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日晚,萧哲依旧窝在假山跟处。
唐秋生走至他身旁,提醒道:〃喂,现在没太阳了。〃
萧哲睁开眼睛道:〃我在晒月亮。〃
〃无聊。〃唐秋生骂上一句。而后弯下身子,在萧哲身旁坐下,问他道:〃你说,茵儿现在会在哪里?〃
〃怎么,还是想要去找她。〃
〃想。〃唐秋生直白回道。
〃我随时都可以出发。〃萧哲道。
唐秋生一笑,却道:〃找到她又如何,如今这样的自己,她一定不喜欢的。〃
萧哲一愣,而后取笑道:〃什么时候开始有自知之明了。〃
〃我要作出一番事业成就后,再去找她。不然,怎么保护他。〃
萧哲却未再取笑,似是被这话触动了一般。
〃喂,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萧哲耸肩,〃没有。〃
〃要是有谁被你喜欢上,一定很惨。〃唐秋生感慨道。
对于唐秋生的讽刺,萧哲却是不气,凡是坦然道:〃嗯,会很惨的。还有最好也别喜欢上我,不然会更惨的。〃
***
唐秋生不明白,对着萧哲这个明明阴险可恨的夺了他唐家所有产业的人,为何他却并不非常讨厌他。隐隐总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坏,也并不是这样贪心的。
这个念头很怪,唐秋生总结归纳后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是自己太善良。而如今,他要驰骋商界,他觉得太过善良很不可取。所以,他觉得应该改改。
几天和萧哲接触后,他发现这个人很粗心,且对于管帐之事一窍不通的让他觉得都快不忍直视了。而这一点,对他来说就是意味着,在他手下做假账给自己谋求私利其实很容易。可是,一个月下来了,他很是不开窍的没有做过一笔假账,劳心劳肺的替萧哲守着唐家的钱。
傍晚时分,唐秋生巡完店回来,便见萧哲又窝在假石跟处晒着……
唐秋生仰头望望天,终究还是回过身来走至她的身边,开口同他说话,问道:〃现在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你在晒什么?〃
萧哲没有睁眼,声音懒洋洋的,〃我在等月亮出来。〃
唐秋生觉得自己该气愤的,于是他大着分贝开始发火,〃我说萧大少爷,我辛辛苦苦的替你守钱,你是不是也该上上心呀!〃
〃来之太易,不必珍惜。〃萧哲一笑,浅浅梨涡显露,红彤彤的晚霞打在她脸上,很漂亮。唐秋生愣愣看着,不由迷了眼,只觉心脏突突的快跳了额两下。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像当初见到茵儿一样。
然后,唐秋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转身赶紧闪人了。
萧哲听得远去的脚步声有些急促,待睁开眼睛来看时,唐秋生已经不见人了。
***
天气暖洋洋,萧哲眯着眼睛又在晒太阳。
石管家走近,叫唤道:〃萧少爷,该吃饭了。〃
〃你家唐少爷呢?〃萧哲问起唐秋生道,因为貌似他好像已经有三四天没见到他了。
〃少爷这两日都睡在铺子里,未曾回府。〃
〃最近很忙吗?〃萧哲问道。
〃忙的吧?〃
〃他住在哪个铺子里,我去找他。〃
石管家楞了会儿,才道:〃好。〃
〃我吃好饭就去。〃
石管家反应快,立马应道:〃那我现在就命人备马车。〃
***
此次出行,石管家亲自带的路。马车里,萧哲闭着眼睛养神。
石管家挣扎一番,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其实萧少爷年纪轻轻,是该出来多走动走动的。〃
萧哲缓缓睁开眼,〃我不爱走动。〃
石管家觉得萧哲是个很奇观的人,自从他住进唐府,他除了吃饭睡觉唯一干的一件事情就是窝在假山底下晒太阳。
〃这样对身体不好。〃石管家语重心长道。
〃反正,我也不打算活的太长。〃
石管家脸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石管家,你放心,若无意外,你肯定还能活个二三十年的。〃萧哲闭上眼睛道。
〃那,那借你吉言。〃
萧哲一笑。
第六十一章 西瓜
待到紫阳和朱隶溪赶至集市,已是晌午时分,本是热闹非常的街道相较于晨间已是清静不少。
朱隶溪牵着羊,紫阳骑着马,两人皆是一身普通的蒙部族的衣衫,与这街市的人群间倒也不显得特别突兀。可倘若有眼尖儿的,必能看出这两人的不同寻常。
〃饿了吗?〃朱隶溪问紫阳道。
紫阳老实道,〃饿了。〃
〃等卖了羊,夫君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今日想吃什么?〃
〃青菜香菇,番茄鸡蛋,炖萝卜。〃紫阳表示好久没有沾素了,天天牛肉,羊肉,奶,她已经腻的快不行了。所以,今日她要吃素吃个够。
朱隶溪一笑,却是并未多说什么,只答了一个字好。
集市的东边,远远便可听见羊的咩咩叫唤,慢慢走近,便会发现除了羊,还有马,也还有好多的人。
朱隶溪两人才靠近,便有人招呼道:〃大兄弟,又来卖羊了啊!〃
朱隶溪嘴角扬起,回了句,〃是。〃又问起价钱来,〃大爷,这次还和上次一样的价钱?〃
〃天热了,吃羊的人也少了,所以便宜了。 〃
〃好,就按大爷您的价钱来,多少钱,咱们一口定价。〃
大爷哈哈笑了声,道:〃大兄弟真爽快。〃
两人换了羊后,便去往菜馆吃饭。于路上,紫阳依旧骑着马,朱隶溪则在路上走着,手上牵着马缰。
〃朱隶溪,其实若你做买卖,必定只赔不赚。〃
〃这话说得太过武断,不过…… 听听你的说法。〃
〃就论方才,哪有你这般讨价还价的。倘若真碰上一个成心想宰你的,你来那么一句一口定价,人家一文钱也可以把你的羊买去了。〃
〃这不是没碰上吗,更何况那位大爷给的价钱也是公道的。〃
〃那是你运气好。〃
〃娘子怎知这是我的运气,而不是夫君我就是认准了这位大爷呢?〃
〃好,算作是你认准了这位大爷,可倘若碰上一个其他精明一些的买主,你能精明的过人家?〃
朱隶溪一笑,摇头,继而却道:〃可人家即便再精明,也终归都是本王的。〃
〃你…… 〃紫阳不由语塞,而后才吐出极为恰当的两字,〃狡辩。〃
***
活了那么久,甚至于历经了两世,紫阳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觉得青菜香菇那么香,那么的好吃,那么的是世间上最好吃的美味。
蒙部什么都好,就是蔬菜欠缺,天热更不易储存放置。也因如此,在蒙部,白菜价堪比肉价。所以这顿全素宴,生生的吃掉了朱隶溪刚换走的四分之一只羊。
紫阳看着刚换来的银子,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少掉了四分之一,不由有点内疚道:〃夫君,我是不是败家了?〃
朱隶溪沉眉思考了下,答道:〃是我们一起败家了。〃这顿饭他也吃的很香,不过有大半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觉得好吃。其实,征战几年,分餐露宿,对于饮食他早已没有太多要求。顿顿能有热气腾腾的新鲜牛羊肉,他已是很满意了。
紫阳不由被逗笑,挽起朱隶溪的胳膊带着他往外头走,〃咱们去买面粉和西瓜。〃
街市上的一些小摊还在,紫阳带着朱隶溪边走边看,马儿则被朱隶溪牵着,老老实实的跟在两人身后。
由于天热,两人并未逗留多久,采购好了日常所需及两个瓜后,两人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因怕晒,紫阳便在集市上购了一顶草帽,带在头上,配着一身紫红锈金花的蒙服,说不出的怪。
见朱隶溪看着她一直笑,紫阳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扳起脸孔命令道:〃不许笑,否则晚上没饭吃。〃听得此言,朱隶溪立马正了脸,并且讨好道:〃娘子,为夫抱你上马。〃
烈日当空,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两人出门没灌上一壶水,所以现在很渴,非常渴。
水其实是灌好了的,只是出门的时候,朱隶溪忘记拿了。
紫阳用舌头舔舔发干的嘴唇,再次埋怨:〃朱隶溪,你怎么办能把水给忘了呢?〃
朱隶溪擦擦额角的汗,语气非常歉疚,〃娘子再忍忍,再不多远就有一处茶摊了。"
紫阳大义凛然的点点头,可长路漫漫,茶摊遥不可及。
"朱隶溪,我渴。"
"那把瓜吃了?"
紫阳瞅了眼挂在马背上,自己脚旁的瓜,终究还是忍住了。
草原上没有大树,都是成片的草。在烈日底下吃着甘甜的西瓜,虽然减去了几分燥热和饥渴,但终究不是件享受的事儿,对不起她千辛万苦的驮了那么久。
可是…… "朱隶溪,你渴吗?"
朱隶溪嘴角漾笑,道:"渴。"
紫阳皱眉,终究下决定道:"那,我们把瓜吃了吧!"
"好。"朱隶溪应的爽快。
紫阳有些心疼的瞧着朱隶溪用刀背脆了瓜,又敲下一小块递到她手里,自己则就着那块大的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急很香,素来他的吃相不算风雅倒也还斯文,今番想必是渴过了吧!
"你,为什么不说你想吃瓜呢?"紫阳问道。
他动作顿了顿,眸光狡黠,"不能输给你。"
紫阳撇嘴,"没人拿这个同你比。"
"阿紫,我只愿受下你所有的苦。"朱隶溪声音很轻,沉稳的声调却是如同一片秋叶重重落入紫阳的心田。
紫阳眼眸一湿,沉了表情,"朱隶溪,没有谁能替谁受下所有的苦。"
朱隶溪勾嘴苦涩一笑,却未曾接话。
过不多久,两人便再次启程,于途之上,一路静默,压抑的气氛。
约莫半个时辰后,经过了那间茶摊,朱隶溪见之,便道:"咱们喝口水歇歇吧。"话意虽是询问,却并未等紫阳答,就已然顾自先行下了马。
不是已经吃过瓜了,这是还渴?紫阳疑惑着下了马。
朱隶溪拴了马后,便就着木桌同紫阳相对而坐,要了壶凉茶。
紫阳瞥了眼朱隶溪的神情,面无表情,很冷很酷,但是一点儿不讨人喜。刚才那话很伤人,可是…… 已经说了。
终有一日要走到这一日,今日…… 不过是意料之外的早了些而已。
那话,其实还有后半句的,就是…… 放她走。
她是大岳的公主,一直来都是,即便曾有一刻她告诫自己可以忘记一下下,但终究她要记起来。
所以,如今这份对他的爱愈深,它日只会让她更痛苦而已。
若他懂得了,受下她的苦,就该让她走的,不是吗?
正当紫阳出神的当晌,已有三人在一旁方桌上落了坐 ,叫了壶凉茶之后便聊起天来。
紫阳粗观三人仪表,便见人皆手持刀剑,气宇间透着一股子江湖气。一个虬髯方脸,身姿粗旷豪迈;另一个个儿小,脸型尖削,眉眼极细;最后一个长得倒是好看,一身不染尘的
白衣,模样也清俊,只是…… 一开口,就……
此人竟然说话结巴,只听得他断断续续的卖力说话道:"你们,听,听说,说了没有,南,南京城,要,要,掀翻天了。〃
这话一出,紫阳就再也没兴趣关心人家的结巴了,屏息凝神的开始听着。
与他同桌的两人显然已是习惯了他的结巴,抓着他话中的重点,附和问道:〃南京要出什么大事儿了?"
第六十二章 茶摊
那人压低了声音接着讲述,〃前,前些日子,宋,宋安之,不,不,不是退兵了吗,原来,那不是,李,李嵩正的注意,这是…… 宋,宋安之要,要造他,他李嵩正的反!〃
紫阳听着甚是捉急,却也无可奈何,眉头紧紧锁着,沉着脸色耐心仔细听。
朱隶溪则是面无表情,斟了一杯茶递到紫阳面前,不急不徐的声调道:〃喝杯茶。〃
紫阳接过,灌下,便听得一旁声音接着响起,声线粗犷,当是那位虬髯方脸接的话,问道:〃消息可确切?〃
〃千真万确。〃白衣男子终于说了一句不疙瘩的话,紫阳听着甚为舒爽,只是…… 紧接着他有结巴了起来,〃你们,知,知道,宋,宋安之,为何,要,要反么?〃
紫阳惆怅,知道自己说话不利索,就该学着精练语言啊!竟,竟还用起了反问引人兴趣。真是个,恶趣味。
〃二哥,我说你有话就快说吧!别,别在折磨我们两了。〃小个儿用实际行动积极响应了紫阳的内心活动,紫阳打心底里默默鼓掌。
〃那,那,我,我不说了。〃白衣公子接话道。
紫阳呛了一口水。兄弟,够狠!
小个儿立马了展起笑容,热情的递上一杯水,〃嘿嘿,二哥,我说笑的。别介意啊!传言说宋安之反,是为了一个女人?〃
紫阳手握茶盏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白衣男子接过茶,道:〃七八分吧!〃
虬髯男子打断八卦,直问正题,〃当今朝堂之上状况如何?〃
小个儿抢话道:〃我听说皇上不见了人,莫不是李嵩正早早探得消息,将皇上俘虏囚禁了吧?〃
白衣男子故作高深的摇摇头,却并不急着说话。
虬髯男子猜测道:〃二弟的意思是……皇上没被李嵩正囚禁?〃
白衣男子点头,继而道:〃皇上,皇上在,在李嵩正得,得到消息前,就,就已经,逃,逃走了。〃
虬髯男子沉着声音大胆猜测道:〃难道宋安之退兵一事,乃是其与皇上密谋已久的?〃
白衣男子一笑,夸道:〃大哥,就,就是聪明。〃
紫阳听得此,心间紧绷得弦才跟着一松,这才顾得抬起头来看看朱隶溪得神情。只见黑眸如深潭般幽深,可紫阳却知这表面的波澜不兴之下,实则暗潮汹涌。
这件事,关乎于燕军得生死存亡。
如若这个白衣男子说述是实,那对于燕军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首先,燕军这几年冠冕堂皇的出门理由乃是清君侧。此次若宋安之顺利铲除奸臣李嵩正,那对燕军而言,这唯一还说得过去的清君侧理由便也就不存在了。
也便是说:燕军已没有正当的存在理由。
而这些……想必他早已知道了。
紫阳转过目光,看向远处无尽的草地,绿绿的一片和澄澈湛蓝的天空交相辉映,美丽至极。
这样的日子,终究是快要结束了。
对之于白衣男子的夸赞,虬髯男子一笑,用手指刮了刮胡须,接着分析道:〃如今手掌重兵的乃是盛安,宋安之手下之兵最多也只及其的四分之一。且原先李嵩正会动用宋安之这步险棋,不过是屡屡败仗之下的无可奈何。所以一直以来,李嵩正怕是都在防着宋安之。况且这盛安在被授予将军印后,李嵩正便将其亲身女儿嫁给了他。如今他可是李嵩正的女婿了,想是如何都不会反的。所以宋安之每走一步,可都惊险万分,异常艰难啊!〃
紫阳的心不由跟着一沉。往昔种种浮现,她……欠宋安之的实在太多了。
〃大哥,分,分析的全,全在理。〃白衣男子接话道。
一阵沉默之后,小个儿男接着八卦,问道:〃二哥,那个女人可是朱紫阳?〃
〃嗯!〃白衣男子点头,紧接着道:〃还有,据说宋,宋安之本是,不,不想出山的。是,是这个徳宜公主,把,把他请出来的。〃
小个儿男接着问道:〃那后来这位公主怎跑到燕王身边去了?〃
白衣男子摇头,〃这,就,就不得而知了。〃
〃我猜是李嵩正的干的,一来讨好燕王,二来刺探宋安之的忠心,当真可谓一箭双雕啊!〃虬髯男子道。
小个儿男似是恍然,不由夸道:〃大哥就是大哥,一语道破玄机。〃
虬髯男子粗旷的笑了两声,玩笑道:〃不然怎么当你们大哥呀!〃
紫阳没心思听这些,从桌案上抬起目光看向朱隶溪,只见他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