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害凤康的人不是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华锦郡主,就是他想要争夺龙椅的兄弟,瑞亲王这名号一听就是皇子。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沈长浩眼带审视地盯了她片刻,轻声地笑了“看来叶姑娘并不知道瑞亲王是何许人。”语气略顿,继续说下去“凤羿,当今皇上膝下第四子,三十有三。十八岁分府出宫,封号‘瑞”手握皇宫和京畿两处的兵权。
这只是明面上的,实则各州府和边疆大军之中都有他的亲信掌管符印”
“你在怀疑什么?”叶知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介绍。
沈长浩笑容一凝“叶姑娘。我并无”
“你不用掩饰。”叶知秋表情和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冷意“因为我认了闻家做干亲,而闻夫人的姑家表姐是四皇子的亲娘,所以你怀疑我跟那位四皇子有什么瓜葛吧?”
沈长浩大概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他不说,叶知秋替他说“你是不是还怀疑,山洞坍塌是我自导自演,以便接近你的主子,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言辞犀利,面若覆霜,让沈长浩感觉坐在旁边的人,犹如远隔千里,本就矛盾繁杂的心绪愈发凌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长长一揖“瀚之并非真的怀疑叶姑娘,只是跟在王爷身边久了,养成了随时随地防备探询的陋习。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叶姑娘见谅。”
叶知秋急着打听凤康的事,却被他这样试探,心里很不舒服。既然他诚心道歉了,她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况且他这么做归根结底是为了凤康好。
于是面色缓和下来“要是不能解开你的疑问,你就不会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凤康的详细情况吧?那好,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沈长浩点了点头,略去寒暄客套,径直发问:“听叶姑娘话里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闻夫人和瑞亲王的关系。明知王爷和瑞亲王的立场不同,为何还要认下这门干亲?”
“给自己铺路搭桥。”叶知秋直言不讳“我要以村姑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凤康身边。如果光靠我自己,少说也要十年八年。我耗得起,就怕他等不起。
而作为助力,闻家各方面都很合适。至于那位四皇子,跟我要做的事没关系。就算通过凤康扯上关系,谁又能保证敌人永远是敌人?”
沈长浩露出了然的神色“叶姑娘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叶知秋被他问笑了“沈公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你让我告诉他什么?我不肯接受他的帮助,却去给别人当干女儿换取助力吗?还是告诉他,我准备在他变成落水狗的时候,通过干亲的人脉关系,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难道你想让我当着他的面,把他视为命魂的自尊踩在脚底下?”
沈长浩被她一番话说得好生惭愧,抱拳躬身,又是一个长揖“叶姑娘教训得是,是沈某自以为是,浅薄无知了。”
叶知秋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你现在能告诉我,凤康到底怎么样了吧?”
“叶姑娘,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问。”
沈长浩听出她语气之中的不耐,心里苦笑了一声,面上却严肃而正经“不瞒叶姑娘,在你被那地保陷害入狱的时候,我见过官府出具的户籍文书,表明你在县衙领办居留文书留下的底案实属捏造。”
叶知秋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平静下来“所以呢?”
“我以梅hua耳洞为根据,断定你是京城人氏。经过调查发现,京府同知叶思远家中有一位的庶女一年多前因为失踪宣告过世,其容貌与你极为相似,失踪地点就在清阳府,失踪时间与你在这里出现的时机也很吻合。
王爷唯恐扰乱了你的平静生活,不准我带叶府的下人前来辨认。”
沈长浩坐回椅子上,将胳膊放在桌上,微微探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叶姑娘,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叶同知庶出的女儿?”
叶知秋静静地跟他对视了半晌,轻舒了口气“是。”
她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身份瞒不过他和凤康,所以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刻意隐藏和否认过什么。她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在今天跟她求证。
虽然内里换了,可皮囊和血缘都摆在那儿,她不得不承认。
“原来叶姑娘真的是那位叶同知的庶女。”沈长浩早早就认定她是叶同知家的庶女,此时听她亲口承认了,又有些将信将疑“可据我所知,叶家小姐是丫鬟所生,在府里地位低下,一向唯唯诺诺,胆小怕事,跟叶姑娘的性格完全不同。
而且,那位叶小姐整日被关在府里,基本无人理会,没有机会接触番商,更不会种地”
“沈公子。”叶知秋止住他的话茬“我以前跟你说过类似的话,有些事我说出来你未必相信,那就不如不问。
人都是活在当下的,我过去是谁,是什么样的,又什么重要?叶家的庶女已经过世了,你认识的叶知秋,就是眼前的这个我,就是这副模样。”
沈长浩怔了一怔,倏忽笑了“说得没错,比起叶家庶女,我还是喜欢眼前的叶姑娘。”
“多谢你的厚爱。”叶知秋顺着他的话开了句玩笑,将扯远的话题拉回来“如果你没有别的疑问了,就回答我的问题吧。说实话,我已经忍你半天了,你再不说,我可能会发飙。”
“好。”沈长浩应了一声,如同变脸一样,嘴角眉梢的笑意瞬间收敛干净,轻佻的眸色也变得深如幽井“叶姑娘,请你跟我回京,与王爷成亲。”
叶知秋大惊“什么?!”
“你没有听错。”沈长浩字字清晰地重复道“我是来接你回京跟王爷成亲的。”
叶知秋感觉大脑乱成了一团,呆呆地望着他“为什么?他不是说一年吗?”
“来不及了。”沈长浩隔着桌子抓住她的手臂“叶姑娘,再过半月,王爷就要奉旨带领使节团出使番国。这一去,只怕三年五载都回不来。
我不想王爷怀揣遗憾而去,所以,请你跟我回京,同王爷即刻成婚!”
——
第244章 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叶知秋被这一连串炸雷炸懵了,好半天大脑才恢复了正常运转。将沈长浩的手从肩上移开,目光湛湛地盯着他,“是皇上派他去出使番国的?”
沈长浩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是。”
“为什么要派他去?”
据她所知,华楚国国力强盛,属于中原大国,周边有不少小国归属依附。
出使番国,说得好听点儿,是为了文化交流,互通有无。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去弘扬国威,变相搜刮财物的。随便派个能臣干将就能办的事,何必巴巴地启用皇子?
万一出现什么变故,皇家血脉就是现成的人质,难道当今皇上就不怕儿子有危险?
沈长浩苦笑了一声,“是王爷主动提出来的。”
叶知秋不由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上可能听到一些风声,让皇后娘娘从重臣贵胄的家族之中挑了一位嫡出的小姐,打算给王爷指婚。王爷拒接圣旨,并以出使番国为条件,争取到了自主选妃的机会。”
虽然沈长浩说得简略,可叶知秋能想象得出来,凤康为了争取到这个机会,跟自己的老爹斗智斗勇,费了多少口舌。她心里暖融融沉甸甸的,还有几分酸涩,更多的则是欣慰。
她在拼命向他靠近的时候,他也在努力。远隔千里,心在一处,这就是爱情之中至高至美的浪漫吧?
“他让你来,不是带我回京跟他成亲的吧?”她微笑地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要等出使番国回来,他才有自主选妃的机会吧。
在此之前,他不会跟我成亲,也没打算见我。要不然来的就是他,而不是你了。”
软禁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难题,如果他想见她。有的是办法脱身。他不来,只能说明他不想。
沈长浩无奈地抚了一下额头,“叶姑娘,你就不能为了王爷装一次糊涂吗?”
叶知秋强忍泪意。微微地笑着,“有些事能装糊涂,有些事必须明白。沈公子,我是不会跟你回京的。”
他做了这许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的就是可以明媒正娶。离别在即,人会变得脆弱,他害怕见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做下错事。
倘若他能平安回来,错误还能弥补;倘若他遭遇什么不测,永远也回不来了。那么就会延误她的终身。
因此,即便痛苦,即便思念,他还是选择了“不见”。
他的良苦用心,她不想辜负。
“你们为何都这般固执?”沈长浩轻声叹气。
临行之前。凤康一字一句地叮嘱,说到最后,眼圈泛红,声带哽咽。他不是不理解不明白,只是不忍心。所以他阳奉阴违,打算把叶知秋带回京城,促成他们的好事。
在没有皇命和媒聘的情况下。成亲固然不妥,可总比一面都不见就郁郁分离来得要好。
他以为她会跟上次去旬阳府一样,不顾一切地赶往京城。她说不去的时候,他失望的心情之中,竟可耻地掺杂了几分轻松。
能保持镇定清醒,已经耗费了叶知秋的全部心神。没有多余的精力留心眼前这个人细微的表情和心理活动,“说吧,他都让你给我带了什么话?”
沈长浩理了理思绪,把凤康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知秋。恕我无法遵守之前的约定,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娶你。三年之约,我铭记在心。
我已悉数安排妥当,三年之内,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到那时,你我之间的障碍也不复存在。若我能平安回来,我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为妻。
若我回不来,你便将我忘了吧。另觅良人,‘方宅十余亩,草屋*间’,过你想要的生活。”
听完这话,叶知秋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飘忽,静静地坐着。好像人在这里,灵魂已经离窍而去。
许久之后,她回了神,嘴角微微上翘,带出几分嘲讽和冷意,“你回去告诉凤康那个混蛋,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见。
我不管他到哪儿去,去干什么勾当,猴年马月回来,能不能遵守约定,都要给我活着回来,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告诉我。
如果他敢用死的方式甩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说完不等沈长浩回话,便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去。
“叶……”
沈长浩想要阻拦,张了张嘴,终是放她去了。虽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交代,不过并不急在一时,还是让她先静一静吧。起早贪黑地赶了好几天的路,他已经疲倦至极,也需要好好睡一觉。
阿福回到山坳,听人说看见康九爷的管家了,心知京城那边有了消息,匆匆地赶到成家。进了院子,恰好遇见从隔壁回来的叶知秋,赶忙招呼,“知秋姐姐,我听说沈公子……”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叶知秋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被闪到了,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才觉出不对劲。放轻脚步走过来,把门推开一条缝向里张望,就见叶知秋铺纸磨墨,奋笔疾书。
这场景她看得太多,已经习惯了。只是感觉今天写字的人跟平常不同,好像在跟谁赌气一样。
她不敢去打扰,只好暂时按下心头的疑惑。回房简单收拾一下,歇了歇脚,去找龚阳报账核账。
沈长浩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稍稍用了些饭菜,便喊出侍卫来问,“叶姑娘可曾来过?”
“叶姑娘不曾过来,只让张侍卫传话说,如果沈大人醒了,就请您到她房里去商议事情。”侍卫一板一眼地答。
“好,我知道了。”沈长浩挥了挥手,将侍卫打发下去。理了理衣袍发髻,迈着闲散的步子,不紧不慢地往隔壁走来。
叶知秋正在房里等他,见面打过招呼,就把厚厚一叠纸递给他。
沈长浩接过来翻了翻,只见每一张纸都画了一种他不认识的植物,有整株的图样,也有花、叶、果、根茎和种子的分镜图。旁边有文字说明,可谓图文并茂。
他眼带询问地望过来,“这是……”
“都是番国可能出产的东西,麻烦你带回京城给他,请他留心找一找。”叶知秋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有,就帮我带一些种子或者植株回来,花了多少钱,我到时候会算上运费一起还给他。”
沈长浩眼角和眉梢齐齐上扬,“叶姑娘,你这是何意?”
——
第245章 狠心之人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不是要出使番国吗?我托他顺便帮我办点事而已。”叶知秋语调淡淡的,“机会难得,不能浪费。”
沈长浩的感觉她此举不仅仅是托他办事而已,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将那一沓纸小心卷好,放进袖袋之中,“我会亲自交给王爷,并转达叶姑娘的话。”
叶知秋跟他道声“谢谢”,请他落座,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沈长浩端起茶盏小啜一口,眼睛微微泛亮,“叶姑娘,这泡茶用的水可是雪水?”
“嗯。”叶知秋点了点头,“去年的第一场新雪,而且是梅花雪。”
她对喝茶没那么讲究,这水和茶叶是闻夫人在春元节的时候打发东霞和添香送来的。家里没有人会品茶,一直放着没用。刚才张弛来通知她,说沈长浩醒了,她便找出来泡了一壶。
喝一口就能尝出是雪水,这人还真是个行家。
沈长浩细品慢饮,很享受地喝完一盏茶,才看着她笑道:“叶姑娘想问什么只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叶知秋想问的问题存在肚子里一下午了,不需要酝酿思索,“你说皇上听到风声,意思是他已经知道我了?”
“我没有亲耳听见,不过据王爷的说法,皇上似乎只知道他跟一位村姑有染,而且用情颇深,并不清楚详细情形。
虽说皇上跟王爷做了约定,在他回来之前不追究这名村姑的身份,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他老人家有心调查,只怕很难隐瞒。”
话是这样说的,沈长浩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忧虑。
叶知秋料定凤康一定有所安排,他那位皇帝老爹更不会对她怎么样,便不深入追问这件事。至于向皇上透风的人,不用费神去猜也知道是谁。
来过山坳认识她的。都是凤康身边最可靠的人,不会出卖他。除此之外,只有十一和宣宝锦知道他们的关系。十一是个大男人,应该没那么八卦。那就只能是宣宝锦。
“那个华锦郡主到底想干什么?好像处处针对凤康,可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她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沈长浩轻漫地勾起唇角,“定王妃想做什么目前还没有定论,但是王爷没那么容易被人玩弄。”
叶知秋知道凤康智商足够高,也足够警惕,可她还是不太放心。
她去旬阳府见十一的时候,以为宣宝锦会跟她问起鸣儿的情况。可从头至尾,那位都没有提及鸣儿一句,这不是一个亲娘的正常作为。
如果真像凤康怀疑的那样。鸣儿之前骨折,是宣宝锦为达成留在清阳府的目的故意为之,那么这个人已经心如铁石,狠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一个居心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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