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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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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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河日下大厦将倾的时刻,唯有刘弘一人保持着难得的冷静与克制,一直在尽力斡旋局面。
    早在刘乔起兵之时,刘弘就写信给刘乔劝他忍让,他说:“范阳王擅自取代明使君(指刘乔)做豫州刺史,这是他不对,不过明使君反应如此激烈竟然刀兵相向,也不对。正所谓疏不间亲,范阳王姓司马,是国姓,而明使君只是庶姓臣子。
    “明使君是王佐之才,大肚能容。廉颇蔺相如只是区区战国武将,尚且为了国家舍弃个人恩怨,何况明使君这样的贤人呢?请忍下这一时之气吧。如今天下纷乱,陛下流亡在外,正是忠臣义士同心戮力之时,我愿与明使君共同拥戴盟主(指东海王),扫除凶寇,解救苍生于倒悬,奉迎陛下回鸾。
    “我与明使君相交相知,情谊不比寻常,所以我披露丹诚,言无不尽。春秋时期,诸侯间先交战、后和亲,司空见惯,所以请明使君不要有后顾之忧,不要担心范阳王等人记仇。范阳王必定会悔恨前日所为,而与明使君和好如初。”
    与此同时,刘弘又写信给东海王司马越,请东海王与刘乔讲和,刘弘说:“听闻吾州擅自举兵驱逐范阳王,足下要兴兵征讨,我认为此举不可行。如今国家多事,陛下流亡在外,于是诸王结盟勤王,吾州列位方伯,忠心赤胆,准备戮力王事,不料范阳王突然要取而代之,吾州自然难以从命,从而矫枉过正,因此获罪。
    “王侯都应有容人之量,昔日齐桓公不记射钩之仇而赦免管仲,晋文公不记斩祛之怨亲近勃鞮。相比之下,吾州的过失根本不算什么。如今奸臣弄权,朝廷陷入困境,这才是最令臣子担忧的大事,各方伯应该冰释前嫌,共存大义,以讨伐逆臣为先,以奉迎陛下回銮为先,万不可因小失大。
    “足下如果存有忠恕之心,请与吾州讲和,吾州必将剖心析胆以报足下。我虽然是庶姓臣子,但是蒙受国恩,愿协同足下共同匡扶王室。外患未除同侪之间先自相残害,我以之为耻,想必足下心情与我相同,请足下深思。”(注:因为刘乔是荆州南阳人,所以刘弘在信中称刘乔为“吾州”,称东海王为“足下”)
    刘弘倒是肺腑忠言,可惜是在与虎谋皮,最终这拳拳忠心全都喂了狗。刘乔与东海王之间还是照打不误,河间王正野心膨胀,见了刘弘的奏章,一笑哂之。
    双方都逼着刘弘表态,战场上盛行混账逻辑,不是我的盟友就是我的敌人,刘弘想独善其身而不可得,只好叹一口气,选择阵营。择善而从是说不上的,那只好择一个相比之下没那么恶的,张方臭名昭著,刘弘预料河间王必败无疑,于是派参军刘盘为督护,率领荆州诸军接受东海王的节度。
    如此一来,刘弘就与宛城的彭城王司马释成了敌人,刘弘进军宛城,将彭城王逐出了荆州。
    荆州发生变化的同时,北方邺城的平昌公也腾出手来,派遣将军宋胄向南进军,目标是洛阳北面的河桥,目的是阻止成都王过黄河与公师藩等会师。
    当时刘乔奉旨驻扎河桥,吕朗驻军洛阳,成都王与部下石超等人在荥阳募兵。
    这是永兴二年十月的局势变化。
    整个十一月无战事,两方势力又通过一场政治风波进行了较量。
    当时洛阳有个立节将军叫周权,想拿洛阳为筹码投靠东海王,于是他自称平西将军,声称收到诏书,再次从金墉城里接出羊氏,立为皇后。有了四月份的那次遭遇,这回洛阳百官不轻易上当了,周权的诡计很快被识破,洛阳令何乔收捕了周权,斩首,然后再次将羊皇后废黜,送回了金墉城。这是羊皇后第四次被立,再第四次被废黜,与皇帝一样,她根本不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政治玩偶。
    当时洛阳在吕朗的控制之下,河间王一听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竟然有敌方势力渗透进了洛阳,怒了。河间王决定杀掉羊皇后以绝后患,于是派了一个尚书叫田淑的去洛阳,矫诏赐死羊皇后。
    这道诏书遭到了司隶校尉刘暾、尚书仆射荀籓、河南尹周馥的联合抵制。关中的催杀羊皇后的诏书接连下达到洛阳,刘暾等人就是不奉诏。
    刘暾等人还上奏替羊皇后求情,说洛阳遭遇了一系列兵祸,百姓都很惶恐,应该镇之以静,突然有使者带着毒药而来要杀羊氏,全城上下都很震惊,纷纷说这肯定不是陛下的本意。而且“羊庶人门户残破,废放空宫,门禁峻密,若绝天地,无缘得与奸人构乱”,洛阳众人无论智愚都认为她是无辜的,如果“杀一人而天下喜悦者”,那是“宗庙社稷之福也”,如今“杀一枯穷之人而令天下伤惨”,只怕给凶竖提供口实,趁乱而起使洛阳发生变故啊,所以请陛下与太宰深思。
    河间王收到奏章,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勃然大怒,下令吕朗收捕刘暾。结果刘暾跑得快,逃出洛阳,到青州投靠高密王司马略去了。不过经此一事,河间王倒没有再为难羊氏,羊氏就此捡回了一条性命。
    到了十二月,河间王的好运走到了尽头。
    两个月前范阳王兵败荥阳,向北逃到了冀州。冀州刺史温羡与刘琨是亲戚,刘琨的妻子就是温羡的从妹,温羡听从刘琨的劝告,将冀州让给了范阳王。范阳王有了立足之地后马上派遣刘琨到幽州蓟城找王浚借兵,王浚派督护刘根率领五千鲜卑骑兵助战(《资鉴》说是八百,《晋书·刘乔传》说有五千,八百太少,所以采用五千这个数字)。
    刘琨领着鲜卑骑兵南渡黄河,遭遇成都王手下将领王阐,鲜卑骑兵势不可当,很快踏破王阐营垒,杀死王阐。
    渡河之后,范阳王与刘琨合兵进攻荥阳,当时成都王已进据洛阳,荥阳驻军是石超部。范阳王再次大胜,斩杀石超。石超一死,刘乔大惊,引兵南撤去与儿子刘祐会合,打算固守豫州。
    范阳王得了荥阳,派刘琨与督护田徽继续向东,进攻东平王司马楙。东平王当时在兖州濮阳郡的廪丘,东平王也抵挡不住鲜卑铁骑,廪丘很快失守,东平王走投无路,只好逃回东平国去了。
    刘琨得了兖州,马不停蹄继续向南,到徐州去迎接东海王。进入豫州境内,刘琨分兵二路,一路向东南邀击刘乔,另一路向西南进攻许昌。
    当时刘乔、刘祐父子都在豫州谯国,刘琨追到谯国,双方一场恶战,刘乔军四散溃逃,刘祐战死,刘乔领着五百残兵逃回荆州南阳老家去了。南阳是刘弘的地盘,有刘弘的庇护,刘乔逃脱了一死,后来遇到大赦,又重新出仕。
    刘琨的另一路军队也十分顺利,许昌人开门投降,刘琨兵不血刃拿下许昌,救出了父母。
    刘乔、东平王既除,东海王再次从彭城出兵,一路畅通无阻,一直抵达荥阳郡的阳武,屯兵于此,王浚派出更多鲜卑、乌桓骑兵,由部将祁弘带领,赶来支援东海王。
    此时河间王在关外的势力基本已被肃清,只余下成都王守着孤城洛阳,成都王故将楼褒守着河桥,还有吕朗在荥阳郡内游荡。
    天下大局已定,河间王大势已去。
    六、获胜者东海王
    永兴二年(公元305年)的最后一个月对河间王来讲如同噩梦,过年都过得毫无喜庆。
    次年元日,晦气,竟然碰上了日食。话说这天气还真是应境,河间王当时的心情就是暗无天日啊。
    看到河间王惶惶不可终日,潜伏在长安给东海王做说客的缪播、缪胤兄弟又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找到河间王,说如今硝烟四起都是因为张方劫驾,只要杀张方以谢天下,关东诸军自然就会散去。
    河间王半信半疑,张方与他休戚一体,让他断臂求生一时还狠不下这心。但缪播缪胤看出了河间王的犹豫,于是他们出门就去找一个叫毕垣的人。
    这个毕垣是河间王的参军,与张方一样,他也是河间人,也很早就追随了河间王。也许是因为争宠或者别的原因,毕垣与张方的关系很不融洽,据说张方曾经公然羞辱过毕垣,令他怀恨在心。缪播缪胤找到毕垣,提醒他说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
    毕垣马上求见河间王,说:“张方带重兵屯守霸上,却久久没有行动,很可能他是忌惮敌军太强盛,所以盘桓不敢前进。大王要提防他反水投敌啊,张方的亲信郅辅目前在长安,张方的所有计谋他都知道。”
    河间王心中一咯噔,一阵紧张。心想常言道士为知己死,我还没有考虑出卖张方,难道张方已经打算卖主求荣?河间王急忙让毕垣带郅辅过来问话。
    这个郅辅是长安本地的一个富人,当初张方刚随河间王来关中的时候一穷二白,至郅辅有意结交张方,赠予给他不少财物。后来张方发达了,不忘旧恩,招揽郅辅做了帐下督,视为心腹十分信任。
    毕垣找到郅辅,劈头就说:“张方要谋反,大家都说你参与这事,现在河间王要召你问话,你准备如何回答?”
    郅辅被吓傻了,说:“我实在不知道张方要谋反啊,我该怎么办?”
    毕垣叫他不要惊慌,说:“河间王如果问起,你只管说‘是’,肯定不会有事,否则,可能就很难免祸了。”
    也许果真是人以类聚,河间王的手下设计起阴谋诡计来都是驾轻就熟,惊慌失措的郅辅被带到了河间王面前,河间王问:“张方要谋反,你知道不知道?”
    至郅辅说:“是。”
    河间王一听,心中那个恨呐,无可言表,他咬咬牙,继续说:“我派你去取张方人头,你愿意么?”
    郅辅听了吓得全身酥软,只好硬着头皮说:“是。”
    河间王于是派郅辅给张方送信,让他见机行事。郅辅到达霸上张方军营已是深夜,因为他是张方亲信,所以带刀进营帐时并没有引起怀疑。张方拿到信,侧着头凑近火光去看,身后郅辅抽刀在手,一咬牙将张方砍翻,斩下头颅,赶回长安交给河间王。
    河间王很高兴,任命郅辅做了安定郡的太守。
    郅辅的太守官帽还没戴稳,随即又被河间王褫夺。原来河间王将张方的首级送给东海王请求讲和,东海王不仅不同意,反而督促各军加速向关中进发。河间王后悔莫及,迁怒于郅辅,派人将他给杀了出气。
    但是杀了郅辅除了消消气根本于事无补,关东诸军势如破竹。平昌公的部将宋胄攻克河桥,楼褒战败向关中逃窜;平昌公又派前锋督护冯嵩与宋胄一同进逼洛阳,成都王弃城而走,也向关中逃窜,逃到华阴将要进潼关的时候,成都王得知河间王正向东海王求和,生怕被河间王出卖,于是滞留华阴不敢向前。吕朗当时还屯兵荥阳,刘琨拿着张方的头颅去招降,吕朗一看张方已死,心知大势已去,于是投降。
    永兴三年(公元306年)二月初六,甲子日,东海王传令诸军,以祁弘、宋胄、司马纂为将,率鲜卑与各州将士西进关中,迎回皇帝车驾;同时又任命原河南尹周馥为司隶校尉,假节,屯兵弘农郡渑池都督诸军。
    河间王闻讯大惊,派出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出兵驻守弘农郡湖县。湖县背后就是潼关,过了潼关就是关中,河间王此举是想阻止关东军入关。
    有了这道防线,河间王依然觉得不放心,又安排马瞻、郭传屯兵于霸水,这是保卫长安的第二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四月十五,己巳日,东海王北渡黄河,屯兵于河内温县。当时黄河以北已经没有河间王的军队,东海王此举应该是在防范势力日益强大的公师藩等人。
    五月初八,壬辰日,祁弘与彭随、刁默会战于湖县,大败关中军,河间王的第一道防线被攻破,鲜卑铁骑长驱直入关中;
    驻守霸水的马瞻、郭传也没有顶住鲜卑人的汹涌攻势,马瞻的军队最终被打散,马瞻逃亡。
    霸水兵败,长安的失陷指日可待了,河间王弃城而逃,单骑向西南狂奔三百里,逃进了太白山。太白山是秦岭中段的主峰,树木葱郁,山上终年积雪,翻过太白山就是汉中,但那时汉中已经落入流民军的手中,河间王前后都有敌人,已经走投无路了。
    祁弘进军关中示意图
    河间王走后,祁弘领着鲜卑骑兵进入长安,鲜卑人重复了他们当初在邺城的所作所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据《晋书》说“杀二万余人”,据说当时天地含悲,“日光四散,赤如血”。长安的官员、百姓惊恐万状,纷纷逃出城,躲进附近的山中,夜宿山林,饿了捡橡树果子等物充饥。
    五月十五,己亥日,祁弘留太弟太保梁柳为镇西将军留守关中,自己带着此次出征的战利品惠帝司马衷启程回洛阳。当时长安也已是残破不堪,无法筹备天子法驾,祁弘等武夫估计也不懂这个,惠帝是坐着牛车回去的,众公卿更倒霉,徒步。
    这么走了十五天,六月初一,丙辰日。惠帝终于回到了洛阳,重登旧日大殿,惠帝哀感流涕,群臣也再次陪着恸哭。哭完了,惠帝去太庙向列祖列宗问安,又派人到金墉城接出羊氏,第五次立为皇后。
    半个月后,六月十六,辛未日。惠帝大赦天下,改元光熙,这是惠帝第十一次改元,也是最后一次。
    关中局势余波未平。
    祁弘走后,马瞻等人假装投降引诱梁柳出城,将其杀死夺回了长安城,然后马瞻与始平太守梁迈一起到太白山中把河间王找了出来,迎回长安。
    河间王死灰复燃,可惜他只是回光返照。弘农太守裴暠、秦国内史贾龛、安定太守贾疋等联兵攻打河间王,从西面进逼长安;同时东海王也派出督护麋晃再次入关,从东面进逼长安,河间王派任命尚书牵秀为平北将军,驻守冯翊郡万年县,以抵挡麋晃。这时有河间王的长史杨腾打算投靠东海王,要借牵秀的项上人头作见面礼。杨腾与冯翊郡望族严氏密谋,假称奉河间王的命令,让牵秀罢兵。牵秀信以为真,不加防备,杨腾于是杀牵秀和他的两个儿子,向麋晃献诚。牵秀是当初参与陷害陆机的积极分子,结果他最终也得到了与陆机一样的下场。
    牵秀一死,麋晃就逼近了长安;不久,马瞻、梁柳也先后兵败被杀,贾疋等人实现了对长安的合围,河间王坐守孤城,日暮途穷。
    光熙元年八月,讨伐关中的各路诸侯坐地分赃,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东海王司马越被任命为太傅,录尚书事,成为新一任执政;
    范阳王司马虓被任命为司空,镇守邺城,势力范围兖、冀二州;
    平昌公司马模被任命为镇东大将军,镇守许昌,势力范围豫州;不久之后,司马模进爵南阳王,改封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秦梁益诸军事,镇守关中;
    博陵郡公王浚被任命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兼领幽州刺史,势力范围幽、平二州。
    此外,其余诸王的势力范围如下:
    东燕王司马腾,都督并州诸军事;不久之后并州失守,东燕王改封新蔡王,改镇邺城,都督司、冀诸军事;
    高密王司马略,都督青州诸军事,兼领青州刺史;不久转任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光熙元年八月势力分布图
    琅琊王司马睿,都督徐州诸军事,不久转任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
    从名义上来讲,这个天下还是司马家的,但是长期内斗之后的司马已成病马,镇不住这天下了。
    光熙元年九月,东海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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