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云杜若,在已经发生的案件中,无名女尸分尸案、苏凤梅命案、年维民命案以及今天发生的向忠义命案,这些案件中都能看出,凶手是一个具备专业解剖知识和熟悉人体构造的医务从业人员。
我指着照片上的谭爱萍压低声音小声在她耳边说。
“法医!法医也具备这些知识,而且今天向忠义尸体的解剖很明显也是有医务工作经验的人干的,现场的排查报告我翻看过,具备这样技能的只有一个人!”
云杜若慢慢不再说话,口微微张开目光落在我指着的照片上。
“而且,凶手是没有离开过听泉山庄的!”我看看四周继续说出我的想法。“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在现场只有谭爱萍!”
“可……可谭姨为什么要杀向忠义?”云杜若还是有些迷茫。
“没人说一定是她杀的,我是怀疑。”我压低声音对她说。“现在,你亲自去排查谭爱萍在听泉山庄所有的行程,如果她是清白的就不会有时间漏洞,倘若有的话……”
“这不可能,排查工作已经进行了两遍,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云杜若摇着头说。
“你认识谭爱萍,其他人也认识,她毕竟是屠夫的妻子,排查的时候,是把每一个现场的人先设定成嫌疑人,再根据证据推翻这个假设,可她不一样,因为屠夫的原因,排查他的人先入为主,从一开始就认定她不是嫌疑人,排查的结果可想而知。”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亲自去对她再排查一次,你向来公私分明,我相信你不会先入为主。”
“我……”云杜若有些为难地抿着嘴。“不是我不去,而是我向来都是有话直说,你要我亲自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是你陪我去,在旁边也能打打圆场。”
云杜若倒也不是推脱,她的性格就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让她亲自去指不定三言两语就真把谭爱萍当嫌疑人审讯了,我点头答应陪她一同去。
参加同学会的三十二人都被集中在宴会厅,本来开开心心的聚会出了人命,宴会厅的气氛压抑和沉重,人都被隔离调查,我们进去的时候山庄的工作人员在分发快餐,因为在侦破没结束之前,任何人不能离开山庄,所以晚宴也取消。
谭爱萍是屠夫的妻子,局里的人都认识,所以她被安排在包间里,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刚端起送来的盒饭,工作人员见我们空手,也给我们留下两盒。
“杜若,你有些日子没来我家了。”谭爱萍一看见云杜若就放下盒饭笑着说。
“谭姨,最近局里事多,等忙完这阵我再去看您。”云杜若很大方地坐到谭爱萍身边。
“这位是?”谭爱萍看着我问。
“哦,他叫容彦,是局里的法医。”云杜若给她介绍我。
“你就是容彦啊,我家老姜可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谭爱萍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经常提……提到我?!”我都有些诧异地问。
“是啊,很少听我家老姜夸人,他可没少在我面前夸你。”
“夸我?!”我指着自己鼻子,差点没笑出来。“屠……姜局会夸我?”
“嗯,他经常在我面前说,你聪明心思缜密,性格淡泊与世无争,就是有些散漫,他说若是好好打磨打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我完全被震惊了,屠夫居然会把我说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记忆中在他眼里我已然是一无是处的代名词,没想到他背地里居然对我是这样的评价。
“我知道局里面最近忙,他每天回家也是焦头烂额,这些天一直失眠,他有高血压,最近高了不少。”谭爱萍很担心地叹了口气。“你们工作上的事我不管,这周末刚好是他生日,他不让说,我想让他高兴一下,你们到时候一定要来,这老头子从来是嘴上不吃亏,可心软的很,我是担心他天天这样把自己紧绷着,不知道调节,早晚会绷断的。”
我和云杜若没有推辞纷纷点头,听谭爱萍说话,感觉挺和蔼可亲的,指着我们面前的盒饭说。
“别光顾着说话,你们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填着点,有事边吃边说。”
说真的我是真饿了,忙了一天都忘了吃饭,山庄的服务还真不错,虽然提供的是工作餐,但做的很精致,四菜一汤的快餐很丰盛,红烧肉、糖醋里脊、蒜蓉茄子、香菇肉片和一碗圆子青菜汤。
看来云杜若也是饿了,吃了好几口,看样子味道应该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闻了一下或许是太油腻,竟然有些恶心想吐,又重新把盒饭盖上。
“你们不是在查案吗?听说老姜也来了,案子是不是很棘手?”谭爱萍说到一半淡淡一笑。“看我这嘴,我都忘了案件是不能透露信息的,当我没问,你们赶紧多吃点,吃完再去忙。”
云杜若一边吃饭一边点头,我想暗示她,可看她样子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盒饭上,似乎都忘记来这里的原因。
谭爱萍也打开盒饭,忽然停了下来,重新看了看我和云杜若,若有所思地说。
“不对,你们这么忙,不会平白无故跑到我这里来,老姜向来公私分明,他也不会特意安排人陪我,你们来见我……”
云杜若的筷子悬停在半空中,我猜她是在想怎么把话说得好听点,可还没等她开口,谭爱萍淡淡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懂了,是来排查我的。”
“谭姨,您别往心里去,都是例行公事。”我笑着说。
“没事,向忠义离开会场的时候我坐在十号座,直到警局的人赶到这段时间我都没有离开过座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大厅有监控,应该能拍摄到我坐的地方,你们可以找到视频核对。”
谭爱萍很随意地笑着说,果真是做过法医的,对刑侦步骤了如指掌,回答的也很妥当,看她的表情很淡定眼神中没有太多的起伏,可见此刻她内心是很平静的。
我打算等云杜若吃完后,去调出视频核对谭爱萍说的话,一旦证实我的疑虑就消除了,谭爱萍抬起手拿筷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双手,我惊讶的发现她的双手关节异常肿大有中度变形,而且她拿碗筷明显很吃力,手指活动也很僵硬。
“谭姨,您这手……”
“哦,人老了毛病就出来,内风湿,手指关节畸形了,不变天还好点,遇到吹风下雨就遭罪了。”谭爱萍一边吃饭一边笑着回答。
我听完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姜山和这案子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能排除,可谭爱萍绝对不可能是凶手,要完成之前命案杀人的手法,需要一双很握刀很稳的手,谭爱萍具备这些技能和知识,可她的手再也无法完成精细的解剖。
云杜若吃得津津有味,谭爱萍打开饭盒盖子,刚打算吃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脸色有些难看,我连忙关切地问。
“谭姨,您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恶心,这饭菜也不油腻,可闻着想吐。”谭姨有些不适地回答。
“会不会是这饭菜有问题,我之前也闻着恶心。”我若有所思地说。
“不会啊。”云杜若端起饭盒放在鼻尖闻了闻。“挺好的啊,而且味道也不错,你们怎么会闻着想吐呢?”
我看着云杜若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我和谭爱萍都有些疑惑,同样的菜为什么我和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我重新打开饭盒,迎面而来的味道让我又开始恶心,我捂着鼻子,用筷子拨弄着菜,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夹起一块红烧肉,即便是快餐盒饭,山庄也没有敷衍,红烧肉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
“你尝尝,味道真的挺不错,肉嫩皮薄,香糯而不腻口。”云杜若说。
我听见她说那句肉嫩皮薄时,注意力一下集中到肉片上,在眼前仔细看了片刻,对面的谭爱玲也慢慢把头探了过来,我们不约而同的看着红烧肉的肉片。
她和我一样也是法医,处理过的尸体相信不会少,人体的构造我们早已烂熟于心,所以我们很容易就能区分人肉和其他肉的不同。
我一把从云杜若手中夺过筷子。
“怎么……怎么了?”云杜若还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知道向忠义消失的肉去什么地方了。”我震惊地回答。
“在什么地方?”云杜若激动地问。
我和谭爱萍都没有回答她,而是不约而同看着她吃的所剩无几的饭盒,云杜若催促地问了我几次后,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很快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片苍白,然后整个人冲了出去。
我和谭爱萍之所以会对盒饭恶心,是因为我们天天面对尸体,人肉脂肪被加热的味道太熟悉不过,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和排斥,那红烧肉的肉片太薄,薄的如同人肉。
向忠义消失的肉就在这盒饭中,如今想必已经被很多人吃进肚子里。
第六十八章 牵线人偶(黄金联赛2100票加更)
云杜若吐得惨不忍睹,就差没把胆汁吐出来,我在身后拍着她的背除了递纸巾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谭爱萍已经通知其他人不要再吃盒饭。
凌国栋捧着盒饭跑到我面前,我看见他嘴角还有没吃下去的肉丝,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盒饭,他张着嘴满口都是没咽下去的饭菜。
“怎么了?”
“检验这些盒饭里的肉。”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还有带人去厨房重新勘察,向忠义身上消失的肉应该就在那儿。”
“哦……”凌国栋应了一声刚走一步就停住,回头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快,嘴里的饭菜已经咽下去。“向忠义身上的肉为什么在厨房?”
因为云杜若还在吐的厉害,看样子恨不得把胃里的所有东西全吐出来,凌国栋迟疑了一下后,再看看被我抢过去的盒饭,看他的表情,应该是瞬间明白了。
他捂着嘴应该是想要忍住,可终究在云杜若的旁边翻江倒海般吐了出来,我手中的纸巾快要被他用完,凌国栋才直起身,大口喘着气看上去有些虚脱,擦拭着嘴角偏偏倒倒地回去。
我搀扶着云杜若找地方坐下来休息,她的表情很凌乱和厌恶,这样看上去她还挺像个女人,对于巾帼英雄我还是看得惯娇弱点的她。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试图去劝慰她,可对于这种事,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想了半天很平静地说。“人肉的成分和猪肉差不多,没什么危害,特别是煮熟的人肉口感更贴近于小牛肉,所以你没吃出来……”
我刚安慰到一半,本来已经平复些的她又冲过去蹲在地上吐,可已经完全没有东西能吐出来,我想过去帮她,云杜若抬手阻止,叫我不要说话就行,我很无奈地退了回去。
半小时后,凌国栋揉着胃表情有些不适地通知我和云杜若去会议室,他告诉我们,在听泉山庄的厨房的肉食去找到向忠义身上消失的肉所剩无几,其他的去了什么地方不言而喻。
屠夫知道事态严重,已经交代下去人肉晚宴的事,知情人务必绝口不提,否则恐怕会引起慌乱,要是传出去在社会上造成的恐慌和影响都会极其恶劣。
看来凶手对向忠义是恨之入骨,在将其杀掉后还不解恨,大有挫骨扬灰的意思,让众人饮其血,食其肉。
“你是法医,说说你的想法,年维民尸体被摆设成的样子是精心设计好的,留下完整的头颅和狗的心脏,是指人面兽心。”屠夫刚点燃一支烟走到我面前,我想了一下伸手把烟从他嘴上拿了下来。
屠夫一愣,怒不可遏地瞪了我一眼。
“谭姨说您血压最近高了不少,别再抽烟了。”我很认真地说。
屠夫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慢慢的有些舒张,背负着手继续说。
“先要搞清楚凶手行凶的动机,既然已经证实向忠义是出现在慕寒止房间四个人其中之一,凶手如此摆放他尸体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向忠义的尸体和年维民的大同小异,都是只留下完整的头颅,这一点上看凶手不怕我们知道死者的身份,而他和年维民都是没有血肉,但向忠义的骨架明显处理的要更为精细,整个骨架穿结并不是为了满足尸骨的完整性。
在我开向忠义房间电灯的那刻,也开启了骨架的机关,导致向忠义的尸骨在我们面前舞动,看上去像一个尸骨玩偶。
“傀儡……”我顺势掐灭从屠夫嘴中取下的烟若有所思地说。“向忠义的尸骨看上去像牵线人偶,这是凶手在暗示,向忠义如同一个傀儡。”
“那就是说,二十年前,在慕寒止的命案中,向忠义所扮演的角色是被人操纵的帮凶。”云杜若喝了点热水后脸上慢慢有了些血色。
屠夫和向忠义因为工作关系,对他很了解,简单地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关于向忠义的情况。
向忠义为官清廉一直兢兢业业,在官场和基层口碑都很好,特别是这几年,积累的人脉和政绩让他官运亨通,据说马上就要上调,组织审查都完结,因为为人随和公正严明因此几乎没有听到过关于向忠义任何的负面消息。
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向忠义再会为官做人,也不可能一点瑕疵都没有,他要是正常人就势必会犯错。”屠夫阴沉着脸沉稳地说。“如果在他的轨迹中找不出错误和失误,那只能说明他在刻意回避让自己犯错。”
“一个人越是在乎什么,就是越缺失什么。”云杜若点点头说。“就是说向忠义之前有过严重的过失,他一直意犹未尽,小心翼翼在回避,他是担心任何失误都会让他万劫不复,所以他才会如履薄冰让自己无可挑剔。”
“就是这个意思。”屠夫深吸一口气默默点点头。“向忠义的简历我已经调过来,让你们研究,有没有什么发现。”
“和您说的一样,单从简历上看,向忠义可谓一清二白,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云杜若很平静地回答。“不过有一点特别奇怪。”
“是什么?”屠夫问。
“向忠义之前并不是从政的,大学毕业后他是分配到山区支教,他最开始的职业是教师,但是突然被调回城,并安排在司法局法制处担任科员。”云杜若脱口而出。
“一个在山区支教的老师被调入司法局?”凌国栋有些疑惑地说。“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先不说专业不对口,向忠义看来是真遇到贵人,否则这样的调度,安排的人需要拥有多大的权利。”
“时间呢?”我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向忠义调到司法局是什么时间?”
屠夫应该和我想到一样的问题,也看向云杜若,她平静地回答。
“刚好是慕寒止死亡后的一个月!”
屠夫意味深长地和我对视,由此可见向忠义和年维民的发展轨迹终于重合在一起,年维民是在慕寒止死后突然发迹,而向忠义却是在慕寒止死后被神奇般调入司法局。
而他们两人都是出现在慕寒止死亡那晚房间中的人,一个从中得到了财富,而另一个却得到了权利。
“然后呢?”我继续。
“然后向忠义在官场就如同坐火箭般平步青云,从一个没有丝毫资历的办公室科员、科长、副局长、局长到现在的厅长,一路畅通无阻心想事成。”云杜若回答。
“官场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官官相护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和由来,向忠义没有任何关系和人脉,他洁身自好能力强这方面姑且不谈,升迁能如此迅速一定要有人提拔和赏识。”屠夫在会议室走了几步后低沉地说。“看来向忠义的官运是有人给他的!”
现在的关键是,既然向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