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不好,大哥,你给我两天的时间,我得跟晓军商量商量。说实在的,大哥,您这次把黄晓军也折腾得够戗。姓唐的那边我估计他暂时还不会把你怎么样。他也有把柄在你手里,就算他翻脸不认人,那也得是他彻底绝望以后的事。单位上的事,我估计可能是大哥平时得罪了什么人,给你使坏正巧赶上时候了。这边我敢保证,我和晓军绝对没有搞什么动作。银行贷款已经解决了,其他问题也都基本上摆平了。现在想找麻烦的不是‘新维多’。晓军他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没有必要得罪你们这帮人。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老唐,死缠烂打,恨不得煮了黄晓军的心都有……”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谭主任漫不经意地看看四周,声音低得让耿迪只能勉强听见,“老唐有个跟班,外号‘小平头’,绝对属于流氓打手一类的人物。这个人的底细我不太了解,但我能看出来,将来肯定要给你们添乱。这段时间……”谭主任不再往下说了,他把话题一转,又说:“反正小心一点没什么坏处。”
耿迪点点头,也没再问。既然老谭不愿意说,那一定是有难处。况且今天他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大哥,在豆豆这件事情上,你是不是觉得是我跟您犯的坏呀?”耿迪问。他希望把这个误会解除掉,因为老谭今天惟独没有提到这件事。
老谭只是有苦难言地摇了摇头,一句解释也没有。耿迪知道,老谭已经这么想了。
“实话跟您说吧,这事还真不是我在给您犯坏。一开始就是想让您开心玩玩,豆豆呢,对您也确实是有所图。只是后来,晓军才想到利用您和豆豆这件事拿您一个把柄。其实豆豆本人并不知道,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老谭点点头。事到如今,他信不信也都无关紧要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过上级党委、纪检委这边的“政治关”和唐董事长那边的“鬼门关”。他今天找耿迪的目的在纪委跟他谈话以后,就完全变了。他希望耿迪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候帮他一把,但如何帮、从哪儿帮,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最起码是别给自己落井下石。他觉得自己现在和耿迪都处在一种“各为其主”的境地,虽说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可斗争和矛盾是明摆着的。在这场较量还没有达到最后、最高潮、最残酷的阶段时,他已经认定自己代表的一方,无论从形式还是从本质上都已输掉了。浮在表面上的种种迹象其实是背后深刻、复杂、激烈斗争的点滴缩影。官场斗争的微妙就在于它如同棋盘高手的对局,较量的胜负往往在不被常人认识的阶段就已经确定了。这盘局老谭决定不玩了,早一点退出就会有少一点的伤害。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吧,老弟,就这样!”老谭准备告辞了,他带着忧伤和悲切和语气,动情地说,“将来大哥要真有个好歹,还望老弟看在过去的份上别忘了我。说千道万,大哥还就你这么一个信得过的好兄弟!”老谭说完准备起身……
“大哥,”耿迪咬咬牙,就在这一刻,他决定了要帮老谭一把,“您放心吧,从现在起,所有的事由我替你扛着。明天您转告姓唐的,就说我耿迪不可能把股份让给谁,有本事就让他冲我来;纪委那边你也死扛着,绝对不能松口,实在扛不过去你就往我这儿推。甭管是经济问题还是生活作风问题,有些事情你们做了就算违法、违纪,可要是算到我的头上,就是扯淡。你和豆豆的事,只要你自己不认帐,谁拿你也没办法。自古以来,捉奸捉双。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爱谁谁!至于其他一些经济问题,全部由我来扛。你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什么存折啦、贵重物品啦,总之可能给您添麻烦的破事儿统统都处理掉,实在不行您就全交到我这儿来,有多少算多少,我全给您兜着。这事您得抓紧办好。只要经济上查不出您的问题,其他事情加起来最多也就是个‘双开’。到时候无官一身轻,您也用不着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受这份罪。我还是那句老话,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大哥的酒喝!大哥,您放心吧,我说话算话……”
老谭的眼睛湿了。他知道,如果耿迪能说出这些话,就是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照现在的局势,只要不进大牢,仅仅落个“双开”的结局,对他老谭来说,简直就是老天的恩赐和不幸中的万幸了。
仝局长和汪局长的酒已经喝到了一种境界上了。红旗五粮液见底儿了,老仝又拿出一瓶“二锅头”……
“哎呀,老局长,我没想到呀,您居然平时就喝这个?啧,以前在单位老听有人说您只喝得起二锅头,我还不信,今儿我算是开眼了。您是个好人、好官儿,跟您一比,我们这些人真的是有愧呀……”
“嗨,这你要看怎么说,你年轻有为、思想解放、能力又强,这就是优势。这次局里班子调整,一开始,我有没有想法?当然有!我有私心、有情绪、有怨气,对你有成见……”
“老局长,您甭说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汪某人欠您的情欠您的意,这个教训够我记一辈子。老局长,来,我敬您一杯!”汪局长把杯里的“二锅头”一口干了。味道不错!看来今儿是喝高兴了,二锅头竟也能喝出五粮液的感觉来。
“老汪,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老仝给汪局长杯里满上,然后接着说,“我是对你有成见,也包括有些领导。人不理解呀,说,‘老仝你这是干嘛呢?你又何苦呢?汪副局长对你老仝可就没这么好的心肠哟……’”
老仝话说到这里,汪局长又一口把杯里的酒干了。他的心像是有东西在使劲地往里扎,他一个劲儿地喝酒,有两个原因,一是表明自己的悔恨和愧疚,二是麻木自己的神经,以掩盖尴尬的情绪。
“你慢点喝,”老仝说着,又给汪局长满上了,“可我为什么还是希望你来接这个班?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汪局长摇摇头。其实他想过,只是没有想明白罢了。
老仝正义凛然地说:“为了咱们的事业!我这话听起来有点儿玄,你可能有想法。不过没关系,将来咱们可以用事实说话。为什么?我不是说你老汪就是完美无缺了,不是,你有缺点,有。但是以你的能力、工作经验和旺盛的精力,当然,还有你的党性,你是这个位置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说我老仝在这个问题上还能顾全大局,没有因个人恩怨做出错误的选择,那是说明我身上还有一个共产党员最起码的党性!老汪呀,我们都不要再背着过去的包袱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呀?我比你年长几岁,算是你的兄长,今天我这个当哥哥的可是掏心窝了。来,喝酒!”
老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汪局长再也不能不说了。今天他要不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他会憋死的。他得说,他得说出自己因为有野心才干出了伤害老局长的勾当。其实事情是明摆着的,他不说,老仝也知道。但如果自己说出来,他心里会好受一些,也能就此少受一点良心的谴责……
汪局长端起酒杯,一口又干了。
“老局长,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个他妈的东西……”
老仝不再打断汪局长的话,他静静地听着,不时为汪局长杯里添加那装在二锅头瓶里的极品五粮液……
夜深了,汪局长的忏悔和揭露把黑夜的天空又抹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
而此时的老仝却是真真切切的心明眼亮。
黄晓军把车开到了司巍巍家的楼下。
“你没事吧?”黄晓军问,他觉得司巍巍今天有点儿喝高了。
她摇摇头,没有拉车门,静静地坐着。
黄晓军突然有了想亲吻她的强烈欲望……他转过头,看着她,心想,丫头,你要是还不下去,我可就……
她没有动,她在等他……
黄晓军伸出胳膊,轻轻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他们的嘴唇慢慢靠近,最后碰撞、粘在了一起。黄晓军仿佛体验到了一种纯洁的初恋的情感,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清澈、甜美、圣洁、高尚……小巫婆,我爱你……这可能是黄晓军一生中最长、最热烈、最投入、最有情调的接吻……终于他们分开了。她那少女热烈清醇的芬芳从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喷涌而出,黄晓军被她熏醉了……他听见她在说,亲爱的王子,我爱你……娶我吧……也许、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小精灵……你相信吗?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亲吻!
黄晓军居然流下了眼泪……
不知什么时候,司巍巍下车走了,他呆呆地坐在车里,一遍又一遍地乞求黑子的亡灵:原谅我,黑子……原谅我,黑子……
半夜3点钟左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将睡梦中的耿迪惊醒了。神经病!他骂骂咧咧地拿起电话,含含糊糊地问一句:“谁呀……什么?”耿迪像是被人用锥子猛扎了屁股的老虎,噌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大惊失色地叫:“在哪儿?……什么时候?……”
电话是邱建打来的。黄晓军出车祸了……
当耿迪赶到急救中心的时候,那里已经集聚了好些人。邱建疾步迎上来,泪痕满面地握着耿迪的手,泣不成声地哭着说:“正、正在抢、抢救……真、真没想到啊……”
一位事故科的警察走过来,问:“你们俩谁是耿迪?”
“我是,怎么啦?”耿迪来不及安慰邱建,他的脑子现在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
“你跟我来一趟!”警察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去。
耿迪匆匆跟上。
……
“你是耿迪吧?”在医院大楼外面的空地里,警察停了下来,转身又问了一遍耿迪。
“是,我是。有什么事吗?”耿迪不时回头,焦虑地向大楼望去。
“我是事故科的。是这样,”警察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定了没人以后,压着嗓门儿对他说,“伤者是你什么人?”
“朋友!怎么啦?”耿迪有些不耐烦了。他对这个警察在这种时候把他从楼里叫出来感到非常生气。因为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黄晓军的伤势,别的一概没有兴趣。
“你听我把话说完。你朋友死不了,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吧!”警察也有些生气了。
耿迪这才塌实了一些,缓和地问道:“好吧,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朋友是酒后驾车,而且又是追尾,现场勘察的报告明天就出来了。不用说,你朋友肯定是负全部责任。但有人要我转告你,是谁你就甭问了,这起车祸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怎么说呢,你朋友可能是得罪什么人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耿迪点点头,表示明白。
警察接着又说:“当时有一辆大货在你朋友的车前面突然并线,然后急刹车……据大货司机称,是因为在他前面还有一辆盛京切诺基先做了紧急制动。现场也确实有留下的痕迹。事故发生以后,那辆切诺基没有在现场停留,估计是找不着了。你要问我为什么,我没办法告诉你。那辆大货是外地的牌子,现在连人带车都在事故科呢。老兄,幸好是辆奔驰500,要不然……哼!”说完,这位警察向不远处自己的“挂斗”走去。
黑夜下,耿迪点上一只烟,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黄晓军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左侧股骨粉碎性骨折,右侧第四、第五肋骨骨折,右侧胸腔闭合性血气胸,颌面部软组织轻微挫伤……目前看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根据各方面情况的综合判断,耿迪立即制定了一套应急措施。在这种时候,他的任何想法和猜疑都不可能跟任何人沟通和商量。他情愿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做最坏的打算,采取最周密的措施,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把事态控制在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围内。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急救中心经过紧急处理以后,马上将黄晓军转院。并安排保镖24小时守侯,没有他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病房和黄晓军本人;同时让邱建向全体员工宣布一条纪律,不得擅自接受任何新闻媒体的采访;派人严密监视“大货”司机,查清背景,必要的时候可以先绑了再说……
……
耿迪再次见到黄晓军已是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上午10点左右了。在盛京西郊一座部队医院的高干病房,耿迪见到了神志已经恢复清醒的黄晓军。当他看见司巍巍的时候,他有些纳闷儿,她怎么还在这儿?他现在对能够接近黄晓军的人都抱有一种极不信任的疑心。他不知道这个记者小姐跟黄晓军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主动跟她打了招呼。记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在他刚刚坐下以后,她便起身告辞了。
耿迪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目送司巍巍离去……
“迪哥,干嘛整这么大的动静?”黄晓军有气无力地笑着说。
“你先甭管了。好好养伤,一切等你出院以后再说!”耿迪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出什么事了吗?”黄晓军问。
“你都躺在这里了,还不算事?”耿迪反问道。
“怪我,是我自己喝多了……”黄晓军讪讪地说。
“还能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吗?”耿迪认真地问。
黄晓军摇摇头,表示想不起来了。“迪哥到底怎么了?我听巍巍讲外面来了好些个陌生人,这两天一直守着我的病房,说是你安排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迪紧闭双唇,用鼻孔喷出两股热浪,脸上透着冰冷的杀气。他本来想好了,等过几天再把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告诉黄晓军,可就在他进病房前,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开大货的司机昨天晚上在家喝酒喝死了。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震动。谭主任那天提到的唐董事长身边那个“小平头”的底细也查清了。此人名叫乔江宏,曾经是东北一个著名黑帮的主要成员,后来跑到香港、澳门混了几年,在香港、澳门的黑道圈里小有名气。据说这个乔江宏不仅会些拳脚功夫,还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闽南话和广东话,这几年一直跟着唐董事长,是唐的贴身心腹保镖和翻译。黄晓军撞车的那天晚上,有人在现场看见了他。至此,在急救中心那位警察跟耿迪讲的话基本上得到了证实。更令他不安的是,最近一两天他感觉到一直有人在跟踪自己,就连邱建这两天也经常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匿名电话,内容几乎都是些威胁谩骂之词,弄得邱建情绪非常低落,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冲突也开始白热化了。看来当初他和黄晓军在分析唐董事长可能会有的过激反应和报复手段时,过于乐观。
显然唐董事长那伙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了,“巧取”没了,就剩“豪夺”了……
耿迪站起来走到门外,吩咐守候在门口的汉子,他没离开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
唐董事长刚吃完药,乔江宏带着两个人进来了。唐让秘书退下,自己又站起来,同来人一一握手,但他的表情始终是冰凉冰凉的。
“董事长,我把他们叫来了……”乔江宏喃喃地说。
“你们先坐下,等我打个电话。”唐转身拿起电话,接通以后,说,“我呀,哪位……叫你们主任听电话……”唐突然变得蛮横起来,大概对方听电话的人没有买他的帐。“你不用管我是谁,把你们主任叫来……开会?开会你也给我叫来……什么?不让叫?……王八蛋!”唐狠狠地把电话挂上了