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一声,杨浩推门而入,一见是他,程德玄顿时脸色一沉,把茶杯一放,嘿然道:“稀客呀稀客,杨大人可是难得登我程德玄的门,可我这房中连热茶也无一杯,只有这凉茶一杯,你要不要喝呀?”
他一边说着嘲弄的话,心中一边紧张的思索:“他来做什么,难道被他发现了什么不妥?嘿,此去开封,可不只一条路,就算现在发觉,你也无从追起了。”
杨浩不以为忤,微笑着拱了拱手,诚恳地道:“呈大人,当初你我一同向官家进言,迁民以弱北汉,这也算是所见略同了。承蒙官家采纳。并着你我共同负责此事,这,咱们同生死,共患难,方才走到今天。”
程德玄冷哼一声,心情放松下来:“原来他并无察觉,那他干什么来民?难道想要与我修好关系?嘿!此时才来向我示弱,迟了,已经迟了!”
杨浩恳切地道:“其实向东也罢。向西也好,你与我都是为了完成官家交付地使命。当时再往东去虽路途极近,可是契丹铁骑在那段平原路上分明已布下了死亡陷阱,程大人执意东行的话,不但自己要葬送了性命,使这数万军民葬送了性命,而且有负官家重托,我想程大人也不想落下那样地结局。如果说程大人当初以为我所选择地道路有什么不妥的话,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下官的选择其实并没有错。你我二人并无私怨,一切都是为公事。杨某事急从权,有所冒犯处,还请程大人能够体谅宽宥。”
程德玄呵呵一笑,在桌旁缓缓坐了下来,一脸正气地道:“杨大人开诚布公,那程某便也直言相告了。你选择西行,是对是错,是功是过。程某不便置喙,朝廷自有公论。至于你我二人,的确没有私怨,我程德玄襟怀坦白,光明磊落,也不会与你计较什么私怨,这个嘛你可以放心。”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天使,你与我意见相左时,本当以我的意思为主,节绒,擅自发号施令,挥军西向,我程徳玄个人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作为朝廷的臣子,这样蔑视王法、欺君犯上的行为,无数人都看在眼中,程某刻不敢隐瞒,咱们把话说在明处。待我回了汴梁,此事一定是要禀奏与官家知道的。“”这个事,我想还是不要提了吧。”
杨浩温和地笑了笑,也在桌旁坐了下来,说道:“程大人,我们牺牲了三千名将士,牺牲了数千名百姓。才把他们安全地**来,你想朝廷会在这时认为东行才是对的么?那不是间接承认了这几十六开手打上传千名将士、几千名百姓的牺牲都是无谓的?
既然朝廷会认可西行才是正确的。那么夺节一事,也就不是什么滔天大罪了。不过这件事呈上朝廷,杨某蔑视皇权的罪名那时一定的了,到时候呢,我杨浩功过相抵,也不过保持现状,而你程大人无视险阻。执意东行,最后关头才被我夺节改路,一个‘刚愎自用’的考语也是逃不了的。你说,这又何必呢”
程徳玄仰天打个哈哈,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怨怼,冷笑道:“那依你杨大人之见该当如何呢?是不是要本官上奏,为你锦上添花,再美言几句。保你杨大人加官晋爵,青云直上啊?”
杨浩莞尔道:“非也,杨某不是要请成大人在官家面前为杨某美言,实际上,是杨某要在官家面前为程大人美言。夺节一事,只要你我略过不提,花花轿子众人抬,谁还会在这种时候自讨没趣呢?明摆着,官家也希望他慧眼识人,两位钦差当机立断,才说明官家用人当当,官家的脸面上也风光不是。何况知情的将官们都是与你我同生共死一起闯出来的,不会有人说破其中秘密”
程德玄后面的话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心完全被那句“杨某要在官家面前为程大人美言”给吸引住了,当下急急打断他的话,问道:“杨大人,你说在官家面前为程某美言,此言何解?”
杨浩拱手一笑,说道:“请恕杨某冒昧,未与程大人商议,便已写下奏表,令驿丞报与官家。奏表中,杨某擅自将临危决断,该往西行的决策之人,加了程大人的名字进去。”
他的面色严肃起来,郑重地道:“当然,杨某所述,重点在其后长途跋涉,与天斗、与地斗、与敌斗的种种艰辛上,这其中,提及最多的,是那些浴血疆场的将士们。这份功,首先是罗军主、刘指挥使、赫指挥使一众为国捐躯的将士们的。有他们的英灵在前,杨某何敢争功!何德惜功!这一份功劳,便与程大人共享,咱们能抛却前怨,一笑恩仇,又有何妨?”
程德玄呆住了,彻底地呆住了。他根本无法想象杨浩与他决裂之后,豁出命去立了这份大功,竟舍得把这用命换来的功劳与他分享。后。豁出去立了这份大功,竟舍的把这用命换来的功劳与他分享。不错,他知道,就算自己那份奏章送到汴梁,引起管家的忌惮,,也不过是害了杨浩而已,他终究还是要受御史们弹劾的。那又如何呢?他真的见不得杨浩比他好过啊,要倒霉大一起倒霉,那他心中才觉快意一些。可是……可是杨浩居然如此慷慨地分了一份大功给他。他是正钦差啊,只要这功又他的份,那么他拿的就必须是最大的一份。何况他是开封府尹赵光义的人,朝中有人好作官,当今皇弟在那儿为他撑腰。这头等大功,别人便是想抢也抢不走。府尹大人正处心积虑地扩张势力和影响,有了这桩大功,府尹大人再为他推波助澜一番,还怕不能开府建衙,就此飞黄腾达?可是……可是……,自己那份奏章……一旦与杨浩的奏章同时放到了官家的御案上,那……官家会怎么看?再自己的奏章中,杨浩救他指为夺节掳、欺君罔上不恭不忠、贪功恬权、取民心、生野望、无廉耻、立朋党,极人臣之大恶,王法之所不容。可要是官家见了杨浩奏章中推功搅过,为阵亡将士请命的内容,两相映照,官家会怎么想?会怎么看他程德玄?
当今官家并非昏馈之主啊,而且他知恩重义,最为赏识有情有义之
人,这两份奏章送进京去,一加对比,恐怕连夺节之事,官家都不会加。
朦胧小兔
罪于他了。这真是……这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想至此处,程德玄手脚冰凉,冷汗一阵紧似一阵。大气便就火热。程德玄心如油煎,片刻功夫就大汗淋漓,有如从水中刚捞出来的一般。
智者有言,如果心中有天堂。哪里都是天堂。如果心中有地狱,哪怕身在天堂,也会被你自己变成地狱。如今,程德玄就如身陷地域烈火之中了,这地狱,是他自己亲手为自己营造的。
程德玄一阵头晕目眩,他抬起头来看着杨浩,只觉杨浩的影子忽远忽近,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他急火攻心,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杨浩刚要开口,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似昏非昏的当口儿。就听见杨浩急叫道:“程大人?程大人?”随即“哗”地一声,一杯凉茶便泼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听见杨浩大声疾呼道:“快来人呐,程大人中暑了。”程德玄的心都在滴血,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头一歪便不省人事。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65章 宴请
道观,观道之地。
修道之人认为,“道”是虚无之乐,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道是最合乎自然之理,所以建造修行之所时,常寻闪灵水秀与世俗繁华隔绝之地,以极力营造一种洞天福地的气氛。
落霞山的栖云观,就座落在群山怀抱、草木葱郁的林海苍山中。此处山林青翠,景色青幽。置身其中,山幽、水幽、林幽、亭幽、桥幽、路幽,便是一介凡夫俗子、都要顿生脱俗之感。
沿石阶山道逐级而上,山道旁有淙淙泉水向下泻来。阵阵山风透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风声、水声混合起来,仿佛是天籁之音。
进道观,也无世俗城市中的寺庙道观香烟环绕的繁杂景象,处处清幽,房舍建筑与苍松古树、翠柏青藤、流水山石完美地组合到了一起,真有神仙洞府的感觉。这才是真正的道观。
这家道观,是李家捐资建造的一处道观,所以也不指望香火信徒的供应,道观时只有几个香火道人。十分的清幽冷静。因为李玉昌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消暑所在,所以建筑风格不循常路,道观最后已近倚悬崖所建的院落也比寻常的道观房舍复杂,供其携家眷来此消夏避暑时居住。
此时,狗儿正在榻上静卧,窗子开着,窗外便是壁立的悬崖,一株崖松斜探出去,凌于半空之中,松叶如盖,与远处深蓝的白云,悠悠的白云,合成一幅苍松凌云的画面。再往对面山上望去,只见松涛滚滚。松风阵阵而来,令人神清气爽,全无威夏的暑气丨。
狗儿侧身而卧,一手搭在小腹处,一手曲肘托腮,双目微闭,似睡非睡,过了半响,她忽地翻身坐起。赌气德一拍床榻道:“师傅爷爷。你教的这法儿根本不可行嘛,想吸气儿的时候你偏要我出气儿,该出气儿的时候你却要我吸气,还有这收腹呀,扩胸啊,顾得了这就忘了那儿,想起了那儿又记不起这儿。怎么可能睡得着,人家险些岔了气儿。”
窗外那株斜探到半空的苍松虬龙般的松干上,忽地传来扶摇子的声音:“嘿嘿,急不得,慢慢来,你师父悟道一甲子,方始参悟出来们练养人元大丹的吐纳之法,岂是那么容易便让你学得的?纯阳子那老牛鼻子拿着他拱若珍壁的双修功法来换,你师父爷爷都不曾答应呢,你还要牢满腹,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狗儿恼道:“可这就是吸气呼气的便能学一身本领么?”
扶摇子笑道:“就这一次你若练的纯熟,那一生受用不尽
啦。要学大本领,你也得先把根基扎好啊。这一式练成了,才能学第二式,九式功法全都学会,易筋洗髓之后,才好修习上乘武艺。现在还没到你吃苦
的时候呢,若是这就不耐烦了,那么不学也罢。反正你杨浩大叔是做官的,
也不需要你个小娃娃为他做什么事,帮什么忙。”
狗儿一听“杨浩大叔”,只得服软。嘟啷道:“人家学还不成吗?”
着乖乖地躺下去,侧身而卧,单手托腮,微双眼又打起了“瞌睡”,“瞌
睡”没打多久,她就悄悄张好眼睛,咕噜噜地四下乱转。苍松干深处传出扶
摇子一声清斥:“又在分神,该打!”
枚小小的松塔便从苍松中射出。正中狗儿**,狗儿“哎哟”一声,
捂着**跳了起来,大嗔到:“师父爷爷,又打人家**,都让你打肿啦!”
就在这时,门久传来一个童子的声音:“狗儿姐姐,狗儿姐姐!”
窗外松枝轻轻一颤,扶摇子身形一闪,已经端然立在房中,就听门外
个清脆婉约的少女声音道:“老仙长,子渝又来打扰了。”
“呵呵,折姑娘来啦,请近来吧,老道正想与你对弈一番。”
门一开,折子渝便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进了进来,扶摇子笑道:“怎么。又来寻你狗儿姐姐玩耍么?”
进来的是折子渝和她的小侄儿折惟忠。折子渝二八妙龄,她大侄儿折惟正比她还要大了五岁,二侄儿折惟信比她大了两岁,三侄儿折惟昌与她年岁相当,只有这个最小的侄儿折惟忠年方五岁,确实比她小了很多。所以折子渝最疼这个小侄子,平素总带他出去玩。
这一遭儿他听说小姑姑要去山中拜神仙,要死要活的非要跟来,二叔社折御卿不准,小家伙跳着脚儿的哭。苦得鼻涕冒泡眼泪汪汪,折御卿实在受不了他的野狼嚎,只好答应让妹妹把他带走,小家伙这才破涕为笑。
谁想到了栖云观一看,所谓的活神仙就是一个貌不惊人瘦啦吧唧的小老头儿,整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还不如他们家那个专门变戏法儿的伎人有趣,折惟忠又马上吵着要回去,把折子渝气的牙根痒痒,直想抽他一顿解气。谁想这时让他见到了狗儿,狗儿才九岁,比他大不了多少。有了这个小姐姐相伴,折惟忠总算肯在观中住了下来,每天睡了午觉,他就要来找狗儿姐姐一块玩耍。
狗儿虽是一心想学些大本事。将来好报答杨浩大叔,可她年纪太小。还是小孩子心性儿,让这么小的孩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呼气吸气,折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欠缺的很。一见折惟忠进来,总算有了机会偷懒,狗儿不禁大喜。
折子渝笑道:“狗儿,陪小忠到院中去玩会儿吧,我与你师父爷爷下几盘棋。”
狗儿得意的向师傅办了个鬼脸。便牵起折惟忠的小手走了出去。房中放下棋盘,折子渝便陪扶摇子下起棋来。折子渝棋艺极高,但是比起扶摇子的老辣却还查了一筹,不过以她的棋力,已是扶摇子难得一寻的对手,所以扶摇子倒很喜欢跟她对弈。
扶摇子布下一字,捋须说道:“明日,贫道就要带狗儿下山了。”
折子渝一怔,说道:“此处山清水秀,正是酷夏时节避暑圣地,仙长何必急着离开,可是李家照顾不周?
扶摇子叹道:“非也。贫道往这里来,为的桩悬疑。奈何天道难测,贫道终是难以参悟。老道年纪大了,还能在世间逍遥几日呢。如今既收了这小徒弟,不如带她回华山,好生调丨教一番。这孩子。若就在尘世之中,是很难定下心来随我修行的。身外之事,我也不想顾及那么多了。”
折子渝失望道:“小女子本想向仙长讨教一些事情,不想……仙长这就要离开了。”
扶摇子捊须笑道:“折姑娘冰雪聪明,女中诸葛,抡起智谋韬略,老道望尘莫及,有什么好讨教的?”
折子渝嫣然道:“令高徒无梦真人曾指点李员外,祝他逃过一场大难。无梦真人精通易占之术,此术传自仙长。仙长于易理、易像、易数、易站之学,当今天下,再无人能及。术业有专攻,这样精深的学问,小女子可是一窍不通。”
扶摇子一双老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呵呵,你这个丫头,倒是沉得住气,陪老道下了几天的棋,始终不肯发问,知道如今听说老道要走,方才有所吐露,也真难为了你。”
折子渝螓首微侧,抿嘴一笑。
扶摇子又道:“占卜之术,玄之又玄,随时会因诸般因由、乃至事主心境变化而变化,所以……占卜命运。实在虚妄渺茫的很。”
折子渝眸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如此说来,当今官家未成九五之尊之时,老仙长对他有所指点的事也是江湖传言啦?”
扶摇子盯着棋枰,好像正在盘算着棋路,随意点头道:“唔,是啊。传言,当然是传言。”
折子渝莞尔笑道:“原来如此,小女子愚昧,竟然信以为真了。”
扶摇子神色一松,刚刚露出笑意。折子渝又道:“既然占卜之术只是虚妄缥缈之说,那小女子也不必当真了,老仙长随便说说,小女子姑且听听,老仙长,你看这样可好?”
扶摇子刚要将棋子放上棋坪,一听这话顿时僵住,折子渝葱白似的玉指正摆弄着一枚棋子,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容,两人的手指都悬于棋坪上方,其静与动,却如盘中棋子,子渝已下了一城。
扶摇子是出家人,是被许多人敬为活神仙的人。
可是神仙虽不爱财、虽不好色,却也喜欢一个名。折子渝要他随口说说,姑且听听,他就肯胡言乱语自坏名声?
扶摇子苦笑着摇头,将棋子放到棋盘上,吁了口气道:“老道上了你的大当啦,你这是逼着老道做神棍啊。”
他坐直了身子,打量折子渝的面相。说道:“姑娘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