理干净,可又被秦雁回拉了回来,他依靠在洞口的岩壁上浅浅一笑。
“我告诉过他,痛的时候还在后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何况他还是参佛求真经,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
我皱着眉头无可奈何满脸忧心忡忡的坐了回去,太子似乎并不介意皮肉之苦,清理完洞口草木,阳光照射进山洞之中宛如沐浴佛光肃穆非凡。
我环顾山洞看见岩壁的经文下有一方岩石,太子用衣衫拂去上面尘埃岩石光洁圆润,和山洞之中其他的山岩格格不入,那应该是地藏参禅打坐的地方,山间溪流在洞中汇聚一湾清泉,或许是因为终年阳光难以穿透洞口的草木,那清泉之中的花木凋零一片颓败枯萎之相。
太子走到清泉边洗净双手,满手的鲜血瞬间把山泉侵染血红,我看见太子手心插满木刺触目惊心,十指连心那么多尖刺扎在里面该有多疼我想着都心痛不已。
太子却如同全然不知一般,一脸心如止水的平静,走到刻有经文的岩壁前,双手紧紧合十稽佛礼,看太子双手合的那么紧想必那些木刺已经完全刺入他手心之中,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转头想问秦雁回到底能不能帮太子分担一些,哪怕是丁点也好,可他却一脸闲情雅致悠闲的坐在洞口眺望远山景致,甚至都懒得看我一眼。
岩壁上的十轮真经因为溪流被青苔所覆盖模糊不清,太子清理干净手上的血迹后,不敢用石子刮去青苔应该是担心损毁真经,一脸虔诚恭敬的撕下衣衫,小心翼翼剥去青苔。
开始的时候太子还不敢用力,应该是怕这里的十轮真经被风化千年不止,这十轮经在佛家是至高无上的圣经,若是毁在自己手中那就真是罪孽深重,但那青苔似乎像是烙印在经文上,任凭太子加重力气也无法剥去丝毫。
他手心本来就扎满木刺,如今稍微一用力想必就会痛彻心扉,太子全然不顾依旧全神贯注用力试图刮去青苔,可终究是徒劳半点作用都没有。
“在琉璃玲珑塔中,你以念力破洪荒火神祝融,这满壁真经是地藏普度众生的大宏愿,如今真经蒙尘又岂是你能剥去。”秦雁回忽然转过头对着太子意味深长的说。
“六道愚钝还望指点教化。”太子一听转身心悦诚服的请教。
“昔年玄奘入西方极乐求经历经千辛受惊劫难,再有你佛门祖师达摩为求佛理,面壁枯坐九年方才顿悟。”秦雁回不慌不忙的笑着说。“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谓之地藏王,不动如山静思如秘方可见真经,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精诚所至,金石都能为你而开,何况区区岩上青苔。”
太子听完细细想了片刻,忽然茅塞顿开感激的向秦雁回施礼,然后转身走到岩洞中那块光滑的岩石处,面对石壁上的十轮真经,端端正正的坐在岩石上,两腿曲盘两手作弥陀印,双目下视五心朝天入定。
看太子闭目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真如同秦雁回说的那样,安忍不动如大地,太子凝神静气一脸淡泊沉静,静虑深密如秘藏。
“他这是要做什么?”我不敢惊扰到太子,压低声音转头小声问秦雁回。
“他是在坐禅入定,这是佛家极高的修禅造诣。”秦雁回看了看太子心平气和的对我说。“只有入定方可明心见性苦心练魔。”
我问秦雁回入定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佛家的入定就和我们静坐差不多,但佛家的静坐是在冥想坐禅,当造诣境界达到一定程度,可排除一切难念、苦念和杂念,心中空无一物只见佛圣。
“那……那太子这样入定要多久才算可以?”我似懂非懂的问。
“佛门祖师达摩面壁九年成影,世尊比丘经千万劫成佛。”秦雁回淡淡一笑不慌不忙的说。“他若难摒除杂念心中有魔,即便在此枯坐千万世海枯石烂也无济于事,如果能明心见佛,枯树开花水能倒流。”
“……”我一愣皱着眉头看着秦雁回,他说了等于没说,我本来对太子禅佛极其有信心,可在九华山的大雄宝殿亲眼见到他念碎地藏金身,连太子自己都懊悔不已承认自己六根不净,如今听秦雁回的意思除非太子顿悟,否则即便坐穿岩石也无济于事。
“我真不知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来帮忙的,真正要取回人界之力的人不是我,是他。”秦雁回应该是看出我的茫然,笑了笑拍拍我肩膀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能不能抄回真经就看他自己悟性和造化,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全看他自己,你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坐的就只有等。”
第九十六章 金石为开
太子从盘膝坐到那岩石上已经整整三天,他滴水不进枯坐不动俨然石刻,秦雁回竟然还带着干粮,渴了就喝山洞之中的溪水,我茶饭不思到不是盘问秦雁回说的什么心诚所致金石为开,真担心太子再这样坐下去怕是扛不住。
不过秦雁回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每次我忍不住开口想问,他就瞪我一眼然后双手交叉在头顶枕着岩壁悠闲自得的熟睡,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能是太疲惫整个人睡的很沉,直到耳边隐约听见鸟鸣的声音,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发现秦雁回一脸欣慰的看着我身后,我茫然的转过头去,震惊的看见几只云雀竟然落在太子的肩头鸣叫。
我大吃一惊生怕这些云雀惊扰了太子入定,刚想起身帮太子赶走飞鸟,却发现秦雁回的手紧紧按住我,他头极其缓慢的对我摇了摇示意我不要动,在他嘴角挂着对太子赞许的微笑。
云雀又飞出洞外过了一段时间又飞回到太子的肩头,口中衔着枯枝和杂草堆砌在一起,我突然恍然大悟这些云雀竟然是在太子肩头搭巢建窝。
“他终于摒弃心中一切杂念,心如止水明心见佛。”秦雁回在我旁边小声的说。“他心中无魔入定后和这山洞中岩石一般,佛家之人常说四大皆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心中有杂念又岂能修成正果,可真正能做到安忍不动如大地的只有这世间万物,在云雀眼中他如是磐石,而在他心中只见佛圣,世间一切皆为虚无即便飞鸟停肩也浑然不知可见他是真正入定了。”
我一边点头一边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令人称奇的场面,太子果真像是什么也惊扰不到他不动如山,慢慢一道长长的影子向太子蔓延过去,那是夕阳的余辉照射在我们身上,当那余辉彻底的照射进山洞的那刻。
突然间山洞里溪流的声音,鸟鸣的声音还有拂过耳边的风声顿时戛然而止,太子手腕上那串金刚菩提念珠渐渐亮出圣洁的佛光和夕阳的余辉交织在一起照亮整个山洞。
我慢慢张开嘴瞠目结舌的看着那沿着岩壁流淌的溪水竟然慢慢开始倒流,而那山洞一旁的清泉中不知枯败掉落多久的花竟然缓缓展开绿叶,枯萎的花朵在佛光之中绽放,一朵朵圣洁的莲花开满清泉之中,我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去看向洞口的外面,正对着的便是九华山著名的莲花峰。
莲花峰兀立云海之上,峰顶削尖万瓣叠嵌,远眺石骨花胎,如含苞待放的莲花,九华山素有莲花佛国之称,莲花是佛家圣物,想必莲花佛国说的并不是莲花峰,而是这地藏参禅的山洞。
秦雁回说只要太子心诚所致,铁树开花水倒流,我一再以为那不过是秦雁回一句宽慰夸张的话,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做到,山壁真经上覆盖的青苔,之前太子任凭如何用力也无法剥去,可如今那些青苔竟然在我们眼睛渐渐消褪,直至地藏十轮经完完全全呈现在我们眼前。
太子缓缓睁开眼睛,如今的他分明比之前更加淡泊高深,如同茅塞顿开般顿悟佛法,他虽起身可身旁云雀不飞,可见太子如今完全超凡脱俗心如明镜空无一物。
“居士大道独行犹如苦海明灯,今得居士提点明心见佛,六道在此谢过。”太子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向秦雁回道谢。
“不用谢我,这是你的造化和悟性所致,我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岩壁上的地藏真经你剥不去上面的遮掩,那是因为你心中有尘,心不净又如何净世,如今你心中无魔独见佛圣,真经上的魔障自然消除。”秦雁回不骄不躁淡淡一笑回答。
我连忙拿起朱砂和毛笔送到太子面前,如今真经已现只要抄下来重新供奉在九华山金龛之中便可重新救度十方幽冥,等走到太子面前,我忽然眉头一皱看看手中的朱砂和笔诧异的转头问秦雁回。
“抄真经……抄……抄在什么地方?”秦雁回好像能算到一切,就连下到山洞的绳索和笔墨都提前准备好,可唯独没有给我们抄经文的东西。
秦雁回笑而不语,慢慢走到岩壁上抬头细细观望地藏十轮经,转身看着太子指着真经意味深长的说。
“真经在此沉寂千年不止,如今现世上面斑驳不堪,你是佛门弟子难道不应该重描真经?”
听秦雁回这么一说我才留意到,山壁上的真经或许是因为受溪流冲击,经文原本应该是被填充勾画过,如今只剩下残缺的暗红色彩,太子心领神会连忙从我手中接过毛笔和朱砂,一脸庄重瞩目提笔沾染上朱砂打算重绘真经。
“素问佛门弟子为绘写真经不惜以血为墨方证佛心,只是听闻不知真假……”秦雁回已经回到洞口坐下,他意味深长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我们说。
太子手中朱笔悬停在真经上,忽然犹如被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想都没想割破手腕顿时鲜血入注流淌在朱砂之中,鲜血混染朱砂那血红更加深沉凝重,我看见秦雁回嘴角挂起心满意足的微笑把头偏向洞外。
太子提笔沾染上鲜血调和的朱砂,凝神静气一笔一画重绘真经,岩壁上的经文笔重墨浅,填充上去的鲜血很快便渗透进岩石之中,一个字需要反复填充勾画很多次,直至朱砂之中的鲜血凝固在经文中才能显现从血红色。
等到太子描绘完一个字,我心里暗暗一惊,原本以为这几千字的经文描绘出来用不了多少血,可如今估算怕是描绘完全部经文太子身上的鲜血所剩无几。
可太子似乎并不在乎,一脸虔诚恭敬极其诚心的描绘下去,他手腕上鲜血犹如泉涌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我站在旁边帮他举着朱砂看的触目惊心,等到快描绘到一半不到的时候,我明显发现太子脸五血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他提笔的手因为失血过多都有些颤抖,可他依旧一脸波澜不惊淡泊的继续描绘剩下的经文。
我真担心不要说抄回真经,太子描绘完这岩壁上的经文怕是就奄奄一息,想到这里我抬起手腕,他一个人独自用血入朱砂早晚会不支,正想咬下去又听见秦雁回意味深长的声音。
“他是佛门弟子,以血绘经方可证佛法,你非佛门中人搀和什么,别往了你是冥皇超脱三界,这三界中的事你还是少管的好。”
“可他这样……”
太子对我摇摇头示意他没事,我不是真打算听秦雁回的话,不过看的出秦雁回的意思是所有的事必须太子一己之力去完成,秦雁回既然是来帮我们,总不至于加害太子,我重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把手放了下去。
秦雁回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双手又枕在脑后睡去,我看着太子手腕的伤口凝固又被他割开,开始还不断涌出的鲜血到最后完全要靠挤压才能流淌出来。
太子描绘完岩壁真经最后一个字整整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他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整个人奄奄一息虚弱的跌倒在地,太子用尽气力盘坐于之前的岩石上,我看他面若白纸气息散乱精疲力竭。
“他都这样了,现在该怎么办?”我心急如焚的大声问秦雁回。
秦雁回慢慢站起身,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看向洞外凝视东方,拂晓时分启明星尚未坠落曙光初露,忽然间,一轮红日从云海的边际慢慢升起,天地一片光明,山洞四周十王峰清晰可辨,如在眼前,置身其中。
十王峰形态各异如同八部天龙,山峰的阴影在晨曦之中拱护朝圣般齐齐汇聚于山洞之中。
一莲峰簇万花红,百里春阳涤晓风。九十莲华一齐笑,天台人立宝光中。
秦雁回极目远眺感慨万千的背对着我和太子喃喃自语,我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更是心急如焚。
“他流了太多的血如今奄奄一息,你怎么还有心情看风景。”
秦雁回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笑容沉稳厚重一言不发的看着太子,我顺着他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先是一怔向后退了几步站到秦雁回身边,那山壁上被血重绘的经文在晨曦中庄严肃穆,闪耀出阵阵祥和的佛光把太子笼罩其中。
天台人立宝光中……
正如同这诗文说的那样,太子盘膝坐在岩石上,他像一尊神佛般身后地藏十轮经佛光万丈沐浴着他。
秦雁回慢慢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我,让我覆盖在岩壁的经文上,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件禅衣,也没有多想把禅衣展开披在岩壁的经文上,然后震惊的发现经文透出的佛光映射在禅衣上,竟然完全印透在上面,想必这就是秦雁回让我们重抄经文的东西。
我把印有经文的禅衣服打算交给秦雁回的时候这才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禅衣,红色禅衣是由很多绢布缝缀在一起,像一块块方形的田,上绣有金线共二十五条的镶金禅衣。
开始的时候还没留意,等我把镶金禅衣完全展开仔细一看,顿时嘴角抽动一下,猛然抬头看向秦雁回震惊的说。
“这……这是袈裟!”
第九十七章 荆棘木
秦雁回一脸平静从我手中把镶金禅衣接过去收好,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对,这就是一件袈裟。”
“这是什么袈裟?”我试探的问,因为我忽然想起我和太子在九华山大雄宝殿,太子念碎地藏金身时,有僧人惊慌失措向方丈告之地藏袈裟被盗。
“能印上地藏十轮经的当然是地藏王披过的袈裟。”秦雁回完全很镇静的回答,一边说一一边把袈裟放好。
“六道重绘真经见经文中提及,若犯十恶轮中任何一条极重恶业将堕落无间地狱。”太子听到秦雁回手中的袈裟竟然是地藏王的,大吃一惊睁开眼睛虚弱的说。“其中便有盗中之最,盗三宝物属于佛法僧的东西,是大众所发心供养,如果盗取是最重罪,居士大道独行怎能盗取地藏袈裟。”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怎么能叫盗。”秦雁回想了想把袈裟取了出来交到太子手中,不以为然的笑着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