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试镜之后要几个月才开拍，拍电视剧又要几个月。肖越越盘算着时间，那离开的事，等到时候再说吧。
她也是有些不想走。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飞机晚点三个小时，肖越越带着金闪匆忙去拿行李。
刚拖了行李准备走，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周围的几人都回头去看，发现是一个行李车上的大箱子滚落在地，正好甩在肖越越脚边。
她想都没想，弯腰提起箱子，嗯，还挺沉。
箱子的主人是个中年女人，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无论从五官还是气质，都远远超脱常人。
“谢谢。”她没有接过箱子，而是伸手拖了拖，干净滑腻的手也显示出了她的养尊处优。
“不用谢。”肖越越说，帮她摆正了箱子。
这箱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一定超出重量，沉得她手臂酸了几秒钟。
中年女人对她微微一笑，突然眼神闪了闪，有些意外道：“你是肖越越么？”
肖越越穿着一身普通的运动衣，没带墨镜也没化妆，清汤挂面的像是隔壁大学走出来的普通学生。
没想到会被认出来，金闪立刻站到她身边，警惕的看着那女人，虽然看起来气质温良，但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儿。
肖越越一手已经扶上了行李箱，见周围也没什么人，便点点头承认了，这个女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太好了。”女人说着翻了翻随身手袋，一边动作一边说：“我儿子很喜欢你，请问可以请你签个名么？”
她动作很快却不着急，一举一动都优雅温柔，连这样求签名的话说出来也丝毫不见恳请的语气，不卑不亢。
看着递到面前的精致便签和钢笔，肖越越神使鬼差的接过来，泛着黄色的纸张触手细腻，上面烫金的英文标签也显示出了它的价格不菲。
钢笔是墨绿色的，她在空白页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待笔迹干了才递回去。
签字的过程中，她感觉那女人一直在默默的打量她，目光里隐约有探究，但不让人觉得冒犯。
这样一位母亲的儿子，竟然会是她的粉丝？这样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后就被抛在脑后。
肖越越推车行李车往外走，让她想不到的是，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那位中年女人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充满的声音传出来，“喂，怎么了妈。”
“姜梵，你猜我刚刚在机场遇到谁了。”她买了个关子，身后的助理终于跟上，帮她推着行李箱。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沉稳却带了点意外的声音说：“不会是肖越越吧。”他知道她今天的飞机到b市，也知道飞机晚点，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合，两人竟然在机场遇见。
女人脸上带着微笑，说：“看起来到时候好姑娘，很干净，也没有架子，根本想不到是那样家庭里出来的孩子。”
姜梵应了句，却在手机后面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因为她确实不是从那个家庭里成长起来的。
“她现在住你家么？”姜梵妈妈又问。
“有时候是。”姜梵说，彻底放下手里的钢笔，将椅子转了一圈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河畔商业区，不知道这个一贯对他的感情生活不闻不问的母亲为什么突然对肖越越感兴趣。
姜妈妈讲松散的纱巾拢了拢，看着肖越越推着行李车远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道：“哪天她在家的时候让我过去看看吧。”
电话里迷之沉默。
姜妈妈将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两眼，“喂喂”了两声，那边才再度传来说话声。
姜梵的声音异常低沉，他问道：“妈，你晚上喝酒了么？”
“什么跟什么。”江妈妈几乎气笑了，说：“给你个机会还不要么？我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我不在乎什么舆论什么媒体，只要你们两个都愿意，我就挺高兴的。”
眼看着儿子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第一次对个姑娘这么重视，她再是不在乎也难免上心。
而且新闻消息沉沉浮浮，三天两变并不是新鲜事。听家里那位说，肖家如今有意示好，他们架子端够了，早晚会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更何况，当时的事情演变的后期，他们姜家在商场上也不算输，明眼人都看的清楚，他们并不吃亏。
只是姜梵却没有答应下来，因为他现在无法确定肖越越的想法，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说再见。现在外部的阻力对他来说不构成任何威胁，唯一的变数只有她的选择。
“再等等吧。”他说。
窗外夜空漆黑无星，姜梵恍然发现，自从遇到肖越越之后，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自信在她面前毫无用处。他完全无法预测她的下一步会走向何处，而他则被困守在她的身后，只能沿着她的脚步继续向下。
这样的莫名的无力和顺从，让他都无法理解。
肖越越不知道自己给姜梵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她暂时将回去的事放在一边，能吃能睡，没心没肺到姜梵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试镜当天她毫无压力，甚至都不需要提前准备，无论拿出任何一段情节，她都可以毫无压力的本色出演，因为这个故事写的就是她。
马小宁作为原作者，被特邀作为面试官，肖越越一走出排练室，就接到她的微信：
“越越你秒杀其他所有人！酷炫吊炸天，简直帅死了！”
只看这一行字，就能感受到马小宁的激动，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
“这个剧也只有你演能让我心甘情愿啊~”
不止马小宁这样想，肖越越也是这样认为的。
试镜地点安排在“千娱”总部的一个排练室，结束后她从大厅走过，迎面走来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们见到肖越越之后停下脚步，点头道：“肖董。”
肖越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几人恭敬的神态让她有些不适应，“你好。”她点点头，拉下墨镜，加快脚步离开。
竟然被叫“肖董”，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个镜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果然对这样的身份接受不能，幸好有职业经理人替她打理那些生意。肖越越发现，她对这个世界唯一适应的身份，到目前为止还是演员一项，其他的一想就如同洪水猛兽。
果然习惯了之后就很难改变了么。
肖越越想着这个问题，坐上自己的保姆车，金闪紧随其后跟上，碎碎念道：“我觉得真的好好看啊，到时候能不能给我安排个角色，算是打包进组？”
她呼啦啦的翻着剧本，兴致勃勃道：“天呐我之前都不知道这么好看，不行了，我要崇拜马小宁了，让我去演个丧尸也行啊。”
这样的说法与马小宁如出一辙，她没有表演经历，唯一的希望就是剧组能让她去当群演眼丧尸，这样的取舍让肖越越无法理解，她宁愿当个炮灰也不想演丧尸，不由得问道；“为什么想演丧尸？”
就算不是物种问题或者天生仇恨，肖越越觉得这些女孩子应该觉得那种丑陋的生物恶心难看才对，怎么一个个的那么感兴趣。
金闪憧憬的合拢双手，说：“多猎奇啊，那么炫酷的妆，哈哈哈哈，哪个角色能有这么霸气？”
肖越越：……果然不是很能理解她们小姑娘。
“如果能演丧尸的话，”金闪依旧兴致勃勃道，“我能不能跟你眼对手戏，最好不是远远的被爆头的那种，而是几乎把你啃了最后被匕首刺穿头颅，脑浆污血哗啦啦流一地的那种……”
肖越越把她口沫横飞的脸推到一边，无语道：“我尽量……”
甚至不止是她，连圈内的一些好友或者学校里稍微熟悉一点的朋友，在知道她去试镜之后，都纷纷打听什么时候招丧尸群演，似乎大家对这样丑陋恐怖的生物有着格外的兴趣。
再加上小说周边的宣传，以及同名手游版权的卖出，在国内迅速的掀起了一股丧尸热。
“我还以为大家都喜欢当英雄呢。”感觉三观被颠覆的肖越越说，看起来大家对丧失的兴趣比对其他任何一个演员都要大。
她从被丧尸迫害的世界里而来，与丧尸简直有血海深仇，哪怕知道电视电影里那些都是特效化妆的结果，也时常让她有抄起武器迎上去的冲动。
她在影视训练营里练习的时候对系统说：我觉得我需要练习的就是一颗面对丧尸的平常心，万一拍戏的时候伤到演员就不好了。
系统：女演员拍戏过程中打上群演，是失手还是泄愤？
肖越越：你最近戏有点儿多……
系统：我高兴。
肖越越：……你高兴就好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肖越越的这个角色早已经收入囊中的时候，试镜的结果却迟迟没有公布。
高凌打电话询问了剧组的相关人员，对方只是推三阻四，一会儿说是剧组出现了分歧，一会儿又说投资人迟迟不肯确认。
总之就是一句话，并没有确定她是女主角。
肖越越这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哪怕女主角确定不是她，也至少要明确告诉她，这样遮遮掩掩的是什么意思？
这部片子的版权在“千娱”旗下，作为千娱的大股东，她虽然什么也没做过，但是这样的身份足够她了解有关这部电视剧的一切。
只是没想到，连这条路都没有走通，工作人员只告诉她角色暂定。
其间，其他的数个角色归属陆续放出，唯有撑起整个故事的女主角还不确定。
在“千娱”的地界，除了她以外，最有权势的大股东就剩下姜梵一个人了。
他们两人约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她想着路上问问情况，实在不行，吹吹枕边风也是好的。高凌知道她的想法之后白了她一眼，说：“你以为他是闲的么，折腾这么一个电视剧角色，八成是剧组里出了分歧，听说同样表现很好的一个女演员形象更干练帅气，而且片酬比你少多了。”
肖越越用手机屏幕照了下脸，觉得这张面孔确实过于精致了些，不过片酬是什么鬼，“我可以零片酬出演啊，这样总行了吧？”她大言不惭的说。
“你疯了么。”高凌说。
肖越越难得机智，说：“毕竟是‘千娱’投资的，也就是用的我的钱，你说对不对？”
高凌正忙得焦头烂额，猛然听到这一句，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真是忙晕了头了。
被姜梵接上，没开出几百米，肖越越就提起了《末日堡垒》的角色问题，颇有些愤愤不平的说：“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角色拖了又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料姜梵闻言却沉默了。
肖越越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回应，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扭头，果然看到他抿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个念头顿时涌入脑海，肖越越不可置信的发问：“是你阻挡的？”
姜梵的下颌紧绷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车辆，在肖越越紧逼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半晌，他才生硬的说：“你不适合这个角色。”
这句话等同于承认，肖越越没想到让自己与这个角色一线之隔的人竟然是姜梵，顿时火气涌上心头，她动作幅度剧烈的靠回座位，震得靠背都晃了晃，“呵，你看过我试镜没有，竟然说我不合适？”
别的角色她不敢说，可是这一个，完全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其中的每一个故事每一段心路，都是她真实生活的演绎和再现，比如今这个身份，更加贴近灵魂许多倍。
姜梵看过那段试镜，也正是因为看过，才让他心中惴惴不安。镜头里的肖越越像是找回了自己，不加掩饰不带伪装，彻底释放的、尽兴又真实的一个人。
同样是陌生的一个人。
“不过是个国产ip剧，不符合你的定位，你应该去接更好的片子。”姜梵借口说，手指扣住方向盘，隐隐使力。
肖越越嗤笑了一声，如果说平时的小打小闹，或者生活中的小矛盾，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这件事不一样，只要一想到别的人出演这个角色，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是星灿的艺人，不是千娱的，合不合适，定位准不准确，不用你来操心。”
而且无论合不合适，哪怕与公司违约，哪怕跟学校请假休学，她都一定要接下这部片子，这是从她接触这个行业以来，从她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艺术形式以来，最想演、也是发自内心接受的影片。
这一次，姜梵真的触到了她的逆鳞。
肖越越这样强硬的回答，让姜梵不由得烦闷，他皱眉说：“影视版权在我手里，我说了算。”
“版权难道不是在公司手里？那我也有发言权。”肖越越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她真的搞不明白，姜梵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卡她的角色，什么戏路不符发展趋势不对之类的，脚趾头都不会信。
不料姜梵沉默了几秒钟，竟然爆出一个她意料之外的真相，“影视版权没走公司，我私人买下了。”
上千万的影视版权，全在他一个人手里，完全没有公司半点关系，简直匪夷所思。
肖越越诧异的扭头，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他紧锁着眉，如同雕塑一般的侧脸此时却冷硬的毫无情感。
“你疯了么？”肖越越质问道：“一部ip剧至于你做到这样？私人买下版权，阻碍角色，这部剧哪里招惹到你了？”
逼仄的空间里，点点火星似乎在两人之间燃烧起来，只是短短几句话，就有了燎原之势。
肖越越觉得胸口仿佛变成了岩浆，每一个问句说出来都带着沸腾的气泡。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生气，可是却无法控制那种情绪水生植物一般蔓延缠绕。
一种隐约的背叛、不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积累。
她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车外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姜梵踩了踩油门冲上高架桥，路灯将绵延不断的长桥照的像条巨龙。他也在愤怒，肖越越的一下逼问让他不得不撕开血淋淋的现实。
终于，在她在此开口表示一定要拿到这个角色的时候，他脱口而出：“演完这个角色就离开是么？这个世界、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唯一有意义的就是这部片子是么？”
什么？
肖越越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表情，瞬间变得像在做梦一样，震惊又茫然。她僵硬的转过头去，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车上，是不是还在跟姜梵在一起。
他的话还回荡在耳边，震得她脑袋生疼。
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所以，”姜梵紧紧盯着前面的车，声音有些发抖，“你接近我，也是为了离开么？”
在明白演艺圈对肖越越的意义之后，他立刻将线索转向了自己，两年多之前那么处心积虑的圈套，毫无征兆和缘由，引诱着他一步步踏入。
如今看来，不过是她早已定好的计划，自己也不过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肖越越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明明那么低，明明没有丝毫威慑，可是却逼的她哑口无言。她要怎么开口，怎么回答。
说是？
说不是？
姜梵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不等肖越越想出答案，便再次发问：“如果我把这个角色给你，你是不是愿意告诉我答案。”
姜梵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几乎是透过冰层的一行字。可是他依然想听她亲口说，想用这样的筹码听到真相。
而在得到答案之前，他的话已经将自己的劈成两半，痛不欲生。
角色还是答案？
肖越越沉默了，其实答案是什么，她知道，他也清楚，这个提问近乎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