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对尚铿很是惧怕,顿时全都禁声不敢说话,生怕再惹他动怒,宁心只得上前平息他的怒气,免得牵连无辜:“老爷,息怒。幸好有秋菊在,小莲和孩子才平安无事,也算是万幸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查出到底是谁在地上放那么多小石子想害小莲啊。”
尚铿觉得有理就命心腹亲自去查,也没有心情再责备下人,转身进去看望小莲。宁心不觉微微松口气,她得知秋菊这孩子的伤势也挺严重的,忙跟程秀杏打个招呼就前去下人房探望秋菊的伤势。
程秀杏默默地坐在一旁没有作声,下人很有眼色地替她上茶,谁也没有看到她掩藏在杯盖里微微扬起的嘴角,她可是很清楚地看到尚世祖手里的弹弓,再联想连年旺的心虚,恐怕这事跟这对母子脱不了干系,真是好奇尚铿知道后会怎么处置他们呢?真的好期待啊!
☆、银楼金粉(五)
秋菊的年纪尚小,年幼瘦小的身躯又如何经得住小莲沉重的一压呢?可怜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姑娘以身做垫护主却被生生压断了两根肋骨,宁心进去的时候便听到秋菊躺在床上疼得“嘶嘶”低声叫喊却不敢大声,似乎怕吵到同房的另外几个丫鬟。
“秋菊,你感觉还有哪里疼?我马上找大夫给你看看!”宁心无比心疼地上前抚摸着秋菊的脑袋,这个孩子与尚可怡年龄相仿,本应该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不得不成为丫鬟伺候别人,想起这个孩子的身世,宁心就忍不住埋怨尚铿和原主:作孽啊!
秋菊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摆手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失声惊呼一声,后来害怕吵醒其他人又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猛摇头,缓缓低声道:“大太太,不用麻烦,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我不过是个下人,贱命一条,最要紧是四太太没事!”
秋菊憨憨地笑着,宁心却越来越替这个孩子的懂事而心疼,动作越发轻柔地拍拍她的手:“傻孩子,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你也一样,要好好珍惜自己,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不然我会生气的,就不理你啦!”
“不要啊,大太太,你对我恩重如山,是你将我买回来带回尚家的,你就是我的亲人,千万不要不理我,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说这些话了!”秋菊闻言不觉有些着急,她在尚家最敬重亲近的人就是宁心,最疼她的也是宁心,在她的意识里宁心就是她的天,她在尚家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无论宁心让她去伺候谁都绝无怨言,绝对的忠心耿耿。
宁心如何不知秋菊的心意,正因为秋菊对她的敬重才让她更加愧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好孩子了。原主之所以将秋菊买回尚家为婢女对她处处照顾,正是因为她是尚铿在外面生下的私生女,可尚铿却不知道她的存在。
事情追溯到十一年前,熟悉尚铿的人都深知他的好色本性,当时他不知怎么跟一个有夫之妇勾搭上,两人趁那女的丈夫离家外出之际悄悄打得火热,甚至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女儿,怎料那丈夫回来见到妻子背着他偷人还生下野种怒火中烧,要掐死女婴,女人死活不肯护女心切混乱中错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女人杀人之后很是慌乱,抱着女儿找上尚铿求他收留孩子,可尚铿见她生下的是女儿很是嫌弃,又怕惹祸上身,便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女人绝望之际走投无路,想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一起自尽,结果被闻讯赶到的赛小蝶拦下,救下她们母女,并承诺会好好照顾女婴。于是赛小蝶就抱走女婴,将她改头换面装作孤儿买进尚家作为婢女,这个孩子就是秋菊。
宁心不是很理解原主的做法,她明明可以将秋菊送到一户好人家收养,哪怕生活平淡清苦也比在尚家为奴为婢要强得多,虽然她是想将秋菊接进尚家亲自照顾替尚铿减轻罪孽,可是难道让原本应该是千金小姐的秋菊成为服侍人的婢女就不是作孽吗?如果原主替秋菊找个好人家收养,现在说不定就不会承受这些不属于她的痛苦,可以自由自在地快乐生活。宁心在心里叹气,其实原主是将秋菊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好让自己放心吧,说到底还是为了顾全尚铿的脸面,不想让秋菊威胁到尚家的名声。
如今赛小蝶换成宁心的芯子,明知道秋菊的身份,她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秋菊受苦,看来她得好好想个办法了。
“大太太?”秋菊紧张地唤回宁心的愣神,生怕她真的会不理自己,宁心回过神来慈爱地对她笑道:“你放心,我当然不会不管你。秋菊,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养伤,四太太那里我会换人去照顾她,你不用担心,专心养好身子再说。”
抬头打量一下秋菊所住的下人房,几个人挤在一起难免会有些吵闹,这样怎么可能安心养伤呢?宁心脑筋一动,便吩咐冬梅将秋菊移到她的院子里养伤。秋菊一听连连推辞,她有什么资格可以住到大太太的院子里呢!
宁心将她好生安抚一顿,劝道:“秋菊,你不要害怕,乖乖听话搬到我那里去,好好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我还有特别的任务要交代你去办呢。”
秋菊闻言不禁放心下来,还好还好,大太太原来还是需要她的,那她得赶紧好起来,不要耽误了大太太的事,于是秋菊就这样被宁心带跑偏了原来的问题,不再思考为什么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有资格能够住进当家夫人的院子里。
安顿好秋菊和小莲的事情之后,宁心思虑再三决定将秋菊的身世向尚老太爷和盘托出。与尚铿的霸道专行不同,尚老太爷年纪大了性情会温和些,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尤其年纪越大就在乎子嗣血脉,如果他知道秋菊的身世肯定不会让尚家的血脉继续为奴为婢,更不会将她赶走任由尚家子孙流落在外。
果然尚老太爷听了秋菊的身世之后大为激动,一直大骂宁心糊涂:“小蝶,阿铿糊涂难道你也糊涂了不成,怎么可以让我们尚家的子孙在尚家做婢女,传出去尚家的颜面何存!即便秋菊的身世不光彩,你也不能这么做啊!”
宁心心里暗叫冤枉,又不是她干的冲她嚷嚷什么,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惹出来的烂摊子!可是表面上她还是要乖乖地作忏悔状:“老太爷,我知错了!我现在也后悔不已,本来我只是想替老爷积点阴德,所以就将秋菊带进尚家,想亲自照顾,可我不敢开口告诉老爷,只得委屈秋菊。但是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实诚了,对尚家忠心耿耿,竟然以身护主保住了小莲的孩子,活生生断了两条肋骨,我,我看着实在是不忍心,秋菊,她也是尚家的血脉啊!”
尚老太爷听了也觉得秋菊这个孙女实在是招人心疼,同时也暗暗庆幸因为有她在才保住了他的孙子,心里对她产生了源源不断的好感。可是她的身世毕竟见不得人,里面还涉及一桩杀夫案,若是他让秋菊大招旗鼓地认祖归宗必定会招来祸患,就是向来注重颜面的尚铿这一关恐怕也过不了,但尚家的血脉也不容有失啊,尚老太爷不觉左右为难。
宁心知道秋菊的身世涉及命案,尚铿是绝对不会承认她的身份惹祸上身累及尚家,所以她想退而求其次,不能认祖归宗也要改善地位不是么,总不能由着秋菊当一辈子的婢女,假意为难地斟酌一下:“老太爷,老爷的性子您是清楚的,为了尚家的名声他是绝对不肯承认秋菊,说不定还会将她送得远远的,到时候不是更对不起这个孩子吗?您看能不能暂时瞒着老爷,先收秋菊为义女,对外宣称是因为她忠心护主有力,尚家感恩图报收她为义女以作补偿?”
尚老太爷低头沉思良久,不禁点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同时也彰显尚家是个仁义之家。横竖秋菊是个女儿,尚铿知道与否都无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必告诉他了,只要在秋菊出嫁的时候多添些嫁妆作为补偿就行,以她这么见不得光的身世来说,这已经是尚家对她仁至义尽了。
尚铿得知父亲要他收一个侍女为义女脸上当即写着不满:“爹,不过是个身低微的丫鬟,奋身护主是她应该做的事情,何必这么抬举她收为义女,多赏点钱财不就好了吗?”
尚老太爷闻言有些生气,这个不识好歹的儿子啊,他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他好么?想减轻他自己贪图一时欢愉作下的罪孽吗?
宁心忙劝尚老太爷消气,转头过来劝尚铿:“老爷,这次小莲能够母子平安秋菊居功至伟,大夫已经把脉确定了小莲肚子里的是个男孩,所以秋菊这次是立了大功,替我们尚家保住了子嗣,应该论功行赏的。还有,我已经找神算子算过,秋菊是旺父益弟的命格,只是她娘亲早逝才被家里人卖到尚家,神算子说秋菊的八字旺我们尚家,旺老爷你啊,不过是个义女,将来顶多花点嫁妆,又不是会分尚家的家产,更有助尚家仁善的名声,可怡也可以多了玩伴,一举数得,于尚家和老爷又没有一丁点的损失,多双筷子就可以带旺尚家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尚铿一听小莲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哪里还顾得上反对什么,喜形于色:“小莲怀的是儿子,太好了,我又要多个儿子了!秋菊的事小蝶看着办吧,只要她安分守己尚家就不会亏待她!”
宁心等的就是这句话,唯恐迟则生变,用尚铿的名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众人宣布收秋菊为尚家义女,改名尚可人,让下人改口称呼二小姐,并将秋菊搬至尚可怡的隔壁房间,好让她们姐妹培养感情。
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尚家上下惊愕不已,小莲倒是很替秋菊感到高兴,程秀杏愣了一下也替她开心,虽然她们相处时日不长,但是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如今她能有个好机遇也不觉祝福她。连年旺大感不解,尽管她很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最近尚铿为了查出小莲险些小产的事情让她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八卦秋菊的事情。
尚世祖对于秋菊突然由丫鬟变成他名义上的妹妹根本无感,该干嘛继续干嘛,尚可怡却兴奋不已,原本她就与秋菊交好,现在两人居然能够成为姐妹并且可以同吃同住,自己成了姐姐,她就可以照顾秋菊,是个大人了。
反倒是秋菊这个当事人听到消息还以为是宁心开玩笑呢,至今不敢相信,迅速盖被子蒙过头心里默念:她这是在做梦,在做梦,在做梦。
☆、银楼金粉(六)
宁心深知秋菊,不,尚可人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从侍女到二小姐的地位转变,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便让尚可怡多多照顾她,小女孩之间多说说悄悄话安慰安慰,让她早日摆脱心理包袱做个快快乐乐的二小姐。至于底下的下人她已经让冬梅敲打个遍,以后恐怕那些下人再也不敢对尚可人不敬,至少明面上都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二小姐。
尚可怡拍拍胸口保证:“妈,你放心,我肯定会当个好姐姐,照顾好妹妹的!”自从学了功夫,尚可怡整个人都精神极了,性格也活泼开朗许多,往日的胆小懦弱全然不见了,哪怕是遇到尚世祖欺负她也能反击。
有一次还偷偷将尚世祖狠狠地打一顿,尚世祖被妹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不好意思向尚铿告状怕丢面子,于是三番两次想报复尚可怡都被她识破,反而见识到尚可怡的功夫,羡慕不已,天天缠着要她教他功夫。尚可怡答应过宁心守口如瓶,只得撒谎是偷偷跟护院学的功夫,可尚世祖根本找不到功夫了得的护院,又继续缠着她。尚可怡这几天被他缠得烦了只好躲在宁心房里,有连年旺盯着尚世祖根本就不能跟宁心亲近,更别说出入宁心的院子了。
尚可怡正活灵活现地向宁心讲述对付尚世祖的经过,这时冬梅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太太,不好啦,老爷要罚大少爷跪祠堂,二太太护着惹怒老爷要对她拿家法呢!”
宁心一愣,怎么可能呢?尚铿将尚世祖视为命根子怎么会舍得罚他?还有连年旺一向都是欺软怕硬又怎么会惹怒尚铿?宁心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拉着尚可怡赶到祠堂,只见一大群人正拉着哭天抢地的连年旺,尚世祖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
尚可怡见到尚世祖哭了忙上前安慰,毕竟是亲兄妹,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清楚哥哥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本质还是好的,起码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想着好玩才一直欺负她:“哥哥,你没事吧?”
尚世祖一见妹妹像见到救星一样,躲在她的身后:“可怡救我,爸爸要打死我!”尚可怡的功夫他是见过的,肯定会好好保护他,刚才尚铿发脾气的样子真的很可怕,他真的害怕会被他打死。尚世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尚铿并不是只会对他笑嘻嘻地百般纵容,尚铿不会由着他为所欲为,不会将他当作小皇帝一样宠着,其实他也会打他骂他。连年旺说过无论他做什么爸爸都会原谅他,全都是假话!
宁心见尚世祖比尚可怡高半个头不止还躲在她的身后很是好笑,听了他的话后忙上前打量他的全身,还好没有伤痕,她就说尚铿怎么舍得打他的宝贝儿子呢,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尚铿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程秀杏由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见到连年旺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很是畅快,难得开口解释:“大姐,原来当日害得小莲差点流产的小石子是二姐教唆世祖射的,原本二姐是想对付我,没想到却差点害了小莲,真是无妄之灾啊!”
“都是你这个贱人在煽风点火,我跟你拼了!”连年旺眼神凶狠地盯着程秀杏,都怪这个女人在尚铿面前上眼药,害得尚铿生气要惩罚世祖。她的世祖可是尚铿的长子啊,他怎么会舍得罚他呢?都怪程秀杏这个女人在火上加油,连年旺不忿口出狂言正好撞在尚铿的枪口上,他原本就不舍得罚世祖,但眼前的连年旺让他更是怒火中烧,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教唆挑拨,小莲怎么会差点小产,他差点就没了个儿子!于是尚铿将所有的火气全都出在连年旺身上,要对她动家法。
连年旺还一直死性不改地叫嚷:“老爷,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要听信秀杏的话,我替你生了世祖,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尚铿听到“唯一”这个词觉得特别刺耳,敢情这个没有脑子的女人以为只有她才会生儿子,只有她的儿子才是儿子么?冷声一哼:“世祖是我的儿子,但却不是我唯一的儿子,如果他像你一样愚蠢无脑,就没资格继承整个尚家!”
连年旺心下大惊,失言讲出心里话:“不可能,尚家是我世祖的,是我儿子一个人的!”
这下宁心忍不住扶额了,她知道连年旺是个蠢货,可不知道她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风头火势上居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火上浇油,想死快点的节奏么?
尚铿双眼越发锐利地盯着连年旺,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整个尚家都是尚世祖的,那将他置于何地?他还没有死呢就惦记着整个尚家,真以为生了儿子就不放他放在眼里了。转头看向手足无措的尚世祖:“世祖,你也觉得尚家是你的?”
尚世祖被他看着心里发毛,手里不自觉地抓紧尚可怡的手,很没有骨气地供出连年旺:“都是妈妈跟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尚铿见他对自己还心存敬畏稍稍消气,果然是他的儿子,心里还是向着他的,都是连年旺在捣鬼,整天到处撩拨生非,弄得家宅不宁,他是绝对不能再容忍她了!
“来人,二太太脑子不清楚,身体不好,将她带回房间好生照顾,没事不要让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