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青对谢焕然道:“有劳大学士。”
谢焕然走到郎青身边道:“无妨,只是我治伤的手段开始有些疼,但却是最快的一种止疼方法。将军忍耐些,只需片刻。”
郎青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神情猛地一窒。他缓缓的低下头,看着左胸上突然多出来的那柄匕首。
谢焕然握着匕首的手来回扭了两下,然后贴在郎青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郎青身子一僵,随即放下了握紧的左拳。
“想不到……堂堂军机处的大学士……竟然也是监察院的人。”
谢焕然笑了笑道:“谢家的人,总是文武兼备的。”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十二金衣我是藏的最深的那个,现在却不得不冒出来。本以为还可以在军机处一展抱负的,大学士和金衣相比,我还是喜欢前者。”
大批黑色长袍的监察卫从宫门外走了进来,他们手里监察院配备的直刀上还滴着血。他们鱼贯而入,将太后寝宫团团围住。
晋州卫戍大营的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皇城,留守皇城的羽林卫士兵已经都被控制住。
卢玉珠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进了院子。
他身后,跟着瘦削的皮包骨头的季承云。
苏笺黎惨然一笑,看着卢玉珠说道:“想不到,汉王已死,他的王妃依然能控制局面。我小看了汉王家人的能力,也最终还是小看了汉王的实力。我以为骤然发难,纵然不能面面俱到,但大局已经定下。”
她不解释,只叹息。
卢玉珠笑了笑说道:“太后……汉王,我的丈夫,又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
苏笺黎怔住,随即苦笑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冷眼看着,看着陛下的丑态,看着我的丑态。只怕今日这局面,也是他希望看到的吧。他任由陛下胡闹,任由我发疯,只是因为在他眼里,我们都不过是个小丑罢了。他根本不需做什么,只要稍微的露出一点破绽,我们就好扑火的蛾子一样使劲的挥动翅膀去烧死自己。”
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可是,这怪的了谁呢?错的都是我们,是我们不甘心,是我们自己寻死,他什么都没做,但……他什么都做到了。”
苏笺黎惨笑,本来还连着的那一丝羁绊,现在都断了吧。刘凌,你的心……何时开始变得这么狠了?
而自己呢,难道从最开始,自己也是想杀死刘凌的吧?
只是,若没有今日这事,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吧。
只是,这最后的一点情分,是我断的,还是刘凌?
只是,还有回头路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河道川
集结在河道川的裴战旧部准备袭杀刘凌,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士兵们却发现千夫长以上的将领一共二十三人,包括将军大人在内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二十三个人在商议如何埋伏的时候被人在中军大帐中杀死,二十三具尸体被人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看起来就好像熟睡中一般。
主将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纸。
纸上只有寥寥十几个字。
河道川,小陵墓,埋骨二十三,晋州城,裴战岂可独活?彼皆汉民,好自为之,孤不忍造一座大坟!
全军震动,
百夫长们聚集在一起商议了整整一个上午,商议裴家军的何去何从。二十三位将领被人一夜之间于军营之中斩杀,且这二十三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良将,竟然死的无声无息!门外把守的亲兵被人打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聚集在河道川要做什么,百夫长们甚至都清楚。为了不致走漏消息,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有那二十三个人知道。可他们现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士兵们在恐惧当中也很迷茫,将何去何从?
百夫长们不知道这次大军开赴河道川为了什么,但他们知道,将领们既然都死了,就说明敌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河道川埋伏的事。而且敌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军营中刺杀了所有的将领,说明敌人具备强大的势力。
最终百夫长商议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士兵们若是想散去的,每人发一笔钱财就此离开军营。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也好,转去投其他势力也好。不想离去的一部分人,在留下的百夫长带领下返回在齐州的秘密据点等待裴战大人回归。留下的人都是裴战的死忠,他们还抱有幻想,裴战大人并没有死去。
一万多人的队伍分成了两派,大部分人看不到希望随即离去。只有不足三千人的队伍在百夫长的带领下返回了齐州,就此,曾经为大周第一大势力的定安军从此消亡,那些返回齐州的士兵们苦等裴战无果之后,一部分落草为寇,一部分人放下了兵器,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拿起锄头,从此忘记了那烽火连天的岁月。或许有人老去的时候会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不知道他们在死去的时候心里是满足还是充满了遗憾。
陈小树和东方不乱回到马队的时候天色刚刚微明,两个人一夜骑马飞驰一百三十里到河道川杀人,然后又纵马而回。百里夜杀人,云淡风轻。
“不乱兄,为什么你如此沉默?昨夜杀人的时候人家问你是谁,你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很失礼啊。”
回来的半路上陈小树一本正经的对东方不乱说道。
东方不乱瞥了陈小树一眼,不言语。
陈小树拔开酒葫芦的塞子,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水入喉,然后一股火般从食道一直烧到了胃里。陈小树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将酒葫芦递给东方不乱。东方不乱看了看那酒葫芦的口,然后收回目光。
“连酒都不喝?你是不是男人?”
陈小树嘟囔着说道。
“这男人一生在世,无非酒色财气四个字。而这酒又排在第一位,就算不为一醉解愁。寒夜奔行,喝一口酒解解寒意也是好的。不乱兄,看你整日愁眉苦脸的,酒都不喝,估计着色这个字跟你也没一个铜钱的关系。这样说来,你的人生岂不是了无生趣?”
东方不乱叹了口气道:“谁与你说,我不喝酒?”
陈小树仰脖又灌了一口酒,听到东方不乱的话大概意外。他把酒葫芦再次递给东方不乱道:“那就喝!男人,怎么能婆婆妈妈的。”
东方不乱再次瞥了一眼酒葫芦的口,一本正经的说道:“酒葫芦上都是你的口水。”
陈小树讪讪的笑了笑,从后腰上摸了摸,将另一个酒葫芦解下来甩给东方不乱道:“这葫芦酒我可还没动过。”
东方不乱接过酒葫芦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满满的一葫芦就少说也有二斤,他中间却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喝干。陈小树瞪大了眼睛看着偶显狂态的东方不乱,然后伸出大拇指赞道:“好酒量!”
东方不乱皱眉问道:“怎么淡的好像水一样,没一丝味道?”
陈小树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那壶是我喝酒之后的漱口水。”
……
刘凌骑在马背上,看着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来的血花说道:“今年的第一场雪,秋去冬来,算算看,自率军渡过黄河征伐北方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黄河以北尽复,剩下来的就是开封了。中原若定,挥军南下,南唐西蜀,安平吴越,总要一个一个的踏过去。”
赵大脸上带着崇敬说道:“王爷兵锋所向,谁可匹敌?”
刘凌笑了笑:“这马匹拍的毫无新意,再想一个。”
赵大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希望江南诸国能坚持的久一些,切勿让王爷觉得太无聊了些才好。”
刘凌嗯了一声道:“这句还不错。”
“距离博州还有多远?”
刘凌问道。
赵大回答道:“算来还有两天的路程,到明日天黑前就能进博州城。博州的守军如今还是罗旭的部下,不过罗旭想来已经给他们传了命令。前面探路的密谍传回来消息说,博州城墙上的大周旗帜已经降了下去,如今只挂了罗字大旗。说来,罗旭能做到这一点,着实不易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就不进博州城了,路过的时候你去一趟。留守博州的罗旭部下皆升一级,封博州守将为从四品明威将军。士兵们的饷银皆涨五成,守军之粮草补给由黎阳仓供给。让他们只需守好博州,开封之战不会让他们上阵。”
赵大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晋州……”
刘凌沉默。
赵大试探着问道:“要不属下转路去晋州善后?待事情了结之后属下再快马加鞭赶上王爷。王妃那里……属下也应该去问候一声的好。”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回晋州了,告诉谢焕然好好善后。他是个立志做千古名臣的人,若是还想在军机处做大学士,他知道该做什么。候申也好,你也好,心都过于狠了些。有些事,我终究还是做不出的。告诉候申,不许插手。谢焕然的性子温和,应该会想到什么好法子的。”
赵大苦笑,他早就想到王爷必然不准他回晋州的。王爷心知肚明,若是派他回了晋州的话,只怕晋州皇宫里会再次血流成河。太后苏笺黎也好,小皇帝刘立也好,他赵大杀起来可是毫无顾忌的。而且从很久很久之前,赵大对那个小皇帝就已经动了杀心。若不是怕在王爷面前不好交代,以他监察院指挥使的权利,做掉一个小孩子,哪怕是一个当皇帝的小孩子也是不需要费太大力气的。
刘凌想了想说道:“羽林卫余者不究,让陆十三暂时兼着羽林卫将军吧。然后让候申他们几个保举几个人上来我看看,朝廷里这次会空出来几个位置,兵部那边这次做的不错,没有让我失望。何坤终究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在沁州划一千亩田出来给他,相信他会很满足的。”
赵大嗯了一声,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王爷所谓兵部做的不错,其实指的就是何坤这次没有看错形势。当初把他从建雄军指挥使的位子上调回太原任兵部尚书,看似升了官,其实是剥夺了他的兵权。何坤的女儿死在修罗营的屠杀中,王爷对他还是有几分亏欠之意的。何坤的年纪也大了,老早就在自己谋求退路。他既然想做个富家翁,王爷就成全了他的念想。
“沁州……不错。”
赵大应了一声。
刘凌看着天空中飘洒的雪花,伸手接住一片,看着雪花在手心中慢慢融化,化作了一滴水珠儿,圆润晶莹。
“发明旨吧,任罗旭为冀州节度使,领兵马十万镇守冀州。杨业为镇北将军,领兵十万镇守沧州。有他们两个在,契丹人往南的步子一步也迈步出来。其他人马即日南返,陈远山伐周主将,领兵十五万就在滑州驻扎。明年春暖花开之际,让他把开封城墙上大周的旗子给我撕了。李天芳逃回开封已经一年多,也该去找裴战叙旧了。花翎,赵二率领二十万大军在正月末务必到达舒州,不能让李煜等的太久了。”
赵大道:“属下遵命。”
刘凌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晋州的事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谢焕然有治世之才,你若是胡乱仗着监察院指挥使的权利去指挥他做什么,说不得将来他会怨恨你的。”
赵大点头:“属下不敢。”
刘凌没有猜错他的心思,他刚才确实在想,是派人回去将事情漂亮的做完,还是给谢焕然一道命令让他不要留下什么尾巴。在他看来,小皇帝是必须要除掉的。可是诚如王爷所说,谢焕然根骨里还是一个文人。十二金衣中,谢焕然本身就是一个异类。当初王爷一直将他留在地方上,一来是不想让他金衣的身份过早暴露了。二就是此人确实是个治世的良才,让他呆在阴暗的院子里确实有些屈才了。
说起来谢焕然这个人还是周延公举荐上来的,这当世知道谢焕然金衣身份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三个人。除了刘凌和赵大之外,就是周延公了。周延公从西夏出使回来之后刘凌让他为六州巡察钦差,督促地方救济灾民。在平安县的时候,谢焕然是平安县县令苏晖的一个师爷。当日苏晖突然发难想要杀掉周延公,彭斩出现连杀数名亲兵。后来王小牛带人尽诛苏晖手下之后,彭斩退走。
只有周延公知道,彭斩之所以退走,并不是因为王小牛率领的那几十名亲兵。彭斩是五虎断门刀最优秀的传人,就算他不能尽杀王小牛他们,难道杀不了周延公?当日彭斩是有机会杀了周延公的,但他最终被吓走,正是因为谢焕然出手。
见过谢焕然出手的只有周延公和彭斩,后来彭斩被乱刀砍成了肉泥。知道这秘密的就只有寥寥几个人了。
谁都不会想到,监察院竟然会藏一名金衣在朝廷里,而且还是军机处的一名大学士。
而刘凌是刻意去忘记谢焕然那一身匪夷所思的功夫的,而是更看重他的才干。而这次刘凌让谢焕然全权处理晋州的事,就是给谢焕然一个机会。一个监察院的金衣是没权利处理这种大事的,刘凌还是将谢焕然看做一个能稳定朝局的大学士。
第四百八十八章 草根
晋州。
宫城一侧角落里不起眼的几座小房子,就是掌握着大汉朝廷最大权利的几个人办公的地方,虽然看起来这地方很不起眼,可是刘凌不在晋州的时候,所有的政令都是几位军机处大学士商议后从这几间小房子里发布出去的。军机处在大汉朝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周延公在岚州,卢森告老,军机处里内外大事就都压在候申一个人的肩膀上。幸好,谢焕然来了。
虽然才进军机处的日子不久,但这个人的能力还是让候申十分赞叹的。周延公有大眼光,大局的把握上无人可及。候申细节上处理的很完美,再繁琐的事他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他们两个人配合领衔军机处,几乎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周延公去了岚州后,候申是大感头疼的。
本来他对于一直在地方上任郡守的谢焕然不是很看好,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直接进入军机处的人难免会有不适应,但他没有想到谢焕然竟然那么快就进入了角色。谢焕然这个人能力极强,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只三天就将军机处的卷宗和日常工作几乎都熟悉了起来。然后处理事务干净果断,让人刮目相看。其实这也难怪,虽然谢家已经没落,但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谢焕然,没出家门之前已经胸有治国之才了。
谢家这么多年后才出了一个文武兼备的优秀后辈,族中的长辈们对其寄予了复兴家族的厚望。而谢焕然也没有让长辈们失望,终于在五年内实现了令人艳羡的三步跳。第一步,结识了汉王手下当红的官吏周延公,然后他的名字被汉王所知晓。第二步,从平安县一个师爷的身份直接跃为一州之郡守,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可是他第三步才算登天,由郡守直接进入军机处为大学士!
这是谢家近三十年来出的最大的一个官了。
按照正常的仕途道路,谢焕然即便能进入军机处做大学士,也至少是十年之后的事情。有多少人在地方上一干就是一辈子无所寸进,又有多少地方上惊采绝艳之辈进入朝廷后逐步没落,最终淹没在历史长河中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无数的青年才俊在刚走上仕途的时候都是璀璨的如一颗新星一般,但最终却跌落尘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谢焕然是幸运的,他的路因为被刘凌赏识而变得极为平坦。
“续直,这件事……王爷终究是不愿意让我插手的,该怎么做只能看你自己了。”
候申端起矮桌上的茶品了一口,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低着头整理着一份卷宗的谢焕然。谢焕然抬起头苦笑道:“侯大人,此事还需大人把握。我初入军机处,且……还牵连在此事之中,实在不宜审理此案。侯大人深得王爷信任,如今王爷不在晋州,此事当然是由大人来做主了。”
候申笑道:“这样的大事,除了王爷之外谁能做主?”
他饮了一口茶,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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