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之所以在一开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是因为他们娴熟的骑射之术。离着还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契丹狼骑就开始射箭。羽箭密集的好像雨点一样砸进成德军的阵型中,然后奔跑中的成德军步兵就好像被风吹倒的稻草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去。本以为这样强力的打击会让那些汉人的步兵变得惊慌失措,但是契丹狼骑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汉人步兵非但没有原地结阵防御也没有转身逃走,反而加快了往前冲的速度!
“快!跑起来!”
朱三七大声呼喊着,用他的横刀指着前面正在急速接近的契丹狼骑。
步兵拼了命的跑起来,其速度竟然快的令人乍舌!
之所以朝着告诉接近的骑兵加快奔跑的速度,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减少伤亡。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双方的距离,才能尽量大的减少对方羽箭打击带来的伤害。如果原地防御的话,契丹狼骑可以轻松的射出三箭,若是转身逃走的话,契丹人可以惬意在步兵后面一箭接着一箭的射。
这是大周步兵在与草原骑兵交战中用流血牺牲得来的战斗经验,虽然伤亡还是难免的,但却将伤亡降到了最低。
契丹骑兵被大周步兵之间的交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军步兵这样的战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对手竟然会跑的这么快!他们才将第一支狼牙箭射出去,再想搭弓的时候发现敌人的步兵已经在五十步以外了。按照这个速度,如果射出一箭在收弓换刀的话,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就在他们一个愣神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成德军步兵们从腰畔将他们配备的飞斧摘了下来,然后在告诉奔跑中朝着迎面而来的骑兵砸了过去。一片飞斧旋转着如同风车一样砸进了骑兵队伍中。
一名年轻的成德军步兵将飞斧投掷出去以后,伸手去抽腰畔的横刀,一支狼牙箭噗的一声插进了他的胸膛里。这个年轻的汉人士兵被羽箭的力度撞的一个踉跄,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步伐,随手将深深插入胸膛中的羽箭拔了出来。他低头看着那带血的箭簇,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恐惧的神色。他继续去抽刀,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羽箭接二连三的射在他身上,年轻的汉人步兵连续往后退了几步最终往后仰倒了下去。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依然没有一点恐惧,有的只是对死亡的不甘心。
如他这样被契丹狼骑射死的成德军步兵不计其数,但是他们倒下去的尸体却没有阻止住袍泽们向前向前再向前的步伐。一支一支的狼牙箭射进了他们的胸膛里,眼睛里,咽喉上,小腹上。但是他们在临死前奋力将飞斧狠狠的掷了出去,闪烁着寒光的飞斧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然后劈在一个又一个契丹骑兵的肩膀上,额头上,胸膛上,或者砍中了战马。
最前面的契丹狼骑在那一片飞斧的砍伐下被狠狠的撕下来一层,从侧面去看的话,骑兵队伍的最前面就好像被重锤砸中了一般,齐刷刷的短了一截。又好像一座土山被炸掉了一侧,土石轰然间坠落下来。战马整个翻到在地,将马背上的骑士远远的摔了出去。就算骑士没有被飞斧砍死,也会被自己爱马的十足而摔得骨断筋折。一名骑兵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扑到在地上,他的额头狠狠的撞在地上之后,脖子里传出咔嚓的一声响,随即他的后脑勺便撞击在自己的后背上。然后他的身子压着他的头往前翻了出去,脖子立刻就变成了软软的面条一样支撑不起他们曾经骄傲的头颅。
然后,黑色的海洋和黄色的磐石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当黑色和黄色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鲜艳的红?
一名已经两鬓斑白的成德军步兵一把将自己身前年轻的战士推开,然后就看到那柄从草原战马上砍下来的弯刀狠狠的抹在自己的胸膛上。就好像紧绷着的一张纸被刀切开了一样,他身上的皮甲还有他的皮肉都被那锋利的弯刀豁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草原人之所以喜欢用弯刀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弯刀看中敌人的时候会将伤口扩大到最大化,即便不能一刀杀了敌人,也会让敌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事实上,弯刀一刀毙命的成功率不如汉人善用的横刀。但如果你看到被弯刀砍出来的长长的血肉外翻着的豁口,就会知道伤者绝对或不了多久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伤者往往只能等死。
被推倒在地的年轻士兵扶着那老兵缓缓软倒下去的身子,哭号着问:“叔!你为啥要救我啊。叔,你不是跟我说,战场上能躲就躲能跑就跑能装死就装死的吗,为什么你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啊!叔!你不能死啊!”
两鬓斑白的老兵嘴角流淌着艳红的鲜血,他艰难的抬起手在那年轻士兵的头上溺爱的揉了揉说道:“憨娃子,你才……你才十六啊。你的路……还长着呢,你叔老了……该去看看那些比我先死了的兄弟们了,他们……就在下面等着我……等着我……喝酒!”
老兵吐出最后一个字脖子一歪,身子逐渐的变软然后又渐渐的变得僵硬起来。
年轻的士兵啊的大叫了一声,眼泪和老兵胸膛上的血水一样,流动着,然后凝固。
一名成德军的步兵侧身闪开撞过来的契丹战马,论起手里的横刀狠狠的砍在那战马的两条前腿上,齐刷刷掉了半截前腿的战马嘶鸣了一声往前扑倒,马背上的骑士狼狈的摔了出去。他的脚还挂在马镫里抽不出来,另一条腿被战马沉重的身子压住。他嗷嗷的叫着,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汉人士兵跑过来一槊刺入了他的胸口里。
一名契丹狼骑俯身挥刀,雪亮的弯刀划过之后,一名成德军士兵的头颅就飞上了半空。头颅掉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就被后面冲过来的战马踩成了碎裂四散,而这个时候,还在喷泉一样从脖子里往外喷血的尸体才缓缓的倒了下去。
杀戮是如此的真实,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看着成德军陷入了苦战之中,已经率领大部分修罗营骑兵闯出一层包围的刘凌猛地勒住了战马。他指着成德军朱三七那杆染了血的军旗喊道:“杀过去!救兄弟们出来!”
赵大一把拉住刘凌急切的说道:“王爷!不可复入战局,请王爷速速离开这里!”
刘凌示意坐下的黑豹一扭身子挣脱开赵大的手说道:“如果咱们走了,朱三七的人将会全军覆没!他们是跟着我来救赵州的,是来救汉人兄弟的!你别忘了,他们同样也是汉人,也是你我的兄弟!”
胜屠野狐抹去脸上的血痕语气平淡的说道:“王爷先走,属下带人去救出朱三七便是!”
刘凌摇了摇头道:“我带着他们来,就要带着他们离开!”
他将弯刀往前一指喊道:“我们的兄弟就在那里战斗,儿郎们!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修罗营骑兵整齐的举起沉重锋利的马槊遥指天穹喊道:“不放弃!”
刘凌喊道:“不放弃!”
坐下的黑豹破敌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低声咆哮了一声后,猛地一扭身子朝着朱三七那边冲了过去。钢铁洪流一般的修罗营重骑跟在刘凌的身后,带着一股滔天的战意,一股灭世的勇气,一往无前!
赵大摇了摇头对胜屠野狐说道:“朱三七要救,但是无论如何,王爷不能有一点意外!”
胜屠野狐平静的看了赵大一眼说道:“修罗营的最后一名骑兵,也会战死在王爷的前面。”
赵大点了点头,看着刘凌的背影说道:“不管救不救得出朱三七,只能发动一次冲锋必须脱离战局!”
胜屠野狐挑了挑眉头说道:“发动几次冲锋,你无权下令。”
他一催战马冲了出去:“修罗营的人,都是战场上的杀戮者,他们无惧无畏,所以他们无敌!”
第四百五十三章 射龙
刘凌的亲兵和监察院的缇骑将他的左右护卫的十分严密,他左右的亲兵举着骑兵盾将刘凌的身侧护住,无论羽箭射来的多迅疾有力也不会伤到他。冲出第一层包围修罗营的精骑已经损失了近千骑,但是刘凌为了救回被困住的成德军毅然下令修罗营又杀了回去。
一名契丹狼骑挥刀砍向刘凌,可是他坐下的战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腿一软,硬生生的止住了向前急冲的脚步,惯性下他被自己的战马甩了出去,在半空中被刘凌的亲兵一刀砍成了两截,在他死亡之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战马会畏缩不干前,那一头巨大的黑豹,如此恐怖。
他向前冲的时候只顾盯着那个被众多护卫保住着的汉人将领,根本就不曾主意到那将领坐下那一头恐怖的猛兽。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一头在草原上会被尊为神灵的圣物怎么会甘愿被人骑在胯下?这样强大的猛兽,可是和银狼一样被草原人崇敬的神灵啊。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的下半身和他的上半身,离开的太久了。
胜屠野狐吗想催动战马冲到最前面去接替刘凌箭头的位置,奈何他的战马根本靠近不了刘凌,而且也不敢冲到黑豹的前面去。虽然修罗营的战马都是嗜血的,但在黑豹破敌面前,它们的骄傲是不敢表现一丝一毫。黑豹冲在最前面,没有一匹马敢超过它去。
刘凌将弯刀收入刀鞘,伸手从亲兵那里接过来一张硬弓,搭建,拉弓,如满月。一支破甲锥嗖的一声激射而出,将远处的一名契丹骑兵从马背上射了下去。这一箭才出手,刘凌的亲兵就将第二支破甲锥递了过来,好不停顿的,第二支箭如青龙出海一般射了出去,正钉在一名契丹骑兵的咽喉上。箭镞入喉,血滋滋的往外喷着。
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刘凌射的飞快,而他每一次出手之后,他的亲兵都恰到好处的将破甲锥送到他的手里。箭出,然后就是好不停顿的再次拉弓,刘凌连续射出七箭,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目眩,令人震撼。从攻入大周之后,这两年来刘凌在战场上已经很少亲自出手了。谁也不曾想到,刘凌的箭法竟然已经精纯到了如此的境界。这样的连珠箭法,就算是被誉为汉军中第一箭术大家的花翎也不过如此了。
七支箭射过之后,刘凌距离契丹人的队伍已经不足三十步远了。
看到那支已经明明有希望冲出重围的汉人骑兵又杀了回来,正在与成德军厮杀的契丹骑兵分出后队人马,朝着刘凌杀了过来。两百步外,刘凌射出了第一箭,他射第二箭的时候,他身后的修罗营骑兵也开始用大的有些夸张的骑弓开始轰杀契丹人。从一百五十步到三十步的距离间,每一名修罗营的骑兵最少都射出了四箭。
而契丹狼骑的骑射之术终归还是天下无双的,修罗营是大汉最精锐的骑兵,他们能射出最少四箭,而那些普通的契丹骑兵,在这个距离最少的人也射出了三箭。而且他们的箭法很精准,箭上的力度也很大。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这次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修罗营重骑兵。
那密集如雨的羽箭,敲打在修罗营重骑兵的身上根本就破不开那重甲的防御!除了发出一声声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外,就是那一串一串的火花了。三十步,当契丹人停止射箭换成弯刀的时候,他们发现敌人并没有那样做。
厚重雄浑的修罗营骑兵,收起弓箭后从马鞍一侧拿起了他们配备的投枪。
呼的一声,那全力掷出的投降甚至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
沉重而锋利的投枪,将冲在最前面的契丹狼骑狠狠的砸下了马背。那一轮投枪之后,最前面几排的契丹战马背上,竟然再也看不到一个还骑着马的士兵!数百名契丹狼骑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攻击打的完全没了意识,第一次和修罗营骑兵交战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才是训练有素的重甲骑兵!
丝毫没有停顿,掷出投枪之后,修罗营的骑兵从得胜勾上摘下了他们专属的精致马槊。在一片前突的钢铁丛林中,那一柄湛蓝色的长刀格外引人注目!
“大汉威武!”
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一向沉默着杀人的修罗营骑兵竟然一反常态,跟着那一声高呼震天的喊了出来:“大汉威武!”
沉默中的爆发,何其震撼!
黑豹高高跃起,将一个骑兵连人带马扑到在地上,紧接着黑豹一张嘴就一口咬在那战马的脖子上,昂头时撕下来血淋淋的一大块马肉。而那战马的脖子上缺了很大一块,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而与此同时,刘凌的长刀也劈了下来,将那契丹武士的头颅从正中劈开一分为二。
一点也不花哨的,两支骑兵队伍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支轻骑兵正面硬撼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会占到便宜的,哪怕是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天生的骑手,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契丹狼骑也不行!正面撞击,修罗营的嗜血战马高大且雄健,披挂了全甲的战马喷着血腥味十足的热气将那些草原马撞倒在地上,然后狠狠的将马和骑兵一同踩烂。
就好像两条大河迎头撞在一起,在翻腾的浪花中,很明显,那条更雄浑更宽阔的大河占据了上风。又好像一把剪刀剪开了一块厚布,契丹人的骑兵队伍被锥形阵型的修罗重骑狠狠的撕开。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战马嘶鸣的声音,还有马槊在骨头上抽回来是摩擦的沙沙的令人心悸的声音,还有士兵们临死前哀嚎的声音,组成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修罗营的骑兵是强大的,他们无论单兵战斗力还是集群攻击力都远在那些普通的契丹狼骑之上,就算号称天下第一的金帐骑兵来了,也未见得在正面战场上与修罗营骑兵交锋能占了上风。
但即便修罗营的重骑兵强大而勇悍,他们也不是不死的。虽然想要杀死一名修罗营的重骑兵,契丹人往往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但是不可阻止的,不时有修罗营重骑兵被敌人杀死后跌落马背。
刘凌闪过一名契丹骑兵砍过来的弯刀,在错开的时机一把抓住那契丹骑兵的皮甲将其从马背上提了起来,然后单臂高高举起,轰然间砸向迎面而来的另一名契丹骑兵。两个人的头颅狠狠的撞击在一起,顿时在半空中炸开了一团血雾。黑豹在两匹失去了主人的草原战马身上腾空而过,如神兽下凡一般将一匹战马扑到,然后一口将那吓白了脸色的契丹骑兵的头颅咬了下来。
黑豹巨大而血腥的嘴巴咀嚼了两下,然后将那个血葫芦一样再也看不出五官面目的东西吐了出来。一颗葡萄大小的血糊糊的东西从黑豹锋利的牙齿缝隙里漏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如果有人蹲下来仔细辨认的话,应该能看出那是一颗眼珠。
被野兽咬断了的脖子,和被刀砍断了的脖子有什么区别?
没有,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优劣的话,那么可以认为被刀砍断了的脖子看起来更漂亮一些。
刘凌催动黑豹冲向下一个敌人,而他的亲兵则不敢有丝毫大意的紧紧的跟着他。他们用手里的盾牌,替刘凌挡住一支一支来自不同方向的冷箭。
当第十九个契丹骑兵被刘凌一刀砍断了脖子之后,刘凌忽然觉得前面明亮了几分。抬头去看时,才看清原来已经杀透了契丹狼骑的战阵。他回头去看,发现还跟在自己身边的亲兵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为了保护刘凌,他们一只手要操控战马,另一只手还要举盾为刘凌挡箭挡刀,所以他们的防御力是最低的,伤亡也是最大的。
看着不远处朝着自己迎过来的浑身浴血的朱三七,刘凌问道:“还能杀人吗?”
朱三七用钢刀在自己的胸甲上拍了拍说道:“使不完的力气!”
刘凌哈哈笑道:“你有使不完的力气,却没有杀不完的敌人。有胆子跟我再杀回去吗?”
朱三七昂首道:“不会比王爷慢了一个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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