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笑得几乎都听不见。“我们的关系不用讨论。监狱里没有任何有意思的事好讲的。如果我们能迅速达成协议,我的访问也不会耽误您多长时间的。”
“我们应该对什么事达成协议?”
“我需要一套西服。一套好的、新的并符合今天时尚的西服。”
“就这么多?”巴里拉开了一个抽屉,拽出来一捆钞票。“这里是十个英镑。”
“先看西服,然后再说零用钱。您还记得米德兰银行的户头吗?当时有一万六千英镑。不多,我知道。除去这数目不大的养老金之外,我一辈子也没有过自己的钱。还要加上一些利息。”
“您的问题把我搞糊涂了,亚当斯。我为什么要根据您在米德兰银行的户头来决定呢?”
“我指的是我们当时划到了您的名下的那个户头。您还记得,与塞维有限公司做的那笔大买卖赚了些钱。这笔钱在当时最希望能够不入账。”
“您在跟我打哑谜,亚当斯。”
“这决不是跟您打哑谜。您不会想不起来您当时为什么没受到惩罚就了事了吧?霍默·G·亚当斯当时拒绝了一项陈述。这项陈述固然不能减轻他的罪责,但却足以能够将那位海勒姆·巴里也关押起来。对此,您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您真的相信我想保护您就是为了让您能花我的钱吗?不是的!是为了保护我的钱,我才让您溜掉了的。现在我是来取我的钱。包括利息。如果您将这套西服的费用除去,恐怕要将近两万四千英镑。如果您用这笔钱进行了投机,恐怕可达二百万。但对此我却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有两万四千英镑我就满足了。在此期间您用这笔钱所赚的钱,可以都归您所有。巴里,我希望,您会高度评价我的这种慷慨之举。”
巴里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即作出回答。他的手指紧捏着桌子的棱部。
“亚当斯,您很清楚,两万四千英镑是一大笔钱。对我来说,尤其如此。我从来没有用您这种算法计算过。”
亚当斯微笑着。“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算法。您是一个小强盗。没有任何人阻止过您成为一名大人物。另外,您似乎把两个概念搞混淆了。如果我骗了某人一千二百万英镑,这涉及的只是别人的钱。我那几十亿的买卖决不是出自个人的贪婪。我干这个……当时,我们说,是为了体育运动方面。巴里,我很想作一个业余爱好者和理想主义者。我很希望世界能承认我是伟大事业的、无私的服务者。”
“今天也还是吗?”巴里问道。
亚当斯从容地点着头。“今天也仍然是!您不相信我会在我最好的年代退出大的舞台。我会回来的。我曾考虑过好长的时间,巴里。我也听到了一些说法。但这些您恐怕不感兴趣。请您把西服和钱给我!然后我就不会打搅您较长的时间了。”
海勒姆·巴里似乎下定了决心。
“请您随我到我的卧室里来,亚当斯!您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查看我的各个衣柜。”
亚当斯没有用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把几套西服扔到了床上,并从中选出了一套。
“我就要这套了,”他说道。“上衣估计合适。裤子我们得窝进去几厘米。天黑了恐怕没什么关系。明天我要去找个裁缝。我能在什么地方换衣服呢?”
“那里就是洗澡间。请吧!”
“非常感谢,巴里。我看我们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的。如果您这时想给我开支票的话。”
十分钟后亚当斯回到了书房。巴里犹犹豫豫地将一张支票递给他。上面有两万四千英镑的金额,下面有巴里那富于装饰的签名。
“您大概还需要些现金吧?”显然想迅速摆脱开这位客人的巴里问道。“您肯定会想去旅馆。”
“非常感谢!您太可爱了,我的朋友。然而每一个被释放出来的犯人的身边都是有一定数量的现金的。在这方面,国家并不小气。所以除了您答应给我的之外您就没有必要再多给了。霍默·G·亚当斯还有他的自尊心。我现在走啦,巴里!这么多年后又健康地见到您,并和您聊得很开心,这使我很愉快。”
亚当斯走了以后,海勒姆·巴里拨着米德兰银行的电话号码,并让夜班的开门人第二天早上上班时立刻向经理通报。然后他又拨了第二个电话号码,同一位姑娘通了话。
“深更半夜地这么打搅是怎么回事,小伙子?”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生气的声音。“我忙了一整天的业务了。请你明天再给我打电话,请不要在晚饭前打电话。”
“等一等,你听我说一会儿你立刻就会醒过来的。”
“别来这一套!这跟我没关系。因而……”
“见鬼。你如果现在挂电话,我过半个小时就会打破你的房门,把你从床上拽起来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刚才不得不开了一张两万四千英镑的支票。就在米德银行我那户头上。”巴里一边说着那件事一边叹息着。
“是你疯了还是有几个强盗闯进了你的家?然而无论如何,我的年轻人,你应该马上给银行打电话,让他们不要兑现这张支票。然后你再打电话给警察局。”
“银行已经知道了,但不是要拒绝兑现。我是要追加存款,因为目前在账户上只有一万四千英镑。”
对方的男子开始没有说话。后来他说道:“只有鬼才能使你这么做,巴里。”
“他是霍默·G·亚当斯,他是今天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
对方呻吟了许久以后才答道:“亚当斯自由啦?那就别给警察打什么电话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你能负责。如果你不记得了上班时间,银行明天是九点开门。”
米德兰银行第二天开门的第一位顾客就是霍默·G·亚当斯。
他没有注意到窗口旁职员那紧张得直抽搐的脸,而是无聊地在凝视着大厅的天花板。在天花板的下面挂着一连串的枝形吊灯。亚当斯的眼睛在这时却犀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个大脑袋的小个子男子正在想着一个问题:这个账户上的钱是不是够?巴里有可能已经把这个账户撤消了。
经过较长时间的等待后银行职员把支票退了回来。
“对不起,先生!这个账户的金额不对。我们不能都付给您。”
“缺多少?”亚当斯简短地问道。
“一百英镑。”
“只差这么多?所以您这么大惊小怪的?”
“这是为了准确,先生!”银行职员解释说。
“为了准确,您可以贷款给账户的所有者一百英镑嘛。”亚当斯带有讽刺地说道。
“从原则上讲您是有道理的,先生。但在这种情况下要看到,如果取走了全部金额这个账户就被看作是已经撤消了。”
“那好吧!我就取这剩余的钱,前提是您要在五分钟之内付给我。”
亚当斯把支票从窗口递了进去,并拿到了钱。
他抄最近的路乘地铁离开了银行区。他在皮卡迪利广场下了车,在象限仪大街与摄政大街之间买了些必要的东西,进入克罗伊登火箭式飞机航空港。
吃午饭时,他向他的服务员讯问高速火箭式飞机的起飞时间。
“十三点四十五分起飞,先生。您还有大约一个半小时呢?依靠我们的快速服务您不会有任何困难的。”
亚当斯好像不太相信,并大声地问他的邻桌的一位客人:“对不起,先生!您也飞往东京吗?我指的是十三点四十五分的飞机。”
陌生人仔细地打量着他,“对不起,我十三点二十分就起飞了。我不是去东亚。”
“请原谅。”亚当斯说道。
他匆匆忙忙地吃着饭,而且每吃一口都要偷着看一眼挂在餐厅一端墙上的大钟。当最后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他已经付了账,嘴里还嚼着没有吃完的饭便离开了餐桌去托运行李了。
“喂,您能肯定我这张单子托运的箱子已经被装上飞机了吗?”
“开往东京的高速飞机,”那位男子瞟了一眼单子后简单地说道,“行李眼下正在装载。”
“我的箱子在吗?”
那名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地使自己不失去耐心。
“您的行李当然在,先生!您手里不是有收据吗?我们的工作是绝对可靠的。而且没有必要进行附加的检查。”
“我请您原谅!如果您这么说……”
亚当斯假装腼腆地表示了满意。但今天似乎仍有更多的担心使他感到压抑。当人们在登机口告诉他乘客还能入内以后,他急急忙忙地向紧急出口跑去,并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埃普索姆!越快越好。”
司机使他很满意,并在到达埃普索姆后得到了丰厚的酬谢。
另一位司机将霍默·G·亚当斯送到了多金。
当亚当斯在那里想乘第三辆车回克罗伊登航空港时,已经是十三点三十五分了。
“您能在十分钟内赶到克罗伊登吗?”
“不可能,先生!”
“请您尽量赶。”亚当斯友好地点着头。
“真的不行,先生。这段路我很熟悉,就像熟悉我马甲的口袋一样。即使不出任何意外,我们也需要十三分钟。”
“您尽量快开。十三点四十五分开往东京的火箭高速飞机就起飞了。如果我们能看到飞机,我给您加十个英镑。”
“您想乘那架飞机一起走?”
“不,我如果能看到它起飞,我就满足了。”
这个司机尽了最大的努力,反方向的车也很少。他于十三点四十七分把车停到了航空港的紧急出口处。
亚当斯跑进了大厅,并看到飞往东京的高速飞机已经消失在了雾气之中。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非常满意的表情。与他相反,他附近的一个男子却大声地发泄着他的愤怒。亚当斯心情愉快地与这个男子攀谈了起来。
“您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先生。您还有一个知道怎么办的、同病相怜的旅伴呢。”
“您是谁?”
“我就是您那同病相怜的旅伴。我期待着今天晚上到东京,并希望仍然可以做好安排。”
“您有私人飞机?”陌生人比较开通地问道。
“这倒不是,然而再过二十五分钟将有一架高速飞机飞往悉尼。这架飞机中间要在桑给巴尔降落。在那里我们可以换乘从开普敦起飞的飞机。”
“从开普敦起飞的飞机什么时候到达东京呢?”
“格林威治时间二十一点前后。我建议我们买一张附加票。”
“谢谢您。那么一来我们在中午之前便可到达东京了。”
他们在桑给巴尔逗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于是便进了航空港的饭馆。亚当斯听他的陪伴者说道,他叫约翰·马歇尔,今年二十六岁。关于他的职业,马歇尔什么也没讲。亚当斯也不想知道,因为他此时此刻还无法知道这次相遇的重要性。
然而相互的捉迷藏游戏在短时间内就要结束了。亚当斯买了一份报纸。报上有一条发生还不到两个小时的新闻。在第二版上,亚当斯找到了一则大标题。这个标题并不使他很吃惊,因为这个标题在他的估计中起了作用。但这个标题对他来说却很有意义。
“您对于我们在伦敦没有赶上的那架飞机出了什么事有兴趣吗?”亚当斯激动地问道。
“出什——么事啦?”
“那架飞机在基辅附近爆炸坠毁了。”
“这是真的?”
“白纸黑字在这儿写着呢。”亚当斯将报纸递给了他的旅伴。
马歇尔脸色都白了。“天哪,幸运的是我们可以互相祝贺了。”
“当然,生命比我们的一些财产重要得多了。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在您的行李里没有什么非常贵重的东西。”
约翰·马歇尔暗暗地微笑着。“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亚当斯。我重要的东西都装在这个小的旅行包内。这个包,我是从不离手的。衣服丢掉了可以再买新的。因此,我的损失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为您着想,我倒希望您的情况不是另外一个样子。”
亚当斯感觉到了马歇尔那审视的目光,还不知道该怎么办。马歇尔年轻,长着一副显得很真诚的脸。但他的眼神看起来却比他的年龄要更加成熟。
由于霍默·G·亚当斯想通过他的旅行来实现对任何人来说都属于绝密的计划,所以他很少讲话。在必不可少的谈话中,假如由于礼节而不能保持沉默的话,他也总是把话题引到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上。
在印度洋的上空却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亚当斯先生,您身边有很多钱,不是吗?”马歇尔在较长时间的沉默后突然问道。
“您怎么知道的?”
“我这样想是因为您像我一样总在不断注意地看着您的包。假如您头上的行李架上只有几个黄油面包和一张报纸,您就不会如此经常地抬头往上看了。”
“这很有意思。您是研究心理学的,马歇尔先生?”
“您说得很对。我最近对此很有兴趣。但是您说话跑题了。”
“如果您是想研究理论,您恐怕不会对我是否真的带有较多的钱感兴趣的。”
“我是为了您的利益才来问您的,亚当斯先生。您如果在身边带着很多钱,您的不信任就必须像以往那样一直地保持下去。光看着那个包:‘只要我的包还在,钱就也在啊’。作为心理学家,或许您对我的推论有不同的看法?”
“您的包是新的。它上面还带着摄政大街一个商店的标签。我敢打赌,这个包您是今天上午买的。”
“对的,”亚当斯惊讶地说道,“可是您这是想说什么呢?”
约翰·马歇尔向着他弯下了腰,尽量轻声地说道:“可能有人买了一个同样的包。假如是那个包现在在您头上的行李架上,那您的推论就不对了。”
亚当斯耸了耸肩,想到了他口袋里的手枪。如果马歇尔想对他干什么事,在八十多名见证人中他几乎不会成功的。“好,”他终于说道,“您显然有兴趣要看看这许多钱是否有事。我就让您看看。”
他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了旅行包,又坐了下来,将旅行包打开。这时他的感觉就像当年他的大买卖变成了泡影时一样。
他闭上了眼,默默地数到了十。这是他在危机时使自己不失去控制能力的一个老习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他又成了没有神经的、交易所的老投机者。
“您怎么知道,我的钱被偷了,马歇尔?我要求您现在直截了当地说。”
“我想,我怎么知道的,现在几乎并不重要。您应该问是谁拿去了。”
“您知道这个?”
“我相信我知道。但我想心平气和地跟您谈这件事。您想跟我一起到餐厅去吗?我们单独找一张桌子。”
他们走了出去。半路上亚当斯解释说:“我想先向机长报告一下失窃的事。您给我们订个合适的座位。”
过了不久,他回来了。“办妥了。起码我是报案了。我希望您能告诉我更多的事。因为警方的调查要在着陆后才能开始。也许人们会将机场封锁,不将旅客放行。然而这一切肯定是不够的。只要我们还在途中,我希望我们能自己来处理这件事。照您的看法,谁是作案人呢?”
“这个我不知道。起码有六到八个人有作案的可能。”
“他们都在飞机上,还是早在桑给巴尔或更早的时候他们已经将我的包调换了?等一等。我在航空港吃饭时还查看过。当时还没有问题。所以这些人一定还在飞机上。调包的惟一可能性恐怕是在登机时。我们站成一排,在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