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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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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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盛世”;而豫章王即日后的晋怀帝,想扶晋室江山于既倒而不能。
    四、关外羽檄飞
    永兴二年(公元305年)的最初几个月,是“八王之乱”末期难得的太平日子。上一年四次改元、皇帝两次迁徙、皇嗣两次册立,这种乱局是史上绝无仅有的,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有心力交瘁之感,所以双方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上年末达成的和解。
    年初的时候,张方回了趟洛阳,又一次将羊皇后送进了金墉城。当时镇守洛阳的是东海王的弟弟高密王,张方能废黜皇后显然得到了东海王的默许。
    羊皇后可谓“八王之乱”中命运最坎坷最无辜的一人。城头变换大王旗,妾在深宫哪得知?但张方使劲与这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为难,其实也是不得已,皇帝、皇嗣在洛阳时是各方争夺控制的目标,如今皇帝、皇太弟都不在,皇后也就有了控制利用的价值,所以废黜以绝后患。
    结果到了四月份,还是出了一件乌龙事件。
    事件的主角叫皇甫昌,是秦州刺史皇甫重的养子。皇甫重在两年前起兵反河间王(事见第八章),不久之后就被围困在孤城与世隔绝,皇甫重以为弟弟皇甫商马上就会领着大军赶来支援,因此防守反击打得有声有色,这场围城战竟然两年没出胜负。不过两年下来皇甫重也被消耗到弹尽粮绝,眼看守不住了,他派皇甫昌逃出来搬救兵。
    皇甫昌出了孤城,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更残酷,不仅叔父皇甫商已死,连靠山长沙王也已死去一年多了。皇甫昌在绝望中找出路,他先找到东海王请求进攻关中,时机不凑巧,东海王说刚与河间王讲和,不愿意出兵。
    走投无路之下,皇甫昌只好使诈。他回到洛阳找老朋友杨篇密谋一次政变,这个杨篇当时在殿中任职,行事很方便,于是两人假称奉了东海王的命令,从金墉城里接出羊皇后迎入宫中,然后又招集留台百官,让羊皇后下懿旨,讨伐张方抢回惠帝。
    这事突如其来,留台百官来不及反应,起先都信以为真,回过神来一琢磨才发现有诈,于是杀掉皇甫昌、送回羊皇后,假装这事没有发生过。
    皇甫昌已死,但重围之中的皇甫重并不知道,他眼穿秋水,可该死的援军总不出现。
    到了六月份,来了一个家伙自称是惠帝派来的御史,御史拿出一道说是圣旨的东西,说让皇甫重奉旨投降。皇甫重当然不乐意,而且对外面的局势很不解,惠帝怎么反过来帮河间王说话呢?这御史有假?
    皇甫重不能确定御史的真假,所以不敢贸然抓起来问个究竟。但是御史不能动,御史随从可以动啊,皇甫重就把御史的车夫给逮起来拷问。皇甫重问车夫:“我弟弟皇甫商怎么还不来救我?”车夫说:“早被河间王杀了。”
    皇甫重大惊失色,立刻杀车夫灭口,可惜消息已经走露,城内上下知道永远不可能有外援了,于是杀掉皇甫重,出城投降。
    拔掉后院的那一颗钉子,河间王大喜之下将秦州改名为定州,可是他的好心情仅仅维持了一个月,然后就是个晴天霹雳。永兴二年秋七月,东海王传檄司、豫、徐、扬、荆、青、兖、并、冀、幽诸州,要与各州都督结盟,出兵进攻关中,相约“奉迎天子,还复旧都”。
    原来此前东海王的种种低姿态并非真心,只是在麻痹河间王而已,自从去年八月荡阴之役后,他就蛰伏在东海国,看似超然世外实际是在运筹帷幄。这一年下来,他的三个弟弟分别担任了冀州都督(平昌公司马模)、并州都督(东赢公司马腾)、司隶校尉(高密王司马略),幽州都督王浚、豫州都督范阳王与新任的兖州刺史苟晞,都是盟友,晋王朝半壁江山已经听命于东海王。
    时机已经成熟,东海王猛虎出山。
    东海国隶属于于徐州,徐州都督东平王司马楙是无能胆小之辈,去年东海王失意之时投奔于他,结果被他拒之门外。东平王生怕东海王怀恨在心,十分担忧,长史王修于是劝他讲徐州让给东海王,王修说:“东海宗室重望,今将兴义,公宜举徐州以授之,此克让之美也。”
    东平王听从了王修,于是东海王就以司空身份领徐州都督,而东平王则被打发到兖州接替苟晞为兖州刺史,东海王阵营里因此又增加了一个徐州。
    扬州都督刘准与东平王一样也是无能之辈,此前他依靠度支校尉陈敏平定了石冰之乱,寿春大权实际就落入陈敏手中。东海王任命陈敏为右将军、假节、前锋都督,扬州也加入了东海王阵营。
    至此从北到南,除了荆州的刘弘态度暧昧,其余诸州已响应东海王。范阳王、王浚等人招集各路都督会面,大家一起刑白马立誓结成联盟,推举东海王为盟主。
    这一幕场景是不是很眼熟?
    百年前董卓挟持汉献帝从洛阳迁到长安,引来关东诸侯盟津会师围攻关中,这段历史丝毫不差地复制到西晋末重演了一遍。“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句话之所以成为至理名言,就是因为不长记性的人太多了。
    河间王眼睁睁被张方推进了火坑,事到临头后悔也来不及,好在东海王心中其实也没底,所以没有赶尽杀绝,给河间王留了一个机会。
    当时担任太弟中庶子的兰陵人缪播,曾作过高密王司马泰的祭酒,东海王因为他是父亲的故吏,所以引以为心腹。缪播的从弟缪胤,是河间王前任王妃的弟弟,东海王派缪播、缪胤两人去长安作说客,劝河间王送惠帝回洛阳,承诺与河间王分陕而治。
    此时河间王想当执政的雄心完全烟消云散了,只求能保住关中有个容身之地,他打算认输交出惠帝。结果张方不同意,他说:“今关中据形胜之地,国富兵强,奉天子以号令,谁敢不服!”
    张方这番豪言壮语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关中的真实处境他与河间王最清楚,如今关外联军几乎就是战国六雄的联合,外加鲜卑,而自己仅有半个秦国的力量(秦国当时有大粮仓蜀中,河间王没有),这仗打起来必输无疑,但张方又不得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河间王抵抗到底,他张方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河间王放弃抵抗,他张方就是罪魁祸首,必死无疑。
    因为张方的反对,也因为河间王对东海王的不信任,还因为河间王也存在侥幸心理,缪播、缪胤两人并没有完成使命,河间王表示坚决不交出惠帝,张方担心这两人继续游说会动摇河间王的决心,打算杀之而后快,缪播、缪胤吓得不敢再开口,滞留长安等待时机。
    此时张方已完全是赌徒心理。关中号称金城千里是因为它与中原之间有崤山横亘,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理优势,易守难攻。河间王最好据险而守伺机而动,因为关中有粮有空间,而关外联军则不可能持久,咬牙挺一下,最后拖不下去要求和谈的还是东海王,这个结局可以参考当年的“关东诸侯讨董卓”。
    可是张方当时保命心切,准备拿关中十万大军作赌注来个孤注一掷,他向河间王建议主动出关进攻,说什么:“我手下还有十几万兄弟,带着皇帝打回洛阳绰绰有余。大王留镇关中,派成都王收集旧部夺回邺城,然后我再北上消灭博陵公(指王浚,王浚的爵位是博陵公)。如此,天下就可安定,无人再敢反抗大王。”
    这个方案实在太冒险,直接被河间王否决。河间王让张方领十万大军屯于霸上,静观关东局势,然后再作打算。
    结果这一等还真等出了转机。
    先是匈奴刘渊帮了河间王大忙,东赢公在并州连遭败绩,腾不出手来给东海王助拳;
    接着冀州也发生变故,成都王此前在邺城经营多年,颇有恩泽,兵败之后不少旧部蛰伏到了民间,成都王被废黜的消息传到冀州,就有昔日帐下督阳平人公师藩等人为之鸣不平。公师藩自称将军招揽成都王旧部,汲桑、楼权、郝昌等邺中故将纷纷响应投靠,许多生活无依的贫民与背井离乡的流民也赶来投奔。公师藩军很快就扩充至数万,他们以迎接成都王为名,纵横司、冀、兖三州。在攻陷了阳平、汲郡两郡杀死太守李志、张延之后,公师藩攻打邺城。平昌公在邺城时日尚浅,左右将领中有人暗通公师藩,与之里应外合,幸好有广平太守丁绍与兖州刺史苟晞及时救援,平昌公才保住了邺城,保住了性命。事后平昌公对丁绍感恩戴德,为其生立碑。但是公师藩虽然被打退,却依然游魂冀兖,这两州也自顾不暇了;
    冀州之后是兖州,东平王让出徐州之后自己承制都督兖州军事,兼任兖州刺史。所谓“承制”意思就是代理皇帝行使权力,东平王并没有被惠帝授权,因此他这个“承制”实际是矫诏,不过苟晞还是顺从的让出了兖州,其中原因有二:一、东平王是王族,苟晞是庶姓;二、苟晞的兖州刺史也不合法,是范阳王承制任命的。
    东平王失一徐州得一兖州,心满意足,按说这事就该结束,偏偏又起波折,河间王见缝插针,派出了一个使者叫刘虔的给东平王下旨,表示惠帝承认他这兖州刺史。刘虔见了东平王,挑拨他杀掉苟晞,东平王也担心苟晞继续与他争兖州,竟然真的打算下手。这下范阳王不乐意了,他再次任命苟晞为兖州刺史,而将东平王转为青州都督。
    东平王不接受这一任命,兖州刺史是惠帝封的,你范阳王奈我何?再说大家都是郡王,我凭什么要听你指挥?一气之下,东平王带着兖州与豫州刺史刘乔联合,加入到河间王一方去了。
    东海王起兵时各藩镇势力分布图
    而令关东联军损失最惨重的,则是豫州刺史刘乔的易帜。刘乔与豫州都督范阳王之间的关系始终不融洽,刘乔两年前临危受命出任豫州,平定张昌立下大功,在豫州根基已深,像范阳王这种年轻的权欲旺盛却又没有立过殊功的王室新贵,自然无法令刘乔这种老臣折服。刘乔是年过六旬的睿智老人,对于局势自有判断,河间王固然是劫驾,但是那些整天将忠君爱国挂在嘴边的也未必就是忠臣,因此他的反应与荆州刘弘相似,较为持重。此时范阳王正欲趁机扩展权势,充当征讨关中的急先锋,难免就觉得刘乔有点碍手碍脚了,特别是范阳王移镇荥阳之后,觉得许昌的反应越来越懈怠,心生不满,就起了换人的念头。
    于是东海王承制转任刘乔为冀州刺史,豫州刺史由范阳王兼任。当时的冀州刺史是太原人温羡,也是个有威望的老臣,被封大陵县公,比刘乔的爵位还高。温羡当时是双方都在争取的人物,河间王曾召他入关做中书令,温羡没有应征,他的冀州刺史是惠帝任命的,刘乔跑去赴任,温羡会不会让位还是一个疑问。
    刘乔声称这不是天子诏令,不接受东海王的调遣。范阳王去许昌赴任,结果半路上被刘乔派兵阻截,赶回荥阳。范阳王大怒,任命心腹刘舆为颍川太守、刘舆的父亲刘蕃为淮北将军,带兵攻打许昌。与此同时,东海王任命琅琊王为平东将军,镇守下邳监徐州军事,自己则领着三万人屯兵在萧县,与右将军陈敏率领的扬州军会师,打算攻打许昌。
    刘乔一边布置防线,一边派儿子刘祐屯兵于萧县灵璧与东海王对峙,同时刘乔还上书惠帝,声称刘舆胁迫范阳王司马虓矫诏、擅动兵马意图不轨,因此请命讨伐。说是讨刘舆,实际就是讨范阳王,将司马家儿的过错推诿于旁人,这就是当时的游戏规则。
    五、烟消云散
    声势浩大的关东联军在短短一个月就有并、冀、兖、司、豫五州丧失战斗力,另外徐、扬二州被刘乔堵在半路,无法威胁关中。
    联盟摇摇欲坠,河间王心花怒放,他原本已在降与不降之间摇摆,如今又觉得张方那个冒险的建议有可行性,他让惠帝下诏给东海王等人,命令东海王等各自罢兵回国。
    这道诏书不出意料地被关东诸侯集体违抗了。
    河间王于是任命成都王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拨给千余士兵,去邺城招安公师藩;又派出建武将军吕朗去驱逐高密王司马略,镇守洛阳。
    吕朗很快占领了洛阳,高密王弃城而逃,一直向东逃到海滨做青州都督去了。
    十月丙子,惠帝再次下诏,责令镇南大将军刘弘、平南将军彭城王司马释、征东大将军刘准共会许昌,与刘乔协同并举;另外又以张方为大都督,领关中军出关,与吕朗等人一同奔赴许昌,诛杀刘舆兄弟。
    次日,也就是十月丁丑,惠帝又下诏命令成都王作为刘乔的援军,据守河桥保卫洛阳;惠帝意识到刘乔的官衔不高,不够指挥如此多军队,于是给刘乔升官为镇东将军,假节都督诸军事。
    这两道诏书的效果大打折扣,荆州都督刘弘与扬州都督刘准都对出兵的命令置若罔闻,唯一有实际行动的是宛城的彭城王。
    彭城王与刘乔会师,一同进攻范阳王,范阳王遭遇大败,与刘舆一起弃军北逃,一直逃出豫州,逃过黄河逃到冀州境内。刘舆的弟弟刘琨当时是范阳王司马,去向汝南太守杜育搬救兵,返回途中听闻范阳王军败,于是也弃军北逃,刘琨的父亲刘蕃逃得慢,成了刘乔的俘虏。
    几乎与此同时,萧县又传来捷报,刘祐大破东海王、陈敏联军,东海王退回徐州,陈敏退守扬州历阳——看中原大乱的陈敏此时已经萌生逆心,一个月之后,他就在江南造反了。
    张方十万大军驻扎在霸上尚未出关,关外局势就已经逆转,捷报接踵而来,乐得河间王信心盲目膨胀,又生出执政当权的野心。
    河间王正摩拳擦掌,荆州都督刘弘上了一份扫人兴的奏折,内容是国家如今内忧外患,希望各路诸侯以大局为重罢兵言和。
    刘弘说:“如今边陲无兵把守,国家军队都被调到中原来打内战。各位股肱大臣不知大体,意气用事,相互仇杀,流毒越来越深,危害越来越大。万一此时散居边境的蛮夷乘虚而入,那我们就如同‘卞庄刺虎’故事中自相残杀的老虎一样,自己将自己送入了虎口。微臣恳请陛下快快下旨,诏令河间王、东海王罢兵言和,守土保境,抵御外敌。
    “近几年以来兵戈纷乱,各藩镇之间猜忌不断,从而引发战争不断,诸王合纵连衡,结党相构,灾难殃及许多宗室成员,使朝廷的威信荡然无存。如今诸王权柄凌驾于朝廷之上,朝廷已经无力裁断诸王是忠是佞,忠佞的标准堕落为成王败寇,那些权臣得势之时都被誉为忠臣,失势之后马上被指为佞贼,朝暮之间即有反覆,然后彼此指责,相互攻伐。有史以来,论骨肉之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惨烈的,令臣十分痛心。”
    刘弘此言可谓浊世清音,这个睿智的老人已经看出乱世的症结根本不在于臣子的忠诚与否,而在于朝廷权威的缺失,政治话语权已被军阀掌握,造成“今夕为忠,明旦为逆”忠奸难辨的原因就是臣子威权太重,“权柄隆于朝廷,逆顺效于成败”,朝廷无法进行约束。
    因此刘弘要求兵戎相见的各镇都督退兵回镇,从此服从中枢命令,刘弘提议“自今以后,其有不被诏书擅兴兵马者,天下共伐之”。
    当时天下汹汹,众人都在声嘶力竭标榜自己忠君爱国,指责对手心怀叵测,而实际上呢?鱼龙混杂。范阳王、东海王、河间王、成都王、王浚本质上是一丘之貉,打着惠帝的幌子争权夺利;刘琨、苟晞等人日后虽然成为国家的柱木,抵抗外敌流芳青史,但在内战中的角色也不过是一姓家奴,并不光彩;再如刘乔,算是忠诚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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