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嘿嘿地笑道:“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
“你想得美。”阿福拿眼斜他,“我对你这种小不点儿可没兴趣。”
虎头不乐意了,用比划着,“我才不是小不点儿。我个头都比你高了好不好?”
阿福踮起脚尖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大笑着进屋去了。
林短斤受的都是皮外伤,经了闻苏木的诊治,灌下一碗退烧药,后半夜就醒过来了。待巧姑追问他被打的原因。便把拿成老爹的银子去放账被人抢的事情说了一遍。
巧姑听他说不光折了成老爹一千二百两银子,自己还搭进去一百多两,连心疼带害怕,一张脸煞白,“咱上哪儿弄那多银子还爹去啊?要不……报官吧?”
“报什么官?”林短斤横眉竖眼地道,“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儿子又不肯帮我们。想告状除非使银子。我现在哪来的银子打点啊?
再说了,打我的人都是街头上的痞赖,认钱不要命的。他们要是知道我报了官,还不把我们全家都给杀了啊?”
“那可咋办啊?”巧姑六神无主。
林短斤虎着鼻红眼青的脸想了半晌,“现在就剩下一个办法了,赶紧把阿欢和虎头的亲事定下来。跟他们多要一些聘礼。把这钱补回来。反正他们家富得很,不差那一千多两银子。”
“这能行吗?”巧姑心里直打鼓,“虎头知道我是装的,都不认我这个娘了。还有阿乐,对牛家的小姑娘动手动脚。把虎头气坏了,还能答应娶阿欢吗?”
“你是你,阿乐是阿乐,跟阿欢有什么关系?你是榆木脑袋吗?成亲这事不能直接找你儿子说,你应该去找你公爹。只要那老头子同意了,你儿子就没话说。”
巧姑有些为难,“这个节骨眼提这事儿,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林短斤恶声恶气地道,“这事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你不要啰嗦了。
明天早上你就去找那老头子,我不管你是哭是闹还是寻死上吊,一定要让他同意这门亲事。亲事不成,我银子就还不上,那个姓叶的妞娃子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去。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不说,你这辈子都别想见你儿子了!”
巧姑被他唬得哭了起来。
林短斤见她遇事只知道哭,心里腻烦,又怕她成不事,耐着性子教她,“你去了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就说你过去做错了,想弥补老头子和你儿子。两家结了亲,你下半辈子就能跟他们一起过日子,好好照顾他们了。
巧姑一一记下,第二天吃过早饭,瞅准虎头去学堂、叶知秋出去干活儿的空当,到成老爹屋里来。
“虎头娘来了。”成老爹打过招呼,便问起林短斤的情况,“老实咋样了?”
巧姑按照林短斤教的抽泣着答道:“发了一宿的高烧,这会儿还吃不进东西下不了床呢。”
成老爹安慰了她几句,又如林短斤所料,问起他是怎么伤的。
“孩儿他爹出去帮爹办事,说自己是成家的亲戚,人家见他穿得太寒碜,不信,说他是骗子,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顿。他早上醒了直喊给爹丢人了,非要收拾东西回老家去。
我死活不依,他才歇了念想。一个大男人,蒙着被子呜呜地哭。”
巧姑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一番忏悔。
成老爹本就心软,又一直拿她当自家儿媳妇看,哪里禁得起她的眼泪攻势?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吃完晚饭,把孙子和孙女儿叫到房里,一本正经地商议起亲事来。
“什么?!”虎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让我跟林短斤的闺女成亲?爷爷,你老糊涂了吧?”
成老爹登时红了眼圈,“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指着你爷爷的鼻子骂老糊涂了是不是?”
虎头正在气头上,丝毫不肯服软,“你就是老糊涂了,要不然你会随随便便给我许亲?林短斤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你自己被他们哄得团团转也就算了,还想搭上我?
你糊涂透顶!”
成老爹拍案而起,“你混账!”
他被虎头一番话气得血压上升,又起得猛了些,眼前一黑,便向后仰去。
幸好叶知秋离他不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爷爷,你怎么样,没事吧?”
成老爹缓过劲儿来,颤着手指点着虎头。连声道“好”,“好哇,好,你……你……我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大,到头来你就这样对我,你可真是孝顺!”
把他气成这样,虎头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可被他拿反话一激。火气又上来了,“你别倚老卖老了,你拉扯过我几年啊?姐姐来之前,不是我一直在照顾你吗?
拉扯我长大的是姐姐,不是你……”
“虎头,你还不闭嘴?!”叶知秋厉声喝断他。“你怎么能这么跟爷爷说话,赶快跟爷爷道歉!”
虎头梗着脖子争辩,“我说错什么了?我不道歉。”
叶知秋火了,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成老爹愣了,虎头愣了,她自己也愣了一瞬。
这是虎头第二次挨打,第一次打的是屁股,他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委屈害怕。这次打的是脸,他又正是爱面子的年纪,满腔都是屈辱和愤怒。
他不能跟自己最亲最爱的姐姐发泄,便把这笔账悉数算到了林短斤一家的头上。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成老爹急了,挣扎着站了起来,“秋丫头,快,快去看看,别出啥事儿了。”
“爷爷,你坐着。”叶知秋将他按回椅子里,“我去吧。”
说着出了门,就听隔壁传来一阵哭喊声。
燕娘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知秋妹子,不好了,虎头要把他娘赶走呢。”
叶知秋快步下了台阶,越过篱笆墙望去,只见衣服鞋子扔了一地,林庆欢搀着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林短斤站在一边,巧姑跪坐在地上,搂着林欣悦失声痛哭。
虎头凶神恶煞地挥舞着一根儿臂般粗细的棒子,一迭声地嚷着“滚”,杨顺和花花一左一右地拉着他。
燕娘见叶知秋只看不动,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知秋妹子,你快去劝劝虎头。这黑灯瞎火的,他们这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让他们上哪儿去啊?”
“我不能劝。”叶知秋眸色微沉,“我现在去劝,虎头会恨我的。”
燕娘不明所以,“啥意思啊?”
“让他们走吧。”叶知秋答非所问,“他们不走,这事儿就没完。总不能为了几个外人,闹得我们自己家里鸡犬不宁。
燕娘,麻烦你家杨大哥跑一趟,套辆车送他们出村吧。他们在落叶村赁了房子,应该还没退,不至于没地方去。再给他们一些银子买药吃饭,别给太多了,三两五两就行。
回头我还给你们!”
燕娘摆了摆手,“嗨,说啥还不还的?那几两银子我们拿不出来吗?”
叶知秋拍了拍她的手臂,“一码归一码,快去吧。”
——
第271章 鱼死网破
“我一晚上没回来,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啊?”阿福嚷嚷着进门来。
叶知秋放下手里的笔,瞪她道:“多大的事儿啊?绣花针都被你说成铁杵了。”
“虎头和成爷爷吵架,这事儿还不大啊?”阿福来到跟前,两手撑在桌边,探头瞄着她的脸色,“知秋姐姐,我听说虎头搬到学堂去住了,成爷爷气病了,是真的吗?”
“是啊,老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叶知秋叹了一口气,“归根结底,这事儿要怪爷爷。平时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碰上林短斤那一家,脑子就不灵光了呢?
三岁孩子都知道虎头跟林短斤的女儿成亲不合适,他就是拐不过这个弯儿来,说天底下哪有亲娘害自己儿子的?巧姑提亲都是为了虎头好。
还跟虎头叫板,不答应这门亲事,就不认他这个孙子了。”
阿福嗤嗤地笑了起来,“林短斤的女儿我见过,长得小巧玲珑,跟翠鸟似的。三寸金莲,肤白似血,无才是德,不是正是男人们喜欢的类型吗?把她跟虎头凑一对儿也不错啊。”
“你就幸灾乐祸吧。”叶知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让虎头听见不跟你急才怪!”
阿福笑了一会儿,正了神色道:“林短斤先打你的主意,又想把他闺女嫁给虎头,他这是觉得你一个女子当家好欺负,打算谋夺你的家产呢。
知秋姐姐,我看他们这一家子都是祸害,趁早把他们赶走算了。我再找几个人揍他一顿,打得他这辈子不敢再到清阳府来。”
叶知秋摇头,“不行,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件事必须让虎头自己解决。”
“知秋姐姐,不就是几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吗?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阿福一脸费解的神色,“你该不会是怕别人说你为富不仁、欺压穷苦百姓吧?”
叶知秋肃了神色看着她,“从我出现在小喇叭村那一天开始。别人说我的闲话还少吗?你觉得我是在乎那些虚名的人吗?你以为我愿意会留他们在这儿上蹿下跳啊?还不是为了虎头?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选择,也有许多事情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可唯一没办法选择和改变的就是父母。除非狼心狗肺的人,否则谁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父母漠视不理。
巧姑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也有很多缺点:胆小,怯懦,盲目,无知,没有主见,有时候分不清是非好坏。可血缘摆在那儿呢,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虎头想认,她随时都能变回虎头最亲的人。
他把他娘打发走也好,赶走也好。即便将来出了什么状况后悔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作为儿子应该承受的痛苦和教训。
可如果是我们替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同样的状况下,他也许还是会后悔。可更多的则是怨恨。人都有自我保护和自我逃避的潜意识,他一定会把责任推到我们的头上,我们在他心里,也就彻彻底底地变成外人了。
而他自己,得到的不是教训,也不仅仅是痛苦,还有狭隘的心胸。不敢直面自己的懦弱。我不是想他成长得多么高尚纯洁,但至少在身处逆境的时候,他能有一个比较健康的心态,敢于承担,敢于面对。
所以,我宁愿现在烦一点儿。承受一些财物上或者其他方面的损失,也要等到他心平气和,自己去处理巧姑的事情。
你明白了吗?”
阿福将她的话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遍,才重重点头,“明白了。知秋姐姐。赶林短斤一家走的话我不会再说了,不过我会安排人盯着,免得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这才像个大掌柜嘛。”叶知秋微笑起来,“我也会找时间好好劝劝爷爷和虎头,让他们尽快和解。对了,虎头让你给他娘找铺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我写信让呈南府的计掌柜帮忙张罗,算算时间,信应该早就到了。再过几天,房契跟地契就能送过来了。”阿福绕过来揽住叶知秋的肩头,笑嘻嘻地道,“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叶知秋嗔了她一眼,“是是是,我对你一直都很放心。说吧,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锅贴,羊肉南瓜馅儿的。”阿福不假思索地答了,又唏嘘感叹,“每天能吃到知秋姐姐做的饭,我都快幸福死了。某人有福不能享,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怜啊!”
叶知秋知道“某人”是指凤康,脸上的笑意倏忽淡了。
阿福见状忙松开她,“对不起,是我多嘴了。知秋姐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叶知秋笑了一笑,站起身来,“我去做饭。”
村外有一个姓姜的屠夫,生了一脸的麻子,熟人都喊他麻子姜。在坊市有一个卖猪肉的档口,生意还算不错。这人生性好赌,偏生又娶了一个精明彪悍的婆娘。把家里的银钱物件把得死死的,平日里一文钱都落不到他手里。
那日赶上婆娘回娘家,他一时按捺不住,将卖肉的钱拿到地下赌坊玩了几把。一开始连连赢钱,他得意忘形,一把全押,结果把本钱输个精光。他为了翻本,写下契书押了房子再赌,又输了个精光。
赌坊的人逼他回家拿房契地契,他担心婆娘知道他把房子输出去,拿刀把他砍了,一路上战战兢兢,慌张无措。走到家门口附近,碰见林短斤放账,他心想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便以档口作抵押,借了十五两银子。
一部分拿去换了契书,一部分留下填补卖肉的亏空,好跟婆娘交账。抵押的条子便藏在茅厕的墙缝里,准备每天卖肉神不知鬼不觉地扣下一些,攒够银子把档口赎回来。
他家孩子是个淘气的,上茅厕的时候把条子翻了出来,碰巧被他婆娘瞧见了。找个识字的人看了看,得知他跟人借账,好一番闹腾。
打归打,闹归闹,日子还是要过的。他婆娘寻了娘家亲戚凑足十五两银子,又当了两件嫁妆当作利息,逼着他还钱赎档口。
林短斤恨不能满世界嚷嚷自己是成家的亲戚,放账的时候自然是以成老爹的名义,麻子姜便拿上银子和抵押的条子到秋叶村来找成老爹。
成老爹听了林短斤的话,一直瞒着叶知秋。听说有人来还账,也不敢找孙女儿帮忙,拜托来报信的小伙子找出麻子姜的抵单。
事有凑巧,林短斤第一次被抢了银子,伪造过几张抵单。他欺成老爹不识字,便没花心思,随便写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麻子姜。
巡护队的小伙子拿了两张抵单,让麻子姜交出六十五两银子。麻子姜只借了十五两,莫名其妙多出五十两,还有抵单和红手印。顿时慌了神,忙回家找婆娘拿主意。
他婆娘寻了个明白人问了问,得知其中一张抵单是假的,哪里肯善罢甘休?拉着麻子姜到秋叶村口理论,口口声声说成家放黑账。
成老爹对放账的事情一窍不通,事关农场的名誉,不敢再藏着掖着,只好通知叶知秋。
叶知秋三言两语追问下来,便把林短斤放账的内幕问了个一清二楚。声明成老爹是受人蒙骗,成家绝不做放黑账的事情,并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些真假抵单一把火烧了。
成老爹知道真相之后,气得脸儿都青了,打发人去喊林短斤和巧姑。
以前没见过多少银子也就罢了,见过之后眼界宽了,欲念也跟着变大了。一想起千把两银子从自己指缝滑走,林短斤的心里就跟有一百只猫爪子抓挠一样,又疼又痒又不甘心。
被虎头赶走的时候,他以为成老爹会出来阻止,他们一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了。没想到成老爹连面儿都露,这些天他怂恿巧姑去过秋叶村几趟,到村口就被挡回来了。
他不知道成老爹正为亲事跟虎头闹别扭,也不知道叶知秋不准巧姑进村,是为了避免母子俩在虎头气盛的时候见面,加深矛盾。他想夺取成家的家产,早把叶知秋当成了仇人,有什么事都迁怒于叶知秋。
于是偏执地认定是叶知秋从中作梗,不让他们跟成老爹见面。一天见不到成老爹就一天弄不到银子,对叶知秋的恨意也一天一天地浓了。
正恨得牙根痒痒,成老爹派人来叫他们过去。他喜出望外,忙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和巧姑乐颠颠地来到秋叶村。进门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就招来成老爹一顿臭骂。
“我把你们当自家人,对你们桃心掏肺,你们就这样儿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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