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杏生生把那半句话吞下肚:“不,这拍卖会我一定去。”
开玩笑。她宁愿下斗扭粽子,或者做体能训练,也不想一个人和吴邪打交道。
“记住,一定要带回来。”族长又叮嘱了一句,背着手就离开了张海杏的视线,只留下一幅势在必得的背影。
“老娘这就去找那个死胖子。”张海杏气愤道,可想起族长还没有走多远,张海杏只好收敛起来。她不满地双手掐腰,踢了踢桌凳。早知道书生弱气般的吴邪能成为如今叱咤风云的吴小佛爷,她就不淌那浑水了。
提示登机的声音一遍一遍刷着张海杏的愤怒值,最后她终于做仰天长啸状悲愤地蹬着高跟鞋起步。
登记之前,她还想打电话跟张海客抱怨一声,但是这种少女心的做法很显然不适合她。无奈之下,她选择在飞机上蒙头大睡。
充足的睡眠果然让张海杏的心情好了不少,以往的技能训练及知识储备更让她得心应手。张海杏对这次拍卖做了充分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德国斯图加特纳高拍卖行,将拍卖大量中国古董,其中一部分是中国流散出来的文物。
纳高拍卖公司是德国四大拍卖公司之一,尤以拍卖中国的艺术品为主。2000年的时候,它曾因拍卖35万件中国瓷器而声名远播,又因那次拍卖会规模空前,打破拍卖史记录而被载入吉尼斯。
纳高拍卖行每年都有两次大型的中国古董拍卖会,拍品数量高达数千件,而这些古董都是从海外各处,尤其是欧洲民间收集来的,也有一部分是古董持有者放在拍卖行寄卖的。
张海杏匆匆扫了一遍文件,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之后就扔在一旁,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笑容,自信满满。她对此行任务有十足的把握,张家女人永远不会缺乏实力。
张海杏下了飞机就直奔目的地,那里正在举行拍卖会的预览会。一个大房间里几乎摆满了中国古董:古色古香的字画和家具;价值连城的瓷器和玉器;流失海外的佛像和漆器。
寻宝和鉴宝是张家入门的必修课。从踏进预览会里,张海杏便能大致分辨出那些古董的来历与真伪,收藏价值与市面价值。最后张海杏将目光锁定在那副字画上,那也正是族长命令里所要求的那一副。她拿着放大镜,细心地摸、看、品,仔细检查后确定那是真品后才离开。
她想如果拍了一幅假的回去,岂不闹笑话。被族长训也就罢了,要是被吴邪知道的话,还不被嘲笑死。
第二天,张海杏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来到纳高拍卖行。场面热闹,拍卖激烈,张海杏从容不迫。结果毫无悬念地由这位极具东方魅力的女性拍得那副字画。
任务轻松完成,张海杏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她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回国的飞机。又是一番蒙头大睡,下了飞机之后,她要直接向族长交代任务。但是她在车上忍不住就先跟张海客唠叨了起来。
简短精炼一向是张家的特色。张海客是没什么当作家的天分,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但是张海杏不一样,女人天生有组织与概括的能力。张海杏告诉张海客她几日前她接到族长的任务,但是现在已经轻松完成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那头只轻轻地“哦”了一声,并没有很惊讶。但是回答她的声音很小很轻,似乎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很怕被别人发现他的踪迹。隔着电话她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张海杏纳闷,不过还是配合地降低了音量:“你在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你以为就你在执行任务?你好歹是在异国花钱买东西,我现在可是在族里找东西。”那头又传来一阵小声的碰撞。张海杏耳朵立马灵敏地运作起来,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她还想八卦一下到底怎么着个小心翼翼做贼般地“找”东西,张海客的声音突然恢复如常,关切地问她族长到底交代了什么任务。
一旦问题指向了她的任务上,张海杏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脱口而出。随后她又言简意赅地跟张海客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放心地又跟张海客讨论了一下字画的具体特征,确定是真的之后,才放下心来。
之所以说得如此简练,是因为她的关注点不在任务本身,而是任务的对象与结果。即使她是张家的女人也少不了八卦的心态。尤其是这件让她郁闷又气愤的事情,被隐藏的抱怨功能一触便被开启。
张海杏换了个姿势,憋了几天的满腹的疑问全都向张海客倾吐道:“你说族长大老远地让我去拍卖幅字画回来是什么用意?不是我说,光是族里的收藏或者是拍卖行的其它古董,比这个有价值的多了去,为什么单单就要这一幅?族长该不会是想拿这幅字画去做聘礼吧?”
电话那头立马传来了大笑声:“你应该知道吴邪喜欢字画的啊。说不定是因为吴邪喜欢所以才要你去拍卖回来的。至于聘礼,一幅字画就能做聘礼?真要聘礼的话直接去点天灯好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当年张大佛爷连点三盏天灯,名震四九城。可如今如果吴邪想点的话,别说三盏,连点三天三夜都成。
当年张大佛爷仅为老九门之首,便可如此。而如今的吴小佛爷不仅单凭自己的财力便可惊动新月楼,更何况还有整个张家在背后支撑着他。只要他想,他可以自己来,张家也可以为他如此。
但是吴邪不会这样的。
此刻的张海杏突然从怒火及不解中平静下来。此刻的她变得很冷静也很理智,当年初见的吴邪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一样。她可以这样说,她并不看好吴邪。可是在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看似温和,处处都需要帮助的人,挽救了他们所有人,将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那个天真无邪让她刮目相看,却也从心里对他有一种敬佩。
听了张海客的话,张海杏挑眉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个道理,挂了电话就往族长约定的地方赶。
到了地方,张海杏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吴邪的踪迹她才舒一口气。她简短地汇报了任务情况,将那份包装完好的字画交给族长。
族长点头示意之后,并没有去检查字画的真假,也吝啬地没有给张海杏一个眼神。只捧着一本笔记看得津津有味。
张海杏打断道:“族长?”
“吴邪不喜欢国宝外流的行径。”
张海杏被族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说蒙了:“什么?不喜欢国宝外流?”
张海杏在脑内飞快地搜索着这几天她所查到的信息:纳高拍卖行有大量中国古董,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00多年前的八国联军侵略中国。如果真的是当年被掠夺去的宝贝,可想而知流失海外的国宝数目实在太惊人了。
她对吴邪做过调查,她知道做古董这一行的,只要是个性子古朴点的都不喜欢国宝外流。除了吴邪之外,他的发小解雨臣也是如此。张海杏知道解雨臣也有一个拍卖行。如果不是看过资料,解雨臣在她眼里也许就是个会唱戏的会盗墓的解家当家。但是从资料中得出,其实他为保护中国的古董不遗余力。
“这是吴邪在墨脱寻找马家人踪迹时说的。”族长合上笔记,看着张海杏带回来的字画说道。
“就因为吴邪说的不喜欢国宝外流的行径,所以就把这幅字画买回来?还是说要把流失海外的文物都买回来?”张海杏像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族长。
族长摇摇头:“恰好吴邪想要这一副罢了。”
“还好,还好。”张海杏拍拍胸口,要是真这样,以后这任务还不都得交给她。
“以后会做的。”
会做什么?将流失在外的文物一点一点地收回国内吗?张海杏首先想到的就是族长为博吴邪欢心,豪掷千金的桥段。
但是?
但是吴邪并不是那么娇纵的人,以他的实力和地位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若是他想要,他喜欢,他完全可以自己来。
这幅字画真的就是族长送给吴邪的一个礼物而已。但同时也是一次尝试。中国文物流落在外的数不胜数,作为守护了这个民族如此之久的家族,更不能忍受属于这个民族的瑰宝陈列在异国的展览柜里,被别人拿去拍卖。
既然他们有能力,便会竭尽全力。看来真正的序幕即将揭开,族长这是要将这个少有人涉足但非常重要的事情开展起来。
不是自私地只为吴邪,更为这泱泱中华。
却只因为吴邪。吴邪不喜文物外流,他便一点点收回,他懂他的心,并愿意达成他的心愿。
张海杏蹙眉:“这样值得吗?”
“值得。”
有一天你会明白,他喜欢便值得。
9,三胖
晚秋微风树影下,一个肥胖的身躯拎着喝了一大半的酒瓶,咣当咣当地往吴邪的铺子晃去。步履蹒跚,完全没有平日里看到明器时的灵活与敏捷。带着满身的酒气东倒西歪。
星星点灯,照亮吴邪的家门。
“啪、啪、啪”三声毫无规律,短促有力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尤其扰人清梦。胖子靠扶在铺子门口,清凉的夜色掩去他油光满面的面颊,昏黄的路灯却将他脸红脖子粗的酒醉状态展露无遗。
“天真同志,有了小哥这个温柔乡就忘了你的革命战友,你这可是大大的坏。赶紧地出来,陪你胖爷继续喝。嗝……把胖爷一个人塞到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扫兴。扫兴你知不知道。”
铺子里的灯光应声响起。吴邪一手抓着拖鞋,一手拢着穿了一半的衬衫,好半天才开了门。门一开就冲着胖子道:“大半夜的胖爷你叫魂呢。”
吴邪醉眼迷蒙地右手乱抓了半天都摸了个空,忽地一人提着衬衫右边的袖子握住吴邪的右手臂慢慢地往里套,已经被吴邪揉得皱巴巴的衬衫这才穿上。黑夜里那人的身形依旧挺拔消瘦,荧荧灯光下只露出他微长的刘海和若隐若现的深邃眼眸。
顺势吴邪双手理了一下衣领,歪着头,吐出一口酒气道:“小哥,谢谢。”
张起灵从黑暗中走出来,来到似乎也不太站得稳的吴邪前面,抓住吴邪乱动的手,仔细地为他将衬衫扣子一粒粒扣上。
最后一粒扣子才扣好,胖子就实打实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圆润的手肘抵着膝盖撑着止不住四下晃荡的头,眨巴眨巴几乎已经睁不开的眼睛道:“哎呦喂胖爷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说吴家小祖宗,你和小哥卿卿我我……的干什么呢。别磨蹭了,咱继续喝着。”
吴邪闭着眼睛颤巍巍地打了个哈欠道:“我说胖爷,我和小哥才把你送到住的地方。天蓬您老……可真是好功夫,一眨眼您就追上了。还要喝?胖将军在上,小的们这不是刚陪您喝完。醒酒汤刚喝下两口,床边还没碰着,您就追来了。怎么着,刚才喝得还不过瘾。”
胖子拍拍肥硕的大腿,小鸡啄米般配合地点点头,一摆手道:“那点水只够胖爷润润嗓子。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了,这既然喝了就得喝个痛快你说是不是?”
胖子抖抖下巴冲着吴邪道:“天真,你说是也不是?不说你好久不抽烟了,光是这酒味你可是也好久没闻到了。怎地,你就一点也不贪杯?”
吴邪撇撇嘴,佯装没看见。胖子又想找张起灵附合,结果那人头一低,刘海一遮,胖子想跟他视线对焦一下,都没机会。更不用说想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起灵。
完全没有任何尴尬,胖子咽咽口水,一拍大腿:“胖爷一大把年纪都不怕喝醉,你们两个小年轻怕什么。难得这么高兴,咱哥三个今天一定得不醉不归。胖爷撂下那么久的生意有你和花儿爷的帮衬也算是走上了正轨。咱们把小哥接回来了,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你和小哥现在这日子过得是有多悠哉就有多悠哉,胖爷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们一趟,你们就只顾着卿卿我我,一点也不顾及我这孤家寡人的感受。革命战友都是……见色忘……友啊。”
胖爷佯装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样语带凄然地抱怨道:“就让你胖爷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宾馆里。”胖子看着两人,作势抹了一把脸:“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吴邪赶紧做了个手势道:“胖爷您行行好,赶紧打住打住。”他偏过头对着身侧的张起灵道:“小哥,我醉得也不是很厉害。既然胖子高兴,那我们就再喝点。”
“嘿,这就对了。”胖子双脚一蹬地,轻巧地跳了起来,稳稳落地:“组织上同意你们的决定。那话怎么说来着?叫……人生得意需尽欢!走着,胖爷知道这里有一家……”
“等等。”胖子豪迈的前进节奏被张起灵甘冽的声音突然打断,发话的人转身便去了铺子里。
胖子用眼神示意吴邪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摆摆手也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
不多时,张起灵便从铺子里出来了,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因为铺子里的灯被关了,吴邪看不清张起灵到底拿了什么,他只是迷迷糊糊地就着张起灵的动作坐在门口,等挂在脚上的人字拖被细长的手指拿开时,吴邪才意识到张起灵在为他穿鞋。
“夜里凉。”张起灵道。
“哎呦。”胖子见状鬼哭狼嚎般地叫了一声,拍拍屁股掉头就走了。摇晃着浑圆的身体冲身后道:“你俩赶紧地跟上,陪胖爷尽兴了,回家高兴怎么亲热怎么亲热去。”
吴邪手忙脚乱地就想自己来,张起灵却以一贯的快速已经将吴邪穿戴妥当。张起灵看着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酒劲还没过而面红耳赤的吴邪,捏捏吴邪的肩膀道:“走吧。”
跟随着威武雄壮的胖子,三人七拐八绕,以浩浩荡荡的阵势来到一家胖子所谓的“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小饭馆。没有灯红酒绿,没有高楼大厦,就是一片隐没在路边不起眼的夜市——大排档。
露天的桌椅,零乱的餐具,简易的锅灶,三五成群的好友大声端着酒杯大声嚷着:“你他妈的是朋友就一口闷。”轰轰闹闹地撞击着瓶瓶罐罐一阵阵声响。人声鼎沸的景象显示着另一群人的夜生活。
大家都是男人,而且还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三人也不嫌弃。当年倒斗途中,有些时候日子也还是比较艰辛的。没日没夜的赶路,一路颠簸下来,肠子都能吐出来的。在斗里的时候,压缩饼干都是珍馐美味。灰头土脸地从斗里爬出来的时候,能吃上一顿粗茶淡饭填饱肚子都得感谢祖宗保佑。
都是风里来雨里走的过命的兄弟,也没什么可讲究的。只要尽兴就好。再说既然能入得了胖子的眼的话,口味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三人依次落座,胖子熟门熟路地点了家常炒菜,各类烧烤。他在塑料凳子上扭了扭宽肥的屁股一招手:“老板,先上两箱啤酒。”
吴邪楞了楞。只要胖子高兴,红的、白的、黄的一起上都没问题。大不了喝他个天昏地暗,人仰马翻。只要最后不要进错门就行。可之前他们已经吃过了一顿,也喝了不少,这会儿他的肚子还胀着呢。
更重要的是,现在张起灵也在场。吴邪认识张起灵这么久还从没见他喝醉过。按他对张家训练的了解程度,两个胖子加上他,都不一定能喝得过张起灵。吴邪心想要是呆会儿,他们要是喝醉了耍起酒疯来怎么办。
不管胖子再怎么威武雄壮,一耍起酒疯来,张起灵还不一定扛得住。最多一个手刀下去,让他跟周公约会。可是自己要是喝醉怎么办,难保他不会酒后吐真言?或者做出一些令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呢。
闻言,吴邪偷偷摸了摸肚子,小声跟张起灵咬耳朵:“喝啤酒最容易胀,等一下估计要一直跑厕所了。小哥,你可得帮我,我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