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哭的更伤心了,她握着我冰冷的手,拼命的给我哈气。
我觉得暖和,人一舒服了就会胡思乱想,想起这双手那日在崇德殿被猫抓伤也不及今日这样疼,以往被棍子打,后来被猫抓,现在又被荆棘抽,我怎么这么命苦……
等等!崇德殿……
我集中精神,道:“除了你们,还有一个人仔细见过这对玉铛。”
流霜随即止住哭泣,道:“谁?”
“黄叶。”
流霜犹如晴天霹雳,怔怔的看着我一阵,随后露出坚定而会心的笑。
☆、第二十五章:桓烨
十二月末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静谧而冷清。
皇极殿燃着沁人的暖香,桓烨低头专注的执笔批阅奏折,一本一本换的极快,工作效率高的出奇,门外的邵东平缓缓走进来,将一直弯着的腰玩得更深了:“陛下,习子宫沈流霜沈习子求见。”
桓烨将深埋在奏折堆堆的头抬起来,道:“沈流霜?”
“她说若是陛下不肯见她就等于抹杀了最后救薄修子的机会,若陛下不在乎,不用勉强。”邵公公以异常平静的姿态道出了这段放肆的话语。
“宣。”桓烨放下朱笔,坐直了身子。
流霜自门外缓缓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行礼:“流霜参见陛下,陛下圣体金安。”
“你既知道真的身份还贸然前来,大约是薄梓馨又闯了什么大祸你们都没法子就她了吧。”桓烨稍稍思考了一下,挑眉道。
“陛下,神机妙算……梓馨她的确招惹了大人物,如今已经九死一生了。”流霜一边不满这个紧要关头了他还能这么轻松自在一边又只能表扬他回答正确,觉得很无奈。
“朕不徇私。”桓烨饶有兴致的抱着双臂,笑得诡异。
“那就请陛下治您爱妃郑婉静得罪吧。郑妃娘娘假意赠薄修子一只锦盒,第二日又遣人去修子宫将其捉拿,妄图加以盗窃之罪,薄修子的明月翡翠铛陛下是亲眼见过的,眼下,陛下是唯一可以替薄修子作证的人,求陛下救蒙受不白之冤的薄修子于苦海。”流爽言罢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桓烨似笑非笑,难得的伸手将朱笔抓在手中灵活的转着,回想起前几日在崇德殿门前与薄梓馨的经历,趣味盎然。
他的眼睛里像是注入了闪亮的水晶屑,闪闪发光,与以往深邃的幽光不同,此时的更加明媚,如阳光照拂:“有意思。”
翌日,我又被那几个送我来的公公拖了回去,说是要在翠微宫让郑妃娘娘亲自解决我。
翠微宫的风景一如既往的美,郑妃也一如既往地妩媚。
我也一如既往地倒霉。
这回有点不同的是流霜与君墨也跪在我身旁。
郑妃身子轻轻摇晃贵妃椅,望起来十分享受,道:“既然你不肯招,本宫也没心情陪着你耗,来人,给本宫乱棍打死。”
郑婉姝是在报那日没打死我的仇。
君墨镇定自若的插嘴:“娘娘,如果薄修子能找人证明在娘娘玉铛丢失之前自己身上有一对属于自己的明月翡翠铛,娘娘将此事化于尘埃?”
“哦?”郑婉姝嗤笑一声,觉得沈流霜可笑至极,道:“那就叫那个不怕死的证人来,本宫一定好好伺候他。”
“那边请娘娘稍等片刻。”流霜平静的说完这句,我想伸手替她擦掉让她露馅儿的豆大汗珠,奈何两臂早已疼得麻木,完全动不了。
一月初的景色很是唯美,树木凋零的时候,大雪覆盖一切,仿佛可以将那些美好的、丑陋的都覆盖起来,装裹出纯洁的天地。
等了半个时辰,门外是呼呼了寒风。
流霜与君墨越等越急,二人都开始张望门外,互相安慰对方,然而忽略了我。
喂,我很疼啊……
郑妃终于不耐烦了,道:“那个迟到的证人还来吗?本宫乏了,这就要午睡了,你们这是要耽误本宫的午睡吗?”
“请娘娘再等等,再等等。”君墨将跪着的身子挺直,弯下腰恳求。
其实君墨与流霜一直跪在地上,这都一个时辰了,有是大冬日的,我从小就是丫鬟,冻惯了的是不怕的,可这两位进宫前都是家里小姐,一下子担心她们膝盖受不了,虚弱的提起嗓子劝她们:“别白费力气了,黄叶神出鬼没的,那会浪费时间来这儿。”
流霜正要安慰我,郑妃已经不耐烦的发话了:“本宫没心情陪你们耗着,那个证人既然这时不来,那就别来了,来人。”
“爱妃这是等朕等的心急了?”桓烨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清冷而明朗。
他下了朝特地回了躺皇极殿,换了件竹青色的襦袍,显得他身材修长潇洒。
他从门外缓缓走进来,望一眼跪在地上的君墨流霜,却没看我。
就因为我现在蓬头垢面?太没义气了!
郑妃惊得从贵妃椅上摔下来,姚掌事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她极力扯出明媚的笑容,带着众人一齐福身行礼:“臣妾【奴婢、君墨、流霜】叩见陛下,陛下圣体金安。”
我望着一整个翠微宫的人都瞬间因为俯身低头而矮了半截,场面煞是壮观。
这下就只剩一时接受不过来的我与黄叶对望,显得很突兀。
桓烨大概是习惯了我的没规没矩,也不戳穿,只是对着郑妃道:“爱妃,在你丢失明月翡翠铛之前真的确见过薄修子有一对一模一样的,真就是那个迟到的证人,让爱妃久等了。”
郑妃一时缕不过来,然桓烨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得尴尬的笑笑,道:“既然是臣妾误会了,那、那便放了薄修子吧。”
陛下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明明一直叫刑部的人瞒得很好呀?
薄梓馨的明月翡翠铛没给几个人见过,陛下怎么会见过?还是说陛下有意在帮她?
为什么呀?陛下为什么要帮她?薄梓馨与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难不成认识?
这怎么可能?薄梓馨这样小小的修子怎么会认得陛下?既然薄梓馨认得陛下,那婉姝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还是说婉姝也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薄梓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认识的人是当今圣上?!
桓烨饶有兴致的翘起二郎腿,上半个身子斜靠在一边扶手上,右手扶着额,望着一脸苦哈哈的我,左手伸出来,轻轻勾了勾手指。
众人目瞪口呆。
我心领神会,费力的爬起来,听话的走过去,咽了口口水,道:“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刚被一个大汉暴打一顿,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此刻的我可以用乐极生悲这个词来表达同样的道理,因为受了太大的打击,所以平静不比。
“我觉得吧,你应该思考的问题是刚脱离了刀山的你被你的好姐妹们送进了另一个火海。”桓烨用一种纯洁无比的眼神望着我,陈恳的提点了我。
“呵呵。”我苦笑两声,认同了他的观点:“刀山是你媳妇儿,火海是你。”
众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你应该有六天没有打扫崇德殿了,抗旨啊。”桓烨最后三个字说的邪魅无比,刹一听他的语气是轻松地,人都会以为他不打算不计较,可是从字面的意思来理解,这是杀头罪……
桓烨转念一想,既然六哥这段日子去江西了,自然就不用再将她安排在崇德殿好方便二人幽会了。况且,她这样的,留在崇德殿也是“屈才”了。
“崇德殿扫不了就去扫皇极殿吧,薄修子,皇极殿有人住哦。”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完对我微微一笑,这笑意味很是深长。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皇帝老儿就在一整个翠微宫目瞪口呆的情况下负手离去了。
第一回,我揍了他的龙腚,不下十次……
第二回,我用书砸他,至少有一百多本……
第三回,我将他压在身下,至少有半盏茶的光景……
第四次,我少了它所有的奏折,至少有五十多份……
除却其间当着他面问候他大爷称候皇帝老儿变像说他长得丑云云之外,我还直呼了他大名不下三百次……
我生平第一次有了人生路漫漫为何那大汉没有将我打死在牢中的感叹,那种绝望不是常人可以体会的。
甚至于连我身上刚刚还在叫嚣的无数道伤口都对这忧伤的感受抛锦投降俯首陈臣。
然后,我在意料之内昏死过去。
苍天啊大地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还能再倒霉一点儿吗?还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身份揭穿~~
☆、第二十六章:皇极殿
我一直都觉得虽然我薄梓馨从一出生就比较悲惨,但从来没有多么不幸过。毕竟除了坎坷的命运,我还有一帮挚友。就譬如这次我遭逢大难九死一生,君墨和流霜挺身救我。毕竟我是的比较阔达的人,与我合不来的大多心术不正,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当我知道黄叶是皇帝老儿的时候,就被现实抨击了。我的胆大包天终于冲出束缚,阔达到天子身上,生平第一次觉得我是如此不幸。
翠微宫一事虽了结之后,宫中一时风声四起,老嬷嬷小宫女茶前饭后的话题都是我与皇帝老儿,当日的情况也以为内一传再传到最后全变了样,偶尔我听见也会大骂一声放屁。
修子宫的人一夜之内对我亲近的就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胞姊胞妹,就连一向待我亲近的君墨都忍不住打听我与皇帝老儿那点儿破事儿。
御膳房的人特地送来一碗面,说我大伤痊愈,要多补补。
我心里清楚这是沾了皇帝老儿的光,也不推辞,抱着面就狼吞虎咽,修子宫的石桌上坐了一圈围了一圈,都眼巴巴的看我吃一碗面。
我觉得有些尴尬,便放下筷子,道:“你们,也想吃?”
众人默契的摇了摇头,笑的的很不从容。
我又扒了两口面,觉得是在别扭,就道:“哎呀行了行了,想问就问吧,快问啊,面凉了我可不饶你们。”
众人见我松口了,一水儿的喜笑颜开,叽叽喳喳的像几百只麻雀乱叫,我也听不清谁问了什么,无奈拍了拍桌子,道:“一个一个来。”
冯凌岚嘴最快,抢在众人之前道:“你是怎么认识陛下的?”
这时间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开始陷入回忆,挠了挠头,道:“大概是今年八月末九月初的样子,那时候我还没有做修子,我是陪着恪亲王进宫的,在练场遇见的皇帝老儿……呃不不不,遇见的陛下,那时他在拉弓。”
凌岚红着脸转过身也不知干什么,只晓得她笑的肩直颤:“拉弓啊……”
婉姝也不管什么姐姐不姐姐的了,冲上来提问:“你与陛下到哪一步了?”
这一问可谓是戳中重点,然而却没让我明白,我道:“什么哪一步?我俩吧,说挚友吧也不见得,说陌生吧也不太像,反正见面能聊上两句,也就那样。”
君墨终于抢到了话语权:“你那日清晨偷偷跑出去好久才回来是不是去见陛下了?”
这这这……
君莫一招必杀解决我。
场面直接沸腾。
我本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然后宫中就又起了一场风声。
到了巳时,邵东平缓缓走近修子宫,提着嗓子道:“薄修子,跟杂家去一趟皇极殿。”
我望着没吃完的面,觉得连最后一顿都没吃饱,有些绝望。
后头一群修子都发了疯似的拽我的裙子,示意我带上她们。
我自然是不会再拖一个下海的,抚开一切,义无反顾的跟着邵东平去了。
我趴在皇极殿门口,任邵东平怎么拽也不肯进来。
废话,我还不想死!
此刻某男刚下朝,奏折如山的时候,门口见人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干什么,心里更加烦躁:“她要不肯进来就让她在外头吹着冷风扫大门。”
我猛推了邵东平一把,三步作一步冲进殿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刻了一个响头,道:
“皇上,我,呃不,梓馨知自己犯了大罪,十条命都不够你挥霍了砍,但是不知谁说过一句俗语叫不知者无罪,您要治我死得罪都是我在不知道你是皇帝大老爷的情况下犯得,您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老杀生不好吧。”
邵东平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老腰,大约是不打算管我了,自顾自的行了礼,退到一旁候着。
“嗯。”桓烨没抬头看我,手上的工作没停,只应了我一声。
嗯?嗯是个什么意思?认同我的观点了?
“其实吧也怪你,谁让你一个皇帝天天不穿龙袍穿便服,一天一套从来不带重样儿的,我就猜你应该是哪个有钱有地位的皇亲贵胄或者是皇子之类的,也就不问了,再说你也没说你是谁啊,对不对?”我憋屈的抬起头,揉着袖子,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嗯。”桓烨还是没抬头,手上工作还是没停,又应了我一声。
皇帝都这么忙?
好吧我真的怀疑他没有认真听我讲话:“皇上?陛下?那谁,嘿!喂~黄叶!”
他突然停如游龙的朱笔,用笔端指着我,脸上挂着笑:“唉~你在进皇极殿之前就该知道朕是陛下,然而你还是直呼朕的大名,这回也是不知者无罪?”
不好,中计了!
我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心中天雷地火交战一阵,计上心来:“陛下听错了,梓馨唤的是——恪亲王,我家主子将我送到这深宫里,唉,我人微言轻,被那谁的媳妇儿整的半死不活,大伤刚刚
痊愈就要来这么大的皇极殿打扫,我好命苦啊。”
他见我假情假意得哀叹,觉得我逗,不由一笑,将手中不能给的朱笔灵活的转起来,像是在思考,破天荒的不正经:“那你过来帮朕研墨。”
我一愣,研墨?他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可是怕了这位小皇帝了。
我开始认真批阅奏折,我虽不太乐意帮他研墨,但看他穿了一身明黄的九龙戏珠的袍子,也不得不屈服;“我能说话吗?”
“最好不。”桓烨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到另一个山堆堆里。
然而我并没有听他的话:“桓毅……呃江西的情况如何了?恪亲王什么时候回来?”
某男抛了一个冷冷的眼色给我,道:“这是朝堂上的事儿,你又想被杀头了?”
“不想不想不想。”我连忙否决,低头加快速度研墨,嘴里却不忘嘀嘀咕咕:“切,拽什么拽……”
他大约是听到了什么,道:“有话你就说,朕不杀你头。”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道:“陛下,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我和靳贵妃关系挺好是吧。”
他道:“你俩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吧?”
我凑近他,很是神秘的告诉他:“我最近发现如嫣的审美出了问题。”
是啊,如嫣审美出了大问题才会和你好上,才会为了你哭肿了眼睛,才会为了你瘦了一圈。
桓烨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恍然大悟:“其实朕一直在想,恪亲王的审美出现的问题应该要比如嫣大上很多。”
“你!”
“研墨!”
“哦。”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怕谁?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桓烨的奏折还是行行重行行,一堆接一堆的送过来,邵东平跑的也不嫌累,我研墨的手又酸又疼,再望望还是专心致志的桓烨吗,觉得此人很有毅力,让自己很是佩服。
门外头邵东平第一回觉得今天很幸运,因为我这姑奶奶没给他闹事儿闯祸,皇帝召我来皇极殿的时候邵东平可是狠狠的捏了一把汗,觉得下半生堪忧。他提着嗓子道:“陛下,此刻已是午时,您是否要传膳?”
“传传传,快传!”我也不顾什么主子奴才规矩的了,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