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已经咬了钩的鱼。
在萨米的灵魂中,激荡着一种想收鱼钩的要求,但留在他下面的肉体却不再听从他的命令了。另外,他也不再有时间。秒钟已经过去了。平静的森林湖泊图景在萨米的眼前,他现在还有眼睛吗?一切变得模糊,并消失了。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他拉走。一刹那间他相信看到自己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拱形球体,然后便是一片黑暗。他觉得就好像被拉进了什么当中;然后一下子又有了运动反射。他触摸着四肢。四肢都能运动。
尽管很黑,但他却又能看见东西了。他确认,并非完全是黑暗的,有一盏光线很弱的灯在他现在所在的房间里照耀着。这时他产生了一个问题: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他突然间对答案变得漠不关心起来。他变得衰弱了,并躺在医院里。没有别的解释。
他病了。他变得很疲劳。为什么没有人关心他呢?他料想,有人就在他的附近。他试图站起来,但他没有成功。是不是有人在湖边发现了他,并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呢?他已经丧失意识多久了?他不是看到了自己在湖边坐着吗?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于这种暗淡的光线了,但模糊变得更厉害了。他觉得他好像睡着了。可是有什么东西使他安定不下来。他对事情的真实性进行了一次确认。过了长长的几秒钟的时间后,这种确认又回到了意识中来。
他的手指……他的腿!
他用最后的力量睁开了眼睛,惊讶地盯着他四肢的端部。那是一些带有吸盘的尖锐的爪子。
然后他又去看他的身体,一个中间很细、长满了细毛的胡蜂状身躯。他突然变成了这么怪的模样。这个模样是那么的不真实,以至于他一声轻轻地叹息就闭上了他黑色的复眼,两条腿也伸直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一个人在梦中是不可能确认他所梦见的事实的。但后来当这个认识从他的脑海里掠过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他的灵魂已经被监禁在一个非地球生物的躯体内了。他的灵魂已经陷入了像死亡一样的睡眠之中。
当这5秒钟过去了以后,萨米·德灵在收鱼杆。他没有特别兴趣地望着那条有一斤半重的鳟鱼,犹豫了一会儿后便将鳟鱼从鱼钩上取了下来,并将鱼又扔回到了水里。他无所谓地将鱼杆撂到了跳板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就好像在床上躺了几周似的、有些不稳地朝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在这里,他又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他便从他面前这具躯体中的智能人的记忆存储器中得到了所需要的信息。
已经不再是萨米德灵的萨米·德灵,发动了车子,经过崎岖的林中小路慢慢地向大路驶去。稍微看一看路标就足够了。几分钟后,赛车向城市的方向驶去了。
萨拉·瓦布勒对于没有看到她的房客及时地回来感到很惊讶。当萨米只是向她点了点头便把自己关到了他的房间里时,萨拉便更感到惊讶了。没有问候,没有鳟鱼,什么也没有。
当萨米·德灵知道在他与这个人之间有一道关闭着的门时,萨米·德灵到底是什么是很容易被感觉到的。他侵占他人的机体还不够。他还要让这个世界上的居民都具有一种不容易丧失和能够保持的智能。完全不伤害他们恐怕是比较简单的,但机长的命令却必须执行。
这位机长并不在地球上。远在外面的宇宙中,一个椭圆形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飞行体正在围绕着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在旋转着。这艘宇宙飞船不是人想出来的和设计出来的,而是非人类的,但却并不因此而不是更聪明的昆虫制造的。用带有六个关节的肢体运动的这种智能生物,是几乎有两米长的昆虫,并有些能使人想到胡蜂的样子。他们完全可以同人类的智能相媲美。如果考虑到这种昆虫的某些精神能力,人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讲,这些昆虫已经超过了人类。
他们的能力之一是,这种非地球生物的灵魂可以离开自己的躯体而侵占他人的身体。这时会发生一种有秩序的灵魂交换。被侵占躯体的灵魂,只有在被驱赶到这种昆虫的躯体中后才能被驯服和囚禁。然后这种昆虫才能腾出手来以被侵占者的形象做各种想做的事情。但如果当昆虫离开宿主身体之前宿主死了,该昆虫便也会跟着一同死去。如果带有宿主被囚禁的灵魂的、昆虫自身的躯体被暴力摧毁后,昆虫同样会死掉。
尽管有这些弱点,这种可怕的昆虫仍是宇宙中最危险的民族之一。然而,在短短半年以前才实现了第一次登月的人类却对此一无所知。人类对于银河系的许多智能民族、对于建立了并且又毁灭了的各银河帝国还一无所知。
那些知道这些昆虫的民族由于它们那可怕的特点而称它们为个体变形者,或简称他们为IV。
这时个体变形者找到了地球。位于银河系边缘的那颗完全未知的行星突然变成了不可忽视的事态的中心。阿尔孔人巡航飞船紧急求救信号引来了个体变形者。一个庞大的恒星帝国的主人阿尔孔人属于类昆虫的死敌。如果不能成功地侦察到阿尔孔人的飞船并攻击之,反对阿尔孔人的斗争便会始终没有前途。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一定有一艘阿尔孔人的科研巡航飞船在太阳系中迫降了。但令个体变形者出乎意外的是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上居住着一个刚刚跨越过宇宙航行初级阶段的智能民族。
单单由于这个原因,个体变形者的机长便发布了对地球实施渗透的命令。他非常肯定,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会侵占地球政治和经济的最重要地位与关键阵地。人类对所有这一切却一点儿也没有预料到。虽然他们知道在月球轨道的附近出现了一艘陌生的宇宙飞船,并将其消了,但他们并不知道个体变形者不是只有一艘飞船。尤其是他们除少数例外之外并不知道谁是个体变形者和他们想干什么。
当萨米·德灵在星期一早上踏入国防部并向他的工作人员问候的时候,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的变化。他在各种文件中翻阅着,并按电铃呼唤着他的女秘书。
那位年轻的妇女走了进来,并拿出了笔记本。
萨米摇着头说道:“请您把所有关于国防的资料都给我拿来。我也要宇航研究和火箭科学领域现有进步的文件。我特别感兴趣的是我们情报部门的效能。您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去,赶快!”
女秘书咽了口吐沫,脸都红了。
“可是,德灵先生……”
“您没有听懂我的话吗?”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看到了萨米眼睛里的表情,并离开了房间。
留在座位上的是一个满意的萨米·德灵,或者说在外表上仍是萨米·德灵的样子。
女秘书随手关上了门,站了一会儿没有动。然后她摇着头马上决定去找他们的处长,一位叫约翰·曼特尔的男子。
曼特尔沉默地听着那位年轻而且很漂亮的妇女在向他汇报。在他的额头上露出了几条沉思的皱纹,然后他摇着头。
“您肯定德灵先生没有在开玩笑吗?”
“完全肯定。他说话时是很严肃的。而且,他眼睛中的那种表情,我平生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面部表情。”
曼特尔深思地看着她。
“很奇怪。他想要国防资料。他清楚地知道这些资料只有国防部长才能看到,而不是一名小小的职员。他难道是患了自大狂了吗?”
女秘书第一次发出了微笑。
“我还记得德灵先生有一次曾开玩笑说他的名字与国防部长很相似。他曾说人们大概有可能把他当成国防部长……”
“这样做塞缪尔·达灵恐怕会大力地禁止的,”曼特尔估计说,“名字的近似不是允许开这种玩笑的理由。我将同德灵谈话。请您告诉他,让他十一点左右到我这里来。”
她在犹豫。
“我现在应该对他说什么呢?”
“您想怎么说您就怎么说。请您现在让我安心地工作吧。”
女秘书慢慢地离开了房间,但她并没有回她的办公室。她思想斗争几分钟,然后她很快地下定决心去向情报部特派员报告。
史密斯先生听到这件事以后很惊讶。他对待这件事比曼特尔先生严肃得多。曼特尔很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史密斯请女秘书在前室里等着。
她刚关上门,史密斯便展开了紧张的工作。他从一个壁式保险柜里取出一部电话,拨了号不耐烦地等待着。他不得不将一个号码说了两次。需要的用户终于接通了。
“我是国防部的史密斯。这里发生了一些怪事,先生。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完全不可理解。但我在三天前得到了您关于必须观察每一个举止不一般的人的指示,而且……”
他的话被那位不知名者所打断。一个精确的问题被提了出来。史密斯紧张地坐下了。他不得不特别地尊重他的谈话伙伴。
“很好,先生。职员萨米·德灵要看秘密的国防计划。他还想看航天计划。他是很严肃地提出他的愿望的。他的女秘书说这种情况在他的身上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另外,她说德灵眼睛里的表情是异样的……”
又提了一个简短的问题。
“这个男子叫什么?”
“萨米·德灵,先生。”
“国防部长叫什么?”
“塞缪尔·达灵,先生。可是这一点您自己知道哇。……”
“谢谢,史密斯。这是我的命令:请您别让任何人觉察出来。女秘书将给德灵拿去所要的资料,当然是旧的和早已过时了的。不许怀疑德灵。”
“是的,先生。您还有什么指示?”
“对任何人都不要讲一个字,懂吗?我过两个小时到您那里。”
“您想亲自……”
史密斯没有把话说完。这种事还从来没有过。阿伦·D·默坎特这位西方情报机构最有权力的首长为一件可笑的小事操心。这一定是那个萨米·德灵在开玩笑,因为他的名字与国防部长这么相像。史密斯记得近几天还流传过关于默坎特的谣言。谣言说这位情报机构的首长加入了第三势力。
“是的,我亲自来,”默坎特证实着。“再说一次:要最严格地保密!请您也把这一点告诉女秘书,指示完毕!”
史密斯把电话放回了柜子里。
当他将那位妇女呼唤到房间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他请她坐下。然后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您不要对任何人讲这件事。德灵先生好像是,哦,病了。大概是一种妄想症。过十分钟我将让人将一捆文件拿给您。然后您将它交给您的上级。您听懂了吗?”
“听懂了,可是……”
“不要可是!请您对德灵先生说,文件已经去要了,正在半路上。不要对任何人讲此事。”
女秘书暗地里想到了处长。她已经对他讲过了。但曼特尔似乎不想管这件事。他甚至于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她点着头。
“好,史密斯先生。我会对德灵先生这样讲的。如果他别再那么怪怪地看着我就好了。我怕他。”
“胡说……小姐!”
“汤姆森。克拉拉·汤姆森。”
“您什么也别怕,克拉拉小姐。我认为,德灵先生是患了暂时性的精神障碍症。昨天的天气相当热。可能他晒太阳晒得时间太长了。”
克拉拉·汤姆森虽然认为这并不足以原谅突然将自己当成国防部长的事,但她没有再说话。他点着头告别,回了她的办公室。处长曼特尔这时把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当她进到办公室时,萨米抬起头在看着她。
“啊,您把资料拿来了?”
“还没有,先生。资料过十分钟以后送到。”
“谢谢。您别让我等着。”
“一切顺利,先生。”
克拉拉很高兴能关上门。至少萨米·德灵看起来很理智。眼睛里那种奇怪的光芒不见了。但这想看秘密资料的荒谬命令却还在。
十分钟后一位信使把文件拿来了。这些文件被装在一个红色的公文包内。公文包上写着:绝密。
克拉拉盯着公文包。史密斯为什么要一起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呢?这后面掩藏的不只是一种心情吧?
她拿着公文包,敲着德灵的办公室的门。当她听到了他的声音的时候便走了进来。她无声无息地把他要的资料给他放到了桌子上,并看着他。她发现,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胜利的目光。然而在那里也还有些其他的东西。这些东西,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些很遥远的事物、无边无沿的事物。她觉得好像在往一个深渊里看。这个深渊深得可以使人坠入另一个世界。她思想混乱地转过身,并回她的屋里去了。
萨米·德灵等门关上以后便打开了公文包,开始审阅资料。第一眼就已经向他表明,他的使命成功了。它们就在他的面前,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起码是一个大国的秘密。其他的个体变形者会在世界的其他洲取得同样的成功。明天,机长就会知道人类具有何种防御能力以及在什么地方入侵能取得成功了。因为这不单单是靠侵占这种傻呼呼的两腿动物的躯体所能办到的。尽管是在新主人的命令下,但他们必须保持自主。
在他研究文件并满意地认为他们远远地高估了地球人的时候,时间在不停地流逝着。时钟的指针在向十一点靠近。
在几个房间外,约翰·曼特尔想起了他与克拉拉·汤姆森的谈话。他与听之任之、不要为一名职员的玩笑而耽误时间的想法斗争了一会儿,但后来他想到了他的义务。这种玩笑会带来多么严重的麻烦呀。他按了他台式电话机的按钮。几秒钟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讲话。
“是汤姆森小姐吗?德灵在干什么?您告诉他我要和他谈话了吗?”
克拉拉几乎已经忘记了曼特尔。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曼特尔先生,如果您能忘记这件事可能会更好。那肯定只是德灵先生的一个玩笑。不要去管他了吧,而且……”
“如果是那样您根本就不应该到我这里来。怎么?您想通知德灵先生我要找他谈话吗?”
“我,我……”
曼特尔没有再听下去,而是生气地挂上了电话。然后他一下子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他在通往前室的门口碰见了克拉拉。她看见他时她很害怕。
“出什么事了?您要去哪里?”他问她。
她思想更乱了。
“去,去您那里,曼特尔先生。我想请您现在不要打搅德灵先生。他有重要的工作。”
曼特尔惊讶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重要的工作?是吗?那我们可要看一看……”
他从克拉拉的身边走了过去,并打开了门。他看到,他的下级正待在一大堆文件的旁边。
德灵生气地抬起了头,不理解地看到进来的人正朝他走来。然后他才认出了进来的人。
“哦,是曼特尔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
曼特尔将两个拳头都砸到了桌面上。
“您说,德灵先生,您开这样的玩笑您大概是疯了吧。随随便便地要绝密文件看。你以为那是擦屁股纸?您装得就好像是国防部长。即使是他也没有这个权利。你我就更没有那么简单了……您怎么了?”
萨米发生了一种可怕的变化。起初他的眼睛不理解地望着那位暴跳如雷的处长,然后便变得空洞无物和没有光泽。当恢复了光泽后,这双眼睛显得很冷漠和没有同情心。萨米用很生硬的声音问道:“国防部长叫什么?”
曼特尔使劲地吸了一口气。他完全弄糊涂了。
“德灵!您疯了!您想说您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