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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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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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立的图谋最终没有得逞,因为到了咸宁二年二月,司马炎的病竟然奇迹般痊愈了。
    身体上的病虽然痊愈,心病却越来越重,皇帝得知自己生死一线的时候,竟然有人趁机想篡权夺位,他震怒了。太子党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冯紞对着皇帝大叫侥幸,说:“倘若陛下龙体不愈,公卿百姓都归心于齐王,齐王恐怕难以恪守臣节.太子恐怕无法继位。”他劝皇帝将齐王攸逐出洛阳,赶回封国以绝后患。
    出乎意料,司马炎并没有采纳冯紞的意见。不仅如此,司马炎甚至连究查此事的兴趣都没有,仿佛这事他毫不知情,仿佛密谋政变是一件无足深责的小过失。
    司马炎只对少数几个人薄施惩戒。夏侯和被调离河南尹一职,转任光禄勋,从官秩上来看,这是一次平级调动,手中权力却相差云泥,河南尹是个实权职位,掌管着京畿治安,而光禄勋只是一个管理宫掖的虚职。继任河南尹的是司马炎的舅舅王恂,王恂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党人。贾充也被剥夺了兵权,还被免除了司空的职务。这与其说是惩戒,不如说是给贾充一个机会重新表态。贾充原本就不是齐王一党,赶紧表忠心,于是司马炎又封他为太尉,再次名列三公。
    齐王攸没有因为此事受到任何牵连。司马炎没有对弟弟表示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反而赏赐五百匹绢布,用来奖励弟弟在自己患病期间的慰问与照顾。司马炎还给弟弟升官为司空,这个新官职就是不久前从贾充头上摘下来的,齐王攸也成为了三公之一,当时他年仅二十八岁。
    一场风波由于皇帝的宽宏大量,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终不了了之。皇帝的宽容超越常理,反而欲盖弥彰,虽然他对齐王攸的优宠一如既往,但是许多人已经明白这是一个假象。皇帝把这笔账默默记在心里,迟早有清算的那一天。
    一年之后,也就是咸宁三年(公元277年),司马炎又有了一个良机驱逐齐王攸。当时杨珧针对时弊提出一系列措施,制约各镇都督与各诸侯王的权力,其中有一条是冲着齐王攸来的。
    杨珧说:“诸王公皆在京都,非扞城之义,万世之固。”言下之意如今各王爷公侯都栈恋京都,无法发挥藩卫王室的作用,不如赶他们回藩国。
    这些建议被司马炎采纳.咸宁三年八月癸亥,皇帝一道诏书,命令宗室成员凡是在京城没有职务的,全部离开洛阳回藩国。
    这下可闹大了。
    洛阳是天下首善之地,萃聚全国精华。宗室成员贪图在洛阳的安逸生活,都不愿意去那偏远的藩国,个个都是哭着上路的。一夜之间杨珧就成为司马家的公敌,不知有多少姓司马的在背后指着他诅咒谩骂。
    皇帝的另外一个弟弟乐安王司马鉴,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回藩国的,而杨珧矛头对准的齐王攸,当时官任司空、侍中兼太子太傅,在洛阳任职,并不在诏书遣散的范围之内。
    当然,齐王攸不在遣散之列的真正原因,是司马炎觉得时机还是不够成熟,齐王党人在朝中盘根错节,如果要彻查肯定会伤筋动骨,当时朝廷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划讨伐孙吴的战备,正是用人之际,不可以乱了大局。
    司马炎这口气一直忍到太康年间,局势焕然一新。
    江南,吴国的四州四十三郡已经被划入晋国版图,吴国的君主孙皓也已经成为晋朝的“归命侯”,举家搬迁到洛阳居住;
    北方,曾有鲜卑人秃发树机能在泰始六年(公元270年)反叛于凉州,攻杀秦州刺史胡烈,朝廷剿了近十年,屡战屡败。曾有一段时间,司马炎甚至在考虑是否要放弃凉州,后来幸亏有名将马隆主动请缨,并且在咸宁五年(公元279年)十二月临阵斩杀秃发树机能,平定凉州。
    外患既除,司马炎觉得,该是时候解决内忧了。皇孙司马遹越长越惹人怜爱,司马炎已经容不得任何人再威胁太子的地位。此外由于纵欲过度,太康年间的司马炎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这个因绪也促使司马炎开始忧心身后事。
    太康三年(公元282年),荀勖冯紞等人旧事重提,再一次对司马炎说:“陛下遣散诸王回藩国,近亲应该做出表率。如今至亲莫过于齐王,他却依然滞留在京师,未免太不合适了”。
    这回皇帝彻底动心了,他问张华“谁可托寄后事者?”与其说是想征询张华的意见,不如说是想让张华表明立场。结果张华站错了队,他就毫不留情的将其贬到幽州去了。
    五、亲兄弟明算账
    张华被贬是皇帝放出的强烈信号,表示秋后算账的日子终于到了。
    按捺已久的太子党人闻风而动,杀将出来,积极的献计献策。荀勖建议司马炎设一个阳谋,引蛇出洞,他说:“朝野上下都归心于齐王,陛下万岁之后,太子恐怕不得继位为帝。陛下可以试着下诏让齐王归国,必定满朝反对。事实将会证明我的担忧并非危言耸听。”
    司马炎认同荀勖的看法,他下诏任命齐王攸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齐国就在青州境内,这道诏书其实就是要齐王离开洛阳,回齐国去。
    司马炎下这道诏书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考虑到此举可能会引起宗室的误会。于是又下了一道诏书,任命叔父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尉、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实际就是接任齐王卸下的职务。
    对于皇帝来讲,外姓臣子是仆人,无须担心他们的反对,怕的是宗室的离心离德,所以司马炎废一个立一个,示意同族,他的目的只在于逐出齐王攸,并不是想削弱室宗。
    这两道诏书颁布于十二月甲申,已是太康三年的年底,司马炎迫不及待地开辟战场等敌人反攻,大概是打算解决此事再过年了。
    齐王党人是不会让皇帝如愿的,他们的反攻迅猛如潮,大出司马炎意外。
    首先发难的是宗室元老,皇帝的叔父扶风王司马骏拄着拐杖,跑到宫里来要求皇帝收回成命。随后,征东大将军王浑、中护军羊琇、光禄大夫李熹、侍中王济、甄德,纷纷上书向皇帝施加压力。
    他们众口一词,将齐王攸比做周公旦,说“(齐王)攸于大晋,姬旦之亲”,“为陛下腹心不贰之臣”,这样的“至亲义者,不可远朝”。这个比拟是十分应景的,当年周朝建立不久,天下还未稳定周武王就病死了,弟弟周公姬旦辅佐年幼的周成王,建立制度平定叛乱,奠定周朝八百年江山的基础;如今太子司马衷是痴呆,上天降下齐王攸这样的贤人来做周公,再度演绎历史佳话,这难道不是天意?
    他们还暗示说,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想让外戚杨氏辅政,所以要排除与杨氏不和的齐王攸。但是陛下别忘了,外戚祸国由来已久,历史上有吕后擅权、王莽篡汉的教训。
    他们又搬出死去已久的文帝司马昭与文明王太后(注:“文明”两字必须拆开理解,“文”是指文帝司马昭,“明”是王太后的谥号),说陛下如果派齐王攸到青州去,“假以都督虚号,而无典戎干方之实”,实则就是发配,“去离天朝,不预王政”。这样有负父母期望,“惧非陛下追述先帝、文明太后待攸之宿意也”。
    因此,他们提议说,最稳妥的办法是留下齐王攸,让齐王攸、汝南王亮与外戚杨氏共同辅佐新君,“三人齐位,足相持正”,可保江山巩固。
    他们并没有说动司马炎,他们的立场使司马炎感到愤怒与恐惧。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皇帝的亲信,个个都是朝廷中举足轻重的角色。
    扶风王司马骏,他不仅是宣帝的儿子,还是朝廷的征西大将军,在关中的地区有极高的威望;征东大将军王浑是攻灭吴国的大功臣,他都督着荆州军事,手握重兵;中护军羊琇是外戚重臣,京城洛阳的禁军归他统率;光禄大夫李熹是两朝元老;侍中王济、甄德是驸马。这些人如果想搞一次政变真是轻而易举,自己在世时还可以镇住局面,但是将来太子登基,如何治理这群跋扈老臣?
    经历了咸宁二年的拥立风波,齐王攸已经让司马炎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司马炎认为齐王攸不是周朝的周公旦,而是西汉燕王旦,有篡位的野心。
    即使齐王攸能够证明自己没有篡位野心,也无法消除司马炎的疑忌。他是如此受欢迎,竟然有这么多重臣敢于为他顶撞皇帝。很明显,齐王攸具备篡位的能力,司马炎不能、也不敢将安全寄托在弟弟的忠心之上。
    王浑等人的上书如泥牛入海。
    这时王济、甄德出了昏招,他俩让妻子常山公主与长广公主到宫中去哭谏,请皇帝留住齐王攸。
    这个主意实在不高明,眼泪这种武器只能打动女人心,如果王太后还在,向太后哭谏一番,由太后向皇帝施压,那可能还有点效果。这时王太后已经死了十五年啦,宫里有分量的女人只有一个杨皇后,而杨皇后一家恰恰就是视齐王攸为眼中钉。
    于是两个公主只能去找皇帝哭,常山公主还是个瞎子,哭起来肯定不好看,皇帝被她们哭得烦死了。他感到愤怒而且委屈,他对侍中王戎说:“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济连遣妇来生哭人邪!”——我和齐王攸是至亲兄弟,今天我让他出镇,那是我的家事。甄德和王济两个派妇人来哭我死啊!
    皇帝的委屈其实也可以理解。在皇帝看来,虽然齐王攸曾经给他带来那么多不愉快,但是作为兄长,他一点都没有亏待这个弟弟。这十多年来齐王攸享尽恩宠,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已去世的皇叔祖安平献王司马孚所享的礼遇可以与齐王攸相媲比。
    司马炎认为自己对弟弟仁至义尽。皇帝所能给臣子的,他已经给了全套,如果还不满意,那就居心可疑了。
    其实这只是皇帝自欺欺人的说法,在明眼人看来,皇帝与齐王攸的兄弟之情则有另一种方式解读。所谓无可复加的恩宠只是假象,皇帝始终不曾信任齐王攸,始终对其心存戒备。
    齐王攸虽然位极人臣,但是他担任的职务都是虚职,不掌握实权。此前担任这些职务的人,要么是安享晚年的朝廷耋老,要么是吴蜀的降臣。
    比如骠骑将军,这个职务是汉武帝时专为大将霍去病所设立的,位同三公,与“大将军”并肩,掌握全国兵权。可是到了晋朝,所谓骠骑将军听上去很威风,实际已是无兵可带、无仗可打的悠闲将军,此前担任骠骑将军的,是吴国的降将孙秀;
    再比如镇军大将军,听上去兵权很大,实际只有在出征时凭虎符才可以调动兵马。齐王攸呆在洛阳未曾出征,皇帝也没有授予虎符,所以他依然是一个无兵可带的悠闲将军。
    晋朝人才奇缺,司马炎对异姓又很不放心,因此许多宗室成员,不管长幼贤愚,都被任命为各地都督,掌管一方军事。当叔父司马伷、司马亮等人以年过五旬的老迈之身,亲冒矢石冲锋陷阵的时候,作为后起之秀,正当年轻有为的司马攸却在战场千里之外的地方,在闲而无聊的洛阳东宫里,陪他那个傻侄子、太子司马衷读书。
    如今,皇帝想把齐王攸赶走,他的诏令里说让齐王攸“都督青州诸军事”,看似是要让齐王攸掌一方大权了,但是熟悉王朝兵力分布的人都知道:青州以北的幽州驻有重兵,那是防备鲜卑人的;青州以南的豫州驻有重兵,那是防备江南吴人的;偏偏青州,没兵驻守。
    所以,让齐王攸都督青州诸军事只是一句空话,皇帝真正想说的是,你回齐国养老去吧。
    就当皇帝与群臣僵持不下的时候,齐王党人又捅了娄子。
    因为有咸宁三年的前科,中护军羊琇认为这次驱逐齐王的诏书肯定又是杨珧在背后煸风点火,他和北军中候成粲谋划着要为国除害,打算设埋伏手刃杨珧。
    杨珧闻讯,吓得躲在家里不出门,连早朝都不敢列席,派人向皇帝告状求救。
    羊琇这回闯大祸了。
    洛阳的禁军分中护军与中领军,后来中领军改名为北军中候,统率左、右卫将军与骁骑、游击、左、右、前、后六军,还有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假使中护军与北军中候联手兵变,整个洛阳的王侯公卿,甚至皇帝都将是刀下鱼俎。
    事情快要恶化成流血冲突,司马炎龙颜大怒。
    他立刻夺了羊琇的兵权,徙封为太仆,这是掌管皇帝车库、马厩的官职;皇帝又夺了王浑的兵权,以年老为由让李熹致仕,废掉王济、甄德的侍中职务,出为闲职。
    不久,李熹、羊琇就生病暴卒,扶风王司马骏也从此废置在家,三年之后忧郁而死。
    齐王党全线崩溃,不过皇帝在过年之前驱逐齐王攸的计划也没有得逞。
    纷纷扰扰间,太康三年接近尾声,双方中场休息,准备过年。
    皇帝也好公卿也好寻常百姓也好,都在除旧迎新,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钉桃符、彻夜守岁,平常百姓祭祀祖宗,皇家设坛拜社稷、摆上三牲去太庙问候先帝。
    到了元日,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个个冠带整齐鲜艳,逢人道喜道贺,相互敬着泡以桃汤柏叶的椒酒;
    在皇家照例有朝会,热闹非凡。皇家朝会仪式繁缛,一搞就是一天,朝会结束还要用膳,用膳完毕,往往已是夜晚,君臣一起欣赏歌舞。如果有雅兴,还要吟诗唱和一番。晋初傅玄曾写《元日朝会赋》,描述如下,“前三朝之夜中,夜燎晃以舒光,华灯若乎火树,炽百枝之煌煌。六钟隐其骇奋,鼓吹作乎云中。”
    太康四年(公元283年)元日的朝会照常举行,皇帝神情欢娱;正月初七的人日、正月十五日皆有朝宴,君臣共乐,尽兴而归;正月晦日,皇帝领着众臣到洛水泛舟,绿波徐徐春枝袅袅,新鸟欢歌,令人心旷神怡,只是众臣中不见齐王攸,听说是病了。
    就在大家认为齐王这事不了了之的时候,司马炎突然招来太常郑默,问,齐王回藩国,依礼赐予他什么才好?
    郑默这才知道,原来皇帝还惦记着这事呢,他是两朝老臣、政治老油条,当即说自己拿不准主意,要回去和手下那帮太常博士们商议商议。
    这一商议炸了锅,自古言官都是不要命的。博士庚旉、太叔广、刘暾、缪蔚、郭颐、秦秀、傅珍一听皇帝竟然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即决定联名上书,劝皇帝留下齐王攸。领头的庚旉洋洋洒洒,文不加点起了草表,写完了给他父亲庚纯过目,庚纯是老齐王党,点点头,表示默许。
    博士们的谏表由太常转呈皇帝,郑默请助手博士祭酒曹志一起品读这份奏章,没想到引起了曹志的自伤自怜。曹志这个名字后人也许会感到陌生,但曹志的父亲可谓家喻户晓,他就是魏武帝曹操的儿子,才高八斗却命运多舛的曹植曹子建。
    曹志怆然叹息,说:“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亲,不得树本助化,而远出海隅!”这句话与其是说在同情齐王,不如说是替自己父亲鸣不平。曹志觉得有必要劝皇帝迷途知返,于是他也写一份谏章凑热闹。
    两份谏章一起送到皇帝眼前,皇帝看完,怒了。司马炎与曹志相交数十年,一直引以为知己,结果发现这位老朋友也倒向了自己的对立面,司马炎大怒,说:“曹志尚不明吾心,况四海乎!”
    皇帝大发雷霆,触龙鳞臣子就倒霉了。太常郑默,领导无方,罢免;博士祭酒曹志,妄言朝政,罢免;上书的七个博士,不仅罢免,而且全部送廷尉治罪。
    这时有人推波助澜,廷尉刘颂奏报庚旉等大不敬,应当拉到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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