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玖看看楚韶，又看看凌九，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很有点儿奇怪啊。明明可以开口问的，却宁愿把疑问憋在心里，明明可以开口解释的，却板着张脸什么也不说。这两人是想要向她诠释什么叫做沉默是金吗？
无语的耸耸肩，江玖主动插话道：“哎呀，公主，你就别拿那种眼神看着阿九了。实话告诉你吧，那两万石粮食可是阿九的卖身钱哦。你看她多忠心，都为你做到这份儿上了。”
江玖话音一落，立刻挨了凌九一记眼刀。那凌厉的小眼神儿啊，江玖认识她这么久以来，也是第一次见，更别提此刻她那张向来面瘫的脸上突然出现的表情，是如何的咬牙切齿了。
楚韶闻言却有些愣神，她瞥了一眼正在偷笑的江玖，又看了一眼涨红着脸一副咬牙切齿状的凌九，莫名的觉得……江玖所说的这些不靠谱的话怎么这么像是真的呢？
凌九盯着江玖肆无忌惮的笑脸，暗自磨了磨牙。不过扭头对上楚韶时，她却又收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只一本正经的道：“当日驸马遇刺，凌九受伤后被秋水山庄大小姐舒筱所救，之后被其带去江南养伤。此次听闻北地雪灾，唯恐边关军粮吃紧，凌九便向舒小姐借了两万石粮食运来。”
她是说得一本正经了，可偏旁边还有个江玖抢话：“公主你别听她的。人家舒大小姐说了，当初去江南可是阿九自己愿意去的，而且这两万石粮食可是聘礼，才不是借的呢。她现在可就等着凌九什么时候跟她回去成亲了。”
楚韶眨了眨眼，觉得这个世道真是奇怪。她和江玖这样迫于无奈成亲的就先不谈了，怎么那个舒大小姐也要找个女人成亲？难不成她还真是看上凌九这个冷冰冰的面瘫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楚韶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变幻莫测。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位舒大小姐也跟着来了吗？”
凌九绷着张脸，紧抿着唇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她来了。”然后顿了顿，还是憋出句：“我没有答应她成亲。”
难得能看到这样一脸憋屈的凌九，不仅江玖，就连楚韶也忍不住笑了。之前尚算严肃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
半晌，楚韶干咳了两声，笑眯眯的道：“放心，我可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凌九啊，你要成亲就和我说一声，我让人替你准备嫁妆如何？”
“殿下……”凌九木着张脸无奈的喊道。她只不过离开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公主殿下怎的就学坏了呢？唔……肯定是跟这个不靠谱的江玖在一起待久了才会这样的！
打趣够了凌九，楚韶才正了正脸色，道：“行了，军粮的事儿就先这样吧。待到战事结束，这两万石军粮还是需要还给那位舒小姐的。”说完又扭头冲着江玖问道：“对了，你之前说在那奸细和土匪的山寨里找到些东西，东西呢？给我看看吧。”
江玖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小包来，递给了楚韶。
楚韶打开小包一看，里面却是一封信和一块玉佩。她先拿着那块玉看了一会儿，除了发现这块玉上的雕饰有些奇特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便又取了那封信打开来看，然而只几眼，她便是黑了脸色，问道：“驸马，你是在哪儿遇到悍匪劫道的？”
那封信江玖自然也是看过的，却是一封官匪勾结的证据，是当地官员知道他们会运粮经过，所以特地给那些土匪传了消息过去。这种事其实并不罕见，不过敢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土匪勾结劫军粮的，江玖也不得不说一句：那当官的胆子真大。
因着急于赶路，江玖当时倒是没有去处置当地的地方官，不过地方她却是记下来了：“是冀州永城县外的鸡鸣山。”
“永城县？”楚韶拿着那封信，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又扭头看了凌九一眼。
凌九当即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永城县令姓罗名义，是征和十二年的进士。”
楚韶一听便明白了，江玖却是一头的雾水：“征和十二年的进士，有什么问题吗？”当然，问这句话的时候，江玖也很佩服凌九的记忆力。不过是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县令而已，凌九能记得这人姓甚名谁不止，还能记得对方的生平。
楚韶闻言瞥了江玖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了句：“征和十二年的科举，李丞相曾任主考官。”换句话说，那一年的进士，都可以说是李丞相的门生。
这次江玖明白了，不过却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从李瑾晗提醒她开始，她就猜到李丞相可能在路上给她下绊子，只不知除了这个罗县令之外，其他的事儿和他又有没有关系？
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可谁也没提去把那个罗县令抓起来的话。因着山寨被破，早已打草惊蛇，无论那个罗县令是不是听了李丞相的话才这么做的，此刻他不是畏罪潜逃，便是畏罪自杀了，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线索攀扯上李丞相，已是不能。
从江玖这一路运粮的遭遇不难看出，楚韶这一出京城，面临的便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不过公主殿下向来从容淡定，此刻也不例外。
只沉吟片刻，便是将手中的书信玉佩全部收好了，楚韶脸上半点儿忧愁也是不见。她扭头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道：“今日事多，耽搁了许久，竟是到了此时还未用晚膳。大家也是难得相聚，不如就一起吃顿饭吧。”
凌九从小跟在楚韶身边，楚韶对着她也从来不摆架子，所以凌九闻言很自然的点了头。可谁知她这边刚点头，那边公主殿下就道：“对了，凌九，你去把舒小姐叫来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九带着媳妇回来帮忙了
江玖（担忧状）：阿九，你就这样为了点儿粮食卖身了，真的好吗
凌九（面瘫脸）：说了不是卖身，只是借的
江玖（不信）：可是舒小姐说那是聘礼，然后，你收了，她等着你成亲
凌九（咬牙）：胡说，谁要和她成亲？！就算我收了，那顶多只能算……算嫁妆！绝对是嫁妆！
江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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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除夕（上）
天演二年十二月三十；除夕。
也不知道是江玖运气好还是如何，自她入城开始，这临莞城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的大雪竟是突然停了下来。待到第二日；更是天公作美，云开雪散；暖暖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遍了冬日萧条的临莞城；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江玖带着人一路紧赶慢赶的，为的便是能和公主殿下一起过年。今日正是腊月三十的除夕夜，她已然领着运粮队赶到了临莞城；却是终于如愿了。
这样的天气里；风风火火的赶了大半个月的路；其实疲惫已经深入骨髓了。昨晚勉强提着精神和公主殿下交代了一切；之后又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了顿饭，待到凌九和舒筱离开，江玖已经疲乏得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因着江玖的突然到来，楚韶和从霜都没有准备，再加上她名正言顺的驸马身份，所以这一晚和出京前一样，江玖还是一脸欢快的投奔了公主殿下的大床。
几乎是闭着眼睛洗漱完毕爬上床的，不过入睡前，江玖偷偷的蹭到了公主殿下的那半边床上，试探着揽过了公主殿下的胳臂和半边肩膀。对方只是身子一僵，之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竟也没有拒绝，就那样任由江玖心满意足的抱着入睡了。
当时江玖就在想，明日一定要拉着公主殿下一起睡个懒觉，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到了第二天天光放亮，楚韶早早的便起了身，江玖察觉后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反而也睡眼朦胧的跟着从那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
如果要问她为什么能舍得舍弃那温暖的被窝？那小江大人会告诉你：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卧房并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她觉得厨房才是她今天最好的归宿。
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江玖显然不会忘记今晚除夕夜的年夜饭。她虽因着中举做官，过了几个月不愁吃喝甚至有些养尊处优的日子，但对于过年吃年夜饭这种事，她还是有着很深的期待的。尤其是楚国的春节向来年味儿十足，尤其是今年她将和公主殿下一起过这个年。
临莞城因着之前的战乱，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已是十不存一了。不过过年这当口，却还是比平时多添了几分热闹。江玖洗漱过后刚走出房门就听见外面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并不是大人们成挂放的那种，而是孩子们一个个点燃了放的小炮仗。
平日里听到那些“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音或许会觉得吵闹，可如今是年关，有这样的响动却是热闹喜庆的表现。
江玖昨日进城时就发现这临莞城里萧条得紧，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兵就没见着几个寻常百姓。她还以为城里的百姓为避战祸，都南下逃亡去了呢，倒不想今早还能听到孩子放鞭炮的声音。
心情莫名的好了几分，江玖嘴角扬着笑，一扭头就跑去了县衙的小厨房里。
对于一个合格的吃货来说，厨房就是他们最重要的战场——厨艺好的在那里做出美味佳肴，厨艺不好的在那里等着偷吃美味佳肴。江玖自认为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吃货，所以从翰林院到公主府，再到如今这临莞城的临时住所临莞县衙，没有一个地方的厨房是她没摸清的。
临莞县衙的这个厨房当真是个小厨房，比不得公主府的奢华大气，也比不上翰林院的材料齐备。江玖在里面来回溜达了两圈儿之后，也只能是失望的摇了摇头——北地苦寒，边关条件艰苦，之前还差点儿就断了粮，现下即使是公主殿下的厨房里也没什么好吃的。
所幸江玖早有所料，一早就在路上准备了不少食材，这个时候便风风火火的让人都搬了来，然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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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对于楚国人来说，实在是件大事儿。虽然在边关守城的将士们明显不可能有年假这种东西，但军营之中也会缺了这种气氛。
楚韶今天一早就来了军营，身边跟着常年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边的凌九。不过和以前不同，如今的凌九再不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影子了，因为她的身边也有人跟着。
舒筱是秋水山庄的大小姐。秋水山庄这个名字，放在北地或许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若是去了江南，随便拉个人问问也能知道，它是江南一带最大的武林世家。说句不客气的，说它可以代表整个江南武林也不为过，其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不过换句话说，秋水山庄的人都是武林中人，舒大小姐也是如假包换的武林中人，和朝廷半点儿关系也没有的武林中人。救下凌九，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有意为之，凌九跟在她身边几个月了，也没得出个结论来。不过不可否认，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凌九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察觉出什么恶意。
当初和舒筱同行去江南，是凌九主动要求的。而如今和凌九一起北上运粮，却是舒筱死活要跟来的。之后见到了江玖楚韶，两人都没表示出什么排斥的态度来，所以现下里她更是跟紧了凌九。或许就像她说的，两万石粮食的聘礼，她等着凌九和她回去成亲呢。
舒筱今天穿着一身便利的蓝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短刀，刀鞘漆黑，朴实无华，倒并不像是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儿家喜欢的模样。她的相貌虽比不上楚韶的倾国倾城，却自有一番动人韵味，再加上这一身英气的打扮，和楚韶一同入营之后，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军营这地方，从来都是男人的地盘，即使如今的主帅是个女人，也是一样。在军营里待久了的糙汉子，猛然间在这个只有男人的地方见到个美人，哪有不看直眼的？
当然，公主殿下虽然更美，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倒是没人敢放肆，从霜跟着常来常往，也就被忽视了。如今难得又见到个生面孔，这些糙汉子们自然也就多看了几眼。
舒筱是个落落大方的性子，再加上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节，这些人没有恶意，看两眼她也不在意。倒是一直面无表情的跟在楚韶身后的凌九，在察觉到那些目光后不自觉的蹙了蹙眉，脸色几不可察的阴沉了几分。
面瘫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凌九的情绪向来很少在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表现出来。不过楚韶和舒筱却都是了解她的人，即使她这神情变化只是转瞬即逝的出现了一刹那，也是被两人尽收眼底了。
随即，相视一笑，意味自明。
舒筱跟着楚韶两人在军营里巡视了一圈儿，虽然因着今日是除夕，营中明显多了过年的喜庆气氛，但值守巡逻、排兵操演，一切仍是井然有序的样子，将士们并没有因为过年而有半分懈怠，由此也可窥见这支军队的军纪严明。
“今晚的年夜饭，殿下还是照惯例在军中用吗？”问话的是凌九，一路而来沉闷的气氛让她难得的主动开口询问。至于那个惯例，自然是多年前楚韶还在军中时便有的惯例。
楚韶似是想起了什么，扬眉一笑。不过不等她开口，舒筱却是先开了口问道：“咦，你们以往的年夜饭也是在军中用的吗？军队里这么多人，过年时很热闹吧？”
舒筱平时很有分寸，一般并不会像今天这样突然插嘴，所以凌九闻言忍不住扭头去看她。倒是楚韶并不在意，笑着答道：“往年过年自然是在宫中，我们也很久没在军中过年了。在军中过年自然是很热闹的，不过今年我们大概是没这个机会了。”
凌九闻言有些意外。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的时候往往是将士们最想家的时候，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这满营的将士的。楚韶往年也是如此，只要是在军营里，就绝对是和所有人一起过年，只是今年为何……
楚韶看出了凌九的疑惑，只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今日一早出门时，驸马就把自己关在厨房了。”
只一句话，凌九就明白了。那个贪吃的小驸马一定是去准备年夜饭了，而公主殿下没有阻止，更不会忍心独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县衙里过年，所以今晚她势必要辜负这满营将士了。
心里莫名的有点儿酸涩。凌九扭头看了身边的舒筱一眼，神情间有一瞬间的复杂。
舒筱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始终不动声色，只在凌九看她时，侧身偷偷地牵住了凌九的手。她的手温暖柔软，却和凌九一样，掌中生着薄茧。张开手指与凌九十指相扣，那微重的力道透着意外的坚定。
感受着那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掌，心中酸涩不再，却是莫名的有些安心。凌九也说不上来此刻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却知道自己并不讨厌。
楚韶看到凌九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微微扬起了嘴角，心里默默地吐出了一口气，忍不住也扬唇笑了。随即她抬头看看天色，然后果断转身，向着军营大门的方向走去。
都下午了，她得回去看看，她家小驸马有没有把县衙的小厨房烧了。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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